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濤拂雲錄》第四章 翻雲覆雨費心猜

第三節

第四章 翻雲覆雨費心猜

第三節

唐廷玉微笑:「在天目山,落霞寨才是主人,在下從旁協助而已;如有差遣,無不從命。」
劍氣綿綿,劍意柔柔,如包容萬物的雲煙。刀手的攻勢凌厲,欲以至剛克至柔。但長刀被細密的劍路纏住,刀上的力量,被唐廷玉劍上柔和的春風所吸引而改變了方向,在唐廷玉的身周轉成了一個大圓,刀刀相撞,力力相加,圓環越轉越急,六名長刀手欲罷不能,欲進不得,這初春薄寒季節,卻個個都已汗流滿面。短刀則被強勁的氣流阻在圓環之外,難以施展身手。
唐廷玉暗自吁了口氣。
唐廷玉度量著深溝的寬度,說道:「那位雲夢姑娘帶到天目山來的手下,已經損耗得差不多了,我們務必要趁她援兵未到之時截住她,以免夜長夢多。請宮少寨主守在這兒,我告辭了。」
這是當務之急,其他的事情譬如方心愚的下落,只好以後再說。
唐廷玉橫過洞頂時才發現這許多疑點。水霧瀰漫,遮住了女郎的臉容也遮住了她眉宇間的銳氣靈光。唐廷玉心念忽然一動,但劍勢已發,仍是徑直刺入了女郎左琵琶骨。女郎全身一震,張口噴出一團血霧,與此同時潭中水花四濺,驚魂之劍破水而出刺向唐廷玉后心。
體力稍弱的一名長刀手終於支撐不住,手上緩了一緩,也就在這一剎那,劍鞘點上了他胸口膻中穴。一環既缺,攻勢立潰,劍鞘連點,長刀手紛紛倒地。短刀手好容易逮著個出手的機會,大吼著撲了過來,要攻敵救人。
氣味在一道深溝處中斷了。
宮大勇斷然說道:「唐三公子言重了。我們打算斬殺東海海盜之後再為家父發喪,探報已經探知,他們連夜趕回東天目山,看樣子打算躲到五禽門的地盤裡去,讓他們的主子養好傷后再離開。我們應當速戰速決,一定要搶在雲夢傷勢痊癒之前殲滅他們。」說到這兒他不無感嘆地道:「家父一生修為,竟然還不是她強弩之末的對手!唐三公子在天機府中能夠與她打成平手,誠為不易啊!此次出征東天目山,還請唐三公子多多指點!」
五禽門是隱藏了真正的實力,還是根本就不想全力攔截他?為什麼?
暮色已起,要下到溝底再攀到對面山上去,恐怕來不及了;更有可能在黑夜中遭到暗算。
唐廷玉與宮大勇還有一名落霞寨的武士跟在後面。
他們抬頭望向對面的山峰。
唐廷玉在路上已聽到宮太宏身死的消息,進得寨來,卻見寨中並無辦喪事的準備,不免有些驚訝。
然而在天機府中,以唐廷玉的身手,也不過與雲夢打了個平手。
賓主之間寨暄幾句,宮大勇道:「唐三公子能夠及時趕來,落霞寨十分感激。」
在九華山中,練功之餘他每以鼓氣吹開瀑布為樂,沒有想到此時此刻這兒戲會救自己于危難之中。血霧被吹得反噴上假扮雲夢迎敵的蕭蕭的臉孔,蕭蕭立時倒了下去,血霧令得她的臉孔迅速腐蝕。驚魂劍刺入的不是唐廷玉的后心,而是劍鞘。唐廷玉迅速放開劍鞘,順勢向前急沖,消去這如離弦之箭的一劍之力,左手在石壁上一按,身子貼了上去,整個人便如壁虎一般貼著石壁輕輕滑了下來,腳一沾地,即刻一翻身,雙手揚起處金光閃動,雲夢身形一晃,又沉入了石潭。唐廷玉一抬腳取出摺疊在靴筒中的射日弓,三枝沉魚箭破水而入,雲夢縱身躍出,落到數丈開外,一枝沉魚箭正插在她的左臂之上;她一側頭咬住箭枝拔了出來,右腕一抖,將劍鞘抖落,驚魂之劍又對準了唐廷玉。
唐廷玉略一沉吟,說道:「立即發火箭召集人手。我先過去攔住他們。」
葯奴走在最前面,不時停下來嗅一嗅草叢中的氣味;葯叉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以防他專心追蹤之際中了暗算。
心念數轉之際,唐廷玉已落到地上,忽覺身後風聲,他疾轉身,揮劍斬秋風,暗中攻來的扶桑枝迅速纏住了長劍;那崑崙奴啞啞大叫著,揮舞著一柄雪亮的短倭刀截住他後方。
暮色四合,山風漸起。
葯奴突然興奮地叫了起來。
唐廷玉人在空中,無可借力處,眼看血霧近臉,劍氣及衣,他忽地吹出一口清氣,左手劍鞘反手自腋下遞了出去。
他選擇的是長刀。
宮大勇希望唐廷玉這一次能夠成功地擊殺雲夢,否則江東武林當真要永無寧日了。
唐廷玉接住雲夢的那一刻已經迅速拔出那柄刀,連點她傷口周圍的四處穴道止血鎮痛,撕開衣襟敷上金創葯,隨即將一枚護心丹塞入她口中,左掌貼住她天靈,渡入真氣護住她心脈。
他將長劍負在背上,擲出一小段樹枝,飛身踏上,雙手不停地擲出樹枝,登萍渡水,眨眼間撲上了對面的山崖,足尖在崖縫裡伸出的細草上一踏的瞬間,已換了一口真氣,凌空幾個跟斗,沒入崖后。
恰恰趕到的蘭兒與蕙兒怒聲尖叫著撲過去攔截吳婆婆,卻已遲了一步。
雲夢的目光仍然注在唐廷玉的劍上,頭也不回地答道:「你擋不住他——」
為什麼會這樣?難道僅僅是如趙鵬的解釋,這是因為他們所習的武功有相生相剋、如影對形之處嗎?
宮大勇有些遲疑:「這個恐怕太過冒險。」
宮大勇站起身來:「好,我們這就動身!」
然而距離太近,雲夢警覺時,雖然本能地側移開去,利刃仍然沒入了后心,吳婆婆哈哈大笑著,旋身飛起鴛鴦連環腿,將雲夢踢得飛撞向唐廷玉、阻住他的來勢,龍頭拐隨即在地上一頓,借力急退回那岔洞之中。
他已找到要找的東西。
他以劍鞘敵住倭刀,急退向左,背靠石壁,扶桑枝那細柔如蛛絲的力量被劍風接引擊向怒潮一樣洶湧而來的倭刀,唐廷玉則已貼著石壁急升丈余,劍鞘在石壁上一點,借力縱向另一面石壁。縛仙索呼嘯著纏向他雙足。但唐廷玉又已飛縱向對面的石壁;長劍不停地削下石塊,以劍代指,將石塊擊向崑崙奴和蘭兒蕙兒三人,阻住他們身形。轉眼間他已到了石洞深處。
五禽門自兩代掌門先後橫死之後,越來越沒落了。
出乎他意外的是,刀手並未追蹤進來。
小村中寂靜無人,唐廷玉巡查了一遍,說道:「他們回來過又離開了。我們不如分頭去找,一有動靜,立刻發火箭報警。」
但唐廷玉根本就沒有對被制住穴道的長刀手出劍。他拔足躍起,短刀擊空,正茫然間,唐廷玉已趁此機會翻身躥入洞中。
唐廷玉隨即想起一件事情:「你們小姐從落霞寨帶回來的那個鐵盒放在哪兒?」
然而橫掠過潭水時,唐廷玉心中禁不住一陣困惑。剛剛從水中躍出的雲夢並未蒙面紗,昏暗的燭光中,不僅是她的臉孔令唐廷玉再一次感到那似曾相識的熟悉,就連她仗劍而立、蓄勢待發的神情氣度,也不令他感到陌生。
一寸長,一寸強。而太乙觀這路如春蠶縛絲、流水脈脈的春風劍法,正合了柔弱勝剛強的宗旨。
唐廷玉已拔出刺入蕭蕭的肩骨的長劍,迎面擊向雲夢。
吳婆婆忽然自雲夢身後的岔洞口內撲了出來,口中叫道:「我來擋住他,你先走!」
而他方才勝得是不是太容易了一點?
唐廷玉暗暗嘆一口氣,五禽門蟄伏不出二十年,據說一直在訓練鴛鴦刀陣,準備著有朝一日用來對付宣王,現在卻只不過被雲夢用來看守門戶。
他明白了宣王府為什麼會派出唐廷玉這樣一個年輕子弟來主持這件事了。不論他的才智,單他的武功已是少有人可比。
唐廷玉這時才抬起頭來說道:「還好那柄刀沒有刺中心臟。我要帶她回太乙觀救治。你們最好跟我一起走,以免你們的人誤會、半路截殺貽誤時機。」
唐廷玉看得清楚,臉色一變,脫口叫道:「小心!」
他原本擔心落霞寨不會放過雲夢,但現在他有對任何人都可以交待的、必須要救治雲夢的理由了。
宮太勇吃驚地道:「猿公跟斗雲!」
他深深吸氣,身軀平升二尺,長劍插入石壁止住了身形。
山腹地勢高曠,怪石嶙峋,一座小小的石屏風后,溫泉水流汩汩匯成一個深潭,潭中有一小石台,蒙蒙水霧裡一白衣女郎披髮盤坐在石台上。山洞一角點了一枝小小的蠟燭,燭光昏暗,無法看清女郎的面孔。
宮大勇即刻下令五人一組分頭去尋找,他則對唐廷玉道:「唐三公子,你不介意我和你一組吧?我認為你找到他們的握最大。」
宮大勇雖然中了雲夢一掌一梭,但他體魄強健,服過葯后,傷勢已無大礙,照舊在主理各項事務。
崑崙奴隨後趕到,一見此種情形,立刻翻身向唐廷玉跪倒。蘭兒蕙兒也已明白他的意思,此時此刻,除了唐廷玉,沒有人可以救她們的小姐,當下毫不遲疑地也跪了下去。
一語未完,吳婆婆手中的龍頭拐驀地彈出一柄利刃,直射向雲夢后心。
吳婆婆和蕭蕭到哪裡去了?白衣女郎是雲夢嗎?
唐廷玉不無歉意地道:「令尊的事,我們非常抱歉。如果不是走岔了路,又被五禽門從中阻撓,我們能夠早一點到落霞寨的話,或許——」
趕到東天目池南岸五禽門棲身的那個小山村時,日已西斜。
唐廷玉一行人趕到落霞寨時,已是日出時分。
唐廷玉微微一笑道:「恭敬不如從命。請。」
鴛鴦刀陣已經發動,卻失去了敵蹤,倉促收勢,幾乎斫傷了同伴。只這一瞬間的混亂,唐廷玉已抽劍躍下。
暗中不知是蘭兒還是蕙兒急切地道:「我們並沒有看見小姐帶回什麼鐵盒。這個時候我們絕不敢騙你!」
唐廷玉注視著宮大勇。宮大勇的外表雖然鎮定自如,內心卻燃燒著熾熱的怒火。
唐廷玉掠過幾重山坡,已然望見了前方一個掩映在藤蔓中的山洞的洞口,他加快了步子,一提氣掠過一片草叢,翩然落下,人在空中,十二名刀手突然從洞口前的灌木叢中冒了出來,六柄長刀六柄短刀,兩兩配合,嚴陣以待。
蘭兒三人滿懷希望地望著他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