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春風十里揚州路
第二百八十八章 喜事
「哎！等會兒，張大夫，您能不能給個準話兒呀？」方錚臉色有點發黑。
長平伸出纖指，嘟著小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委委屈屈道：「看見吃的東西就想吐，連聞到油腥味兒都受不了，肚子里直翻騰……」
胖子擦了擦眼淚，破涕笑道：「方錚那小子別的本事沒有，運氣卻是一等一的好……」
孩子生下來倒是方便了他這當爹的，以後大可以堂而皇之叫他兒子「小畜生」了。若再引申一下，兒子是小畜生，老子是什麼？
「對對，請大夫，小五，趕緊出去找個大夫來，給少夫人瞧瞧，快！事情緊急！」方錚一邊吩咐，一邊匆匆往外迎長平。
張大夫叫屈：「我是大夫不錯，可我沒給人瞧過病呀……」
吳御醫開了幾副固本安胎的葯，然後便陰沉著老臉，吹著鬍子拂袖而去。
「那鏡子怎麼不自己說話呢？」嫣然眨著俏眼輕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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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
「哪兒不舒服？」方錚急得額頭冒汗。
兩柱香過後，小五匆匆忙忙將大夫請了過來。
張大夫忽然一笑，輕撫長須自信的道：「老夫雖沒給人瞧過病，但是……貴府的家禽牛羊馬駒兒若有病恙，老夫手到病除！」
吳御醫來后，稍一搭脈便笑著向方錚道喜，確定了，長平真的懷了孩子。
張大夫老臉一垮，站起身朝方錚作了一揖，苦著臉道：「說實話，給人瞧病這事兒，老夫真的不太熟呀……」
眾人神情一喜，還來不及高興，張大夫又補充了一個字：「……吧？」
「獸醫！」眾人齊聲驚道。
寢宮內燭光搖晃，一對無良父子相視而笑，伴隨著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在皇宮上方的夜空回蕩飄揚……
胖子含淚點頭。
「去死！」長平勃然大怒，狠狠一腳踹去：「不是你的是誰的？」
吳御醫笑道：「方侯爺儘管放心，老夫一生瞧病無數，斷個小小的喜脈卻是十拿九穩，絕對錯不了。」
「父皇，此案如今可有頭緒？」
這若真是喜脈，那就太憋屈了，堂堂華朝公主，金枝玉葉，懷了孩子卻被獸醫斷出了喜脈，這事兒真夠晦氣的。
「宓兒，你沒事吧？」方錚拉著長平的手，緊張的上下打量。
良久，張大夫終於睜開眼，自信滿滿的一笑，慢條斯理的撫著長須，沉聲道：「貴府少夫人的病……」
「啊！真懷上啦？」方錚睜大了眼睛，巨大的驚喜充斥胸間，俊臉漲得通紅，雙手無意識的在半空揮舞片刻，語無倫次地問道：「我的？」
「是你，是你，一直是你，永遠是你……」
方錚斜眼瞟了瞟牌位，乾
小五苦著臉答應，然後飛快出府請吳御醫了。
「……」
皇上瞧著胖子，欣慰的笑了笑：「趁著朕還能喘口氣，能為你做的，都盡量為你做好，將來你登基后，便可以無所顧忌的去實施你的主張和政見，朝堂之上不會有人掣肘，朝堂之外不會有人奪位，整個天下在你面前就是一張白紙，由你任意揮毫，妙筆生花……」
胖子的眼淚終於落下，感動的望著皇上，哽咽得說不出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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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擔心接受不了大喜大悲的刺激。
「啊——爹，您冷靜點兒，這是祠堂，要莊重肅穆啊……」方錚挨了好幾下，大聲慘叫著，抱著腦袋便從祠堂大門竄了出去。
胖子聞言一楞，接著哈哈大笑起來。
似乎看出了胖子的疑惑，皇上嘆了口氣道：「你們都是朕的親生兒子，朕這樣做難道不心疼嗎？可是，若對他們太過恩重，反而會滋長他們的不臣之心，朕不希望在死後，你們兄弟間為爭皇位而手足相殘，朕思來想去，唯有如此處置，才能避免那樣的慘劇發生，至於將來他們的命運如何，就完全看你的意思了。無病，你明白了么？」
方錚愕然望著她，眼神就像看著一個瘋子：「鏡子怎麼會說話？你病得不輕啊……」
方錚一楞，凝神道：「什麼意思？」
「少爺，少爺，少夫人回來了……」一名丫鬟喘著粗氣稟報。
方府內。方錚正趴在床上享受小綠的全身按摩，忽然莫名感到一陣寒意。
「去年七月，嘉興知府李懷德密奏，江南七府，除嘉興之外，其餘六府知府互相串聯勾兌，私改帳簿和戶籍，謊報虛報實收稅款，私下傾吞貪墨，數目非常巨大，此案據說與京中某些重臣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跪在祠堂門外的管家和下人們見方家一老一小兩位主子好好的卻忽然從祠堂里竄出，在祠堂外上演了一出追殺好戲，眾人不由感到莫名其妙，方家有后，這是大喜事，好好在裏面祭祖，這父子倆又怎麼啦？
方錚對這種忽視他個人勞動付出的封建迷信行為很不以為然。
皇上思索了一陣，忽然笑了：「如今太子叛亂已除，天下安寧無事，方錚想必打起了享清福的主意，弄不好他也許還想辭官歸隱，從此了無牽絆的吃喝玩樂，若他知道我們父子倆此刻又在打他的主意，破壞他苦心構思的享福美夢，他的表情
繞過庭院前的花園子，遠遠看見長平被丫鬟攙扶著走了過來，她面色蒼白，秀眉緊蹙，看似很不舒服。
「少爺，少夫人剛下馬車就吐了……」
方錚站在銅鏡前，愛憐的摸了摸自己英俊的面孔，長長舒了口氣。鬱卒的神色終於恢復了些許自信。
目光深沉的注視著胖子，皇上喟嘆道：「……你性子太弱，朕最擔心的，是怕將來會出現君弱臣強的局面，那時，朝堂動蕩，天下不安，百姓又會遭難，無病啊，你要記著，身為帝王，切不可存婦人之仁，該狠下心時，便需狠得下心，甚至牽連一些無辜的人也不打緊，為了天下安寧，這是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長平神色似喜似憂，頗為忐忑：「夫君，若不是喜脈怎麼辦？」
方錚仍不放心，狐疑的打量了吳御醫幾眼，神情凝重道：「吳大人，您說實話，進宮當御醫以前，有沒有當過獸醫？」
膀大腰圓的侍衛進來，拎小雞似的將不停掙扎的張大夫給拎走了。
方府沸騰了。
屋內眾人眼神不善的一齊盯著小五。
張大夫尷尬的咳了咳，神情頗為忐忑，眼角朝上偷瞄了一眼神色愈見不善的方錚，小心翼翼的道：「……老夫估摸著，興許是喜脈……」
「誰說我自問自答？我這是幫鏡子回答。」
方錚和嫣然緊張的站在一旁，一瞬不瞬盯著他，神色頗為焦急。小五恭謹的站在方錚身後，左瞄右瞄，小眼珠子亂轉，顯得有些心虛。
望著白髮蒼蒼，已然老態龍鍾的父皇，像寒風中一盞搖曳晃擺的孤燈，隨時都有可能被風吹滅，胖子心頭愈加心酸黯然，強忍著眼淚，念奏摺的聲音也開始哽咽起來。
「放屁！列祖列宗在天有靈，只會拍手稱快！孽子，看棍！」
皇上扭過頭，擠出一絲微笑，沙啞開口道：「無病，莫要傷懷，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朕若死了，這江山可就全壓在你一個人的肩上，無病，不要辜負朕的期望，記住你答應朕的話，將來，你要做一個有所作為的明君，仁君……」
「你……」好脾氣的嫣然終於含憤出手，性子有漸漸向長平看齊的趨向。
方錚沉著臉點點頭：「來人啊！把這位張大夫給老子恭恭敬敬的……扔出去！」
長平和嫣然俏臉霎時羞紅，長平氣得狠狠踹了他一腳，怒道：「人家擔心得要命，你還有心情想那荒淫之事！」
「少爺，你怎麼了？」小綠不解的問道。
方錚嘆了口氣，沒好氣的瞪了一眼旁邊想笑又不敢笑的嫣然。
「可能？」眾人愈發愕然。
「要不……」方錚小心翼翼看了老爹一眼：「……意思一下就算了吧，後面獻祭，請神，祈福之類的程序，能免則免，孩兒政務繁忙……」
方老爺領著方錚在祖宗祠堂內哭得稀里嘩啦，如今方家家業龐大，兒子方錚又爭氣，不但封了官，還世襲了侯爵之位，使方家一步跨出了地位低等的商賈階級，成為名副其實的權勢門閥，最爭氣的還是兒媳長平公主，眼看著就快給方家新添一口人丁，家業，權勢，後嗣都有了，方老爺老懷欣慰，他覺得就算他明天閉眼也瞑目了。
「原來我仍然是最帥的，是那倆女人審美觀有問題……」方錚朝著鏡子擠擠眉毛，心情高興了許多。
天大的喜事，方少爺的正室夫人，長平公主殿下懷上了方家的第一個孩子。滿府上下皆喜氣洋洋，四處宣揚傳誦。方家數代單傳，偌大的家業，人丁卻是單薄得可憐，幾代下來，仍是孤枝單葉，後繼乏人。如今方錚的正室懷上了方家的後代，對整個方府來說，無疑是件轟動的大喜事。
「沒有，去年朕忙著處理潘文遠謀反一事，根本騰不出手來辦理此案，潘文遠伏誅之後，朕本打算令方錚下江南追查，可是方錚又被人劫持出城，旬月不歸，等方錚回京后，太子和壽王他們又開始蠢蠢欲動，這些事一樁連著一樁，朕無暇他顧，所以一直拖到今日。」
方錚跪在祠堂內的青石地磚上，揉了揉跪得酸麻的雙腿，望著前方一排排祖宗牌位，和牆上依次掛滿的先祖畫像，方錚非常隱秘的撇了撇嘴。
「既然父皇屬意方錚追查此事，兒臣過些日子便讓他去查便是。」
嫣然站在他身旁，俏臉布滿黑線：「夫君，你對著鏡子自問自答的，有意思嗎？」
「夫君，姐姐她這幾日身子一直不太舒服，飯也吃不下，是不是請個大夫來家裡瞧瞧？」嫣然擔心道。
皇上也笑了笑，隨即淡然道：「朕已將壽王削去王爵，貶為庶民，發配嶺南，終生不得入京，而英王，朕亦將他的藩地改封在極南之地瓊州，並嚴令他限期離京就藩，以後未奉詔不得私自入京，否則以謀反論處……」
皇上臉色沉了沉，渾濁的雙目定定望著宮門之外，語氣平淡道：「前幾日，方錚密
「大概……」
「小五啊，你先拿我的名帖，去請宮裡的吳御醫過來，然後呢……」方錚斜睨了他一眼，「這個月咱方府的馬桶你包圓了，倒一個月馬桶再說。」
「……」
「啊——」
皇上寢宮內，十幾盞宮燈高高掛起，將寢宮照得通亮。
「也許？」眾人愕然。
人生的大起大落來得實在太快，快得令方錚忍不住抓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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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拉住笑吟吟的吳御醫，方錚不放心的道：「吳大人，你可瞧准了？我看你剛才只是隨便搭了搭脈，表現得很馬虎啊，要不，您再仔細瞧瞧？」
「我叫人去請大夫了，別急，馬上就到。」
方錚溫言笑道：「不是也沒關係，咱們再努力努力，哎，最近本夫君又潛心研究出幾種新姿勢，晚上咱們試試……」
長平癟著嘴，神色愈見委屈，搖著方錚的胳膊，鬱悶的撒嬌：「夫君——」
大夫姓張，穿著很樸素，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不時搖晃一下手裡的串鈴兒，發出悅耳的叮叮響，給人的感覺很踏實，很有信任感的樣子。
皇上欣慰點了點頭：「朕還有件事要交代你，這一年來朝堂上下發生太多大事，以至於此事拖拖拉拉近一年也沒能騰出手去辦，如今朕老了，眼看沒幾天好活，朕把這件事交給你，這也是你登基后要辦的第一件大事。你要盡心辦好。」
「啊——爹，別打了，把孩兒打壞了，列祖列宗會怪罪您的，那樣多不好……」
張大夫不高興了：「獸醫怎麼了？老夫在鄉間村郭深受鄉民愛戴，誰見了老夫不是恭恭敬敬的……」
老婆是我看上的，孩子是經過自己日夜耕耘才懷上的，關這些祖宗們啥事？我老婆懷孕了，幹嘛非得讓我來跪祠堂？還得畢恭畢敬的感謝祖宗保佑，真是笑話，我若不付出辛勤的勞動，你們再保佑有個屁用……
胖子吃了一驚，壽王有謀反之心，將他貶為庶民這沒什麼好說的。可英王卻沒犯什麼過錯，為何父皇也對他如此嚴厲？
祠堂外，方錚一手捂著屁股，一手護著腦袋，正在上竄下跳，慘叫連連。
方錚大怒：「你是大夫居然不懂瞧病？你幹什麼吃的？」
「我感覺到一股猥瑣邪門兒的妖氣，正鋪天蓋地向我席捲而來……」方錚凝神四顧，咬著
張大夫進門后，方錚也顧不上跟他廢話，徑自將他領到長平面前，直接開始搭脈。
「魔鏡啊魔鏡，誰是世上最英俊的帥哥？」
胖子想了想，若有所悟的點頭：「父皇，兒臣有點明白了。父皇施之以威，兒臣將來再對他們示之以恩，那時他們根基盡失，沒了謀反的能力，又感念兒臣的恩德，他們便不會再行謀反之事了。」
「怎樣？」眾人齊問。
太監和宮女們靜靜的肅立宮門之外，大氣都不敢出，站著一動不動。一隊隊巡弋的禁軍士兵沿著宮外狹長光滑的迴廊，小心而警惕的次第踏步而過。
「我打死你個數典忘宗的混帳東西！」方老爺忽然翻臉，不知從何處抄來一根半丈長的頂門棍，沒頭沒腦的朝方錚打去。
「父皇請吩咐。」
「嗯？」方老爺眉頭一擰，神色頗為不善。
「又吐了？這……這到底怎麼回事啊？」方錚開始有點著急了。
皇上面色蒼白，不住的捂嘴咳嗽，他強撐著病體，正躺在病榻上，胖子手捧著奏摺，一份一份的念給他聽，然後提出自己的見解，由皇上評價他處理方法的對錯優劣。
「錚兒，來，給列祖列宗上香，磕頭。」方老爺抹著眼淚道。他一個人跪在牌位前嘮嘮叨叨了半天，感謝的詞兒翻過來覆過去念了無數次，這才意猶未盡的住了嘴。
「你是大夫，是不是喜脈你問我？你到底會不會瞧病呀？」方錚有爆發的跡象。
「長平？她不是在宮裡侍奉皇上嗎？怎麼突然回來了？」方錚心中一緊，該不會是皇上他……
「也許……」
小五撲通跪下，渾身嚇得直哆嗦：「少爺，少夫人，小的錯了，小的該死！少爺說事情緊急，小的剛出門便遇上那位張大夫，見他搖著串鈴兒，想來總有些醫術的，小的想，先請他進來瞧瞧再說吧，不行咱再換人……」
方老爺和方夫人聞知消息，當即落下欣喜的老淚，連夜吩咐人準備牲畜香燭，第二天一大清早，便集合了下人在祠堂內拜祭方家列祖列宗，告慰祖宗們在天有靈，方家終於有后，離家族繁盛，開枝散葉的遠大目標大大邁近了一步。
三指輕輕搭上長平的皓腕，張大夫閉上眼，輕撫鬍鬚，凝神靜心判斷脈象。
「是不是吃壞東西了？」方錚撓撓頭，瞧病這種事，他根本就是個楞頭青，什麼都不懂。
長平小嘴一癟，開始掉淚：「夫君，我很不舒服，我是不是病了呀？」
「阿啾——」方錚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接著渾身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抬起頭來，警覺的四下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