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逆流而上
第103章 約定：誤會大了
彭遠征呆了一呆，苦笑起來。
不過經過了這一遭，她的心結也慢慢解開了。
這些年一晃而過，馮倩茹每年都會來一趟，宋予珍此刻也拿不准她今天是不是又來了墓園。
馮倩茹慢慢走過來坐在床上，卻是慢慢垂下頭去，俏臉越加的緋紅。
馮倩茹沒有動彈，也沒有一絲聲響。
她現在的心情很複雜很慚愧也很慌亂。她為自己攪亂了家裡的過年氣氛而不安，又為彭遠征的提前離開而愧疚，再加上感懷于馮家二十年的養育之恩，心裏百感交集無以言表。
門輕輕開了。馮倩茹穿著睡袍倚在門框上，面帶疲倦和輕微不可見的紅霞，柔柔道，「遠征哥，我想跟你談談。」
彭遠征藉著昏暗的光線，已經看到了馮倩茹的身影。她凝立在自己親生父母的墓碑前，動也不動一下，彷彿成了一座無聲的雕塑，任憑寒風吹拂起她額前的亂髮。
帶著馮倩茹上了車，軍車直奔距離此處最近的一所部隊醫院。將早已休息下的急診上的大夫喚醒，經過一番急救，馮倩茹終歸還是清醒了過來。其實她也沒有什麼大礙，就是不吃不喝一整天，又站在寒風中凍了十幾個小時，體力和精神雙重透支過度。如果不是彭遠征找上來，她的姿態已漸漸麻木和凝結，想動也動不了了，最後只能倒在地上釀成悲劇。
馮倩茹的表現在他的意料之外，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馮倩茹被接回了家靜養。因為她的這次離家出走，
彭遠征靜靜地站在那裡，向後揮了揮手，兩個警衛戰士就停下腳步，不再向前。
彭遠征猛然垂下頭一把抓起馮倩茹的猶自有些涼意的小手來，柔聲道，「倩茹，你醒了？」
「哦，你進來吧，你身體咋樣了？趕緊坐下。」彭遠征長出了一口氣，抬頭笑道。
彭遠征心裏咯噔一聲，立即上前探手向馮倩茹的胳膊抓去。就在這個時候，馮倩茹慢慢吃力地扭過頭來臉色煞白極盡憔悴，而眸光中沒有一絲光亮。她的嘴巴輕輕一絲抽搐，眼睛一閉，整個僵硬的身子卻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在醫院溫暖的病房裡，護士為馮倩茹輸上液，囑咐彭遠征一會再給她喝點熱水，然後就出去了。整個醫院的病區寂靜無聲，在這個大年初二的深夜——不，已經是大年初三的凌晨了，醫院只有馮倩茹一位突然而至的病人。
「遠征哥，給我三個月時間好好想想……如果到時候，我想通了，你也還沒有女朋友，那麼，我就做你的女朋友……」馮倩茹鼓足勇氣小聲道，聲音如若蚊蠅叫，她的語速極快，說完便立即起身紅著臉逃去。
宋予珍在一旁嘆了口氣道，「大過年的，遠征你一個人回新安，可是要照顧好自己。對了，你們
只是小的時候，馮倩茹並不知道母親帶她來拜祭的是什麼人，後來長大了，高中時期，因為某次馮伯林妻子張嵐嘴快，導致了這個秘密的泄露。好在馮倩茹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度過了這道坎。
馮倩茹臉色驟然漲紅起來，其實她並不是強烈排斥彭遠征，而是接受不了這種方式。這層窗戶紙的捅破直接觸發了她深藏在內心深處的自尊敏感神經，但很顯然，彭遠征誤會了。把她的自怨自艾和黯然神傷，當成了對包辦婚姻的反抗和對愛情自由的堅持。
「遠征哥，我想喝點水。」
「倩茹，你什麼都不用想。好好養身體，這才是最重要的。」彭遠征嘆了口氣，「其實不要說你接受不了，我也感覺很突然。」
兩個警衛戰士趕緊跟上。
「你從始至終都是爺爺的孫女兒，大伯和伯母手上的掌上明珠，我們是一家人，這一點現在不會有改變，將來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彭遠征輕輕笑了，「現在都什麼年代了，你何必把長輩的那點心思放在心上？婚戀自由，難道爺爺奶奶還能為我們包辦婚姻不成？放心吧，沒有人會強迫你，我就更不會了。說實話，我一直是拿你當妹妹看的。」
他對馮倩茹當然有好感，但一直當妹妹看，也不可能有別的心思。如今身份驟然變幻，也茫然不
彭遠征慢慢走過去，輕輕道，「倩茹……」
「好。」彭遠征取過杯子，倒上了半杯熱水，來回倒了倒，待溫度降下來不至於燙嘴的時候，才用小勺一點點給馮倩茹喂水。
他的心態與馮倩茹複雜的心緒就如同兩條分叉，南轅北轍，想要併攏也不可能。此時此刻，彭遠征突然感覺自己好像成了過去那種逼婚的豪門公子哥兒，那些被演爛了港台言情片上的男主角……莫名所以，簡直就是一筆糊塗賬！
寒風如割，夜沉如水，墓碑如林。
天哪，這個誤會大了，真是要了命了：自己真成了逼婚的惡少了？
馮伯濤沒有阻攔他，點點頭道，「也行，遠征，工作第一，明天是大年初四，這個年也過得差不多了，還是讓你三叔派車送你回去。」
馮伯濤點點頭，「嗯，跟你爺爺奶奶說一聲，完了再給你姑姑姑父三叔三嬸打個電話。」
黑漆漆的墓園裡寂靜無聲，唯有呼嘯的風聲拂過叢林，陰森無比。
彭遠征默然點頭，心裏卻是感覺非常荒誕，哭笑不得。
病房門外，馮伯濤和宋予珍匆忙而至，但透過窗戶看到裏面彭遠征俯身為馮倩茹喂水的情景，宋予珍突然悄悄扯了扯丈夫的胳膊，拖著馮伯濤慢慢轉頭向回走去。
如果馮倩茹默然遵從了馮家的安排，沒有任何情緒的變化，他倒覺得就不是馮倩茹了。這個女孩看似柔弱溫和胸懷寬廣，一如她的養母宋予珍
彭遠征輕鬆地笑了起來，「我會跟爺爺奶奶和大伯伯母說的，一切都包在我的身上！」
「機械城的供暖還是可以的。伯母，您不要擔心我，我一個人生活慣了，自己會照顧自己。」彭遠征猶豫了一下，「下午，我去跟爺爺奶奶道個別吧？」
「嗯，好。你肚子餓了吧？不過，醫生說暫時不要讓你吃太多東西，一會我再熱一包牛奶給你喝了，再吃個雞蛋。」彭遠征放下手裡的水杯，俯身拍了拍馮倩茹的肩膀，「以後不許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了，你要知道，大伯和伯母乃至爺爺奶奶，全家人是多麼地擔心你！尤其是伯母，都快急瘋了！」
這個女孩高貴芳華的內心深處，究竟隱藏著怎樣的不為人知的哀傷……彭遠征的心緒漸漸飄遠，耳邊傳來馮倩茹輕輕的呼喚聲，「遠征哥……」
「其實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彭遠征凝視著她，靜靜地聆聽著，心裏暗道。
彭遠征大急，上前去一把將馮倩茹僵硬冰冷似乎缺失了所有生機的身子抱在懷裡。他一手抱著馮倩茹，一手匆忙將自己身上的軍大衣扯下來，包裹在馮倩茹的身上，然後將她的身子橫抱而起，轉身向墓園門口瘋狂地狂奔而去。
「我知道了。」馮倩茹幽幽一嘆，活動了活動僵硬的身子，居然眼睛一閉，慢慢昏睡了過去。
彭遠征默然前行，腳步沉重。
彭遠征靜靜地坐在床邊，凝視著面前臉上
明亮的手電筒光線在鱗次櫛比的墓碑中搖曳前行，兩個警衛戰士心神頗有些緊張，深更半夜的行走在公墓之中，儘管這裏長眠的都是革命烈士，但這種滋味兒也不好受。
餵了小半杯水，馮倩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遠征哥，麻煩你了。好了，我喝不下了。」
「我也說不清楚，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馮倩茹微微閉上了眼睛，輕輕道，「遠征哥，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我要好好想想。」
她今天心神消耗太大，如今放鬆下來，早就堅持不住了。
「遠征哥，謝謝，我沒事，讓你擔心了，也讓爸媽擔心了。」馮倩茹嘴角浮起了一絲大概只有彭遠徵才能讀懂的酸澀笑容來，「對不起，遠征哥，我不是……」
「好的。」彭遠征徵得了馮伯濤的同意，就徑自走回房去收拾自己的東西。其實也沒啥好收拾的，無非是幾件換洗衣服和兩套宋予珍和孟霖剛給他買的過年穿的新衣服和兩雙皮鞋。還有馮家其他長輩送的一點小禮物，比如姑姑馮伯霞送的一條紅黑格子相間的羊毛圍巾。
彭遠征和兩個警衛戰士打著手電筒匆匆沿著墓道向縱深處的一處墓地走去。宋予珍告訴彭遠征，馮倩茹的親生父母和她的爺爺奶奶都葬在此處。每年清明，她都會陪馮倩茹來祭掃一趟。
「遠征哥，我其實不是那個意思……」馮倩茹難堪吃力地輕輕道，面飛紅霞遮掩了不少的蒼白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