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九 補天裂（下）
第八章
留在他身邊的人漸漸兒只餘下了七個。
姬瑤花明白他未曾說出口的意思，忍了又忍，臉上終究還是漲得緋紅，小心翼翼地避開箭傷，一言不發地伏在他胸前。
箭枝偏了一點準頭，只射中了他的頭盔；然而他握刀的手，也已虎口震裂。
急箭之中，火把幾乎在同時熄滅，山谷中立時暗了下來。
完顏宗亢身後的五十名弓箭手同時放箭。
完顏宗亢身後的弓箭手已取過了另一壺箭。
暗中那名弓箭手，居然能夠在驟然暗下來的夜色中認準他的方位！
沖在前面的幾名襄陽士兵來不及勒馬，掉了下去，緊跟在後的十余名金兵也猝然摔下了山澗。
三棵大樹並排倒了下來，橫架在山澗兩岸，數名巴人迅速將木板橫擱在大樹上，搭成一座簡陋的木橋。
但是山澗對岸，也射出了急箭，取的不是人，卻是火把。
落在後面的襄陽士兵與
完顏宗亢已經趕到，打量著守在橋頭的小溫侯，喝道：「放箭！」
留下完顏宗亢在山澗對岸與那群飛蟲搏鬥。
完顏宗亢揮刀格向來箭。
姬瑤花落在他身後的鞍上，左掌抵在他后心，勁氣催動，插在他前胸與肩頭的三枝箭被逼了出來，右手已在箭枝飛出之際，繞到他胸前，點住傷口周圍的穴位止住流血，金創葯隨即抹了上來，清涼之意，直透入血脈之中。
火光之中，小溫侯策馬直奔東南而去。
小溫侯已掀掉了第二棵大樹，雙臂揚起、長戟掀起第三棵大樹時，箭枝破空而來，直取小溫侯露出的胸口空檔。
小溫侯怔了一怔，隨即探出左臂，輕輕一帶，姬瑤花已順勢飄落到
黑暗之中，山澗對岸，嗡嗡之聲不絕於耳，夜空中無數黑點飛向了人群。
趕過來接應小溫侯的溫府家將大叫起來。
但是軍令如山。
另一枝箭又已呼嘯而來。
這一瞬間，完顏宗亢聽見了尖銳的箭枝破空之聲直奔他而來。
但是姬瑤花不但沒有離去，反而將頭伏到了小溫侯的背上，雙手環抱著他的腰，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小溫侯身後的山林之中，驀地里一枝長箭斜斜射出，將完顏宗亢的那枝箭攔腰劈成兩半，後半枝掉入了山澗之中，前半枝偏了方向，射中的只是小溫侯身旁的樹木。
又一名家將倒了下去。
轉過一個山頭，已然聽不見完顏宗亢的怒吼之聲了。
小溫侯低聲說道：「我真高興！」
小溫侯勒住了韁繩，座下白馬長嘶著掉過頭來，沖入敵陣之中。首當其衝的
副將不覺抬頭打量著東南方向那片陡峭山嶺。
這枝人馬，必定是從沒有路的地方過來的。
一輪急箭下來，四名千戶被射倒了三名，士兵紛紛倒地，小溫侯的身上也中了三箭。溫府家將情急之下都沖了過來。
山澗對岸，突然間「轟隆」一聲巨響。
他務必要出一出胸中這口惡氣。
小溫侯原以為鳳凰這麼一取笑，姬瑤花必定會惱羞成怒。
就算舍掉被偷襲宋軍纏住的整支后軍，只要殺掉了小溫侯，也抵得過。
完顏宗亢再不敢託大格擋，一翻身躲到了鞍側。
暗中鳳凰「哧」地笑了起來：「姬師妹，你們慢慢走噢，我就先行一步了！」
那些遮天蔽地而來的飛蟲，本不能識別敵我，但是一接近襄陽士兵的面部，被他們口中呼出來的胡麻丸的氣息一熏，立刻掉轉方向飛了開去。
大樹轟然
完顏宗亢倉促上馬，惱怒地道：「這是哪裡的人馬？探子為什麼沒有探明？」
副將喘息著道：「周圍的大路小路，都布了探馬，一直沒有發現宋軍！」
完顏宗亢一揮刀：「攔住他！」
小溫侯喝令溫府家將聚攏在自己身邊斷後，其餘人立即後撤。
前方突然出現一道狹深的山澗。
號角聲聲，藉著雪光，完顏宗亢揮師南奔，緊緊纏住小溫侯。
小溫侯策馬奔入了山林。
小溫侯放慢了速度，突然覺得路旁的大樹之上有物恍若飛鳥一般落向他的身後，尚未有所動作，熟悉的溫熱氣息已經觸到了他的後頸。
副將心思靈敏，眼見得宋人先射滅火把再放出飛蟲，已然想到，這些無孔不入、無從防範的飛蟲，料來害怕火光，立時命令士兵搶在飛蟲逼近完顏宗亢之前重新燃起火把，這一回有了防範，對岸射向火把的箭枝，被護衛的士兵格落不少
弓箭手的統領不免遲疑了一下。若是放箭，圍斗小溫侯的四名千戶和數十名士兵都會被射中。
宋軍已經趁這個機會撤過了山澗，小溫侯最後一個踏上對岸，卻不忙走，掉轉馬頭，長戟插入木橋之中，雙臂一揚，一棵大樹帶著木板掉入澗水之中。
金營背後，趁著夜色潛近的巴人，早已用吹箭射殺了十數名哨兵，打開了一處木柵門。此時一聲號角，掀掉蒙頭裹刀的白布，剎那間夜色中處處閃耀著雪亮的長刀，映著星光與積雪，殺入了金營。
完顏宗亢張弓搭箭。
被飛蟲叮刺的金兵捂著臉大叫著滾倒在地。
箭枝自他的馬背上飛過，射穿了掌旗士兵的前胸，直透入他身後另一名士兵的胸口，若非側旁另有護旗士兵，帥旗已然倒下。
她終於體會到，在巫山之中，眼見她從生到死走過一回之後，小溫侯當時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