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傳》之六 蝶戀花

第十五章

之六 蝶戀花

第十五章

梁氏兄弟在他背後嘆氣:「小溫,虧你還笑得出來。」
她們站起身,熱切地望著小溫侯:「原來小侯爺當真在此,映雪映月還以為只是傳聞呢。多日不見,小侯爺貴人事忙,只怕早已經忘了我們吧。」
梁世佐已轉到黃大人身邊低聲說道:「黃大人,請你出面留下他們。」
除了他沒有人會這樣了解姬瑤花發現此事之後必定會有的反應,也沒有人會這樣熟悉這些名妓的交遊、安排好她們的行程。
朱逢春一笑:「姬大小姐哪有這麼容易被整倒的?頂多能嘔她一下子罷了。」
朱逢春也在笑,低聲說道:「梁二,你看鳳凰對這件事情生不生氣?」
姬大小姐的心中,原來並不像她表面上那樣能夠若無其事,將小溫侯看得天高雲淡,所以才會醋意大發吧。若不是這兩個名妓,他們還當真被她瞞了過去。
小溫侯望著她,臉上的神情不無歉疚,但卻不是要否認或是掩飾。
那映雪與映月已經盈盈拜了下去:「見過各位大人,見過小侯爺。」
巫女祠的信徒不許入城,這樣的風雪之中,宿于城外山野,多有不便。朱逢春早幾日已安排衙役與里正,調派人手,會合各家客棧,在城外搭建棚屋。老弱畏寒之人,則由地保安排住進民家。
朱逢春打量著姬家姐弟:「依姬瑤光的本意,大約是希望離小溫你越遠越好,為什麼又要這樣委曲求全地來請我向黃大人說項、保本讓他進宮讀道藏呢?姬瑤光若真的進了宮,姬瑤花自然也會跟著去汴京,到了汴京,就是我們的天下,再由不得他們像現在這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們卻還要這樣做——你說他們姐弟這一回又在弄什麼玄虛?」
鳳凰忍不住伸過筷子敲敲朱逢春的酒杯:「五哥,我知道你是想替小溫出氣,不過你再這麼灌下去,當心灌壞了人家小溫找你算賬!」
入城之後,姬家一行人本待與他們分路而行,但是朱逢春說道:「我已在縣衙設下宴席,為黃大人接風洗塵,同時也答謝姬姑娘與令弟此次襄助之功。令弟不是提出想入宮讀書嗎?朱某官位太低,還不足以上這樣一道保本;不過黃大人定會樂見其成。」
姬瑤光舉杯一飲而盡,笑道:「朱大人,酒若強飲,便無意味了。」
小溫侯舉杯向高牆外虛敬了一敬。
姬瑤花默然不語,姬瑤光已接過了她的酒杯,站起身來道:「各位好意,在下心領了,以此杯酒,還敬各位。此杯過後,在下便要儘早趕回去安排除夕家宴與祭祖之事,所以不能奉陪,還請黃大人、朱大人、小侯爺與各位父老見諒。」
梁世佑在一旁悻悻地道:「朱五隻管灌酒,這樣鐵石心腸的女子,當真灌倒了,小溫也不能說什麼!」
對面席上的姬瑤花,已經看了過來。
究竟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安排她們來到此地?
黃大人一路行來,看得分明,暗自點頭讚許。
也許連她自己也會被自己騙過去。
沉吟不解之際,一名門子上來稟報道,衙役在巡視時碼頭時遇上兩名阻於風雪的蜀中名妓,便召她們來縣衙中獻藝陪酒,現在已到了門外。
梁世佑疑惑地拍拍他的肩:「小溫,你當真還笑得出來?」
他驀地明白過來,也笑眯眯地望向姬瑤花。
黃大人微笑不語。
伏日升想必會藏在哪個地方親眼看看他設的局妙用如何。
姬瑤花姐弟明知朱逢春是有意在灌他們的酒,但此時此地,有求於人,無論如何也不便一味推辭。姬瑤花暗地裡瞪了朱逢春一眼,伸手接過遞到姬瑤光面前的酒杯,微笑道:「舍弟生性不善飲酒,還是我來代勞吧。」杯到酒干,竟是連飲了二十杯,臉上也泛起了淡淡的潮紅。
他們左一句右一句的,一心想引小溫侯別喝悶酒,說笑幾句。
看那兩名籠著昭君套、披著猩猩紅斗篷的蜀中名妓姍姍而來,梁氏兄弟突然間面色大變。小溫侯訝異地看著他們,再轉過頭去看看那兩位名妓,只覺得頗有些面熟,一時間也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正在尋思,梁世佑俯身過來在他耳邊小聲說道:「小溫,這兩個是前年春天我們在鄭大人府上認識的映雪和映月,不知道原來和她們一起的映真現在到哪兒去了。」
朱逢春雖然不知道前因後果,但見眼前情形,也已明白了幾分,小溫侯不便出面挽留,正是該著他出面挽回局勢的時候,當下笑道:「天色尚早,酒興正濃,不必如此匆忙。來,朱某再敬你一杯!」
姬瑤光瞥了小溫侯一眼:「我們又不是非要求著朱逢春這幫人上這道保本的,何必留在這兒讓人帶著那種眼光來打量你?」
梁世佐則道:「還是小心一些為好。傳出去讓人說巫山縣令強行勸酒灌倒一個女子,這名聲很好聽么?」
姬瑤光的去意如此堅決,只怕是因為看上去鎮定自若的姬瑤花並不像她表面上那樣平靜,才令得姬瑤光無論如何也不肯再留下來。這正是逼宮的大好時機,如何能夠輕輕放走他們?
黃大人正在考慮該如何措辭,姬瑤花已回頭低聲向姬瑤光說道:「我們留下,這齣戲無論是誰安排的,我都要看完。」
姬瑤花皺起了眉:「你難道想去找于觀鶴?于觀鶴手眼通天,這條路倒是不錯。不過我們都知道于觀鶴是什麼樣的人,若非萬不得已,我絕不會讓他再見到你。我們留下,這些人就能吃了我們不成?」隨即轉向朱逢春,微笑道:「舍弟是因為不勝酒力,故有逃席之意。」
小溫侯的臉色也是一變。
布局的人,真是高手,一針見血,叫姬瑤花再不能自欺欺人。
小溫侯卻舉杯而笑。
映雪與映月久在風月場中,如何領會不到眼前情勢的微妙?獻上歌舞之際,特地舞到姬瑤花面前,曲意奉迎。梁世佑在小溫侯耳邊叫苦:「真箇不好,這兩人只以為自己是在奉迎姬大小姐,姬大小姐只怕不是這麼想,弄不好還會以為她們兩個是有意要讓她難堪的。」
但是此時此地,情勢只怕大大不妙。早聽鳳凰說過,巫山門的女弟子,無不善妒,不只甘凈兒如此;姬瑤花更是無論如何也不像那種寬宏大量、不會計較這種陳年往事的女子。
只要他們肯留下來就好。
黃大人酒量甚豪,在座諸人,被他一杯接一杯地敬,別的人也還罷了,姬瑤光臉上先泛了紅。朱逢春又站起身來,大談此次春節大祭能夠平無事、姬家姐弟居功莫大,不過男女授受不便,提議巫山縣的士紳都要敬姬瑤光兩杯,一杯敬他,一杯敬姬瑤花,由他代飲。
朱逢春鬆了一口氣,立刻說道:「好,好,接下來的酒,就請自便吧。」
小溫侯笑一笑,略略寒暄了幾句。
於是他們都坐到了設在縣衙正堂的宴席之上,同席的除了他們這一群人,另有巫山縣二十余位有名望的士紳,朱逢春還安排了一班女樂在堂下歌舞勸酒。
臨近巫山縣城時,已是大雪紛飛。
他們與姬瑤花打交道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自是看得出姬瑤花臉上那藏在淺淺微笑后的怒意。
當時年少輕狂,又身處汴京那樣一個煙柳繁華地,風氣所染,他們從來不覺得結識一兩位風雅名妓有什麼關係。
梁世佑白他一眼:「你這不是廢話嗎?鳳凰有什麼好氣的?除非發現結交名妓的是錢夫子——」
小溫侯終於注意到梁氏兄弟的混話,轉過頭來,看看他們,忽然笑了起來:「你們這是在做什麼?無論如何,姬姑娘也還是值得敬重的吧?」
小溫侯望向縣衙的高牆:「設下這個局的,必定是伏日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