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傳》之五 飛天舞 下篇 雙飛

第二章

之五 飛天舞 下篇 雙飛

第二章

雖然說練舞必練氣,論起內功真氣的修為,尋常練武之人都難望季延年項背;但是畢竟季延年不是與姬瑤花鬥了這幾年的蘇朝雲,無論是武功招式還是對敵經驗,他都大為欠缺。
現在要走,是最好的時機。一旦金人封鎖了宮門,要想出去,無疑會困難得多。
蘇朝雲遙望著遠處的火光:「眼下局勢混亂,我若要走,也還是走得了的。季先生若要走,恐怕也不是難事。你要走嗎?」
季延年轉過頭來打量著躊躇未決的蘇朝雲。他原以為蘇朝雲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離去,她看起來根本就是那種只願獨善其身的人,如佛家所說的「自了漢」。但是此時此刻,她卻仍在猶豫;只因為,這麼多年來,她不僅僅是高高在上的舞者,也是命定要庇護眾生的巫女。鄉民與信徒的年年膜拜,是對她的崇仰,也是對她的祈求與希望。
蘇朝雲淡淡答道:「我們若和你們一起走,一旦遇上亂兵,你們還走得了嗎?」
紛紛擾擾之中,蘇朝雲聽得宮人一時傳言道官家已派宰相何栗大人去金營議和,金人指日可退;一時又聽得傳言道金人要官家親自到金營商議和約。一國之尊,親自去議城下之盟,這真是曠古奇聞。蘇朝雲還以為傳言有誤,但是很快得知確有其事。趕往東京的各路勤王兵馬已經奉命停止進發,東京城中自發組建的義軍,也已經被勒令解散。金兵不日便要進城大括,以湊足賠款之數。
那小宮女面帶淚痕,戰戰兢兢地道:「蘇姑娘,你說金人會不會進宮來?」
蘇朝雲還是第一次站在這麼近的地方審視這個老對手。她這才發現,季延年冷淡的面容上,其實卻有著一雙溫暖如冬日陽光的眼睛。也許正因為他心中的那點溫情,才使得他的舞姿能夠漫染出一種熏人慾醉的濃烈。
她起身走到庭院中,季延年也走了出來審視形勢。
這兩個人,無論走到何處,都會是萬眾矚目的中心。
庭院中大雪紛飛,遠處已經隱約傳來人喊馬嘶聲,金人已經開始大舉進城了。
季延年默然仰望著越來越近的火光。
蘇朝雲怔了一怔。
人心惶惶之中,這番話誰也難辨真假。但是季延年與蘇朝雲兩人,迎神之後的確是回住處沐浴休息去了,這卻是事實。這件公案本應由開封府或是大理寺審理,不過當此非常時刻,程序大亂,只由官家降下一道手諭,將郭國師、季延年與蘇朝雲就地監管,待到金兵退後再行審理。
那小宮女再也站不穩,跪倒在地,不停地磕頭:「蘇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們大家!」
她轉過頭望向對面。對面季延年住處的廊下,同樣跪滿了宮人。住在正房的國師郭京,緊閉著房門,除了他自己的那些徒弟,廊下別無他人。
蘇朝雲訝異地停下了撥弦的手,轉過頭來看著跟前這個通報消息的小宮女。
蘇朝雲自是明白季延年的話。
四目相接,不再淡然避開。季延年率先說道:「大廈已傾,不知蘇姑娘有何打算?」
宮牆之外,已經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左右服侍的宮人,都隨著她跪了下來,流著淚磕頭不斷。
十一月初六,國師郭京以六甲神兵出戰,一敗塗地。金人攻破了東京城,全城騷動,東京人終於明白到,要保護家園,已經不能寄希望于別人,而只能憑藉自己的雙手。短短半日之間,請戰者達三十萬之眾。更有熱血之人,沿街高呼「人自為戰,家自為戰」。金人雖然勇猛,卻不能不忌憚這樣的巷戰,一時間只能派兵駐紮在城門處,不敢貿然率大軍進城。主帥完顏宗翰與完顏宗望派出使臣,索取絹一千萬匹,金一百萬錠,銀一千萬錠,以為退兵的條件。
季延年詫異地望著蘇朝雲,良久,忽地笑了起來:「蘇姑娘這句話,讓季某深感容幸,也深有同感。」
蘇朝雲淡淡答道:「國將不國,東京城中,又有哪個地方是金人不能去的?堆滿金玉的禁宮,更是他們必來之地。」
六甲神兵大敗,國師郭京本要被下獄的,但是他振振有詞地辯解道,神兵不靈,是因為人心不誠;話鋒一轉,矛頭便直指季延年與蘇朝雲,說道請神之後,季延年二人未曾像他和其他道士那樣肅立寒風之中恭迎神明,而是徑自回住處沐浴休息去了。在神明來到之前,做這些事情倒也無妨;神明既到,兩人還如此做法,大有怠慢輕忽之心,神明怎能歡喜?料來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惹惱了神明,方才收回六甲神兵,以至於我方大敗。
蘇朝雲回過身去,向那些惶急的宮人說道:「禁宮之中,最荒僻的無過於冷宮與洗衣房,你們都躲到那兒去吧。至於能不能躲得過,那就看你們的造化了。我和季先生的這些從人,也跟你們一起去,遇上些散兵游勇,也還可以為你們抵擋一陣。金人退走後,我們自會到這兩處來找他們。」
東京城中,人人自危。
蘇朝雲輕輕吐了口氣:「要走就一起走,要留也一起留吧。天下雖大,我卻找不到第二個對舞之人了。」
站在她身邊的季延年,即使只著了一襲白布長袍,同樣也是光耀照人。
季延年轉過目光說道:「其實我能夠走的把握並不大,所以留下來也是無可奈何。」
雪光之中,身著緋紫色綉纏枝銀牡丹衣裙的蘇朝雲,明艷之色彷彿能照亮這庭院。
一名琵琶女驚異地道:「小姐,你不和我們一起走?」
季延年心中一陣茫然。他要走嗎?
琵琶女默然低下頭去。也許只有像她們這樣默默無聞的平凡之人,才能在兵荒馬亂中不引人注意地躲藏起來。
他們都住在已退位為上皇的徽宗帝的一個養靜之所洞仙居,監管起來,倒也方便。看管的禁軍,敬畏神靈,並不敢亂加喝罵;服侍的宮人,也希冀國師與巫覡能夠庇佑自己,奔走應命,無不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