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語既出，當真是四座皆驚。

她竟是說走便走。

俯伏在地的信徒，小心地爬起來，慢慢退往一邊，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姬瑤花一笑：「前人有前人的做法，我有我的做法。前人做的，只不過將十二峰的身子合在一處，內囊里卻還是老樣子，自然不能扭轉乾坤；我要做的，卻是要讓十二峰意同心合！」

伏日升凝思片刻，說道：「人心匪石，無形無質，你又有何德何能，能夠捏合人心？」

伏日升向他們點頭而笑，繼續說道：「人世間有如許眾多的好女子，就如那天地間有如許眾多的好花枝。你能讓花兒不開放？你能讓蝶兒不戀花？百媚千紅，小溫侯願意只取一種，我卻不是小溫侯。」

伏日升說道：「姬師妹你啊，聰明秀逸為天下人所不及，翻雲覆雨、變化無常亦為天下人所不及！」

仍舊是彼此敵視、自相殘殺。

蘇朝雲一見大勢已去，立刻後退數步，說道：「伏師兄，這件事情，本是你主持的，現在就由你來收拾局面吧。我還得趕回去完成祭神大典。」

她要做的，竟是要挫磨人心！

甘凈兒眼淚汪汪地望著伏日升。

伏日升沒有料到姬瑤花會往這上面猜測，暗自懊惱不該說得太多。

姬瑤花沉默良久，舉手輕輕拂去鬢邊碎雪，不理會他拿小溫侯來說事，微笑著道：「難怪得上升峰的心法名為『蝶戀花』，原來就是這個意思。只不知這樣風流放誕的心法又如何能夠配合鐵血簫那勢如奔雷的招數呢？」

遠遠的楚陽台上，鼓樂正急，季延年的舞姿正酣。

姬搖花則抿著嘴微笑不語。

伏日升注視著她，良久，自失般地搖頭一笑：「姬師妹，接下來你是想要凈壇峰與上升峰的心法了？好讓你和姬瑤光能夠尋找出其中缺陷來加以完善，既而修正我與凈兒師妹的心性，讓凈兒師妹不再汲汲於美貌永駐這個縹緲夢想，以至於生出無窮事端；讓我不再沉迷於花枝，以至於浪蕩終生、碎裂了自己也碎裂了身邊佳人的芳心？」

他的確說得太多了。

卸下錦袍的姬瑤花只著了一件細白斜紋竹布緊身長裙，縛仙索纏在右臂之上，鬢髮微亂，釵環零落。細碎的雪花已開始飄落下來，絲絲點點地沾在她鬢髮之上。

伏日升則望著姬瑤花：「姬師妹，我知道你想做什麼。可是，你要做的事情，在你之前很久，就已經有人做過。要不然，你以為世世為敵的巫山十二峰，為什麼會被合稱為『巫山門』？但我們這些人，即使同為一門弟子又如何？」

他們本是劍拔弩張的對頭，此時卻又言笑晏晏，恍若故友。

朱逢春和梁氏兄弟忍不住大笑起來：「是極是極，我們大家都深有同感！」

姬瑤花的目光已轉了過來：「伏師兄，上升峰的心法要訣，是不是這兩句話？你既是惜花之人，不知肯不肯用上升峰已經很難保住的心法來換取凈兒師妹的自由身呢？」

姬瑤花含笑道：「伏師兄言重了。不過，上升峰歷代弟子，雖然一生絢爛多姿，最終卻都在盛年便歸於寂滅，這可是我所熟知的。」

伏日升一時說不出話來。

伏日升這番放誕無狀的評語，聽得向來行為端方的黃大人尷尬之極，即便小溫侯諸人，也是暗自皺眉。

她倒是走得乾脆利落，留下伏日升一個人來面對姬瑤花這麼一大群人。

姬瑤光已接了下來：「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鐵血簫與蝶戀花，應當就是這個意思。」

言多必失。

姬瑤花與姬瑤光相視一笑，姬瑤花說道：「瑤光以為，凡有所學，皆成性格。十二峰弟子，世世為敵，便因為他們所學的武功，彼此克制，勢成水火，譬如飛鳳峰的射日弓穿雲箭，本是從巴人獵魚射蛇之術演變而來，見到宛若魚龍的集仙峰弟子，由不得她不射這一箭。倘若我們能夠彌補這一缺陷，循此路徑而修正心性，十二峰弟子，又何嘗不能和睦相處？」

伏日升大笑道：「絢爛之極必歸於寂滅，此乃自然之道，我又有何懼哉？我知道姬師妹你其實一定很好奇我為什麼非得要不停地追逐各色女子，是不是？唉，世間有種種美好之物，但最美好者，莫過於那些百媚千紅的好女子。她們每一個人都有她獨特的可愛之處。就拿巫山門中的女子來說，蘇師妹之曼妙多姿，鳳師妹之俏麗爽朗，凈兒之明媚嬌憨，小魚之靜默低徊，甚至韓師姐之冷麵熱心，無一不有系人心魂處。至於姬師妹你，你可願聽一聽我的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