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梟》第三卷 山中侯

第六章 虛名

第三卷 山中侯

第六章 虛名

宋陽有個好處,對自己人的時候,對方如果真的發脾氣,他或許不會讓步,但也不會扳臉吵鬧,這次也不例外,嬉皮笑臉:「當時是來不及、沒機會說,另外去之前,我都仔細琢磨了,沒別的辦法。這次狀況特殊,提前知會你也沒用,只能大鬧靈堂……」
小捕很少長篇大論,但是偶爾一說,道理也明白著呢……何必非得別彆扭扭,絞盡腦汁地去想對策,這事說到根上,不就是多出個「夫妻」的虛名嘛,不存真正影響,有什麼看不開的。
與兩年前初入鳳凰城時相比,宋陽身份天差地別,不是因為他紅城立功,與奪魁一品擂無關,甚至左丞相和皇帝的青睞都不是真正原因,讓宋陽身份發生「質變」的,是從回鶻傳回的呈報。
小捕當然知道答案,這本就不是一個問句,而是她的心疼,說著,眨眼,剪落了一滴眼淚。宋陽不會去和她糾纏這件事,搖頭笑著岔開話題,去說開心事:「當真沒想到,日出東方會把和親這樣來辦,我記得你在客棧見他、知道他是回鶻兒的時候,你可躍躍欲試地跟我商量:咱打他吧……」
宋陽傷得慘,但他從小得尤太醫精心調理,身體不是一般的好,已經脫離危險,精神也恢復得不錯,但是重傷仍在,需得長時間條理,最近幾個月都只能趴著了。
宋陽沒話了。當夜鎮西王是從靈堂外侍衛手中奪來的武器,如果他拎著一條棍子打回來的話,宋陽可能會傷得不輕,但至少不會喪命。
小捕雙手推著任初榕的肩膀,把她按在椅子上:「小榕兒,本官問你,你留在紅波府幫父王,是不是本來也沒想過以後再嫁給誰?」
小捕沒看懂她的眼神,不知是不是怕三姐還會「乘勝追擊」,抱著承郃的胳膊就往外拖,口中大呼小叫:「過時間了,小婉還在等我……她那個脾氣,等急了得出人命。」
慕容小婉,可惜了「慕容小婉」這個好聽名字。
……
豐隆皇帝開金口給兩個人保媒,鎮西王位高權重,如果回絕的話也不是不可能,但這件事麻煩在,最開始的時候王爺非但沒回絕,反而一口答應下來、跟著又興高采烈地替女婿爭封號爭賞賜。不管後面又再發生了什麼變故,從鎮西王這裏,都沒有再反悔的餘地了。
宋陽趕緊搖頭。
任初榕似笑非笑,對宋陽道:「看,我做什麼都沒用吧?」
其實任小捕的想法,就是這件事的真正道理,把心思放開、不去重視那個「虛名」,事情也就豁然開朗,宋陽、任初榕先前的「看不開」,除了「人在此山中」外,還有另外個重要原因:怕傷了誰。宋陽怕傷了兩姐妹;初榕怕傷了任小捕。
驛館走廊中本來有秦錐守衛,不管誰到訪都會被先攔下、再通報,但任初榕是例外,秦錐不敢攔也來不及通報。
仔細數一數,從大笑苦主像到奪魁一品擂再到復活公主,這兩年裡南理國發生的幾件奇事,每一樣都出自宋陽之手。而當初,宋陽參加選賢時,打出的「領悟自然、洞徹天地玄機」的題目,也被傳得神乎其神……
任初榕大是意外:「你怎會知道?」連鎮西王都還未曾和郡主提過此事,更不會直接告訴小捕。說完,任初榕回頭瞪了宋陽一眼。
辯贏了宋陽,承郃臉上卻沒什麼歡喜,相反,望著宋陽背後被綳布密密匝匝纏繞的傷口,目光里藏了份心疼
宋陽是「回鶻王爺」,是回鶻權位薩默爾汗的金蘭兄弟。
現在宋陽就趴著,聞言應道:「我可沒教徒弟的本事,也沒本事可教給他們。」
任初榕瞪大雙眼,驚訝著、苦笑著:「你、你這孩子傻了吧?」搖著頭,轉目望向宋陽:「我仔細想過了,還是有個辦法的,用你現在的身份……」
「哭靈」算是臨時起意,但是行動前宋陽也花了一番心思。
嘴裏宣布著別人不許廢話,任小捕自己先跳到任初榕身旁,攬著她的肩膀,笑嘻嘻地:「以後咱們兩姐妹變成兩妯娌……」
沒事找事地忙,以前不用她過問的瑣事,全被她提到案頭逐一處理。承郃忙到沒功夫去探望宋陽、沒工夫和小捕多說什麼、甚至沒功夫和父王詳談一次……如非如此,她實在不知該如何自處。
姐妹倆出門時,宋陽才想起來一件事,忙不迭喊了聲:「任初榕,多謝你。」
小捕明白了,點點頭,開始向著宋陽說話:「那倒是了,也真沒有別的辦法了。」
任小捕大不服氣,她就聽不得別人說宋陽不好,即便那個「別人」是宋陽自己:「誰說你沒本事?別的不說,就說那天晚上,你哭靈的時候喊出的那些詞,外面早都傳開了,連王府的夫子都說你哭得好聽,求我問問你,等身體好了能不能給他再講幾句。」
小捕穿好鞋子,嬉皮笑臉地去抱姐姐的胳膊。
而望著望著,小捕的眼圈紅了:「為什麼不躲啊……」
鳳凰城中,三個女子最有名。
左丞相的情形也差不多,他是始作俑者,就是他把皇帝的興頭給挑起來的,現在再去勸解豐隆,純粹找倒霉,胡大人肯定不會再去趟這渾水,指望不上他。
紅波府的事情,足夠她忙碌一輩子不抬頭,可「那樁喜事」總要真正面對的,所以任初榕來了。
承郃恨嫁不成,痴女怨婦;或者二女爭夫承郃被棄……不管怎麼說,無辜承郃都會變成坊間笑談,雖然和名節沒有半點牽扯,可這份壓力也不是誰都受得了的,又有哪個女子願意自己變成全天下的笑話。
任小捕大搖其頭,雖然是反駁,但聲音、語氣柔柔得好聽:「怎麼會沒有別的辦法,你可以等後半夜偷偷來嘛,三姐接應你,還怕找不到我么。」
小捕哈的一聲笑,對兩人道:「那不就成了!」
她是說笑,承郃立刻鬧了個大紅臉,不敢吱聲了,宋陽也一連咳了好幾聲,把道理掰開了給她講明白:「第一個,公主,你家是紅波府,親戚、朋友、京城大小官員,人人都得去你靈前磕頭,別說後半夜,直到你落葬前,人都不會少;第二個,死而復活,不能耽擱太久,兩個時辰已經是極限了;另外,就算前兩條都不管,我能找到無人看管的機會幫你解除藥性,也不能那麼做……哭活你,非得在靈堂、當著眾人和鎮西王的面前不可。」
苦笑了幾聲,宋陽搖頭嘆道:「真沒想到鎮西王動作這麼快……」
排在第二的是一位比丘尼,法號無魚,出家人的名聲,都因修持而來,無魚師太曾用二十年時間,遠足吐蕃、大燕,精修求學,有所悟后又孤身一人赴野蠻之境犬戎授業佈道,以求點化牧民消弭兵禍,雖然無功而返,但此舉引得天下敬仰,就連犬戎單于都以禮相待恭敬異常,五十歲后她返回鳳凰城,閉關清靜。師太的名是「佛名」,遠播四隅。
宋陽納悶:「脫鞋幹啥?」
任小捕樂啊,扒著窗戶使勁往外看:「又來了一夥、足有十幾個,還有個老頭兒!」
小看了老人家,挨一刀真不冤。
小捕是天下最好哄的女子,轉眼破涕為笑,正想說什麼,不料忽然一聲門響,承郃郡主走了進來。
小捕還嫌不夠似的,又補充了句,語氣里還有些不好意思,好像佔了三姐的便宜:「信著我,三個人一起行禮就得了,可我和他算是和親,事關兩國,得單獨來……而且得先來。」
「哭靈」當夜,承郃蘇醒之後,立刻就忙碌了起來。
公主殿下的沒心沒肺,真正讓任初榕輕鬆了許多,心緒依舊紛亂,但感覺輕快了,甚至還有些開心感覺,至於為什麼在決定「我不用在乎那點虛名」後會開心的真正原因,任初榕不願去想。
承郃聲音譏誚:「是沒別的辦法,就算你提前告訴我,我能做的,至多也就是把黃武那隊衛士調到靈堂周圍來當值。」
他謝的是承郃握住了王爺的第二刀。
宋陽直接去說多半能讓皇帝退步,可是不用想也知道,鳳凰城乃至整座南理,不久之後會飛起無數傳聞。
此刻正是早朝時候,沒什麼大臣來訪,小捕眼巴巴地看著驛館衛士把拜師者都擋下來,心裏挺著急,回頭和宋陽商量:「要不……你把他們叫上來看看?萬一有資質好的呢,你真不打算開山立派,做個師祖爺爺!」
任小捕愣了愣,呲牙:「你倆還沒結婚呢!」
至於宋陽哭屍大鬧靈堂的事情,鎮西王並未追究,畢竟他把公主給哭活了,何況宋陽本來就是小捕的未來夫婿,當晚鬧得雖然唐突失禮,可再仔細想想……丈夫哭媳婦,也勉強說得過去。
靈堂中不會有兇器,宋陽解開新涼只需片刻功夫就好,按著他自己的「想當然」,王爺暴怒至多也就是輪椅子砸他,他要真跑出去拿刀更好,不等回來小捕就「復生」了。
躲開,她就沒家了。
任初榕沒理會宋陽,臉上也沒有笑容,認真望著妹妹:「筱拂,有件正、正經事要和你說清楚。」被胡亂指婚的確是正經事,可怎麼想怎麼都覺得這件事不正經。
慕容小婉,凶名威震南理!
「換秘密」,是小孩子時的把戲,我有件秘密事要告訴你,可光我說太吃虧了,非要你先說一件才行。兩個人已經十年不曾換過秘密了。
當時要不是王爺揮刀砍過來,他都快唱梅花三弄了,宋陽笑,沒話可說。小捕也跟著一起笑,彎腰開始脫鞋子。
慕容小婉一笑,上下牙床同時露出,殊為驚人。
姐妹兩個鬧了一陣,小捕才停手笑道:「我不是陪你回府,我和小婉兒約好了,去找她玩。」說著,對宋陽揮揮手,拉著三姐離開驛館。
任初榕只排在第三,見識了得心思縝細,替父王撐起偌大一座紅波府,錦繡於心大權在手,才名冠絕京城。
任初榕一點沒客氣,啐了一聲,笑罵:「什麼妯娌,不學無術!」
承郃不置可否,反問宋陽:「你還有更好的主意?」
可把兩個「機靈鬼兒」氣壞了,什麼和什麼,那不就成了?任初榕再望向宋陽的目光里,都添了些質疑,後者反應不慢,立刻應她:「新涼絕不會傷到腦子。」
宋陽不解,小捕琢磨了下,很快恍然大悟:「黃大哥那一隊是棍衛,不帶刀。」
宋陽笑道:「公主明見萬里。」說著,又費力抬頭望向承郃,接著笑道:「看,公主也這麼說吧,沒別的辦法了,提前告訴你也還是一個樣。」
「所以啊,救活你的同時,非得把鎮西王『摘』出來不可,不能讓他背這個黑鍋,否則以後紅波府的日子可不好過。」宋陽笑呵呵地,接回話題:「那就只能去大鬧靈堂了,鎮西王只道我驚擾亡人,氣得暴跳如雷,對我又打又殺,這一切旁人都看在眼裡,他老人家自然也就和這件事撇清了關係。」
自幼喜歡舞槍弄棒,天分很不錯,生著一副急公好義的性子,從小到大讓她最親切的兩個詞分別是:打架、吃飯。平日在街里橫衝直撞,倒不會故意欺負人,但只要有人打架她必會插上一腳。五年前一位禁軍教習在她家賭坊輸得急眼,鬧事動手,十來個夥計全被打翻在地,小婉聞訊哈哈大笑著就沖了過去,不到盞茶功夫,教習就被她打得頭破血流大敗逃走。
慕容小婉女承父業,雖然沒傳承父親的精賭、圓滑和心機,但是把黑道大家的好勇鬥狠學了個十足十,她天生就是打架的料子,身形魁偉,比起大漢秦錐還要壯上兩圈;力氣了得,三百斤的體重,隨便一跺腳都能讓地面顫三顫;至於長相,更有不戰而屈人之兵的霸氣。
「哪跟哪,說這些做什麼。」任初榕哭笑不得,事情沒啥,也不是秘密,但當著宋陽的面前說不著。
這事鬧得不小,禁軍教習是官面上的人,可慕容家也不是誰都能招惹的,雙方誰都不肯罷休,糾纏了一陣最後約定都拋開身份,依著坊間規矩,打一架定對錯……一炷香的功夫,慕容小婉以一敵三,大獲全勝,從此一戰成名。
小婉愛打架、心眼實,但不是傻子,知道好朋友心裏憋著什麼事情,要自己先說點什麼給她引出來,立刻絞盡腦汁開始想自己的秘密,片刻后說道:「我想改名字。」
不過這次險則險矣,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真把鎮西王給撇清了,人人都看得出,當時他是真想殺了宋陽、也真是那麼做的。
必須要當眾復活、必須得王爺真正動怒,這兩重關鍵宋陽在去哭靈之前就盤算過了。
任初榕看了她一眼,目光帶笑語氣揶揄:「你跟我一起回去?太客氣了,還是快去陪他趴著吧。」
任小捕也不知怎麼就那麼開心,一邊笑著,一邊把自己的想法講出來:「三姐不會再嫁人;宋陽也不會欺負你,那你們兩個結婚和不結婚,除了多出個名分,又和以前有什麼區別?誰也不會少點啥,以前該怎樣,以後就還怎樣唄;以前你倆是朋友,以後就接著當朋友唄。」
任初榕、無魚師太都不是等閑之輩,否則也不會被多事之徒列位於「三大名女」,可是在鳳凰城,她們兩個的名氣加起來的,也遠遠比不上那位第一名:慕容小婉。
「別胡說,沒人欺負我……」小捕搖了搖頭,伸手抹掉眼淚,拉著小婉一起坐下:「小婉,先給我說個秘密聽。」
任小捕也就真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完全看不出彆扭,甚至還笑嘻嘻地對宋陽喊了聲:「姐夫!」
慕容小婉,二十齣頭,慕容家獨生愛女,家裡做「賭行」。
小捕想當師祖奶奶。
不料,話音剛落,宋陽、承郃就異口同聲:「那樣不行。」
「小婉」複姓慕容,慕容小婉。
沒想到的,不謝的時候任初榕還算輕鬆,一道謝她反倒翻臉了,少有地吊起雙眉,轉頭指著宋陽道:「宋先生,以後你再任性發瘋沒人敢管你,但是牽涉到紅波府,當我求求你,能不能事先知會我一聲?」
任初榕想到的,宋陽也早都想到了,不用等她說完就介面道:「壓得住豐隆,壓不住人嘴。」
見小捕來了,小婉開心,咧嘴大笑瓮聲瓮氣:「新娘子來了,提前說好,你結婚我給你當喜娘!」
不料話音剛落,任小捕就笑道:「我知道,你和宋陽要結婚了!」
這個身份究竟意味著什麼,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即便皇帝的封賞還沒下來、宋陽仍是八品小吏「謁者台給事郎」,朝中諸位大員已經開始和他稱兄道弟了。
小到路邊邊的殘棋攤子、鬥雞籠;中到有些模樣的賭檔賭坊;大到城郊規模驚人的「富貴」山莊,鳳凰城及周邊,只要是賭博行當,就全是慕容家的產業。做賭行的自然是黑道人物,能在京城每一個的「賭」字下嵌入自己名字的人,必定與朝中權貴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小婉的爹慕容富貴踏住黑白兩道,本就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
胡大人和豐隆惹是生非亂點鴛鴦,這件事本來怪不得宋陽,不過一見任初榕,他還是有點心虛,笑容訕訕:「手上的傷好些了么?本來說幫你治傷的……」
她活回來十天了,早就弄清楚和親真相,現在正在驛館里陪宋陽,這幾天驛館外訪客不斷,其中一半都是鳳凰城中的平民,想要拜奇士宋陽為師,修行「領悟自然之道」。心上人名聲大振,小公主與有榮焉。
他把王爺的瘸腿算計上了。可當真沒料到,一來一去、奪刀殺人,鎮西王真就彷彿一陣疾風,憑著老頭子的本領,都有資格進燕宮前的鐵籠子去打擂了。
銀盆似的大臉,下巴佔了快一半,血盆大口獅子鼻,黃豆眼睛刷子眉,因為下巴太大所以額頭不過二指寬,另配著一雙再多頭髮也休想遮掩住的招風大耳……這張臉一發怒,能把牛頭馬面嚇得落荒而逃,丑漢秦錐和她一比,當得上「風華絕代」四個字。
初榕和宋陽對望了一眼,兩個聰明人都有些發懵,不是因為「選日子」,而是小捕喜笑顏開的樣子,彷彿這裏完全沒她什麼事似的。
小捕啊了一聲,伸手去呵癢三姐:「小榕兒,你不正經!」
任小捕搖頭:「這個不算,再說一個。」
當真是個秘密,可把小捕膈應壞了,忙不迭抽回手,想笑,眼淚卻又不自主地流下來。
要解開這個死結,從「南理本土」全無可能。但是如果換個方向,從回鶻方面給豐隆壓力……乾脆些的話,宋陽直接去向豐隆澄清誤會,不同意娶初榕只答應和筱拂和親;委婉些的話,也可以隨便編個「親生姐妹不能共侍一夫」的回鶻習俗。
任小捕又轉回頭,換上副惡狠狠的樣子,問宋陽:「你對我家三姐,有沒有過非分之想?」
或許是因為同樣愛吃飯、愛打架,小捕和「小婉」一見如故,從小到大十幾年的交情,是最最要好的姐妹,對此慕容家求之不得,鎮西王也不當回事,由著女兒去交朋友……
……
「還有父王那裡,兩個女兒嫁給一隻小狗,他難免著惱,不過以後咱們都開開心心的,他至多氣一陣也就過去了;但三姐不嫁,宋陽不娶,他的壓力才真的來了,皇帝會以為他從中作梗,還有坊間說三姐的那些難聽話,以父王的脾氣,得氣成什麼樣。」
不等宋陽出聲,小捕搖頭笑道:「不是他告訴我的。你忘記了?我在渾儀監當值,皇上早都傳下旨意,要監里的司官挑選良辰吉日,初定是我在前你在後……你倆的事在我們渾儀監早傳開了,外面估計知道的人不少,就是沒人告訴你唄。」
小捕不明白最後一條,眨巴著眼睛望向三姐。任初榕介面:「如果你是偷偷摸摸活回來的,然後再宣布庸醫誤診、公主沒死,任誰乍聞此事,第一個反應就是『驚人』,再一琢磨便是『蹊蹺』。聽說回鶻同意和親你死了;知道原來還是要嫁給南理人,你又活了……沒誰去理會你倆的把戲,所有人只會覺得是父王在背後搗鬼,即便不落把柄,皇帝、大臣也當父王欺君。」
玄機公主死了兩個時辰,又被宋奇士哭活了……坊間再傳奇聞,而且越傳越玄,幾天之後已經有了「宋先生施展法術、元神出竅直追幽冥,從拘魂陰差手中搶回公主魂魄」的版本。
宋陽失笑:「玄機公主義氣深重,當為武林典範。」床板不小,就是四個人並排也能趴得開,兩個人姿勢一樣,乍一看還真分不出誰受傷,唯一區別也僅在於一個頭向左、一個臉向右,柔柔對視。
可話音剛落,小捕突然流下了兩行眼淚,模樣可憐神情傷心,慕容小婉先驚后怒:「怎麼了?哪個敢欺負你,你對我說!」一邊說著,攥起缽盂大的拳頭,骨節嘎巴嘎巴亂響。
話說完,任小捕素手一揮,斬釘截鐵:「就這麼定了,誰也不許再廢話!」
小捕「蠻橫」,此事蓋棺定論,她很快地岔開話題,嘻嘻哈哈地說起了無關事情,承郃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小捕也不多待,跳起來隨姐姐一起向外走。
順則皆大歡喜,逆則平添困擾,說不定後果嚴重。
話問完,鞋子已經脫掉了,任小捕上床,小心翼翼地趴在宋陽身邊,應道:「陪你一起趴著。」說話時,側過頭看著宋陽,目光明亮笑容嫵媚,臉蛋紅撲撲的。
雖然衣著整齊、只是老實趴著,可公主殿下畢竟是跑到了人家床上,完完全全地不成體統。任小捕也「哎喲」一聲驚呼,即便看清楚進門的是最要好的姐姐,小捕還是鬧了個大紅臉,原來她也知道自己在胡鬧,手忙腳亂地跳起來,不小心還撞了宋陽一下,後者扯到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宋陽搖頭,他一直在動腦筋,但想要不傷郡主又化解此事,實在無能為力。
任初榕進門嚇了一跳。
「可是要不結婚,要麼得罪皇帝,要麼讓人笑話,指不定還會惹出什麼麻煩,連紅波府都受牽連;如果順著來呢,皆大歡喜不是,再說你倆辦喜事,那得收多少禮啊。」
小捕在旁邊聽得一頭霧水,拉著三姐和宋陽,非得要他們解釋明白不可,等聽得明白了,公主殿下居然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兩個機靈鬼兒,死鑽牛角尖!」
小捕說謊了,她和小婉沒事先約好,只是臨時起意去探望好友。
小婉皺起刷子眉,又想了想,抓起小捕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聲音壓得極低:「我長護心毛了,正猶豫著刮還是不刮。」
另一半訪客,地位就大不相同了,全都是南理朝中權貴。
「本來就不會有十全十美的法子。」承郃忽然笑了,不見歡喜,因笑容眯起的雙眼中漏出一抹淬厲:「到時候看,誰會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