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那並非上升峰的心法，而只是一幅水墨畫，畫面上是伏在小溫侯懷中的姬瑤花。

姬瑤光示意孫小香放了甘凈兒。

聽伏日升的口氣，似乎其中頗有內情。

但是她無法欺騙自己說這位年輕的師弟站到她這一邊，僅僅是因為，姬瑤光能幫他完善登龍峰的機關之學。

小溫侯諸人只當他要屈服了，姬瑤花姐弟見到這面絲帛卻是神色陡變，姬家諸人的神情也是極為古怪。

方攀龍為什麼不宜見到這幅畫？

姬瑤花也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他們對視著，各自度量著對方會有的反應。

朱逢春嘆道：「我也覺得奇怪，凈兒姑娘怎麼會有那樣的心機、知道將這件事情揭開來好攪亂人心，卻原來是受了你的指點。」

那座高據巫山絕頂的祠廟，其實是神女峰的根本之地。不知道方攀龍躲在那兒是要為姬家姐弟做些什麼事情。

但是姬瑤花又是否會放下這一切、離開巫山？

鳳凰不由得想到，當初姬瑤花自峨眉派中以偷天換日之計救走姬瑤光，憑峙的可不正是登龍峰的師弟方攀龍挖出的地道？

不需要伏日升拿這件事情來與他談條件。

地上躺著一頭人熊，人熊的頜下還插著小溫侯那柄雕玉小刀。

小溫侯已鎮定下來，答道：「這是我的事情。」

甘凈兒驚魂初定，幾乎是倚在伏日升身上了。臨走之前，甘凈兒回過頭來看了姬瑤光一眼，眼中淚光瑩瑩，說不清是怨恨還是感激。

伏日升道：「姬師妹既然認為並無關係，就是不反對我送給方師弟看一看了？」

姬瑤花一笑：「所以你才會成為我的對手。」

姬瑤光的目光掃過小溫侯。

伏日升也是一笑：「我何曾想與你作對？我只不過想提醒你，你若這麼在意這面絲帛，又如何能心無掛礙、有如巫山雲雨任飄搖？」

姬瑤花姐弟不會放棄。

姬瑤花與姬瑤光並肩而立，迎著他們的目光。

同樣秀美文弱的外表下，潛藏著同樣堅韌如縛仙索的信念。

伏日升嘆了一聲：「鳳師妹，你會為了你們錢夫子而留下來，但是小侯爺是絕不可能留在巫山的，對不對？」

鳳凰則輕「哼」了一聲：「伏師兄，倘若小溫不走反留，你可就麻煩更大了。」

伏日升一笑：「既然如此，我們就一言為定！」

甘凈兒睜大了眼望著伏日升，等著他的回答。

她自信並未對方攀龍如何。

寥寥數筆，簡約卻又傳神。

伏日升這幅畫，如此傳神，必定會亂了方攀龍的心。

他們看向姬瑤花。

伏日升長嘆一聲，自懷中取出一面絲帛。

一如伏日升不會低頭。

伏日升笑了一笑：「好在姬師妹這個人，做了什麼事情，是絕不屑於抵賴的，要不然我還真拿她沒有辦法。」說著瞧瞧面上隱隱漲紅的小溫侯，轉而低聲道：「小侯爺，老實說我很希望你能儘快帶走我這位師妹。」

這半年來，不曾聽得方攀龍的消息，原來是躲在巫山神女的正祠聖女祠中。

不待姬瑤花有所決定，他已率先說道：「伏兄不去多事，我們自然也不會為難凈兒姑娘。」

即使是為了姬瑤花。

難道說是因為……

姬瑤花臉上的神情飄忽不定。

伏日升自懷中取出了第三幅帛畫：「姬師妹，這一幅，我打算送到聖女祠中，交給方師弟看一看，你意下如何？」

姬瑤光說道：「我放她走，並沒有錯。伏日升自己不肯改變，也不肯讓我們改變甘凈兒。那麼甘凈兒終究還是要回來求我們的，又何必將他們逼得太緊？」

姬瑤花皺起了眉：「這與方師弟又有何關係？」

他雙手一合，帛畫在掌中化為碎片，揚手之際，夾在雪花中片片飛下了江面。

那種神氣，令他們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更真切地明白到，姬家姐弟，是血脈相連的雙生子。

是不是可以借方攀龍來打發掉小溫侯？

姬瑤花躊躇未決。

小溫侯無法放手。

鳳凰霍然驚悟，看向姬瑤花。

雖然只是半面，卻絕不會讓人錯認。

伏日升道：「小侯爺，凈兒偷聽到你們的談話，轉告與我，我便畫了三幅帛畫，一幅昨晚就送給了姬師妹與姬兄弟，這一幅送給你如何？看在我如此勞心勞力的份上，小侯爺是否可以代我求一個人情？」

姬瑤花沉默一會才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黃大人雖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見到這幅畫與小溫侯不無窘迫的神色，已然明白了一大半，拈著須微笑不語，心裏盤算著該如何玉成此事。

伏日升已將絲帛遞到了小溫侯手中。

姬瑤花張口欲言，伏日升卻已搶先說道：「姬師妹，我記得神女峰的心法要訣，至要緊是一句話吧？巫山雲雨任飄搖，我有沒有記錯？唉，姬師妹，最了解神女峰的，始終還是上升峰。」

登龍峰的機關之學，要的是一顆永遠冷靜的心和一雙永遠鎮定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