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溫侯遙望南陽城射向夜空的淡淡燈光：「守唐州的是魯仲夫，守均州的是衛勛，你也知道是些什麼人，他們能夠守住城池，不曾像郭藥師那般殺了主官獻城投降，已是難能可貴了。」

完顏宗亢臉上不覺浮起一層笑意：「傳令，只擋住小溫侯，放走梁氏兄弟——不過別做得太過火！」

梁世佐則道：「小溫，如果由你去調援兵，可能會更好一些。」

小溫侯微微一笑：「明天你和梁二隨我一起去殺了完顏宗亢！」

梁世佑咬著牙道：「那個膽小鬼，他要不出兵，不等金人動手，我就先割了他的頭！」

完顏宗亢的臉色難看得很。身邊諸將，都不敢吭聲。

晨光初現之際，小溫侯整頓人馬，本待衝下山去，梁世佑從眺望之處回來，神色有些古怪：「小溫，完顏宗亢居然在山下安營紮寨、立起了木柵欄，看樣子不打算攻山而只打算圍山了，這是怎麼回事？」

小溫侯俯身打量著山下金營的火光。梁世佐道：「小溫，天亮之後，完顏宗亢便會發起攻擊。我們是不是應該趁夜色突圍？」

梁世佐皺起了眉：「小溫，看來南陽城和石佛寺都守得很好，完顏宗亢必定是覺得強攻很難，所以才想圍困我們，誘朱五和呂七發兵來救之際，攻破南陽城和石佛寺。」

完顏宗亢笑而不語，心中卻是甚為得意。

小溫侯搖搖頭：「我們都很累了，還是好好休息一個晚上再說。」

他望向黑暗中的那座山頭，良久，忽地哈哈一笑：「就算梁氏兄弟去唐州搬來救兵，也是兩三天後的事情了。明天天一亮，我們就踏平了那座山頭，砍下小溫侯的人頭！」

完顏宗亢從中軍大帳中出來，披掛上馬，打量著直奔他衝殺過來的小溫侯，目光轉向沖入另一側大營的梁氏兄弟。

整整一日，山上不時傳來戰鼓之聲。每次鼓聲響起，金營中都是一陣緊張，亂箭紛飛，預備攔阻突圍的宋軍。但最後總不過是虛驚一場。偶有幾次衝下來的宋軍，射了幾箭后便又退入了山林中。

梁世佑與梁世佐輪流值夜，此時輪值的是梁世佐。

副將在一旁笑道：「宋人一向喜歡用計，他們必定想不到會墮入元帥你的計謀之中。」

軍令傳了下去。

只是營寨一立，他們要想殺完顏宗亢，就困難多了。

停了片刻，梁世佐神色陰鬱地道：「我想完顏宗亢不會只留下一萬人馬去攻均州或是唐州，看起來那一萬人馬必定是調往了石佛寺。你只留了那麼一點人給呂七，箭枝兵械又儲備有限，我擔心石佛寺守不守得住。南陽城外有三萬金軍，南陽城也不輕鬆。如果唐州或是均州那邊能夠發兵從後方襲擊完顏宗亢，與南陽城或是石佛寺裡應外合，這一仗我們還是有勝算的。均州現有九千廂軍，唐州一萬。不是不能一戰的。」

梁世佐不覺精神一振：「好，置之死地而後生！就算我們要死，也得先破了完顏宗亢這枝大軍！」

木柵欄后亂箭紛飛。不過林木遮蔽，中箭者不多。待到小溫侯已到營前，箭枝更是無從阻擋了。

沉吟一會，小溫侯道：「我們不能坐守此地。我來牽制金人，你們兩人趁機突圍，衝出去后，立刻奔赴唐州。唐州有一個大刀會，會主是杜老八，這個人你們在巫山時也是見過的，找他要幾個得力人手，再去見魯仲夫調兵，若是魯仲夫不肯出兵策應，就奪了他的兵符！」

默然良久，梁世佐說道：「我們最好做出要衝入南陽城求救的姿態。這樣完顏宗亢也許可能有意將我們放入城中。」

星光點點，自破敗的廟頂灑入。

日暮時分，正當擾亂了一天的金營中安靜下來、忙著吃晚飯之際，小溫侯領兵自山上衝殺下來，直取帥旗飄揚的中軍大帳。

梁世佐一笑：「但我們若不殺掉他，他的軍心是一定不會潰散的！」

小溫侯繼續說道：「不過你要明白，即使我們殺得掉完顏宗亢，金兵也不一定會軍心潰散。」

直到他接到探子來報，梁氏兄弟不是奔往南陽城，而是奔往唐州方向。

小溫侯站起身來，踱到短牆邊。

小溫侯淡淡道：「完顏宗亢會傾全軍之力來攔住我。而且我留在此地，也更能安撫軍心。」

晨光之中，金人的營寨看得很清楚。

小溫侯若真的想殺他，就不應該將梁氏兄弟這兩個得力幫手分到另一路去。

衝殺到天黑時分，小溫侯收兵回山，梁氏兄弟順利地衝出了金營。

小溫侯一怔，大步出得廟來，登上眺望之處。梁世佐緊跟在他身邊。

梁世佐默然許久，說道：「小溫，我不是怕死，我只是覺得這樣死很窩囊。如果能有一枝人馬從後方夾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