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順流而下
第205章 不當傳話筒
沈玉蘭也沒有注意彭遠征對她的稱呼，而是點點頭，領著彭遠征進了秦鳳的辦公室，然後將門掩上關緊，自己退了出來。
彭遠征本來以為秦鳳這個電話會很快結束，但不成想，等了六七分鐘，居然還是沒有打完。還是那種不疾不徐婉轉動聽的聲音，偶爾還能聽到一兩聲矜持的笑聲。
這是一間大辦公室，但此刻裏面只有沈玉蘭一個人。
秦鳳端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腰板很直，似有些軍人作風。這是彭遠征對她的第一印象。
秦鳳長出了一口氣，呵呵笑了起來，「小彭同志很會說話，你是我見過的年輕人裏面，最沉穩，說話最滴水不漏的一個。不錯，難怪市委領導這般器重你。好了，既然你這麼說，我就直來直去了——」
而這個時候，其實秦鳳也在打量著彭遠征。
沈玉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彭鎮長，請再等等，領導可能臨時有別的事情。」
只是她的人極其精明強幹，這樣溫和的笑容也還是隱藏有稜角。
彭遠征聽了這話，明顯一怔。
「沒事的，我等著就是。」彭遠征笑了笑，回道。
彭遠征雖然「鼎鼎大名」，後來又聽說是市委組織部宋部長的關係，耳中也聽聞過不少對他的正面評價，比如精明強幹、能力超強，很有責任心等等。當然也有一些個別的負面評價，比如太過強勢。但不論是正面的還是負面的評價，這些加起來都比不上當面一見的「震撼」。
這是要讓自己當傳話筒啊——彭遠征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心裏有些煩躁，也就失去了幾分禮貌和恭謹，他盯著秦鳳看了看，淡淡道，「秦書記，該怎麼做，我說了不算，還請秦書記和顧區長再商量一下，看看究竟該怎麼確定思路。」
彭遠征淡然笑著，也停下腳步，跟著沈玉蘭進了她在隔壁的辦公室。
秦鳳轉過椅子，面向著他，又笑道，「小彭同志，我也不跟你打啞謎了。今天我聽說你到區里來，就讓玉蘭把你叫過來，有個事兒呢，我想跟你單獨交流一下。」
「彭鎮長，請稍等。」沈玉蘭停下腳步，回頭來望著彭遠征笑了笑道。
後來的事實證明，彭遠征的判斷基本上還靠譜。秦鳳在從政之前也當過兵，退伍後進了機關。而她更是軍人家庭出身，父親秦林咳是某部司令部參謀長，大校。
笑了笑，秦鳳又輕柔道，「顧區長正在讓你組織對5321工程的宣傳報道吧？」
「區政府的工作，我非常支持。區里推進的5321工程，是今年的重點工作。我呢，希望你能利用這次宣傳，盡量站在全區的戰略高度，把新安區最近三年以來的經濟發展、城市建設、社會事業等領域所取得的巨大成就，盡量完完整整地報道出去。我本來想安排區委宣傳部做一次這樣的宣傳，但聽說小彭同志正在做，而你又是咱們市裡出名的宣傳高手，就讓你來做吧。如果
「呵呵，小彭同志，來，請坐。對於你，我也是久仰大名了。」秦鳳微微欠身，嘴角浮起了一抹溫和的笑容。
「領導請指示。」彭遠征心念電閃，嘴上卻是平靜如常。
「彭鎮長，請坐。」沈玉蘭拉開一把椅子，邀請彭遠征坐下。
秦鳳笑了。對眼前這個科級的鄉鎮長，下面的幹部，她心裏突然升騰起某種古怪的感覺。她感覺所面對的不是一個年輕的男人，而是一個歷經滄桑沉穩若定的中年人。尤其是彭遠征的那雙眼睛，不是特別有神，但卻透射著洞悉一切的光亮。
等了足足有十五六分鐘，那邊的電話才算打完。而不多時，就聽裏面傳來呼喚聲：「玉蘭，讓小彭同志進來吧。」
當然，這番注視，其實也就是三五秒鐘左右的時間。長時間注視領導，尤其是區里的一把手，對方又是女同志，顯然會很不禮貌。
實際上，他早已經進入實質性的運作階段了，跟《新安日報》也做好了溝通，對方連出專版的時間都定了下來，只等彭遠征組織材料和圖片。但他當著秦鳳的面，在沒有弄清楚秦鳳真實用意之前，他不能把話說死。
領導在辦公室打電話，不管電話是重要還是不重要，都不能進去。這是規矩，也是禮貌，更是對權力敬畏的體現。
對於彭遠征，其
「謝謝，不用了，我不渴，不必麻煩了。」彭遠征直接婉言謝絕了。
此時此刻，他覺得真是太古怪太荒唐了。
彭遠征心頭一驚，心道果然如此。難道自己替顧凱銘做點事，惹上了這位女區委書記？不至於吧？
彭遠征嘴角忍不住浮起一絲苦笑來。他心裏明白，自己陷入了一場複雜的漩渦當中，一個搞不好，就會裡外不是人。
心裏卻道：有屁的事情，肯定是在跟某個熟人閑扯聊天。如果真有事情，打電話怎麼能敞著辦公室門呢？只有無關緊要的事和無關緊要的話，才能這樣毫無忌諱。
「好的，領導。」沈玉蘭一個箭步竄出去，先對著秦鳳的辦公室門回了一聲，然後才急急回頭來望著彭遠征笑道，「彭鎮長，請進！」
彭遠征笑笑，點頭坐下。
如果是一般的幹部，區委書記召見，肯定會提前跟秘書套套近乎試探試探，做好準備，免得領導問起來一問三不知，讓自己難看是小事，在領導面前失了分就是大事了，直接會影響到個人的政治前途。
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沈玉蘭默然坐在那裡，清麗的目光偶然從彭遠征身上掠過，卻
她對彭遠征悠然而生出幾分好奇。
「是的，秦書記。按照顧區長的指示，我正在做，但還沒有進入實質性的運作，還需要跟媒體方面溝通一下。」彭遠征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道，但話卻是半真半假，給自己留了一個「活扣」。
彭遠征也笑笑，「好的，謝謝沈科長。」
這談不上說謊，只是一種說話的藝術。
她可不是什麼柔弱的小媳婦，而是官場上的女強人。能擔任一個縣級行政區的區委書記，這又豈能是普通女人？
彭遠征凝目望去，有些意外。秦鳳遠遠比他想象中的年輕，應該在30出頭的樣子。她不是那種傾國傾城的美女，也不是那種風情萬種的熟婦，只是五官精緻皮膚白皙細膩，給人非常清秀的感覺。她留著一頭齊耳的半頭髮，眉眼間洋溢著幾分英氣，再加上她身上無形散發出來的權力氣息，又給人一種英姿颯爽果決精幹、巾幗不讓鬚眉的特別觀感。
彭遠征的觀察力是相當驚人的。剛才在樓底下他還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沈玉蘭，但進了這間辦公室，他看了看沈玉蘭辦公桌所在的位置，就大抵猜出了她的身份，肯定是區委辦秘書科的科長或者主持工作的副科長。
顧凱銘那邊使勁想脫離區委這邊的支持，想要往全區的大局上靠，又怕引起秦鳳的抵觸；但
「您好，秦書記！」
「謝謝秦書記。」彭遠征也不客氣，就大步走過去，坐在了秦鳳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
別看秦鳳說得簡單，但如果真是這麼簡單的話，她直接跟顧凱銘打個電話就是了，又何必單獨把彭遠征叫過來「單獨溝通」？
兩人本是陌生人，又是在區委書記秦鳳的辦公室隔壁，門還敞開著，自然不合適交談什麼，也無話可說。
秦鳳深深地凝望著彭遠征，目光清澈如水。她的眸光中似乎隱藏著一種穿透人心和世情的力量，讓一切虛假和虛偽無所遁形。如果是別人，恐怕早就沉不住氣亂了陣腳了，但彭遠征卻昂然不變，猶自靜靜地坐在那裡，面露適度恭謹而又不卑不亢的笑容。
對於彭遠征來說，這不是什麼好事。顧凱銘都說了，要單方面突出區政府的工作，借用一下「區里的高度」——顧凱銘都定了思路了，彭遠征怎麼去改？而如果不改的話，又怎麼應對秦鳳的指示？
他是不會當這種傳話筒的。
任憑風吹浪打，我自巋然不動。
她今天把彭遠征叫上來，也是偶然的想法，臨時性起的念頭。
「彭鎮長，喝茶水還是？」沈玉蘭抓過一個紙杯來。
而很顯然，沈玉蘭也不過是順手客套一下，不會真的去倒水，見他拒絕，也就借坡下驢，隨意坐在了自己的辦公桌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