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師》下部 地氣宗師

第三百四十三章 虛與委蛇

下部 地氣宗師

第三百四十三章 虛與委蛇

就算來者尚未現身,凌氏兄弟也再無一絲疑慮,能將幻法大陣運轉到如此神妙的境界,那隻能是無沖派秘法的衣缽傳人閣主了,他們搶步現身跪在樹下道:「屬下無虛、無實,恭迎閣主,您終於來了!」
朴姬政又想了想才答道:「若說珍寶,當然有了,顯化真人的包骨真身彩塑,無論是藝術價值還是文物價值都堪稱絕品,已經是北宋遺物了,至今面目神彩還栩栩如生,這要是弄到國外去,絕對能賣一大筆錢!還有前山祠堂內那三尊彩塑,尤其是那一尊菩薩實在是太精美了,分明是造像卻宛若真人。
安佐傑說的話和這個排場都夠恭敬的,恭敬的甚至有點過分了!眾人明明是向著閣主的身形拜倒,然而眼前一花閣主卻不見了,回頭再看,她已經莫名穿過眾人,來到了顯化真人祭壇下,向著祖師拜伏于地,將所有跪拜迎接的人都晾在了身後。
做到這個程度,就需要「尖」與「里」並重了,否則的話,僅僅是手段上成功可能不是炒作者真正想要的效果,或者他們想追求的目的永遠都不可能真正的實現,只能退而求其次,厚著臉皮聊以自慰。
凌無實:「總教練的死太突然了,你不覺得有問題嗎?」
第二點比第一點難得多,在如今各類信息膨脹充斥的時代,人們容易被各類新奇事件吸引,也容易很快的淡忘。比如年初聞名一時的「梅蘭德」,被譽為「2012年的第一聲雷」,但是只過去了短短几個月,幾乎已沒有什麼人再想起他。
2012年5月23日,農曆閏四月初三,國際藝術品收藏界期待已久的、香港咸池拍賣行「金雀花盛開」大型拍賣會終於隆重推出,這是遊方與池中悟策劃的系列拍賣會中的第二場。
閣主敬行跪拜大禮已畢,這才站起身來淡淡地說道:「諸位同門都起身吧,我無沖派逢此大劫,幸有諸位仍在,你們都辛苦了。安先生有秘令在身駐守此地,是功非過,何罪之有?」
無沖派沒有正式的外堂,因為它是隱秘傳承,所謂的外堂其實就是朝和集團這個組織團伙,正是安佐傑想要的,他現在已相當於唐半修原先的地位。如今是用人之際,他是一把刀,那就讓他繼續做一把刀吧。
演藝圈裡很多大小明星,在沉寂一段時間之後或者有什麼新活動策劃之前,經常會有緋聞八卦、隱私軼事傳出,然後當事人、經紀人又會在各種場合直接或間接的回應,或表示憤怒譴責或表示無辜清白,總之引起持續的關注。
不料陰差陽錯,最終卻是安佐傑毫髮無傷的逃脫,而唐半修身負重傷才衝出重圍。
基於商業或其他目的的炒作,必須要考虎到三個方面的因素:第一是對目標受眾的眼球有足夠的吸引力,盡量成為最大多數人的關注焦點。第二是這種關注效應要有持續性,盡量形成穩定而長期的知名度,炒作高潮之後,在大眾記憶與輿論評價中塑造出清晰的形象。
安佐傑這才稍有些滿意地點頭道:「你還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大事啊?按我的吩咐準備迎接閣主到來,不能出一絲差錯。我們要時刻戒備提防此人,但表面上一定要恭謹,以無沖派弟子的身份恭迎當代掌門即位。」
凌無虛:「那我們還得守好這個入口,一定要首先見到閣主,將這裏發生的事情提前告訴她,讓她心中有數好做防範。」
他們趕到牌樓前,閣主正從甬道中施施然走了過來,素手空空未撥箜篌,然而伴隨她的弦聲不絕,似迴音又非迴音,整座山腹每一塊岩石都彷彿化成了天然的琴弦。人走的越近,這弦聲卻變得越悠遠,恍惚是穿透岩層從山外傳來。
按唐朝尚的原計劃,如果他自己回不來,安佐傑也別想回來,上山時讓安佐傑在前面開路,到達峰頂后又讓安佐傑回來路斷後,徹頭徹尾的炮灰角色,所有人中第一個倒霉的絕對是他。秘令唐半修殺他,已經是防止萬一意外的後手了,假如連唐朝尚自己都回不來,安佐傑還想逃走嗎?就算僥倖逃脫也不可能安然無恙,屆時唐半修殺他就像殺一隻小雞那麼輕鬆!
這才是江湖盤局術在炒作上最成功的應用,但它卻要求產品或當事人擁有獨立於炒作因素之外實質的內涵,形象名實相符。
安佐傑提到歷代地師傳承不僅僅是一種身份名號,還意味著繼承驚人的財富與寶藏。想想歷代地氣宗師都是些什麼人,千年未斷的傳承,僅僅是留存的器物至今恐怕已是無價之寶。而對於秘法修鍊者來說,其傳承典籍、山水筆記、感悟心得等等更是無法以金錢來衡量。
如果都能夠弄出去,按我的想法最好是弄到我們大韓民國,找一座山鑿建石窟祠堂,就按此地的形制,然後再向世人公布,那絕對是轟動性的重大歷史發現啊。這一手用他們常說的江湖門檻叫什麼來著,天梯還是盤局?絕對能成為無價之珍寶,見證與創造一段輝煌的新歷史,連歷史考證我都編的差不多了。」
安佐傑正在靈堂中為唐朝尚與唐半修守靈,披麻帶孝神情肅穆顯得一絲不苟,就在這時他細長的眼睛突然眯了起來,元神中彷彿聽見了撥弦之音,從這洞天外的四面山野中傳來,再看朴姬政等人的神態,似乎是毫無感應。
大老闆與二老板五前年一起來過,聽說當時帶回去一捲圖譜和幾件法器,東西拿的也不多。而如今這裏已經沒留下什麼了,千年以來歷代無沖派弟子自己就不會取用嗎,估計早就被拿空了。你想借閣主之手除掉梅蘭德或借梅蘭德之手除掉閣主,都是可以的,但想在地氣宗師身上有什麼收穫,恐不必報太大的期望。」
表面上安排妥當,但一切事情是還要等待眾人去做。無沖派秘傳至今已經散架了,只留下秘密內堂中這一批「骨幹」,朝和集團的各個分支機構以及地下組織還需要重新去掌握、整合。但閣主並不著急做這些,又下達了另一條密令,隨即離開了綿山。
……
這種事情很多時候就是自導自演的江湖盤局術,而盤局術從來就不止一道門檻,不論是盤內滾珠局、按線穿珠局、太公釣魚局,都是一個系列過程,有可能開始的影響不小,但後續的手段卻不是很成功,一切都看各人的門檻精不精了。
以往覺得挺聰明的一個人,如今怎麼變成蠢材了?或許朴姬政自認為不論做什麼,都有上面的安佐傑頂缸吧,他只需撈好處就行。安佐傑在心中暗罵一聲,又不動聲色地問道:「朴姬政,你僅僅只看見了這些嗎?」
凌無虛:「我與你一樣懷疑安佐傑,但總教練確實是身帶重傷而來,我也看出他不對勁了,那天上山他是徒手攀援的,袖子上還沾著泥土和草葉,這在平時簡直不敢想像,進去之前才把衣服整理乾淨。」
待到閣主趕來,已是如今這種局面。
那裡到底有多少東西遊方也不清楚,但劉黎讓遊方整理並挑選其中與各派傳承有關、有所借簽幫助之物,轉贈江湖風門各派。僅僅從這一點可以看出密室中的收藏不僅數量驚人,而且貴重的讓各派尊長都無法拒絕。無論誰得到它按照這種方法去做,都是籠絡江湖人心的絕佳手段。
他站在左邊的樹后,然而喝問聲卻似從右邊的山崖間傳來,這也是幻法大陣的一種妙用,所謂幻法不僅是所見之幻,也是聲聞之幻,以他的功力自然還不能自如運轉,但已經很有些根基了。
除了上述兩點之外,還有第三點是最難做到的,那就是一切炒作手段的運用,都要有助於建立起最佳的市場、商業、行業、社會等方面形象,在大眾記憶與輿論評價中形成良性的長久口碑,並經得起實際的長久驗證,從而獲得脫離單純炒作因素之外真正的成功地位。
在秘密內堂休息一夜,唐半修的傷勢不僅未緩解而且壓制不住就要發作,他必須要動手了,趕在臨死散功之前。那天夜裡他凝聚殘餘的功力偷襲,發動致命一擊卻被安佐傑反制,其實已經用不著安佐傑再動手殺他了,安佐傑只是以神念束縛他,冷冷的看著他傷勢發作。
安佐傑的迎接場面多少也有點不合適,領眾人迎路跪拜,恭謹的過分了些,而且攔在了祖師法座前面。閣主進入祖師殿的第一件事當然是跪拜顯化祖師,這才符合傳統的儀典。
香案上的無沖化煞金鈴隱約有光,卻寂靜無聲。
至於其他人有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就看他們心裏有沒有鬼了。
書中暗表,閣主並不清楚唐朝尚殺安佐傑的秘令,倒不是唐朝尚考慮不周,這個任務本就不是留給她的。
遊方策劃的這一局,自然是尖、里皆妙,持續三個月的王冠公開展示,吸引各界權威人士不斷前來「鑒賞參觀」,有人是來湊熱鬧的、有人是來捧場的、還有人是想拆門檻砸場子的,也不斷的吸引著人們的關注。其影響範圍早就遠遠超出了藝術品收藏界,到了拍賣會正式開始的那一天,已經到達人氣爆棚的頂點。
……
朴姬政搖頭道:「我懷疑這裏除了這間密室之外,還應該有真正的密室,裏面藏著無沖派歷代傳承的寶物。但這幾天我搜遍了每個角落,都沒有發現入口,如果真有的話應該在顯化祖師像下面的玉壇中。凌無實與凌無虛也在,目前也不好把那祭壇給拆了,等大事辦完再說吧。」
安佐傑與朴姬政在密謀的時候,秘密內堂的入口處那座祠堂內,凌無實與凌無虛以神識攏音也在小聲的說話。他們面對著崖外兩株枝椏虯結的參天古樹,背後是掩住洞天氣息的山屏,沒有別人能聽見他們在談什麼。
這兩人就在祠堂中一直坐到第二天早上,當遠處的霞光照入山谷,那兩株幾人合抱的古樹枝葉投影在他們的身上,凌無實站起身來要返回祖師殿了,恰在此時神識突然感覺到那座山屏凝鍊的靈樞之氣有微弱的擾動。他立刻身形一頓沖凌無虛使了個眼色——有人來了!
他正準備起身,凌無實走了進來稟報道:「安先生,閣主到了!」
凌無虛就像一道陰影飄出祠堂站在一株古樹后,身形幾乎淡的看不見,神氣完全融入到山石間,用低沉而清晰的聲音喝了一句:「諸法如幻!」
那少女走來,體態妖嬈媚骨天成,眉宇間不知為何有一絲憔悴與憂鬱,這為她增添了一抹成熟的韻味。每個人都能看見她的身形五官,卻又不敢肯定是否真的能看清楚,似清晰實朦朧,每人看見的都不太一樣,包含著某種元神心像的折射,並非完全是她的真實面目。
最震驚的人當然是安佐傑,他也是修習幻法大陣的高手,還不至於連閣主的身形都看錯了,但方才他沒有翻臉動手的意思,也不便展開神識擾動幻法,所以就讓閣主這麼輕鬆的突然出現在身後。
那時她年紀還小啊,最怕唐半修,也最不喜歡甚至忌恨這個人,直至成年後秘法修為已不弱於唐半修時也是如此。可是今天看見他的靈位,曾經所有的忌恨之心都顯得那麼可笑,只留下無盡的感傷。
對於地氣宗師傳承來說,這些還不是最重要的,劉黎將自己在重慶近郊老宅中的鑰匙早就給了遊方,並且告訴他老宅下面有密道可以通往一處密室,密室中有劉黎本人百年來的私人收藏以及歷代地師存留的各種器物與典籍。
「閣主,您終於來了,安佐傑率無沖派倖存弟子恭迎法駕!二老板在璇璣峰上不幸與地師劉黎同歸於盡,總教練孤身殺出重圍帶傷趕到此地傳達秘令,隨即撒手而去,我等將奉您為無沖派正式掌門,在此繼位,請您定奪今後大計。安某慚愧,我等眾人在璇璣峰一戰中未能儘力,待您正式即位之後,請以掌門的身份加以罪責!」
……
閣主一現身,就展示了無沖秘法高深玄奇的境界,露了一手震懾眾人。剛才這一幕還隱含著另一種意味,假如眾人企圖在此地突然伏擊,她已做好了準備根本不可能被圍住。
遊方也到了拍賣會現場,他主要是為了陪吳玉翀來看看熱鬧。會場中兩人並肩而坐,吳玉翀的溫軟紅唇悄悄湊到遊方的耳邊,呵氣含香,說了一句話:「我就是想親眼看看,哥哥的手段究竟有多厲害?」
上一場拍賣會的王冠天價成交以及隨後關於王冠真偽的爭議,在各媒體的持續熱議中已經賺足了眼球效應,不僅是收藏界、娛樂界的焦點事件,也成了熱點社會新聞。隨後更轟動的是,咸池拍賣行宣布將在三個月後拍賣另一頂英國王冠,並且公然表示歡迎各界專業人士參觀鑒定。
朴姬政說著說著,已掩飾不住眼中的貪婪與嚮往之色。安佐傑看著他,心裏忍不住想笑同時也有一絲失望。經歷了這麼多事,這個原名傑夫·安德森的洋鬼子已經成熟了很多,變得既聰明又果斷、非常有手段。但他身邊這個狗頭軍師可沒有他這麼大長進,安佐傑的眼界高了,以至於漸漸的有些看不上了。
安佐傑只是猜測,而實情只會比他的猜測更加誇張,朴姬政卻眉頭緊鎖道:「安德森,你說當代地師所繼承的是一個巨大的寶藏,而我未來這秘密內堂之前,也曾猜測這裏千年傳承遺物一定會豐富與珍貴無比,可是來了之後卻很失望,此處只是一座空窟啊,那歷代的秘法器物以及傳承典籍不見蹤影。
這個結果不僅出乎唐朝尚的預料,甚至也在劉黎等人的意料之外,誰能想到安佐傑溜的那麼快。唐半修本可不必那麼著急動手,至少可以等到閣主來,但他實在是等不了了。
一直等待的這一刻終於來了,安佐傑深吸一口氣心裏不禁有些緊張,表面上卻恭謹異常,趕緊集合手下到祖師殿牌樓前迎接。這場面已經演練的很純熟了,一切就與前天迎接唐半修時一樣,從祖師祭壇兩側列隊搶步而出,披麻帶孝跪迎請罪。
凌無虛:「憑空猜疑的話,事情當然有種種可能,但是沒有證據啊!況且安佐傑對我們並無異狀,仍然讓你我輪流駐守入口與祖師殿,一切尊從總教練的遺命安排。」
三天後,就在祖師殿中,閣主焚香凈手正式接過無沖化煞金鈴,繼任無沖派掌門,手持金鈴接受眾門人拜賀,是安佐傑主持的儀式。
等眾人都站了起來面向祖師法座,閣主轉過身來面對大家,場面與形勢不經意間已完全變了,她站在青玉高壇前,背後是顯化祖師真身法座,那八方弦音已經成為隱約的鍾呂之聲,在祖師殿中回蕩。
師父死了,吳玉翀在離開璇璣峰時就知道是這個結局,後來又聽江湖風傳,唐朝尚與劉黎同歸於盡。沒有「梅蘭德」的消息,既然連劉黎都死了,那一番激戰定是相當慘烈,想來遊方也身受重傷,因此消息對外秘而不宣。
閣主輕輕搖頭道:「我當為師父守靈三日,然後再舉行掌門即位儀式,眾位都辛苦了,且在這洞天寶地中清修數日,洗去爭殺之息。」她倒是顯得一點都不著急,反而安佐傑有些心急了,卻只能等著。
凌無實:「只有總教練一個人衝出了重圍,還要躲避追殺,一路喬裝打扮強壓傷勢趕到這裏,確實已經是油盡燈枯,我驗看過屍身沒有破綻,但他是在與安佐傑密談時突然離去的,我總覺的……」
若是唐朝尚還在世,聽見這弦音一定會很驚訝也很感慨,因為吳玉翀的神念之境不知何時已悄然更上一層樓,隱約已有萬物含情之生動。只是這秀美綿山所發出的弦音,卻莫名帶著一絲凄清彷徨與冷冷的哀傷,不知從璇璣峰退走之後,吳玉翀又走過一段怎樣的歷程?
安佐傑猜的一點都不錯,上代地師劉黎留給當代地師遊方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太多了,遠在瑞士的劉昌黎基金就擁有香港肖氏集團百分之六十的股分,無論在誰的眼中看來,這都是一筆令人咋舌的巨大財富。遊方並沒有立刻就接手,但劉黎已經簽署了具備永久時效的法律文件,他可以隨時以梅蘭德的名義簽字過戶。
沒有人看清她是怎麼穿過去的,幻法大陣一直隨身運轉,眾人見到的她好像並不是真正的她,而閣主本人的身形早已到了祭壇下,望空處跪迎的眾人盡皆駭然。
……
安佐傑暗嘆一聲,幻法大陣可在不知不覺中動人心神,可是運轉到如此巧妙于無形的境界,他也是自嘆不如。看來這門功夫的成就,並不僅在於習練之勤苦,還在於天賦與境界之領悟。他本就沒有立刻翻臉的打算,此時竟也提不起爭鬥的念頭,還是按計劃行事吧,那樣一切都會顯得更自然。
沒有人說話,回答他的是一陣箜篌弦音,淙淙撥響竟從四面八方傳來,真真切切就是那岩壑山林發出的聲音,背後的山屏竟然也有箜篌弦聲。這才是真正的聲聞幻法,完全運轉自如的幻法大陣,神念之功融入幻法中以臻化境。
唐朝尚之死,吳玉翀的感傷自知,將心比心,遊方也絕對不會好受的。她與他本人之間,其實並無仇恨,但世上令人最無奈的又是什麼呢?
看來這位神秘的閣主與唐半修到達秘密內堂時的狀況完全不一樣,唐半修當時身負重傷,而閣主此時的功力卻在巔峰,顯得深不可測,根本無須再暗中的試探。
她從璇璣峰離去時受了一點內傷,擇靜處休養待到完全恢復無礙,這才來到秘密內堂所在,隨即又聽聞唐半修殞命干此。她對唐半修的印象與二位師父是不一樣的,唐氏兄弟是一對和藹可親的長者,講解傳授無沖派秘法時非常有耐心,總是面帶微笑盡顯關懷與呵護,而唐半修則是監督她練功的人,神色冷厲從不留情,始終帶著冷郁陰森的殺氣,令人不寒而慄。
這天夜裡,吳玉翀已命人將唐半修的遺體火化,骨骸就葬在綿山,她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靈堂中,看著唐朝尚與唐半修的靈位。
黑暗中,視線從唐半修的靈位又落到唐朝尚的靈位上,吳玉翀恍然只覺得一陣空虛,周圍一切一切都離她遠去,感覺是那麼的不真實,只有她自己才能聽見心中的默語——
費盡千辛萬苦來到這裏,卻打那幾尊塑像的主意,搞得像個倒斗盜墓的蟊賊,偏偏還自以為得意高明,如此也就罷了,朴姬政居然還想把顯化祖師的真身遺蛻也偷出去賣了,就算再貴重又能值幾個錢?此物在無沖派弟子眼中才是無價的,脫離無沖派的傳承背景,便已將最珍貴的價值都給損毀了。
……
更要命的是,顯化祖師包骨真身像若流落到海外文物市場,只要在任何一場拍賣會上露了白,風聲傳了出去,江湖風門各派怎會不聞不問,這是開罪天下啊!就算不是自家祖師,但此舉絕對會激起同氣連枝之恨,有關的人只要被查出來,一旦不慎被風門中人盯上,絕對會被轟殺成渣。而且此仇恨根本沒有消解的可能,幹嘛要惹這種麻煩?
「師父,你真的就這樣走了嗎?你這一生的成就,最終只為與一個從未謀面的劉黎同歸於盡,值得嗎?也許我不該問,至少你一直清楚自己想做什麼,也終於做了,那我呢?誰能告訴我,我來到這江湖,究竟在找尋什麼?遊方哥哥知道嗎,他好像也一直想告訴我,我該去問他嗎?」
凌無實:「想印證安佐傑是真心還是假意,如今只能靜觀其變了,只有一個辦法,等閣主來。假如安佐傑真的心悅誠服奉閣主為無沖派掌門,並按閣主的號令行事,形勢已成自然也無話可說了。將來執掌無沖傳承的還是閣主,至於組織的事,總教練早就說過,二老板若不在,組織也就隨他去吧。」
成為咸池拍賣行的會員、有資格參与這場拍賣會競標的人,自然非富即貴。他們當中有的只是委託代表進場舉牌,也有不少買家是親自來的,按照保密協議,拍賣行不會主動泄露參与競拍者的身份。
密室中沒有點燈,在一枚鎢光石發出的柔和白芒的照耀下,安佐傑的眼睛眯的細細的,似笑非笑地看著朴姬政問道:「是嗎,你在這秘密內堂中就沒發現寶藏嗎?」
閣主的視線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還是凌無實與凌無虛首先反應過來,上前一步躬身行禮道:「閣主,剛才安先生所言極是,您既已至此,當務之急是繼任無沖派掌門,號令我等圖謀將來。」
即位之後閣主隨即下令,重整無沖派,任命安佐傑、凌無實、凌無虛為內堂長老,凌無實執戒律,凌無虛掌儀典,並借鑒梅蘭德在杭州整合九星派的做法,命安佐傑以內堂長老的身份總攝外堂事務。
眾人站在牌樓下望去,高台上的顯化祖師眼帘微閉,然而神情就似正在心像中凝視,宛如千年以來一直定座於此從未離去。吳玉翀婷婷的身姿此刻也莫名顯得莊嚴而神謐,站在那裡就是一派尊長的氣度威儀,讓人不由自主心生敬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