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狐》第四卷 天山飛狐

第六十四章 肉山和名士

第四卷 天山飛狐

第六十四章 肉山和名士

「你想要什麼?這些夠嗎?」
哆哆嗦嗦的道:「您要是喜歡,她就是您的。」
鐵心源解開黑狐裘,取過一塊乾淨的抹布用力的將黑黝黝的桌子擦拭的一塵不染,然後將歐陽修面前的那碗冷羊肉丟進了裝雜物的桶子。
這樣的慘敗,先生難道就忘記了?」
鐵心源慘笑一聲道:「問題就出在這裏,我是恩蔭官,送人也無人追問,更何況夏竦還給我按了救援于闐,伺機收攏西域人心的差事,如何會的去?」
歐陽修手裡的粗瓷酒碗噹啷一聲就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目瞪口呆了良久的歐陽修吃驚的指著鐵心源道:「竟然是你?」
能掏出一把金幣的人是有錢的商人,這種人只要沒什麼後台,一般也能欺負一下。
掌柜的似乎覺得吃定了鐵心源,抱著雙臂瞅著鐵心源,就等他從懷裡掏錢出來。
歐陽修換了一身衣衫,帶著兩個伴當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粗劣的酒水,眼前的羊肉都已經冰涼了,他依舊沒有動一口的意思。
剛才多話的那個漢子像是挨了一鞭子,快速的將頭縮了回去,其餘的大漢雖然垂涎鐵心源手裡的那顆珠子,卻齊齊的把腦袋縮回去了,開始安靜的喝酒吃肉。
尉遲文在桌子上鋪好一塊乾淨的麻布,而後和嘎嘎一起,在上面飛快的放置了一套精美的銀餐具。
許東升回頭看看鐵心源走掉的方向笑道:「這裡是粗人喜歡的地方,他自然要去文人雅士喜歡的地方。剛才路過街頭的時候,看到歐陽修帶著人在前面那座小館子里吃東西,這才安頓好就跑出來,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麼想的。」
歐陽修依舊握著自己手裡的粗瓷酒碗,看著鐵心源道:「散入珠簾濕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著。瀚海闌干百丈冰,愁雲慘淡萬里凝。這滿樹梨花,老夫無心觀賞!速速道明你的身份,否則就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了。」
嘎嘎和尉遲文兩個小混蛋蹲在地上,撿了夥計丟下的木頭楔子和鎚子在地上釘著玩。
「烏雲密布,寒風料峭,不久就有大雪紛飛,寒鳥都知投林,先生何故一人枯坐街頭?」
一道熟悉的宋音從店門外傳來,歐陽修愕然回顧,只見一個身著黑狐裘的少年,笑嘻嘻的站在稀稀落落的雪花中朝自己拱手。
「你如何會在這裏?你萬萬不該出現在這裏,快快與我回大宋,跟隨老夫讀書兩年,老夫保薦你入太學。」
鐵心源抱著兩個酒罈子,站在肉山一般的掌柜面前顯得很是渺小。
當鐵心源從懷裡掏出一顆琉璃珠子的時候,肉山抱在胸口的雙手已經放了下來,粗壯的腰身也在慢慢的變彎。
鐵心源將酒罈子放下,先是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銀幣裝在一個布袋子里,肉山掌柜不屑的看了一眼,並不滿意。
孟元直和許東升頗有些臭味相投的模樣,見鐵心源沒有什麼危險,而且兩個獵戶兄弟已經跟了下去,就探手拉過一個路過的歌姬塞自己裘皮大衣裏面,端起酒碗和許東升碰了一下就一口喝乾。
嘎嘎笑道:「原本準備把木頭楔子釘進你的腳背上,算你識相!」
嘎嘎燒熱了鍋灶,鐵心源取了一些白面,放進木盆里加上溫水化開,一邊揉面,一邊笑道:「十二年前,有一童子在太學門口高懸『太學傻蛋,誰敢與我一戰』的旗幡騙錢。
鐵心源沒有回答歐陽修的問話,而是自顧自的道:「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先生,胡地簡慢,學生唯有以將要到來的滿樹梨花,為先生接風洗塵。」
如果是別的冤屈,歐陽修自認可以一笑了之,即便是被罷官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鐵心源笑著點點頭,指著手裡的麵糰道:「這些人盡糟蹋好東西,這樣的天氣吃點熱麵湯,也好過吃冷羊肉。」
賊咬一口入骨三分,來自親人的背叛,不但傷了歐陽修的名譽,更傷了他的心。
太學諸人顧及臉面無人願意出戰,唯有先生出面與童子大戰三百回合,而後慘敗而歸,雖有先生友人到來,同樣被殺的片甲不留。
想起自己在東京遭受的不白之冤,歐陽修胸中的鬱悶之氣不但未曾減少,反倒變得更加濃烈。
那個契丹官員的死,讓他心裏非常的不舒服,他甚至認為這是皇帝或者別人派來的密探準備害他。
肉山發出一聲凄厲的吼叫,眼淚鼻涕混合著汗水唰唰的往下掉。
如果不是傻瓜的話,那麼,這個少年就該是新近因為陛下要舉行春捺缽才來到西京的貴人。
多年來潔身自好,雖然說不上是正人君子,可是這麼多年以來謹守本心還是自認為能夠做到的。
唯獨說自己和外甥女勾搭成奸,這實在是讓歐陽修暴怒欲狂!(此處為史實,非作者杜撰)
鐵心源自顧自的走進小店,將兩罈子梨花白放在桌子上,嘎嘎給了店家一把銀幣,店家殷勤的送來一盆炭火,然後就歡天喜地的離開了。
只能喃喃自語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契丹人的酒,酒性最烈,不知不覺歐陽修已經有了兩分醉意,他揉揉眼睛,發現自己並不認識這位貴公子,不由得拱手道:「請恕老夫眼拙,不知在何時何地與公子相交?」
孟元直回首對喝酒吃肉不亦樂乎的許東升道:「能把錢的作用發揮到這種地步的只有源哥兒了吧?」
「金城縣的爵爺。」
愁上心頭,唯有再干一碗酒,大醉一場才是歐陽修目前最需要的。
掏出一把銀幣的人是富裕的平民,這種人可以隨意的欺負,不會有什麼後果。
之所以來到街上,就是打算散散心,消散一下心頭的鬱悶,在使節團里發牢騷,萬一被密探聽了去,自己身上又要多一條罪責了。
「遠竄蠻夷?你已經做官了?」
嘎嘎探出爪子粗暴的在女子胸口抓一把笑道:「比你漂亮十倍的女子我家公子都看不上,就你,還是算了吧。」
鐵心源扶著歐陽修坐好之後苦笑道:「我若是回大宋,只有遠竄蠻夷之地的份了。」
「嘶?既然出仕,何以流落番邦?難道說?」
鐵心源又從懷裡掏出一大把金幣,肉山吞咽了一口口水,強忍著等候鐵心源繼續,他覺得還能有更多的金幣。
雖然沒見過這個漂亮的少年人,可是,這個漂亮的少年人僅僅帶著兩個小廝就敢在西京街頭隨意的漫步,而且還不知死活的露財,肉山不信這個少年人是傻瓜!
尉遲文卻不理睬那個女子,提起手裡的鎚子重重的在肉山的腳背上砸了一鎚子。
那個女人竟然脫掉自己身上的皮裘,不顧外面寒風呼嘯,露出一襲根本就掩不住乳房的紅色胸圍子嬌聲道:「小女子貫會伺候人,小公子可要在小店歇歇腳,喝一杯溫酒?」
清香谷的武士們有樣學樣,同樣趴在欄杆上看熱鬧,剛才他們想下來,被鐵心源給阻止了。
如果不是陛下派遣自己來契丹躲避責難和風頭,想必自己日子會更加的難過。
歐陽修面色通紅,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士子乃是國之重寶,如何可以如同物品一般送人?回到大宋之後老夫一定上本彈劾夏竦,今日能把你送人,明日就能把我送人,看他如何向天下士子交代!」
最後能拿出一枚誰都沒見過誰都知道是寶貝東西的人,這種人肉山只在客人們吹噓的話語中聽過。
歐陽修張嘴結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好半晌,才長嘆一聲,看看鐵心源再想想自己的遭遇,竟然止不住淚流滿面。
許東升坐在座位上抱著一個歌姬上下其手,孟元直趴在三樓的欄杆上往下看,笑的很賤。
鐵心源笑了一下,揮揮手,嘎嘎和尉遲文一人抱著一罈子梨花白就隨著鐵心源走向了街頭。
這一盆污水潑在身上,即便是傾盡三江四海也洗刷不清楚,即便是一頭碰死在大慶殿上於事無補。
許東升嘴裏含著肉含糊不清的嘟囔道:「算起來當初是我算計了他,現在誰算計了誰只有天知道。那傢伙就真的是一隻狡猾的狐狸,你看看他的一身打扮和自身的氣度,說他是皇族都有人信啊,狐假虎威這一招用的純熟無比,今天連遼皇的勢都能憑空借到。」
鐵心源又從懷裡一大把五顏六色的寶石,肉山臉上貪婪的表情卻不見了,他很想轉身離開。
面對有錢人和貴人的時候,肉山很自然地選擇了屈服,而這兩樣人偏偏是風塵女子的最愛。
能掏出一把寶石的人,就只有貴人了,這種人不是肉山一個飯店老闆能招惹的起的。
鐵心源笑著問肉山掌柜,同時也微笑著朝樓上看熱鬧的西北大漢們看了一眼。
歐陽修激動的站起來,拉著兩手都是麵粉的鐵心源就要離開,五歲的時候就能通曉詩文的孩子,長大之後看樣子依舊不是凡物,這樣的人才如何能夠流落番邦。
肉山的動作非常的迅捷,完全和他肥碩的身體不相稱,一個起落,那個妖媚的女人,已經被肉山推在鐵心源身前。
孟元直透過窗戶瞅瞅鐵心源遠去的背影道:「他買酒幹什麼去了?」
「我自然是不肯出走的,只是被夏竦送給大食智慧法王穆辛當學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