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煙盡處》第二卷 荒原

第三章 風雲(7)

第二卷 荒原

第三章 風雲(7)

「我來口外,就是為了追殺朱成壁!」張松齡搖搖頭,笑著回應,「沒其他事情要辦了。剛才跟你討價還價分槍,都是玩笑話。我只要四個盒子炮的彈夾,其他的都歸你!」
「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沒勁!」趙天龍眉頭一豎,怒目圓睜,「老子出手幫你,是覺得你值得老子出手。用這幾塊袁大頭就雇了老子,你也不提著豬頭肉到處打聽打聽,老子出手到底值什麼價?!」
「這個,說起來可就長了!」張松齡想了想,盡量簡潔地將二十六路軍在娘子關的戰鬥經過和追殺漢奸朱二的理由向趙天龍描述了一遍。本著為尊者諱的原則,他刻意略掉了娘子關戰役當中指揮者的無能,把戰役失敗的原因歸咎在了小鬼子武器精良上。而隨後的拋棄傷員撤退,也以一句「不得已」匆匆帶過。
「你救了我兩……」
「我原本打的也是這個主意!」趙天龍笑著點頭,「不瞞你說,老哥我最近手頭緊得狠!」
「什麼他娘的不得已,分明是沒把你們這些小兵蛋子當人!」趙天龍卻聽得義憤填膺,瞪著一雙頗為古怪的眼睛破口大罵。「我看兄弟你還是別回去算了。即便回去,也保證不了下次不被再拿去當炮灰。還不如跟我兩個搭夥,在這裏自由自在!」
三匹良駒撒開了歡,如三頭起伏于萬頃碧波間的蛟龍。身邊小風輕吹,頭頂藍天如蓋。跨坐于龍背之上,豪情陡然而生。跑著跑著,黑鐵塔便又扯開嗓子唱起了無字長調,「嗨依也也赫依也也也,哎依也也依喲歐歐烏歐歐吼嘿依也也赫依喲……」
「那可不行!」趙天龍立刻跳開半步,比對著槍口還要緊張,「兄弟你回關內的路遠著呢,道上還得打點關口上的那些狗腿子。不像我,總是在附近跑,除了買酒之外,基本用不到這東西!」
「你說以前當過兵?!」為了早些結束關於銀元的爭執,趙天龍主動轉移話題。
「傅作義,就是前年在百靈廟砍得李守信大敗而逃的那個?!」趙天龍的眼睛亮了一下,然後又迅速暗淡,「恐怕不容易。路太遠,你身上那點兒錢根本不夠花!況且他那邊,一直是鬼子防範的重點!」
張松齡不服,用靴子跟兒狠敲馬鐙。雪青馬被逼得發出一聲咆哮,四蹄張開,風馳電掣。黑鐵塔趙天龍朝他的背影看了看,搖搖頭,也輕輕夾了下黃驃馬的肚子。
「好!」張松齡心裡頭此刻已經沒有了跟對方一較長短的意思,停住戰馬,飛身跳下。
「在下趙天龍,最喜歡結交英雄好漢,今天救了張松齡兩回,嘔……」黑鐵塔也彎下腰,學著張松齡的模樣在馬鞍上前後亂晃,一張臉上充滿了促狹的笑容。
一曲長歌吼罷,他肚子里的煩惡感覺盡散。只覺得放眼天下,無處不能去得。再回頭看看陶醉於無邊草色當中的黑鐵塔,也覺得對方的目光和笑容都不象先前那樣很令人反感了。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愣,暗道:「我今天是怎麼回事?他分明兩次救了我,我怎麼一點都不感激他。反而巴不得早點兒將他甩開?!」
「如果急需用錢的話,我這裏倒是還有一些!」張松齡終於也找到一個可以還對方人情的機會,連忙取下一直斜背在肩膀上的褡褳,隨便用手分了分,將裡邊的銀元分了一大半兒給趙天龍。
聰明的黃驃馬彷彿知道主人要幹什麼一般,優雅地邁開四條長腿,不疾不徐地跟在了雪青馬之後半米距離。無論前者如何努力,都無法將彼此之間的距離再加大分毫。馱著槍支和彈藥的大白馬也不甘落後,嘶鳴一聲,緊緊追上,與前兩者跑了個馬頭銜馬尾。
「你這該死的傢伙!」張松齡笑罵,罵過之後,看對方卻愈發地順眼,「要不了你就想辦法賣掉吧!這年頭兵荒馬亂,不愁找不到買家!」
「沒那閑功夫!我得抓緊時間回關內去!」在酒精和惱怒的雙重作用下,張松齡的行為遠不及平時沉穩。側頭白了對方一眼,聳聳肩,將戰馬的速度又催快了數分。
我可真夠無聊的!發現了問題所在,張松齡緩緩地放慢了馬速。剛想找個說辭跟趙天龍緩和一下關係,卻又被對方搶了先,「已經跑出五六十里了,咱們得讓牲口歇一歇。否則,照這樣跑上一下午,再好的牲口也得給跑廢了!」
張松齡知道自己在擺弄牲口方面是個門外漢,也不逞強。學著趙天龍的樣子,照方抓藥。二人拉著馬在草原上走了一會兒,趙天龍看了一眼張松齡,又開口問道:「你非常急著回口裡去么?還是在口外有別的事情要做?!」
他胯下這匹雪青馬是一等一的良駒,不一會兒,就跑出了二十余里。回頭再看趙天龍,只見對方氣定神閑地跨在黃驃馬的背上,連三尺遠的距離都沒落下。
答案其實清晰可見,他自己嫉妒病發作了而已!自從與雪花社眾人被打散之後,無論是在鐵血聯庄會也好,二十六路軍特務團也罷,他都被大夥當成了寶貝般捧著。特別是在孟小雨家養傷那半年裡,更是意氣指使,說一不二。然而自打與趙天龍相遇,便連連遭受挫折。非但槍法不如對方,騎術不如對方,甚至連酒量,都照著對方差了十萬八千里遠!
「長官們一直拿我當種子培養!」張松齡咧了下嘴,笑容里露出了幾分苦澀。他心裡頭,又何嘗不對國民政府的上層失望萬分。可老苟長官說得好,「這世道,咱管不了別人,咱卻能管好自己!」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張松齡臉上點點頭,卻不準備就此放棄,「我這麼大個活人,總不會餓死在半路上!」
「那你剛才還問我要不要?!」張松齡又是失望,又是憤怒,涅斜著醉眼大聲抗議。
趙天龍臉上湧起一抹迷茫,顯然不明白二十六路軍是什麼概念。但他的目的也不在於此,想了想,又繼續追問,「那你怎麼跑到我們這兒來了?就為追殺漢奸縣長?他怎麼得罪了你?!」
「那倒是,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趙天龍完全以江湖人的眼光來看待張松齡對二十六路的感情,倒也嚴絲合縫。「既然你非回去不可,我也不能攔你,但你不能直接原路往回返。姓朱的被你給一槍崩掉了,小鬼子即便為了做樣子給其他漢奸看,也得滿世界通緝你。估計用不了明天早上,你的頭像已經掛到各個關卡上了!」
「我也要不了那麼多!」趙天龍咧嘴而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我剛才也是跟你逗著玩。嘿嘿,我發現跟你討價還價,特別有意思!」
「辦法就是……」趙天龍壓低了聲音,滿臉神秘,「咱們哥倆兒合夥兒,干幾票大的。讓小鬼子巴不得你早日離開這兒!乖乖給你讓開南邊的道路!」
張松齡原本就自覺受了歧視,此刻再見到趙天龍笑得如此古怪,爭強好勝之心更熾,探身便去搶奪趙天龍手中皮口袋。趙天龍卻不想真的把他灌趴下,趕緊將身體向馬鞍另外一側歪了歪,大聲叫喊:「水,這兩袋子是水。酒早已經被你給喝光了!」
「什麼辦法?」張松齡喜出望外,追問的話脫口而出。
「拉著它慢慢走,不要立即停下來。等身上的汗落了,再給它喂點兒鹽水!」趙天龍也飛身下馬,一邊拉著坐騎向前緩步走,一邊出言指點。
「趙大哥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張松齡趕緊陪著笑臉解釋。好話說了一大堆,卻始終無法讓趙天龍接受自己的饋贈。倒是雙方之間的關係,在這一推一讓之間,愈發拉得近了。
「那是,你有槍有馬,大不了跟我一樣去做沒本買賣!」趙天龍大笑,目光從頭到腳重新將張松齡上下打量。「不過我看你這模樣,未必吃得了馬賊這碗飯!算了,我幫你再想一個辦法,保准讓你能順利回關內!」
「趙大哥說得是!」張松齡是個聰明人,有些問題一點就透。「我準備向西走,橫穿草原,去傅作義將軍那邊。然後再從他的地盤繞路回去!」
張松齡越看,越覺得對方實在刻意捉弄自己。乾脆不再說話,用力夾了一下馬肚子,埋頭趕路。趙天龍卻又笑呵呵地從背後追了上來,拱了下手,低聲建議:「要不咱們找個地方去繼續喝?但是這裏不行,小鬼子的追兵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到!」
「當過,二十六路軍你聽說過么?我在二十六路軍特務團裡邊當連副!」張松齡點點頭,如實回應。
「我只是想試試你的酒量深淺!」趙天龍將手中的牛皮袋子重新掛回馬背,微笑著解釋。
「嗨依也也赫依也也也,哎依也也依喲歐歐烏歐歐吼嘿依也也赫依喲……」張松齡也不甘寂寞,張開嘴巴,一大堆毫無意義的聲音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