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長風連日作大浪
第二百五十二章 見義勇為
直到今日此時，他才完全確定，他的父皇對潘逆謀反時，他強壓神策軍按兵不動之事早已全然知曉，只是父皇一直不動聲色，也許從潘逆伏誅的那天起，父皇便開始布局，打算廢黜他這個太子了。
見搶匪還一臉可憐相的望著他，方錚大義凜然的喝道：「……我管你幹了什麼！反正你幹了壞事！呸！年紀輕輕不學好，學人家做賊，你的良知哪去了？你的羞恥心哪去了？午夜夢回之時，你有沒有覺得羞愧？覺得冷？……」
大人這話……才叫「令人髮指」吧？
自己該如何應對？拖延時日，或者……起兵逼宮？
「喲嗬？還敢反抗？再反抗我就全要了啊，半個子兒也不留給你……」
太子態度恭敬的緩緩退出皇上的寢宮。
范瑞沉聲道：「殿下，此事且先不說，更不妙的是，從今日早上起，京城各大茶樓酒肆里，流傳著這樣一個謠言，說太子府的人將英王的屬下殺了，而且屍首還留在府里……」
「何妨？你是豬腦子啊？本王用得著擔心太子嗎？太子是喜是怒關本王何事？本王擔心的是，父皇肯定已知道此事，他若問起，本王該如何作答？深夜派人潛入太子府，到底是何居心？本王該如何應對？」
太子之位如此誘人，身為皇子，誰會沒有野心呢？
「殿……殿下，屬下……委實不知啊！」一名屬下哭喪著臉道：「……昨晚刀把子潛入方府後，方府內動靜確實很大，屬下還以為他得手了呢，萬沒想到刀把子會失手，而且他的屍首卻莫名其妙出現在太子府……」
咱們跟的這位大人，到底是朝廷命官，還是棒老二呀？
茫然無神的走向宮門，太子感到一陣絕望，和一種被父皇拋棄的憤怒。
「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刀把子的屍首怎會出現太子府里？他不是去方府殺葉靈兒和方錚了嗎？」英王氣得脖子上青筋暴跳。
太子回過神，看了看天色，抬足登上了車輦。
「又胡說！當然有本質的區別，剛才的搶匪是全都搶了，半兩銀子都沒留給你，我只要你一半，比他厚道多了……」
「我……我要報官……」
帶著掙扎和疑問，秦重和幾名偏將走遠了。
「而且什麼？」
太子放下滿腹心事，皺眉道：「不管是什麼人，他為何會死在孤的府里？」
太子神色怔忪道：「那我們也不承認，找個沒人的地方，將屍首燒了便是……」
※※※
「砰！」英王氣得一腳將這名屬下踹飛出去。
秦重點頭，眼中泛起幾分異色。
太子心一沉：「何事？」
秦重最近很煩，他心頭背負著莫大的壓力。
「胡說！」方錚不高興的道：「大家都這麼忙，做好事怎能不要好處？沒利益的事兒，傻子才幹呢，老老實實的啊，把你的錢袋掏出來，裏面的銀子
方錚不高興的將臉一沉：「你當我是什麼人了？做好事怎能拿人銀子？此話再也休提！不然莫怪我翻臉了！」
剛回到府里，范瑞陰沉著臉，從裏面迎出來，急步走到太子身前，低聲道：「殿下，不好了，出事了。」
「哎呀，這位公子身手了得，剛才那記飛腿使得真漂亮！」
這個動作是秦重不願意看到的。
富商面色蒼白，哆嗦著身子顫聲道：「你……你不是說，做好事不求報酬的嗎？」
當然，方錚絕沒想到，他的這個不算善意但也沒多大惡意的玩笑，給太子和英王造成了多大的麻煩和恐慌。
「啊——敢打我？反了你了！來人，給老子削他！吹哨子，叫人！」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幸福了！唉，若沒朝廷那些煩心事的話，他的穿越人生可以說是完美無瑕的，解決了這檔子事兒后，乾脆帶著老婆們出京旅遊去，坐著馬車滿世界轉悠，豈不樂哉？
范瑞搖頭苦笑道：「這誰知道呢？總不能當著英王的面去問他吧？就算問他，他肯定也不會承認的。」
「將軍，那不是方錚么？」一名偏將認出了方錚。
「在下出去探了一下，發現府里西側靠近鬧市的圍牆外，一路灑著斑斑血跡，從大街一直灑到咱們府里的圍牆內，城內很多百姓，城防軍士兵還有金陵府的衙役差人都已看到，瞞都瞞不住，可以這麼說，現在可能整個京城的官員和百姓們都已知道此事了……」
被訓的那位搶匪耷拉著腦袋，像被唐僧念了緊箍咒兒的孫猴子一般，滿臉痛苦難耐的表情，見方錚住了嘴，不由虛脫般鬆了口氣。
「……」
搶錢的年輕人跑在最前，眼看離方錚越來越近。
見太子若有所悟，范瑞接著道：「三位王爺中，福王性子懦弱，再加上傳言中，這具屍首乃英王府的屬下，所以，福王的嫌疑可以排除。以在下看來，此事應該是英王自編自演的一齣戲……」
太子忽然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逼宮，多麼遙遠的事情，什麼時候起，竟然就到眼前了？情勢已經逼得他不得不做出選擇，怎麼辦？他只希望順順利利的從父皇手中接過皇位，在眾臣的朝賀聲中，光明正大的坐上皇帝的龍椅，萬邦來朝，威服四夷之時，別人才會承認，他是華夏正統。
為首的乃是京城的守備副將，秦重。方錚名義上的下屬，只可惜懶散的方大將軍還從未上任過。
「可是……英王不是輔佐壽王的嗎？他幫壽王爭位，他自己得這個好處做什麼？」太子疑惑的望向范瑞。
富商感激道：「謝謝這位兄弟，在下實在萬分感激，在下身無長物，願拿出一部分銀子當作酬勞，以謝兄台之高義……」
方錚定睛望去，發現
「錢袋！我的錢袋……」被搶的中年富商跌跌撞撞衝進了人群，見此情景，不由對方錚感恩戴德，道謝連連。
「啊——有賊！有賊搶東西！」
侍衛忍不住問道：「大人，這事兒管不管？」
不過方大人接下來的話可謂是「峰迴路轉」。
方錚看著眼前這一幕，不由深深的皺起了眉，恨聲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光天化日的，京城大街上竟然發生如此令人髮指，喪心病狂的搶劫案，金陵府尹幹什麼吃的？明兒我得在皇上面前參他一本！」
「英王！你……欺人太甚！孤必不與你甘休！」太子明白過來后，面目猙獰，緊緊握著拳頭，咬牙切齒怒聲道。
搶匪哎喲哎喲叫喚著，聞言一楞，抬起頭分辨道：「……你說什麼呢？我只搶錢，沒調戲婦女啊……」
此刻的方錚，志得意滿，容光煥發的走在花市大街上，手裡捏著一根糖人兒，時而伸出舌頭舔幾下，一雙賊眼色眯眯的不停瞅著來往不息的大姑娘小媳婦兒的屁股，胸部，越看越高興，嘴角流出一絲晶瑩剔透的口水，分不清是舔糖人兒舔的，還是看姑娘看的。
沒辦法，方錚太有名了，也太愛出風頭了，甭管扔在哪個犄角旮旯里，他都能達到人潮中驚鴻一瞥的效果。
與此同時，英王府內也是一片雞飛狗跳。
兩人的追逐奔跑很快便引起了路人的注意和圍觀，一個在前面沒命的跑，一個在後面拚命的追，很快，兩人便離方錚站立的地方越來越近。
這些日子以來，秦重一直在心中掙扎不已。
「對啊！更難得的是，這位公子心懷正義，古道熱腸，實乃俠義人物也！」
見侍衛點頭，方錚撓頭不已，我怎麼會這麼說？難道我說出了自己的潛意識？
「今早府里的小黃門在偏殿外的樹林里清掃之時，發現了一具屍首……」
守在方錚身後的侍衛們面面相覷。
來不及繼續標榜吹噓自己，見賊人已跑到眼前了，方錚急忙助跑兩步，然後跳起身來，一記漂亮的凌空小飛腿兒，將賊人重重的踹倒在地上。
此刻英王非常後悔，為何要聽信壽王的話，派人潛入方府刺殺葉靈兒，如今可好，偷雞不著反蝕把米，將自己陷入被動之中。
不承認？想得未免太簡單了，父皇懷疑一個人，或者否定一個人，需要證據嗎？人言可畏，如今滿京城的人都知道此事了，父皇心裏會怎麼想？
范瑞肅然道：「殿下，此事若處理不當，恐怕會有很大的麻煩……」
※※※
范瑞冷靜的分析道：「這個不難猜，干這件事的主使之人，首先要確定此事做過之後，他能在其中得
「坊間傳言，太子派人將英王的屬下擄進府里，並將其殘殺，英王懼於太子的權勢，敢怒不敢言，也不敢去皇上面前告狀，民間百姓同情英王者甚多，而殿下您在民間的聲譽，反而……反而降了不少，殿下試想，此事得益最大的，除了英王，還能有誰？」
一聲驚呼打斷了方錚對未來的美好構想。
說著，方錚一把奪過搶匪手中的錢袋，當著滿大街百姓們的面，將它輕輕放在富商手裡，看著富商感激涕零的臉，方錚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語重心長的道：「這位兄台，世道不太平，以後隨身的貴重東西要保管好才是，莫要再被人搶了……」
眾侍衛絕倒。
太子大驚道：「這……這是誰做的手腳？」
「殿下，殿下……」等候在宮門外的小黃門見太子獨自走出來，整個人顯得魂不守舍，不由出聲喚道。
「方錚！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混蛋！」英王咬牙怒罵道。
方錚也一楞，轉頭問旁邊的侍衛：「我剛才說他調戲婦女？」
方錚的說教已經結束了，雖然他有點兒意猶未盡，可耐不住口乾舌燥要喝水呀。
長平和嫣然去方家商號清帳，方錚待在家裡左思右想，覺得老婆們為了他和方家，累死累活的賺銀子養家，身為方家的男主人，現任的商號掌舵人，若對家裡的生意老是不聞不問，那也未免顯得太不負責了，昨兒長平埋怨了他一回后，方錚今日便起了個大早，徒步往商號走去，形式化的關心一下生意，順便向忙活在賺錢最前線的老婆們致以最甜蜜的慰問。
方錚正色道：「管！當然要管！本官身為朝廷命官，保護人民的財產安全乃是本官的……哎呀，待會兒我再繼續說，王八蛋，看招！」
搶個錢袋而已，這種事實在太平常不過了，有必要用「令人髮指，喪心病狂」這麼嚴重的詞兒來形容嗎？
方錚開始了長篇大論的說教，圍觀的百姓們左右沒事，於是便圍著方錚，看戲一般聽方錚教訓搶匪。
巷內，方錚笑眯眯的搭著剛才被搶的那位富商的肩膀，摸著下巴笑道：「哎，哥們兒，剛才你不是說要報答嗎？剛才人太多，我有點不好意思，現在你可以報答我了……」
英王嘆了口氣，望著他的屬下，不由更加心煩意亂。
只見他盯著賊人手裡的錢袋，露出饞巴巴的眼神，舔了舔嘴唇，遺憾道：「……早知道我來搶好了，可惜了這頭肥羊，被他捷足先登了，媽的！真嫉妒啊……」
范瑞搖頭道：「暫時不能確定，看打扮像是刺客，也許是毛賊……」
「走錯路？你當刀把子是傻子，還是當本王
方錚，其實並不像傳言中的那般不堪，我的煩惱，能否與他託付？
種種跡象表明，太子要被廢黜了，以太子的稟性，當然不可能任事態這樣發展，必然要有所動作。
「……」
逼宮，在他心中只是下下之策，就算成功了，他也是朝臣和百姓眼中的亂臣賊子，篡位逆賊，不知要花費多少年時間，付出多少精力和物力，才能將朝堂和民間的敵視情緒安撫下去，可是如今情勢已經危在旦夕，難道老天真要逼自己走出這一步嗎？
「殿下息怒！依屬下看來，這事兒多半是方錚乾的，刀把子任務失敗身亡之後，方錚趁夜命人將其屍首悄悄放入太子府，以此來嫁禍殿下，這人，這人太卑鄙了……」
守在巷口的侍衛互視一眼，發現彼此的眼中滿是苦澀。
「快抓住他！錢袋！我的錢袋啊！」
方錚被路人們你一言我一語誇讚得心花怒放，他極力忍住得意的笑容，向四周作了一羅圈揖，正氣凜然的道：「各位抬愛，抬愛了！除暴安良，路見不平乃是我輩之義務，算不得什麼，呵呵，算不得什麼……」
轉過身的時候，才發覺整個背部都汗濕了，額頭上也不停冒著冷汗，臉色蒼白得像個垂死之人。
范瑞微微一笑，捋著鬍子並不答話，可他臉上的表情已經給了太子答案。
人群中有幾個身穿盔甲的將軍模樣的人，眼含複雜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盯著場中口沫橫飛的方錚。
見大家這麼捧場，方錚人來瘋的毛病犯了，不由愈加得意的開始絮絮叨叨。
無人的小巷內。
巷子裏面又傳來方錚的叫囂聲。
將刺客的屍首神不知鬼不覺的扔進太子府，對他來說只是攪和了一下京城本就渾濁不堪的渾水，他覺得自己不過幹了一件挺齷齪的惡作劇而已，就像前世大家在愚人節里開個玩笑一般，無傷大雅。
「……」
「先生的意思是……？」
「你敢！趕緊的！把銀子交出來，不然我扁你啊……」
幾位親信的偏將見他心情不好，於是便拉了他出來，在街上走走，散散心，沒成想讓他們遇到了這一幕。
方錚怎樣卑鄙無恥，秦重倒是從未見過，他親眼看到的，是今日方錚在大街上見義勇為，生擒搶匪。
「近來京城到處傳言，說殿下可能會被廢，百官蠢蠢欲動，廢與保兩派爭執不下，在此關鍵之時，若再傳出殿下與某樁命案有染，甚至隱隱將殺人兇手的罪名指向您……殿下，恐怕情勢將對您大大不利啊！」
※※※
秦重在人群中，看著方錚的種種表現，臉上不由泛起淡淡的笑容。
難道說，大家都誤解他了？懷著疑惑的心情，秦重又一次將目光看向方錚。
方錚的幾名侍衛機警的守住巷口，不住的左右張望。
「來人啊！把這個人渣敗類給我
他一直很感激太子對他的知遇提拔之恩，可秦重也是讀過書，知道君臣大義的道理的，忠君，與忠太子，孰輕孰重？何去何從？
「回府。」太子無力的聲音從車內傳出，龐大的車駕和儀仗頓時動了起來。
方錚俊臉一沉，橫眉怒目的瞪著那位被踹倒的倒霉搶匪，大喝道：「呔！大胆賊人，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
「……」
太子一雙劍眉皺成一團，道：「莫非這具屍首真是英王府的人？」
今日父皇面對面向他提起神策軍劉長生，這意味著什麼？難道說，父皇已決定向他攤牌了？廢黜他的太子之位，就在眼前了么？
太子怔忪了一下，隨即面色變得鐵青，兩團憤怒的火焰自眼中熊熊燃起，他直直的目視著前方，握緊了拳頭，咬牙道：「誰？到底是誰與孤過不去，用如此惡毒的手段陷害孤？」
「我們走吧。」秦重淡然道。
「你……你這行徑跟剛才那個搶匪有什麼區別？」富商有些憤怒。
圍觀的百姓們頓時發出滿堂喝彩。
「刀把子是殿下的死士，外人並不知道他的身份，殿下若不承認，誰也拿您沒辦法……」
另一名屬下插言道：「莫非刀把子失手后逃出方府，驚慌之下走錯了路，誤入太子府中，被太子府的侍衛殺了？」
當然，秦重並不知道，一柱香的時間后，京城一條無人的小巷內發生了什麼事，如果他知道了，想必會將剛才的觀感會徹底推翻。
「什麼？」太子大驚：「何人的屍首？」
前殿內，光滑的白玉地板上，青瓷茶杯和花瓶碎了一地，英王暴跳如雷，幾名屬下在他的怒氣下，跪在地上直發抖，噤若寒蟬。
走在人潮不息的繁華大街上，方錚不由一陣感嘆，瞧人家老百姓過得多充實，每天為了生存奔波勞累，回了家摟著老婆抱著兒子，盡享天倫。可再看看自己，每天無所事事的，連他幾個老婆都過得比他有意義多了。他真懷疑，莫非老天讓他穿越的目的，就是讓他在古代混吃等死，做一個踏踏實實的……米蟲？
英王怒道：「他怎麼死的本王不管，現在怎麼辦？整個京城都在傳言，說太子殺了本王的人，本王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此事本王該如何處置？」
都說方錚此人無恥失德，從他當官兒到現在，沒幹過一件好事兒，在朝臣之中風評極差，眾人都說他是個卑鄙小人，今日看來，傳言倒也不能盡信吶！
范瑞搖頭道：「不行了，來不及了，城內早已傳得沸沸揚揚，而且……而且……」
卑鄙無恥的小人兼混蛋方錚同志正在逛街。
「殿下何必煩惱？反正殿下與太子之間的爭鬥已呈表面，便是得罪太子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