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師》下部 地氣宗師

第二百七十八章 我清楚你是誰

下部 地氣宗師

第二百七十八章 我清楚你是誰

吳玉翀卻不依不饒的追問:「好看嗎?」
吳玉翀拿過琵琶輕輕撥響了琴弦,散指慢彈初似風中凌亂,漸漸成韻曲調溫柔,這一曲似在安撫周圍的山野,山野之境清靈,心情亦清靈。短短一曲彈罷,吳玉翀站起身來道:「遊方哥哥,我們走吧。」
俗話說的好,武功再高也怕亂刀、飛天遁地一磚撂倒,更何況無論是武功還是秘法遊方都明顯在此人之上,又是有備而來,這一記板磚那人根本沒躲開,正拍在他的後背上。
吳玉翀抬開頭,撫著髮絲道:「遊方哥哥,你說話好有哲理!」
兩人回去之前,最後參觀了洪崖書畫院,遊方畢竟還沒有忘記自己是來南昌畫騰王閣的。從書畫院出來,落日的餘輝下,吳玉翀問道:「我們明天去哪裡,騰王閣嗎?」
等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白天那名女子遭遇非禮的樹下,而遊方站在樹影外的月光中,手裡擺弄著相機,沒有扭頭卻知道他已醒來,冷冷的說了一句:「葉鳴沙,你的膽子不小,竟敢設計壞我的聲名!」
遊方沒有刻意隱藏身形也沒有故意暴露自己,站的位置大約有六、七十米遠,那人展開神識擾動地氣自然就發現了。遊方走到林間的一片空地中,月光灑落在他身上,身形十分清晰,對面那人的瞳孔在收縮,下意識的喝了三個字:「梅蘭德!」
遊方答道:「這是神識之力。」
遊方故做不解的反問道:「嗯,你什麼意思?」
他在延展神識感應什麼,在這夜間的樹林里,想憑肉眼去找什麼東西遠不如神識好用,然而神識展到近處此人忽然一驚,睜開雙眼低喝道:「什麼人?」
回到山莊之後,華有閑還在外面玩沒有回來,快吃晚飯的時候來了個電話,只說玩的正高興呢,假如遊方他們沒事的話,他晚上就不回來吃了,要晚點才回來。遊方在電話里笑道:「玩的挺辛苦啊,悠著點,可別不小心跟人學壞了,那樣我回去可沒法向宋老闆交待。」
他穿過遊方與吳玉翀白天停留的草坡,進入了山林。初冬的山林靜悄悄的,月光在樹影間留下斑駁的印記,他一直低著頭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總是在一片地方轉來轉去,在草叢、落葉、樹根下翻揀。
「是的,我清楚你是誰,只是想問你何要這麼做?」遊方輕飄飄的答話,但暗中運轉神識給葉鳴沙的心神施加了巨大的壓力,同時也在暗笑這人真是個沒有江湖經驗的雛,出來做夜行人帶著錢包也就算了,錢包里居然還有身份證!
吳玉翀微微一撅嘴:「原來遊方哥哥也知道我累了,看你聽得那麼入神,我還以為你真忘了呢。」
遊方轉身看了一眼剛才的樹林,若有所思道:「在這裏再彈一曲吧,等你的曲聲讓我的心情平復,我們再去游湖。」
遊方若無其事道:「我看她有沒有受傷,什麼人能把衣服撕成那樣,力量可不小,弄不好人也會被抓傷的,還好,她身上沒事。」
這天他們沒有吃午飯,可是一點都沒感到到餓,興趣脈脈衝和,在伏龍山中遊玩了一整天,到了山水意韻靈秀之處便停留下來,聽那天綸之音,遊方的神情如痴如醉,但一雙眸子卻如玉琴湖一般越來越清亮。
遊方淡淡的答道:「嚇著她的人可不是我,若說嚇,已經有人嚇著她了,而我應當是救她的人才對。」
吳玉翀很好奇的追問:「什麼是神識之力,怎麼練?」
吳玉翀忽然就似想起了什麼,露出不解的臉色問道:「遊方哥哥,我剛才聽你撥動琴弦,竟然能將我震得站立不穩全身發軟,尤其是最後一聲,我差點沒暈過去,這可不是琵琶能發出來的聲音,你究竟是怎麼辦到的,是哪一門工夫啊?」
吳玉翀微微一怔:「我外公為什麼要對你說這些?」
話音未落那人轉身就走,身形快的就像夜幕下的虛影,不是往林外,而是跑向密林中土壠后的深溝,顯然對這一帶地形比較熟悉。梅蘭德如今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在某些人的描寫中簡直成了殺人不眨眼的嗜血狂魔,這人倒也機靈,認出他之後連比劃兩下子都不敢,以最快的速度逃走。
吳玉翀今天真的有些倦了,晚飯後在遊方的房間里聊了一會兒就忍不住打哈欠,遊方趕緊勸她早點洗漱休息。
遊方訕訕的笑道:「聞天音而忘情,可是這琴聲畢竟是你所彈,終不敢忘人啊。」
遊方終於笑了,挽起她的手臂道:「險惡之息染此妙境,實在令人遺憾,也只有你的琴聲能將它洗滌,有幸見到你,真是我的福緣。」
而他身旁那棵大樹,假如從高處繁茂的樹冠間遠望,恰好可以看見白天那位女子被非禮以及後來遊方扶她起來的場景。
「這位同道,您是在找這件東西嗎?真巧,我恰好揀著了!」有一個人從遠處的樹叢中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個相機,看上去設備挺專業的,接著長焦鏡頭像個大炮筒,此人正是遊方。
最後遊方接過了琵琶讓吳玉翀不要再彈,主動幫她揉手指和雙臂,面帶歉意的說道:「我聽得太入神了,差點忘了你已經彈了這麼多曲,再好的指力也受不了啊。」
遊方:「可是你在我面前,給人感覺真的很美好!也許有人內心中認為自己並不是那麼美,但他又盼望將自己美好的一面展現於人,於是這樣做了,不知不覺中,這便是他在世間真正的美好,雖是刻意但畢竟是真意。」
遊方的語氣有點冷:「原來你認識我,白天那一出是衝著我來的,你是什麼人,又怎麼知道我會來到此地?」
子時,無風,玉琴湖平潔如鏡,湖邊的小道上走來一個人影,身形飄忽,腳步踩在草地上只發出輕微的聲響。
吳玉翀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傾過上身湊近了問道:「遊方哥哥,你能教我嗎?」
遊方並不隱瞞,思忖著說道:「這是武功之外,另一條養練身心的道路,從含養靈覺開始達到元神清明之境,學起來並不容易,需要天生靈覺非常敏銳才能入手,一時半會我也解釋不清楚。玉翀,這兩天你看我畫畫都有什麼感到?」
遊方解釋道:「當初我就是一個小混混,偶然認識了他老人家,心中非常敬佩,把平時那些壞毛病小心收起,總想在他面前做個好學生,但心裏卻非常不安,總感到他老人家能一眼把我看穿。後來有一次吃晚飯喝酒,多喝了幾杯,就把這些小心眼說了出來,他老人家則對我說了這樣一番話,我一直記在心裏。」
華有閑直到晚上十點多才回來,一張小臉紅撲撲的,衣服上帶著明顯的酒氣,看樣子沒少喝呀。
吳玉翀:「還在這裏彈嗎?」
吳玉翀有點出神,似在回味,遊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其實最可怕的人生,是不知道該怎樣展現自己的美好。」
那女子似乎被遊方剛才撥出的弦聲嚇著了,嘴唇發抖了幾下竟沒有再多說什麼,披上外套裹緊前襟走出了樹林。遊方與吳玉翀就並肩站在林邊,看著她一瘸一拐的走下了草坡,到了遠處的路上。
「你,你知道我是誰?」那人的聲音中滿是驚慌之意,掙扎著想起身,卻發現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從四面八方鎖定,只要一動就有凌厲的煞意侵入體內,讓他全身發寒又躺下。大名鼎鼎的蘭德先生站在那裡似無動作,可元神中能聽見劍嘯長鳴,彷彿隨時能將他碎屍萬段。
兩人又在草坡中石墩上坐下,遊方問了一句:「玉翀,剛才沒有嚇著你吧?」
南昌青雲譜,相傳周王之子曾在此處開爐煉丹,至漢代立有梅仙祠,數千年來是歷代道家聖地,各朝遺迹極多,是保存至今地氣環境非常完整的道家明凈派傳承源流地。明末清初的書畫家、一代山水寫意大師八大山人朱耷曾經隱居於此,五十多年前,在道觀原址成立了國內第一座古代畫家紀念館——八大山人紀念館,而周邊則是一片有著濃鬱江南特點的風景園林。
吳玉翀眨著眼睛答道:「感到非常特別,昨天看你在洗葯湖作畫,你沒有畫水,我卻感到群山之間的水意全部被你的筆尖吸走了。今天看你畫瀑布,我好像聽見了簧樂齊鳴的聲音,就像真的有那條瀑布一樣。只有定神的時候才能聽見,像幻覺又不是幻覺,感到可強烈了,我感到遊方哥哥好神奇啊!」
遊方感慨的說道:「你的天生靈覺相當敏銳,資質絕佳實屬罕見,無論誰見到都會喜歡你這樣的好苗子!」
沒有筋斷骨折之聲,板磚的勁力很巧,打在後背發力卻不似在一點,那人全身都像被巨錘擊中,「啊」的一聲從土壠上打著滾翻進了溝里,體內氣血翻滾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吳玉翀看著他道:「遊方哥哥,我發現你有時候也挺狠心的,難道就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這話答的讓吳玉翀半天無語,過了一會兒才又說道:「遊方哥哥,你似乎不太高興哎?」
遊方笑了:「當然能了,這幾天就是在教你養煉靈覺的根基,我只是沒有明說罷了,有可能我教的不好,只在盡量讓你領會,等功夫到了火候,再細說其中講究。……現在,彈一曲琵琶給我聽好嗎?」
吳玉翀手拉著他的胳膊晃道:「好了好了,不要不高興,我再彈給你聽就是了。」
找了半天一無所獲,黑暗中那人的臉色有些驚異不定,於是在一株參天大樹下站直了身體閉上了眼睛,凝神開始做深長的呼吸。他的身形一定,彷彿有形容不出的變化,就似融入夜色下的樹影中不可查覺。
他一動遊方就動了,速度比他還快,但距離畢竟有點遠,眼看就見那人要翻過土壠,在這山夜中神識一旦被阻隔,還真不容易再逮著他。但遊方似早有準備,離著幾十米遠手中忽然飛出去一樣東西,不是晶石也不是鐵獅子,而是帶著勁力的半塊板磚。
此人所站的位置,距離白天那名女子被非禮的香樟樹下大約有二百多米遠。
吳玉翀忽然笑了,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道:「別,可別那樣,萬一再有什麼別的事,我回去之後可不好向小仙姐姐她們交代。……我發現你有時候也挺壞的,剛才還盯著那位姐姐身上看來著,很好看嗎?」
遊方點點頭:「正沉浸於弦聲琴韻之中,卻碰上這種事,無論是誰心情都不會太好吧?」
吳玉翀:「人家都那樣了,要是換個人肯定會送她下山的,也不費什麼事,反正人都救了。」
遊方搖了搖頭道:「不不不,剛才看了那些真正的大師畫意,我感到若想一次畫成還欠點火候,明天去青雲譜。」
「遊方哥哥,你把人家嚇著了。」吳玉翀忽然說了一句。
遊方微微苦笑道:「這不是我的話,而是你外公曾經對我說過的話。」
遊方淡淡一笑:「雪中送炭已畢,還怨我沒有錦上添花嗎?我不是害她的而是幫她的人,玉翀,若是站在她的角度,應當說我的好話才對。……你難道認為我應當把她送回住處,再留下電話號碼嗎?」
遊方一聳肩:「很好看,看見了就看見了,那又怎麼樣?我又沒有非禮她!」
他們並沒有打算換住處,仍然住在梅嶺山莊,明天準備讓華有閑辛苦一趟,開車當司機送他們去青雲譜,回頭再把他們接回來。
吳玉翀輕聲道:「遊方哥哥,我並不是總像在你面前這樣,你清楚的,我也不是一般人,經歷過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