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翻身向天仰射雲
第一百四十一章 狀似親密
方錚呵呵笑道：「在下還沒請教蕭兄是做何營生？」
皇上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沒錢！我沒錢！」
對於太子，方錚心中一直保持著適當的警惕，他覺得太子這個人看起來儒雅溫文，談吐有禮，對方錚也頗有拉攏之意，但方錚就是不喜歡他。就像動物對敵人有著天生的警惕感一樣，方錚說不上太子哪裡不好，可他總是有意無意與太子保持著距離，太子兩次送厚禮都沒打動他。
方錚哈哈大笑，大搖大擺走出了邀月樓。不管將來與這位蕭兄是敵是友，現在小小的擺他一道是沒什麼關係的。
沒過多久，邀月樓五樓的雅間內傳來一聲凄厲而悲憤的大吼：「不是說了他請客的么？」
「……你們少東家簡直是個混蛋！」
「哇！皇上，幾日不見，微臣發現您年輕了許多，臉的皺紋都淡了不少，看來皇上這幾日精氣神兒不錯呀。皇上是我華朝的主心骨，皇上的龍體健康更是被天下的老百姓們時刻惦記著，為了江山社稷，為了天下百姓，皇上一定要保重龍體，不可太過操勞呀……」
方錚笑道：「微臣如此忠厚老實之人，怎麼可能油滑呢？皇上言重了……」
方錚正色道：「蕭兄此言差矣，太子殿下乃我華朝之儲君，他日將登大寶，早就聽說太子殿下溫文敦厚，性情寬仁，能在太子的手下做事，該是多麼的榮耀與幸福啊，在下恨不得與蕭兄換過來才好，蕭兄，在下真是羡慕你啊！」
中年人恭聲應是，接著又道：「聽說因為查抄青樓一事，劉侍郎與潘尚書也鬧得頗不愉快……」
方錚覺得自己能得皇上如此喜愛，幾次三番胡鬧，皇上都沒怪罪他，或許也有這個原因吧。畢竟數遍整個華朝，敢在皇帝面前沒大沒小的，也只有他方大少爺一人了。而這沒大沒小，恰恰是皇上內心希望得到的溫情。
「是！」
「微臣方錚，叩見吾皇萬歲萬
方錚拍著掌柜的肩膀笑道：「嗯，最近口味越來越好啦，不錯不錯。用心打理，過些日子我向我爹推薦你做商號的執事。」
方錚笑眯眯的道：「命中缺木便叫森，命中缺金便叫鑫，缺水便叫淼……」
想來想去，竟是找不到一句能準確表達方大少爺人品的詞兒，蕭懷遠辭窮了。
黑衣中年人聞言詫異的抬頭看了看太子，似乎沒想到太子竟會說出這番話來，隨即他又趕緊低下頭去，恭聲道：「皇上年邁，體力精力愈加不支，太子殿下乃至孝之人，理當為皇上多分擔些國事才是。」
蕭懷遠的臉型長得太方正了，方錚如此形容他，倒也沒什麼不妥，可惜蕭懷遠聽不懂，敷衍似的拱了拱手，笑道：「若有緣相見，在下倒要結識一下這位長得與我相似的擎兄了。」
「實在是太無恥了，對嗎？」方錚笑眯眯的幫他說了出來。
這頓飯既然是方錚請客，蕭懷遠也沒跟他客氣，舉起筷子埋頭大吃，八珍宴確實做得美味無比，而且食材珍貴，難得吃上一回。蕭懷遠滿頭大汗，吃相也不太雅觀，可他卻毫不在意，方錚再次覺得，這位蕭懷遠跟自己有頗多相似之處，不要臉只是其中的一處而已。
「行了，別說廢話了，進來吧。」皇上的聲音隱含笑意。
若論無恥與耍賴，方錚畢竟還是稍勝一籌，特別是在酒桌上，方錚從前世學來很多耍賴或勸酒的方法，蕭懷遠這個古代人再是油滑精明，又怎麼比得過方錚？沒多大會兒功夫，方錚就把蕭懷遠灌得爛醉，方錚自己卻安然無恙。
說著皇上拍了拍手，御書房的白玉屏風後轉出了一人，此人大約三十來歲，身材中等，長相普通，屬於那種擱人群里看一眼就忘的人，而且此人身著常服，未穿官袍，皇上介紹他給我認識是何意？
這傢伙滑不溜秋像條泥鰍，看來交情沒到
皇上和溫森訝然齊聲道：「有何不妥？」
掌柜大喜，連連道謝，指天劃地發毒誓，說他對方家商號的忠心天日可鑒云云。
太子眼中閃過幾分陰沉，一閃而過，隨即恢復了平靜，太子淡笑道：「那就讓他去查吧，暫時不用理會，治理青樓本就是父皇的意思，孤不能拂了父皇的旨意。以後一應開支，便暫時從府內的庫房裡支取，撐過這段日子再說。」
「方錚，你夠滑頭的啊，朕讓你治理青樓，你卻把戶部劉侍郎推到前面去了，你倒好，躲在後面不聲不響，既辦了差事，又不得罪朝中大臣，兩頭討好，左右逢源。說句實話，朕倒真的有些佩服你了。」皇上似笑非笑道。
方錚沉吟了一會兒，皺眉道：「不妥，不妥……」
太子府內。
皇上又一次召見了方錚。
方錚笑眯眯的點頭：「一定一定，你們哥倆一定聊得投機。」
方錚搖頭：「皇上高深莫測，高瞻遠矚，所言所見俱是放眼全局，微臣對皇上只能敬仰，不敢猜測……」
看著趴在桌上睡過去的蕭懷遠，方錚笑了笑，信步下了樓。
蕭懷遠楞了楞，趕緊拱手回應道：「客氣客氣！混碗飯吃而已，哪裡比得上方兄，嘯傲朝堂，力挽狂瀾，救華朝和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比起方兄，在下簡直是不堪一提，無地自容呀！」
「太子殿下，要不要召蕭懷遠過來問問？」
太子點頭笑道：「說得是，眼見父皇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身為兒臣，看在眼裡，痛在心裏，孤應該多為父皇分憂才是。」
方錚一驚，太子的人？他嘴裏說是打雜的，看他的穿戴和氣質，只怕此言是大大謙虛了。
於是兩人開始了狀似親密，實則有些虛偽的推杯換盞。
這傢伙的馬屁功夫絲毫不弱於自己，看來是個勁敵啊。
溫森笑了笑，「方大人謬讚
「治理青樓之事你且讓劉侍郎去做吧，來，朕介紹個人給你認識。」
蕭懷遠臉色有點發青，聞言扯著嘴角笑道：「方兄實在是……實在是……呵呵……」
皇上呵呵笑道：「你的這張嘴呀，實在太過油滑，不知騙了多少人。」
太子眼中閃過一絲異色，笑道：「哦？有這事？老師年紀大了，脾氣仍是不減當年呀，呵呵，他們為何而吵？」
君臣二人這回見面，氣氛頗為和諧親切。方錚望著頭上華髮漸深的皇上，心中不由感慨，其實他也只是個老人，一個孤獨的老人，住在一所很大很大的房子里，他需要兒孫陪他說說話，逗逗他開心，甚至跟他撒撒嬌。然而這個願望他恐怕實現不了，久已形成的皇威，就算是胖子，在他面前恐怕也連大氣都不敢出，更別提說說笑笑了。
互敬了三杯后，方錚擱下酒杯，問道：「蕭兄，你剛才跟我提那位李爺，有何用意？」
「太子殿下說得不錯，劉侍郎似乎對官場心灰意冷了，幾次三番的表示過，為他兒子報了仇后，他便辭官歸鄉。」
太子嘆了口氣，「這兩年朝中真是多事之秋啊，突厥還沒打進來就退了，談判也談成了，朝中的黨爭卻又開始了，唉！父皇實在是辛苦，孤不忍心啊。」
「據太子殿下安排在尚書府的人回報，潘尚書希望劉侍郎放棄查抄，但劉侍郎為了給他兒子報仇，竟然拒絕了潘尚書。」
「……」
太子搖搖頭，面色疑惑道：「蕭懷遠怎會和他認識？孤從未授意過呀，他們是有意，還是無意……」
※※※
僻靜的後殿，太子正背負著手，仰望著頭頂一輪明月，不知在想著什麼。
「行了行了，收起你的馬屁吧，簡直拍得拙劣之極。」皇上微笑道。
蕭懷遠點頭，哈哈大笑：「認識方兄，在下之
沉吟了片刻，太子忽然道：「那個方錚現在在幹什麼？」
「這個……若是給人取名叫『晶』，那他命中缺什麼？」
蕭懷遠眼神一閃，繼而笑道：「不敢瞞方兄，在下乃太子府小小一個打雜的，見笑見笑。」
方錚趕緊起身，踩著御書房內腥紅的地毯走了進去。
蕭懷遠笑道：「我與方兄一見如故，又知方兄在朝為官，故而隨意說起，方兄莫放在心上。」
方錚瞅了瞅皇上，見他正含笑不語的看著他二人。於是方錚笑著朝溫森拱手道：「幸會幸會！溫兄名字不錯啊，呵呵，朗朗上口，雅俗共賞，一聽便知你這人不好惹，溫森，瘟神，哈哈……」
中年人小心的試探道：「太子殿下，那劉侍郎查抄青樓之事……」
邀月樓的掌柜見方錚下來，忙行禮恭聲道：「少東家，您和貴友吃好了？」
太子笑得有些開心：「劉侍郎不是老師的門生嗎？這些年若無老師提拔，他怎麼可能坐到戶部尚書這個位置上？難道他為了兒子連自己的前途性命都不要了么？」
眼前這位蕭懷遠是太子的人，那方錚就不能不提著小心，個人欣賞他是一方面，但方錚不希望自己跟太子扯上任何關係。他很清楚，自己還沒那能力去玩火，古代律法嚴苛，涉及皇族的事情，很容易便會受牽連，而且一旦牽連上了，搞不好全家都得掉腦袋，方錚不是個膽大的人，為了自己，為了全家，他必須選擇遠離太子。
掌柜剛剛受到少東家的表揚和提拔，此刻正是表忠心的時候，聞言摩拳擦掌，同仇敵愾道：「少東家的仇家，就是我們整個方家商號的仇家，少東家放心，老朽理會得。」
一個身著黑衣的中年人正站在太子身後，垂手恭立，低聲稟告著：「……自從戶部劉侍郎查抄青樓以來，我們的收入驟少了近五成，殿下平日需要的開支，比如結交拉攏朝臣以及邊關將軍的銀子等等大大縮水，
拍了拍掌柜的肩膀，方錚指了指樓上，悄聲道：「跟我一起來的那位，他其實不是我的朋友，是我的仇家，那個仇家今天弄得我很不爽，待會兒你上去找他，要他把今兒這頓飯錢給結了，別跟他客氣，收他二百兩……」
中年人道：「方錚如今遊手好閒，滿京城四處閑逛，前幾日在暖春閣不知怎的，竟認識了殿下府里的蕭懷遠，屬下斗膽相問，這可是太子殿下的刻意安排？」
方錚聞言得意地笑道：「主要是微臣能夠體會聖意，呵呵，皇上說過要重用微臣的，若微臣出面將大臣們都得罪光了，以後微臣還怎麼給皇上辦差呀，您說是吧？」
溫森點頭笑道：「正是，民間信這個的比較多，呵呵。」
「啊！原來蕭兄在我們尊貴的太子殿下府中辦差，失敬失敬！」方錚誇張的朝著蕭懷遠連連拱手。
※※※
「……」
那人出來后朝方錚客氣的拱了拱手，笑道：「在下溫森，見過方大人。」
發現皇上面帶笑意，看來似乎心情不錯，方錚趁此機會趕緊上前大拍馬屁。
由此方錚心中又產生了一個又一個的疑問：這小子跟我認識，是真的無意呢，還是受了太子的指使？若說受了指使，他絕對不會這麼坦然的當面承認自己是太子府的人。還有，他躲在李爺的房外，到底想打聽什麼？真費解啊……
「送我見官我也沒錢！」
「你若忠厚老實，全天下便再也找不到刁鑽奸詐之人了。」
方錚笑道：「彼此彼此，咱哥兒倆以後得多親近才是。」
御書房內。
「不用，此事你就當不知道，派人仔細盯著便是，孤不希望任何一個微末的細節壞了孤的大事！要麼不動，動則必須一擊而竟全功，我們只有一次機會，明白了么？」
方錚揮了揮手，笑道：「別說得那麼嚴重……」
「知道朕今日叫你來幹什麼嗎？」皇上含著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