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從此江海寄餘生
第八節
他必須要為各家死傷的門人弟子討回公道。
唐廷玉是不是已經做出了抉擇？
唐廷玉不覺詫異地看看谷川，這批東海武士雖然都是來自最忠誠于雲夢的飛魚島和雷神島，但得知雲夢的身世之後，幾乎毫不猶豫地表明自己的忠誠依舊，是不是因為谷川事先透露了一些內情？
混戰終於被制止，方守拙從人群中走出來，登上宣王府的船，向立在船頭的宣王施禮，解說他率領眾人圍攻雲夢的原因。趁了這個空檔，唐廷玉用隨身帶著的藥酒洗凈了雲夢臉上的傷口，之後給她敷上藥膏。宣王聽著方守拙的解釋，目光卻一直沒有離開雲夢。
他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攬過雲夢，雲夢的身體僵滯了一下，終於沒有掙扎。
羅嬤嬤的手顫巍巍地伸向萱夫人。陽光下萱夫人的臉依然秀麗如春花，令得大家都為之一怔。雲夢擋開了羅嬤嬤的手，羅嬤嬤才待發作，唐廷玉低聲說道：「雲夢姑娘是萱夫人的女兒。」
宣王俯下身來抱起萱夫人：「我來這裏的路上，喬空山跑來見我，告訴我說他花了三個月時間調配藥物，已經將萱夫人身上的禁制解開了一小半，他沒
他回過身，迎著林夫人渴望的眼睛，低聲說道：「母親，我們回宣王府吧。」
宣王滿意地微微一笑，谷川深知他的用意。
他也必須要有所抉擇。
谷川明白他的疑問，低聲說道：「唐公子，我什麼也沒對他們說。不過你要知道，東海各島最恨的是宣王府和姑蘇趙府，最敬重的也是宣王府和姑蘇趙府。」
林夫人的身軀不由得顫抖起來，唐廷玉伸出手來輕輕地扶著她，隨在宣王和雲夢身後，進入艙中。
羅嬤嬤站在她身後，發現了她臉上的傷，幾乎又要發作，好歹忍耐下來，但是掃視著天機府諸人的目光尖利得如有鋒芒，令人不安。
東海王當年叫飛魚島立下血誓，不論發生何等事情，都要誓死效忠於雲夢，想必已經預計到雲夢身世大白之時、該如何鎮服飛魚島的人心，畢竟宣王府、尤其是姑蘇趙府，是東海各島的死敵。
宣王注視雲夢片刻，又將目光轉向唐廷玉與谷川，
唐廷玉默然良久，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羅嬤嬤看看雲夢又看看萱夫人，只一怔，老臉上便綻開朵朵菊花般的笑容：「原來是表小姐，難怪得這麼像我們家月姑。月姑你怎麼啦？奶娘來看你啦，你怎麼還不醒醒？」她的手一觸到萱夫人冷冰冰毫無生機的臉便怔住了，怔了片刻，尖聲叫起來：「是誰乾的？」
聽到方守拙這番話，天機府諸人中一陣騷動，一些年輕膽大的弟子高聲附和：「對，王爺一定要稟公處理，否則今後難以服人！」
尖銳的聲音刺得人耳膜生疼，唐廷玉不覺看了默然站在自己身側的林夫人一眼。江家一個老僕婦就有如此功力和身手，難怪得林夫人說她如果不孤身一人躲到東海之上，絕對逃不過江家的追殺。
宣王低聲向方守拙說道：「雲夢是姑蘇趙府江夫人的外甥女，羅嬤嬤這批人，就是江夫人派出來尋找她和她母親的。」
天機府諸人之中，一片死寂。宣王這樣宣布雲夢的身份，無論他們是否相信，都已沒有能力反抗宣王的決定。
短短一句話，震得天機府諸人與東海武士
宣王身邊那來自姑蘇趙府的羅嬤嬤忽然驚叫起來：「二小姐！是二小姐！」
但方守拙只瑟縮了一瞬，便挺直了腰桿說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王爺不應該不明白這個道理。如果王爺包庇兇犯，只怕今後很難再讓江東武林對王爺心悅誠服、俯首聽命。」
方守拙一怔。
雲夢低頭不語。
谷川揚聲答道：「東海之上，勝者為王，至於身世來歷，英雄不問出身！」
林夫人彷彿知道他心中所想，嘴角漾起凄涼而溫柔的笑意。
他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唐廷玉。唐廷玉沒有回到他身邊，而是一直守在雲夢身旁，關注著雲夢的神情舉動。林夫人則緊張地關注著唐廷玉的一舉一動。
方守拙說完之後也轉身看著雲夢，說道：「王爺，現在你對此事有何指令？打算如何處置她與東海海盜？」
雲夢只看了宣王一眼便轉過頭去。她不
隨著這聲驚叫，老態龍鍾的羅嬤嬤已經飛掠到雲夢面前，身形輕捷得宛若山間老猿。方守拙面色不由一變。這老婦人並未穿宣王府的僕婦所穿的藍衣，她究竟是誰家的老僕，竟有這般身手？
宣王暗自長嘆一聲。
只要飛魚島不生內亂，其他各島都是臣服於雲夢的劍下而非她的身份之下，自是不足為慮。
方守拙咬緊了牙，艱難地說道：「既然王爺一意孤行，我們只好就此告辭！」
雲夢一言不發地抱著萱夫人的遺體躍回到自己的船上，唐廷玉與林夫人一行隨之躍上船頭，谷川帶著四名手下，也自船尾登上了雲夢的座船，站到她的身邊。數十名東海武士立即圍攏過來，橫刀而立，虎視眈眈地瞪著天機府諸人。
目送天機府諸人徐徐退走，宣王這才躍過船來。
富賈天下的姑蘇趙府，本就是個極難應付的對手；而自梅園壽筵之後，江東武林已知道姑蘇趙府的師承來歷，神秘惡毒的巫山門，即使已湮沒近百年，仍然令武林中人心有餘悸。
雲夢皺了皺眉：「羅嬤嬤，你且退下罷，先讓王爺處理完眼前的事
蘭兒蕙兒已拖出一張木榻，雲夢輕輕地將萱夫人放在榻上，自己在榻邊坐了下來，凝視著萱夫人。
雲夢不僅僅是他唯一的孩子，也是東海各島誓死效忠的盟主，是江夫人和趙鵬在這個世上最親近的人，甚至於唐廷玉也——
因為只有宣王府和姑蘇趙府，才有本事擊敗他們。
他看向谷川：「谷島主，東海各島立誓效忠於雲夢，是因為她是東海王的女兒，還是因為她征服了東海各島？」
宣王長嘆一聲，輕聲說道：「雲夢，我們回去吧。」
宣王深吸一口氣，慢慢說道：「我不能應任何人的要求來處置雲夢，因為她本是我的女兒，是我唯一的孩子。」
唐廷玉望著宣王隱隱閃著淚光的眼睛，不知不覺間自己眼中也閃起了淚光。
宣王心中苦笑，收回目光，望著春陽升起的遙遠東方，喃喃自語般地說道：「東海王，你終究還是贏了。你不但得到了雲夢，也得到了唐廷玉甚至於趙鵬。」
所以雲夢是誰的女兒，委實已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站在他身邊侯大總管低聲答道：「王爺，東海王未必贏，我們也未必輸。東海王得到了雲夢和廷玉，我們又何嘗不是得到了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