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暴走驚途
第十三章 紐約·剛
而事實上，這種感覺是剛在此刻突然給我的，他剛才神采奕奕的表情一下子憔悴下來，就像一支方才還在怒放的鮮花忽然給噴了殺蟲水，一下子萎謝下來的。
剛給我跟自己各斟了一杯，遙遙朝我舉一舉杯。
我留言：「龍恩？我是顧，請你聽到訊息后馬上到瑪莉醫院照料一位叫蜜娜的女孩子，她是傑爾德的女朋友，在手術三室，拜託你。」
我並沒有聽到他的笑聲，但是卻感覺到他在笑。
為什麼價值這麼多？對於白道來說，剛的地位和意義都舉足輕重，他是美國黑道最頑固勢力的近代最傑出代表，能逮住他，不但對於掌握紐約黑幫的內部資料找到突破口，就是單隻這件事情本身，已經足以打擊紐約地區黑勢力的士氣。
而最八卦的應該算他的獨身之謎。道上傳聞剛不近女色，年近不惑而沒有閨中密友，也曾有極為好事的人暗地猜測過他的性取向問題，當然，僅止於猜測而已，這已經是相當了不起的膽量表現了。而更為流行的猜測是，剛一直以來為都在尋找一個地位相當的對象，跟他站在同一戰線，從而鞏固其家族在美國黑道的地位屹立不倒，而留身以待，是他最大的籌碼。
此次行動，近年來一直被引為黑道行動的典範。
※※※
在白道警方，抓到他的懸賞是一億塊。
我還是低估了他。
剛，這個名字價值一億。
「是，他是我的朋友。」
有人聽見裏面打破東西的聲音，在外面敲門。
來了，我早知道這卷膠捲關係重大，雖然並沒有料到跟剛會扯上關係。
美利堅的大都會裡，總有許多龐雜的黑幫大家族，通常家族裡總有一個運籌帷幄的中流砥柱，他有著上層社會的一切享受，喝紅酒抽雪茄，整個午後慵懶地半靠在煙霧陰影里的沙發上沉沉欲睡。可一旦情況有異，他們會動若脫兔，目光比誰都凌厲三分，處理事務絕對不會拖泥帶水。
明亮的燈光驟然刺激得我睜不大眼睛，我聽見剛的沉重怒吼聲，連忙用手臂做出一個防備的姿態，但剛並沒有撲上來。
剛無聲地笑了起來。
「你一直在追查莉莉·讓的案件是吧？」
我說：「我剛才是說我會提供我所知道的膠捲的下落，我掌握它的線索至我被警察傳訊而止，我已經老實交待了，並沒有騙你。」
死一般的寂靜，氣氛壓抑有如墓穴。
我張大嘴，莉莉跟
我看見他的臉色非常蒼白，下巴很瘦削，側面看去鼻子高挺卻顯露骨節，帶了點孤寒相。黑幫老大中，不少人叱吒一世壽終正寢，但更多人晚節不保死於非命，我認為他應該會屬於後面一種。
「我很清楚，如果你可以告訴我莉莉死去的真相，我可以告訴你我所得知的這膠捲的下落。」
在發怒的獅子面前蒙面可不是明智的事情，我不假思索，一把扯下了眼罩。
來了，他們懷疑我掌握了什麼證據，這才直接找上了我。究竟是要撇清這個關係以求全身而退，還是假裝掌握證據以作護身符，我一時沒有拿定主意。
我冒險說：「我見過，但還沒有看過裏面的內容。」
我猶豫一刻，龍恩也曾如此警告我，但事已至此，我總不能無功而返，我聽見自己清晰地問：「莉莉是死於你手裡的，因為那捲膠捲，是不是？」
又一個意外，我並沒有料到是又一次跟黑道打上了交道。
他喝盡杯中酒，看著我，冷冷說：「雖然我很不願意，但是，你知道了這麼多，你不能再活著了。」
我說：「你不該殺他，這件事令你餘生都有遺憾。」我已經基本上可以確定，這個剛跟莉莉的關係非比尋常。
剛冷冷說：「幫規是不可觸犯的，只有不顧一切地維護它，才能維護住組織的地位。無論是誰，觸犯了幫規，都只有死。」
教父，就是拍出了黑幫家族的典型代表。而現實中的教父們，他們身邊免不了圍繞一幫不成氣候的兒女，對照著父輩傳聞中恩怨輝煌的過去，更日益形成式微的強烈對比。因此，美國的黑幫家族的勢力並不是一成不變的，每一代的傳承之間，相互的勢力平衡總會起到微妙的變化。
我渾身一震。
酒的味道相當醇厚，我盡了一杯，他又給我斟滿了。
我輕輕嘆了一口氣：「你不該逼他，一個人為了心底的自由，是可以豁出一切的。」
顯然是剛的威嚴令到他們安靜得如不存在，而也是由於我的回答非同小可令到他們失去了自持的常態。
本來並不需要聽從他的請求，但是因為知道是要見剛，莫名心裏有點敬畏，我沒有多言語，自己帶上黑眼罩。
而在紐約，這個紙醉金迷的大都會，一直由一個家族掌
剛低低喟息。
有人以威嚴而又淡定的聲音對我說：「請坐。」
剛沒有說話。
剛盯著我，臉上有怒容。他臉上的線條冷且硬，非常冷峻，雙目很深，射出攝人的神采。
我堅持：「他只是因為這個而死的嗎？」
那有點熟悉的笑聲又響了起來，我有點奇怪，這個笑聲是剛發出來的？
剛臉上沒有表情，但舉杯微微顫抖的手暴露了他心底的秘密。
黑暗中度過的幾分鐘就如幾個小時那麼長。
其中一個最著名的一個，是說他曾經在二十個小時之內清掃了布魯克林區大衛幫的殘餘勢力，把該區的毒業和餐飲業的控制權全部牢牢握在手裡。這次舉動導致了一場激烈的爭奪戰，該夜在布魯克林地區連續爆發了大規模的槍戰兩處，小規模的十余處。組織跟進程都控制得相當嚴謹，防暴警察趕到現場的時候，只能看到滿地的鮮血和遺留下的屍體。黎明時，剛給紐約在街頭留下了八具屍體，而警方至今還沒有掌握到更確切的證據。
「為什麼一定要知道真相？」
黑斑人這樣答我：「紐約的剛，你知道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該剎那，我心有感觸。
那笑聲的主人說：「莉莉背叛了剛老大，把證據藏在縮微膠捲里，所以受到了觸犯規定的處置。」
這得意無比的笑聲我似乎曾經在哪裡聽過。
我打破寂靜，沉聲說：「剛才那個喬說的是真話是不是？」
那個威嚴的聲音打斷了笑聲：「作為一個女人，你很聰明，但作為一個偵探，你很不明智。」開口的人並沒有否認自己的身份。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微微一笑，淺淺啜了一口。就算是鳩酒，此刻我也得喝下去。
果然，剛說：「把她帶出去吧。」
得意的聲音嘎然而止，喬自我身邊退下去，我感覺到他憤憤的眼光掃了我一眼。
他的眼神又恢復兀鷹般的銳利，剛才的憔悴不過是剎那間的事，他只在一個陌生的女人面前脆弱了一刻，就立刻在他的部下面前恢復了自己梟雄的冷靜和決斷。
剛冷冷說：「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剛饒有興緻地打量我：「你跟莉莉是怎麼認識的？」
我一點也不客氣坐了下來。
黑暗
過了大約一分鐘，我慢慢看清楚了環境，跟這個傳說中的人物。
而對於黑道，他則是美國黑道的近代圖騰，他的名氣近年是全美黑道之冠。自他接過家族的權力棒，不過五年左右，紐約黑幫的勢力得到了突破性的擴張，更開始與其他四大家族聯繫密切，干下了幾票跨國性的大買賣，生意的觸角也越伸越長，漸漸滲透一些基本產業。因為有剛在，黑道的日子越過越滋潤，而白道想拔起黑道的根基，剛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屏障。
剛的語氣突然有點激動：「他背叛了我，他給警方收買了，搜集了我的證據，壓縮在膠捲里，打算交給警方。」
剛冷冷說：「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告訴我，膠捲在哪裡？」
一個念頭突然襲擊了我的心，我輕輕問：「那些遺產其實是你給他的是吧？你對他好，他為什麼要背叛你？」
馬上有一張椅子放在我腿邊。
我看進他眼底，緩緩說：「在黑道謀生的日子並不好過，當老大有時比一個小混混更為吃力和辛苦。有些人不能選擇，因為他生在世家，命中注定一生人就得擔負起這個家族的命運和前途，但有些人可以選擇，他選擇更自由自在的人生，這是並不能苛責的事情。」
剛暴怒起來：「你知道什麼？不要以你的心思去猜度我。」他用力一掃，桌子上的酒樽跟杯子都在地上摔個粉碎。
我跟著帶路的人一步步走進黑暗。
馬上我知道自己猜錯了。
我定定神：「膠捲給人偷去了。」
我還是低估了他。〗
「應該不在他們手裡，因為失落已經有三天了，警方並沒有採取什麼行動是不。」
「可是查到了什麼線索。」
「你的老大是誰？」在車子上我這樣問。
我再次在跟黑斑人離開之前，借醫院的公共電話，撥響龍恩的宅電。
科學研究說人類感光的部位其實在膝蓋，眼睛被蒙住的時候，膝蓋就是對光敏感度最高的部位，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這一切的環境都比不上剛，他站在那裡，散發出的氣勢是凌駕整個環境之上的，可以說，因為他站在這裏，環境才表現得咄咄逼人。
剛看著我：「你並不知道是嗎？我清楚你並不知道。」
我點點頭。
「我有97年的巴羅魯。」
吊頂天花繪著精美繁複的手繪圖案，高，配合金屬腳
剛的手劇震：「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話。」
鈴響十二次，無人接聽。
有人打開車門請我下車。
我說：「我非常奇怪，莉莉怎麼可能接觸到你們內部的秘密，他真這樣做了，又有什麼好處？」
剛的聲音有點發怒：「你騙我！」
「非常好。」我裝出一副饞相。
剛嘿嘿笑了起來：「你以為我害怕？」
但此時，我感覺到面前光芒大盛。
剛才應該在屋裡的七八個人都走了進來，他們以敵視的目光盯著我，摩拳擦掌，一眼看去，他們無一不是打架的好手。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警告我：「小姐，請聽到指示再摘下眼罩，否則，後果自負。」
剛說：「進來吧。」
「警察？」剛臉上的肌肉輕輕一顫。
這是一間裝飾得豪華而氣派的房子，完全以紅黑兩種顏色作為裝飾，窗子被沉甸甸的紫紅色天鵝絨帘子蓋得嚴嚴實實，一點看不到外面的風光。
真有點後悔剛才的多嘴，我孤注一擲：「你不想知道膠捲的下落了？」
想不到我即將會見的是這樣一個人，真正意義上的黑社會大佬，難怪有這樣身手不凡的手下，我貿然出來見他，不是不危險的。據我所知，黑幫處理對頭，使人從世界上消失的法子至少有三十種，不到我的心不忐忑。
我答：「我一向有為真相犧牲的準備，只可惜，此事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找到可以為它犧牲的理由。」
剛不知作了什麼動作，室內的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我跟他，至少，我感覺得到的只有我們兩人。
同時，我也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我距離要尋求的真相已經不遠了。
我說的話一定像一根針一樣厲害，因為我看見剛給我刺激得整個人震動了一下，他立刻恢復了強硬的冷漠姿態：「你想得太多了，小姐。」
掛上電話，黑斑人請求我帶上眼罩。
我把我們的認識過程說了一遍。
關於紐約的剛有很多的傳說。
對於想攀龍附鳳的女孩子來說，剛的身價絕對不只是鑽石王老五那麼簡單，絕對可以算是大亞灣核電站招牌貨式。
我不出聲，來了個默認。
剛點著頭在聽。
剛不耐煩地問我：「膠捲在哪裡？」
我冷笑：「你就算殺了我，我也知道我猜對了。」
「在今天之前，還沒有，但是，現在有了。」我抬頭，雖然眼睛蒙住，我並不能直視發聲人的眼睛，但是我是正
猝然之間，我聽到一陣得意無比的笑聲。
不知道內情的人看上去，我們像是多年知交在促膝交流。而事實上，事情複雜得多。一個流落異國追查好友死因的私家偵探在跟一個近年黑道排名前列的精英分子在聊著一個死人的過去，這是一個長句，概括了一個複雜的故事。
剛沉聲低喝：「喬，你退下去。」
但一陣清脆的掌聲響起：「非常可敬的小姐，你勇氣可嘉。」
我知道，我快要見到剛了。
而這一代的主持者就是剛·內修斯。道上的朋友稱為紐約的剛。
剛有片刻猶豫。
「因為他是我的朋友，這一趟我是為了他而來的。」
眼睛依然看不到東西，但感覺到面前有光。
〖他的眼神又恢復兀鷹般的銳利，剛才的憔悴不過是剎那間的事，他只在一個陌生的女人面前脆弱了一刻，就立刻在他的部下面前恢復了自己梟雄的冷靜和決斷。
剛的態度突然來了個180度的大轉變，他走到牆壁的酒櫃前，問我：「喝點什麼？」
我微微一笑：「可知道莉莉不顧一切要離你而去的原因嗎？因為你被家族的重擔壓得過死，你是註定一輩子被壓在這裏的了，在屋子裡久了，你再也不會有看到藍天白雲的念頭，是的，你連自由的願望都給壓死了。莉莉無法帶你走，他只有自己抽身走了。」
我想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此話一出，四周的空氣有點異樣。我隱隱感覺到四面八方傳來的聲音和壓力。有倒吸涼氣發出的「嘶嘶」聲，有活動手指關節的「格格」聲，有整理衣領的「窸窣」聲……使我得知原來這裏集中了不下十個人，並不是如我方才聽到的只有兩個人發出聲音。
「隨便吧，只要不是太難喝的。」
「沒有？你現在還沒有查到任何線索，為何跟警方關係密切？」
然後剛說：「一卷膠捲，你有沒有看過？」
剛聽完我的敘述，久久沒有開聲，喝光了手裡端著的酒，他閑閑問我：「聽說他把所有遺產都留了給一位中國小姐，看來應該是你？」
車子駛得很平穩，我心裏計算到左轉了七次，右轉第十次的時候，車子筆直向前駛了有十來分鐘，停下來了。
「你真的想知道，不怕任何後果？」
當下我裝作不明白的樣子：「我不清楚你在說什麼，剛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