《你是我左上角的心跳》正文

第十一章 蓮與杉的迤邐(三十)

正文

第十一章 蓮與杉的迤邐(三十)

對鐵河和自端來說,他們的日子還很長。這一點點的困難,比起日後的歲月和可能遭遇的暗礁,也許根本算不了什麼。鐵河有自端,自端有鐵河,他們有未來——會有吧,儘管,她看著,這對彆扭的孩子,還在彆扭著。
好久好久,她沒有回答。她只是,轉過身。
佟鐵河給自端倒了一杯熱水,默默的坐在自端身邊。他的手臂撐在腿上,活動著手腕子。右手心處,新的傷疤,還有點兒癢,他揉搓了一下。她看到,想到了什麼,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來,遞給他。
這個人!
醫生拉下了口罩,還沒開口,就聽到有人說:「我們可以的。」
她的手涼。
「醫院已經通知捐血志願者趕來。」醫生的目光掃過在場的人,「以防萬一,請問,家屬里,有沒有血型匹配的?」
她瞪他。
他盯著,她的手,她的手指,她手指上那枚素環,也帶了傷。
景和高笑著點頭,心知鐵河這可是「一箭雙鵰」。他禮數也周全了,自端也照顧到了。看出鐵河的這點兒小心思來,他倒是覺得儘管是眼下在這種氣氛里,還是有趣。於是他回身,見關友梅也在微笑著請他坐——他們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
「阿端,」他的喉忍不住也在顫,「阿端……如果我答應你,你能不能也答應我?」
見停了這好一會兒,他都沒伸手去拿這盒喉糖的意思,她手便一握,就要收回。這個時候,卻被他大手一捉,連手帶糖,一併握在了手心裏。她的手攥緊,往回奪手,他不讓,稍稍用力,掰開她的手指,將那糖盒順利的取了出來。
他上前一步,從背後環住了她的身子。緊緊的,緊緊的將她圈在懷裡。這樣,他和她的心,是靠的最近的……他灼熱的身體上散發出的熱,將她裹的緊緊的。自端的呼吸開始重了。她閉上了眼睛。他手,慢慢的滑了下來,覆蓋在她的小腹上。她身體一顫。
景和高邁著穩健的步子,來到他們中間,他伸手,扶住了自端的肩膀,先和醫生說:「醫生,我們都是。可以馬上驗血。」
她臨來的時候,忽然想到的。只是媽媽那裡,僅有這一種。她看著配方,便知道他不會喜歡這個口味的。他就是這樣,嘴巴挑的厲害,味道怪一點兒的東西是不吃的。可是她給了……她輕咳了一下。
可還是得微笑著。
自端沒讓鐵河扶著她,只挽起婆婆的手。
「你又幹嘛!」她臉上紅了。她真的生氣了。生氣他當著大人的面威脅她,更生氣她莫名其妙的,又開始對他服從。
「我。」自端鬆開了握著鐵河手臂的手,她竟舉起了手,像小學生那樣。
卡她走的不快,衝著他直直的過來了。他細看她,身上穿的暖和,臉上,尚算鎮定,也沒有他預想中,可能上來便會對著他發脾氣——他看了一眼母親。
關友梅推了一下自端,示意她去對面的長椅上坐,自己拉了顧悅怡的手,在這邊坐了。
他聽到了她的聲音。只是轉了一下身。他看到了一抹紫色的身影。
顧悅怡臉白了。
關友梅看著鐵河。
醫生沉著的說:「手術中出了一點兒意外,病人大量出血。」
佟鐵河一把拉下來她的手。
或許,她這個做婆婆的是存了私心。但鐵河,鐵河今後,只有自端了。她想到了這一點,會覺得欣慰,又在此刻,會覺得無比的酸楚和難過。
「爸爸怎麼樣了?」她問。
隔了不一會兒,又有的醫生和護士一同出來,護士照舊小跑著離開了;醫生則走到了顧悅怡面前。
佟鐵河忙回頭。
「過去吧。阿姨和惟仁在。」他說著,眼睛往樓梯間方向瞅了一眼,顧惟仁還在那裡呢。頓了頓,又說:「大伯也說了會過來。」
顧惟仁正在給景和高倒茶,看到佟鐵河拉著自端就走,不禁皺了下眉。只不過,他倒沒覺得擔心。果然沒走幾步,自端便輕輕甩了一下手臂,已經甩開佟鐵河的鉗制,佟鐵河也沒敢再用力——惟仁轉回頭來,真的,不用太擔心了。若擔心,也是擔心佟鐵河吧。
她抽回手來,依舊握著那杯熱水。
佟鐵河不看自端,他抬眼看著醫生,說:「她是孕婦。」
她緋紅的臉,亮晶晶的眼睛,忽然的對牢了佟鐵河。佟鐵河從剛剛開始,便一直在抖的心,猛的就是一縮。
「景自端!」確定到了「背人」的地方,他壓低了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過來。
「你不行!」他聲音又低又短促。
「你跟我來。」鐵河見長輩們的注意力都已經轉開了,低聲在自端耳邊說。他語氣里已經滿是怒意。她聽的出來。不動。鐵河見她不理,接著說:「你要我當著大人們的面兒說?」
「大伯!」自端叫道。
鐵河打電話回去的時候,她和容芷雲在客廳里,聲音已經夠低,可仍被自端聽到——自端說,她躺下,本以為休息一下就好,可是仍然心慌——她立即就說要來醫院,怎麼攔也攔不住,況且也不好十分的阻止。容芷雲雖是擔心自端,並不方便跟過來;於是她陪著自端來。剛剛上了車子,自端就同她講,說得了確切的信兒,反而心不怎麼慌了。還跟她說,媽媽,現在,沒事;一直到孩子生下來,都會沒事。
走廊上的氣氛,驟然緊張。
「佟鐵!」
「什麼?」她問。
她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從今往後,永在我身邊。」他每說一個字,下頜,便蹭一下她的發頂,讓她痒痒的。
「阿端!」佟鐵河額頭上已經冒出了汗。
廊頂的燈光還是強的有些刺目。佟鐵河眯了一下眼睛。
他便知道,她還是有些生氣,他瞞著她了—— 嗯,她才不會生他母親的氣,她只會氣他。
「嗯。」自端應著。
自端的手指,觸到了他的手背。隨著她的呼吸,他的身體,他的呼吸,也在以同一個節奏顫動,似乎是有了共鳴。
走在前面的是景和高,他身後,是自竣和自翊。
景和高這才拍著自端,溫和的笑著,跟關友梅和顧悅怡打招呼,「我看,暫時還不需要我去獻血,對不對?讓年輕人先去貢獻新鮮血液。」
「阿端,過去坐下等。」關友梅開腔了。
是她。
他伸手過來,輕拍著她的後背。他溫熱的手掌心,隔著她的棉衫,感受的到她背上的紋路,瘦瘦的,若不是衣服穿的厚,她還得怎麼單薄?要怎麼補,才能把她補的像點兒樣子?像以前那樣,臉上、身上都稍稍的帶點兒嬰兒肥……他出神的想著,手上的動作就停了,擱在她的背上;她覺得尷尬,稍偏了一下身子,臉上是熱的。他意識到,轉臉來看她……就是很想,抱她。
自端不由自主的提起了一口氣。
景和高伸出手臂,將自端摟在懷裡,拍著她的背,「不要擔心——你爸爸,這回又來嚇我們了,等他醒了,我先教訓他。」景和高開著玩笑。他聽到了剛剛鐵河的話。這讓此刻他心裏,產生一種難言的溫柔情感。他的小侄女阿端,是真的長大了。他抬眼看著鐵河,正遇到鐵河望住自端的目光,他點了下頭。
「阿端!」關友梅叫道。
鐵河拉了一下自端,輕聲說:「大伯,您坐下休息會兒。」
踮起了腳尖,輕輕的,她的唇,印在了他唇上……
關友梅輕輕的搖了搖頭。
顧悅怡點頭。
鐵河低聲:「正常的。」
顧悅怡站了起來。
景和高微微的鬆了口氣,又看向顧悅怡,跟她詢問起景和仰發病的狀況來了……
她收了一下手臂,沒吭聲。
顧悅怡低呼。
「景自端!」他低聲叫著。
關友梅安慰她,「阿端,你爸爸可厲害呢。」
他不再說話,拉著她的手臂,往走廊那邊走去。
她身後,還有他母親。
桄「還在手術中。」他看一下時間。已經過了預計的時間,手術還沒結束,他不由得有些緊張。他扶了她手臂,「中間通報的都是狀況良好。你,別擔心。」
他忽然很想抱她。但是他沒動。只是把糖盒打開,取了一枚出來,含在了了口中。初時有點兒苦,他輕咂了一下舌,眼角的餘光看到她眉一翹。他知道就算這顆糖,一苦到底,他也認了。
她輕舔了一下唇角。
三個人異口同聲,倒把顧悅怡和醫生弄的愣住。
「大伯!」自端忍不住了,她拉了大伯的手。
她並沒看他。
她只覺得難過極了。
自端看他,「佟鐵!」
她記得爸爸說過,他屬貓的,九死一生的事經歷過幾回了,都闖過來了……她吸著鼻子。她看著已經站起來的顧悅怡,在她和婆婆打過招呼之後,輕聲的叫了聲「阿姨」。
「我是病人的女兒,我是Rh陰性A型血。我可以給我爸爸輸血……」自端喘了口氣,鎮定的說。
聽到急匆匆的腳步聲,他們抬眼,有穿了防護服的護士小跑著經過他們面前,手裡端著托盤,看得出,是血袋。她用腳踢開手術室一側的按鈕,手術室的門向兩邊退開,她急忙進去。
自端一下子抓住了佟鐵河的手臂。
只聽到醫生繼續說:「潘主任正在儘力搶救。病人是Rh陰性A型血,醫院的儲備本來就少,又是緊急手術,醫院的備用血液已經用光,正在在從血站急調血液……病人家屬里,有沒有Rh 陰性A型血?」他的語速在加快。
「不!」顧惟仁也喊出來。
醫生將口罩拉好,招呼護士快一些,自竣和自翊沒有多說話,便跟護士驗血去了。
粉嫩的手掌心裏,一枚紅色的金屬盒子。
能了解自端的心意,能了解自端的堅持。她,經歷過同樣的事情。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孩子的那點兒心思,在這幾十年裡,她都不曾忘記過。她真真的覺得,她沒有看錯了這個孩子——可她什麼也沒說。她不願意說出來這些。即便是,鐵河同意了自端的決定,讓她嘗試,在緊要的關頭,她也不會讓自端一意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