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三集 帝國震動
第三章 政治明星
「他不是一個搞政治的材料。」侯爵解釋道。
博斯米勒可不是怪老頭巴斯特，後者憤世嫉俗但是內心要單純得多。博斯米勒雖然不屑於勾心鬥角，不過這並不表示，他對上等階層的遊戲就一無所知。
所以這塊土地對於皇儲一派來說，絕對是成敗的關鍵。
學者，特別是研究社會學的學者最喜歡的，就是這樣的話題。或許這是因為在現實之中，他們全都沒有能力來改變社會的現狀，所以，只能夠從理論上分析社會的各種弊端、這些弊端之所以存在的原因，以及如何改變這些弊端。
很顯然爭吵漸漸朝著失控的方向發展。
「不就是在討論一些學術方面的問題嗎？」博斯米勒輕描淡寫地說道，不過他的手一直沒有閑著，接連換了好幾個手勢，用各種探測魔法將那個小客廳掃了幾遍之後，這位智者並沒有發現可疑的魔法波動：「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
「德布雷頓和亞法遠沒有那麼嚴重！」胖子立刻搶回了發言權說道：「德布雷頓以紡織和貿易起家，而亞法自古以來的生活方式，使得亞法一直都很重視各方面的發展，所以重工業擠佔資源的狀況並不嚴重。但是貝魯就很難說了，那是一個建造在戰車上的國家……」
這些學者們，幾乎每一個人都有一個理想社會的模型。不過他們也知道，沒有哪個高層人士，會讓他們按照自己的理想社會的模型，對現實世界進行改造。
城堡里的異動頓時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這其中當然也包括道克曼侯爵。
在房間的正中央安著一面圓盤，那上面映照出小客廳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從畫面上看，窺視點位於小客廳的西側牆角。
「既然大師已經說了，那些人沒有什麼異常，現在需要考慮的就是：這些人的研究是否會有危害。不過這種事情涉及政治變革的範疇，沒有必要由我們作出判斷。馬丁，你讓他們把這些全都紀錄下來，然後發給宰相官邸和內閣書記室，由他們作出進一步的判斷。」道克曼侯爵說道。
既然知道雪露特很快就會變成風暴的中心，老頭當然不打算繼續在這裏待下去。他可沒有興趣被捲入這場風暴，雖然以他的身分，沒有任何人能夠動得了他，不過他的家族卻可能因此受到影響。
「你還沒有對他提到過瓦雷迪大公吧。」博斯米勒問道。
「聯合鋼鐵公司南方分公司的總裁。」這一次回答的不是侯爵，而是侯爵身邊的副官：「馬科尼文郡的菲利普家族的成員。」
道克曼家和菲利普家的聯盟，在貝魯的上層人盡皆知。侯爵如果毀諾的話，那得罪的就不是一家人，而是一個家族。不僅如此，他還會背上忘恩負義的名聲，因為誰都知道，他能夠得到現在的地位，完全是菲利普家族暗中支持的結果。
「你認為我像是那麼偉大的政治家嗎？」赫爾自嘲著說道。
房間里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幾個人，這些人戴著黑色的頭
這些人大部分是那些學者教授，不過也有一些只是來看熱鬧的，當然這部分人被趕了出去。
此刻的貝魯上層，看似團結一致、士氣高昂，其實私底下早已分裂成兩個派系，而且壁壘分明。
「這件事情怎麼能夠從我的口中說出來？」侯爵反問道。
告訴他這番話的人，是一個叫索倫的教授。這位教授曾經是皇家學院社會學系的主任，而且還是研究奧力匹斯文明方面的權威。
而另外一派以帝國宰相貝司莫為首。這些人顯然理智得多，知道在這個時代，想要征服整個世界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他們更在意的，是能夠更長久地佔據大陸的霸主地位。
但是拒絕瓦雷迪大公不但困難，而且有些可惜。瓦雷迪大公現年二十二歲，作為陛下的侄子的他，前途絕對無可限量。
「好吧，你們能夠更清楚地告訴我，貝魯的窮人為什麼那麼多嗎？」赫爾嘆了口氣說道。他並不是對這個答案非常在乎。畢竟，他不是真正的貝魯人，用不著悲天憫人地冒充憂懷民眾疾苦的聖人。赫爾只是不想讓這些老頭繼續爭吵下去罷了。
「道理很簡單，貝魯的工業體系太單一了，甚至整個經濟結構都是畸形發展。你的國家把所有的資源集中到了重工業上，而輕工業，特別是和民眾生活有關的輕工業，簡直一塌糊塗。
「很不錯嘛！這個位置相當合適。聯合鋼鐵的規模不小，而這個南方分公司又不是重要得絕不能有絲毫損失，讓這小子隨意練練手好了，成功了的話，貝司莫肯定會非常感興趣；就算失敗了，能夠得到一些經驗也好。」博斯米勒說道，雖然記性不好，但是老頭閱歷深厚，所說的正是道克曼所想的。
「大師，您看，這些人聚集在一起會有什麼問題嗎？」侯爵問道。
所以他得離開，而且得儘快離開。
「用不著你提醒，我沒有忘記，但是你也必須承認利馬是農業時代的國家，而現在是工業時代。」胖子叫嚷著。
道克曼侯爵的手段玩得相當高明。
聽到這樣一說，剛才還只是就事論事的學者們，一下子來了興趣。因為他們突然發現，眼前居然有一個相當不錯的試驗品。
侯爵當然不會掃老頭的面子，他也明白，老頭眼界太高，小小的聯合鋼鐵還沒有放在他的眼裡，所以隨口問過之後就忘記了。
沒有人對此表示疑義。
其中的一個派系以皇儲殿下為首，聚集在他身邊的是一群激進的年輕人，他們的夢想是讓貝魯這輛戰車全力奔跑起來，用十到二十年的時間，使貝魯變成像當年利馬帝國那樣的軍事化強國，為接下來橫掃整個大陸、統一全世界奠定基礎。
「貝魯政體結構的弊端？」赫
「利馬，你忘了利馬，早期的利馬的軍事化比貝魯更加徹底。」索倫教授跳出來說道。
「是啊，是啊。」索倫連聲贊道：「快快快，把其它人全都叫到這裏來。現在總算有了一個值得研究的課題，乾脆集中所有人討論一下，看看有什麼好的想法。」
就在客廳的門關閉之後的幾分鐘，在另外一個房間里，道克曼侯爵、馬丁少尉，甚至還有暫代巴斯特大師主持研究所事務的「神之手」博斯米勒全都到了。
老頭同樣也笑了笑，不過他內心之中卻多了一絲鄙夷。
「那個人是我女兒還未曾訂婚的未婚夫。」道克曼侯爵說道。
幾個星期之前，赫爾就已經正式加入了這個研究組。他從來沒有加入過這樣的隊伍，所以第一次看到這些專家們工作，他簡直難以置信。
「由愛情來解決一切問題，讓兩個年輕人憑藉自己的魅力來爭奪令嬡的芳心，失敗者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遷怒到你身上，真是相當妙的盤算。」博斯米勒說道：「不過你現在這樣做，對瓦雷迪大公可不太公平呦。這樣幫著菲利普家的小子，是不是有點偏向啊？」
原本就不大的客廳，一下子塞滿了人。
但是現在機會居然在無意間出現在他們面前。
「其實對社會進行變革，並沒有你想象之中的那樣困難。任何難題只要分解成基本的單元，然後一個個解決，就能夠很容易地得到結果。」胖子也顯得相當興奮。
反正菲利普家和道克曼家聯姻，最終的目的，原本就是為了謀求地位上的提升，只要能夠達到目的，想必兩個家族不會因此而反目成仇。
胖子連忙搶過話題：「簡單地說，商業是對財富進行分配，商業越發達，財富的流動性就越大，民眾越能夠分享到國家繁榮帶來的紅利，這反過來又導致了市場的擴大，這樣就形成了一個良性循環。財富會變得越來越多。而貝魯的問題正好相反。」
「當然有關。因為貝魯人服從命令，所以他們並不是為了自己活著，而是為了國家的利益而活。國家自然希望它的民眾能夠工作得越勤奮越好，索取得越少越好；同樣國家也會認為，發展重工業對提升國家利益更有幫助，火炮比雪茄更加重要……」
「未曾訂婚？是長輩的口頭承諾？」老頭問道，他和巴斯特不同，出身豪門的他當然知道，貝魯上等階層的很多規矩。
「他現在是幹什麼的？」博斯米勒問道。
而且快一個多月相處下來，這些專家教授們對赫爾漸漸有了些好感。至少在他們看來，整個城堡里，只有這一個貝魯人，是真正對古文明感興趣而參与這個項目。再加上他們發現，這個貝魯人對古代語言學得非常快，這絕對需要極大的天賦。
但他花費的這些力氣，絕對不會白費。正如剛才所說的那樣，最終安祺小姐如果選擇了瓦雷迪大公，這個小子也肯定會認為是自己的問題，而不會歸咎於侯
菲利普家的小子的想法，肯定會配貝司莫的胃口。對社會財富重新進行分配，讓大部分貝魯人變得富有起來，使帝國的經濟形成一種良性循環，這同樣是貝司莫一直在考慮的問題。不過，皇儲殿下肯定會把這種理論看作是眼中釘。
老頭指著牆角邊上的赫爾問道：「我唯一在意的一件事情就是，這個人可以被信任嗎？」
「貝魯的民眾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是組成整個國家的一部分，並沒有意識到個人也能夠影響到國家的走向，貝魯人更加習慣於類似軍隊的管理方式，底層民眾將自己定義成一個士兵，完全按照上面的命令辦事。」
胖子和赫爾交情不錯，所以立刻接招道：「我幫你想了一個辦法。你現在最大的弱勢就是聯合鋼鐵公司太大，所以一旦提高福利的話，需要花的錢肯定是一大筆，你的上司絕對不會放過你的。不過，這同樣也是你的優勢。聯合鋼鐵公司夠大，大得甚至能夠構成一個小型的社會，你可以嘗試著在這個小型的社會裡面推行一系列的變革。」
雖然清楚道克曼心裏的盤算，博斯米勒卻絲毫沒有讚賞的意思，相反他有的只是鄙視。因為，再好的計謀，用在不對的方向上，那麼一切都是白費。這或許也就是道克曼不管怎麼努力，最多只能夠做個分管一方的封疆大吏，卻永遠都進不了真正的上層的緣故。他實在太缺乏戰略眼光，和政治嗅覺了。
「很對。你總不能說：小子死心吧，有一個比你好得多的人看上了我的女兒。」博斯米勒輕笑著說道：「對於這件事情，你本人是怎麼看的？」
布朗頓有近三百萬成年男子，其中的一百萬人是適齡的身強力壯的工人，而這，就是最寶貴的資源。這些人只要被發動起來，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那就是幾十個主力兵團，再加上布朗頓有鐵有煤，還可以當作是一個巨大的兵工廠。
「除此之外，為了集中所有的資源，所以貝魯人普遍都很窮。這又導致即便有人想要發展輕工業，也沒有市場，於是成了一個惡性循環：既然輕工業弱，市場也弱，自然商業也不可能發達到哪裡去。要知道，商業是最容易發掘出財富的環節，這裏面涉及到很多很深奧的理論，一時沒有辦法對你解釋清楚……」索倫說道。
有了感興趣的話題，自然也要有能夠聽得進去的人才好。這些專家在社會學方面的造詣都差不多，雖然在大方向上見解都一致，不過在細節方面卻有著不同的觀點，所以經常會為一些小事爭論不休，這時有一個忠實的聽眾，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求之不得。因此，這些專家們也就不再計較這個聽眾，是令他們討厭的貝魯佔領者。
作為軍隊出身的道克曼侯爵，不可能看不出新式兵團的潛力，也不可能看不出，組建這支兵團的瓦雷迪大公的潛力。
但年輕的大公並不是依
瓦雷迪大公和菲利普家的小子，如果真的爭鬥起來，那絕對不只是情場上的較量，而會是一場政治風暴。道克曼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親手製造這場風暴。
愛情這東西對於貝魯人來說，遠沒有亞法人眼中看來那樣神聖。那個小子或許會因為失去未婚妻而失落一段時間，不過，那個時候的他想必已經是個不小的人物了，到了那個地位，怎會愁沒有溫柔嫵媚的女人？或許有比安祺小姐更漂亮、家境更高貴的女人看上他也說不定。
這裏的人只知道，城堡里有這樣一個讓他們感到還不算討厭的貝魯人，這個貝魯人至少不像城堡里其它人那樣趾高氣揚，好像戰勝了亞法，就等於贏得了整個世界。這個貝魯人更令人感到舒服的地方，就是他居然能夠看到自己國家的弊病。
雖然表面上看，這個傢伙確實在幫菲利普家的小子，畢竟，這小子雖然也是世家子弟，但是和瓦雷迪大公根本就不可能相提並論；只有把這個小子的地位拔高了之後，兩個人的競爭才顯得有些公平。不過侯爵私心之中，恐怕根本就沒有想過那小子會成功。
更何況，這種試驗居然在聯合鋼鐵這樣重要的企業進行，皇儲一派肯定會急得直跳腳。聯合鋼鐵是帝國戰車的四個車軸之一，如果這個車軸倒轉起來，事情就麻煩了。
侯爵和博斯米勒大師走出了監視室，少尉和那個副官留了下來。
「如果老菲利普先生還活著，我或許會當面向他道歉，但是，」侯爵停頓了一下，想了想，將措辭編排得儘可能溫和說道：「但是，現在老伯爵已經去世了，如果這個時候我反悔的話，那言論就對我太不利了。所以我打算把選擇權交給女兒。」
「我以為你只是不想承受壓力呢。」博斯米勒再一次笑了起來，他算是看透了眼前這個狡猾的傢伙。
對於這個問題，侯爵還真不好回答，他轉過頭來看了一眼身邊的博斯米勒。
「我知道，菲利普家族和道克曼家族是世交。」博斯米勒對於上等階層的關係了如指掌。全貝魯四百多個家族，誰和誰是盟友，誰又是仇敵，這種事情絕對是一個世家子弟，必須了解的基礎知識。
胖子還沒有說完，旁邊另外一個插嘴說道：「或許再過半個世紀，貝魯會慢慢有所轉變。當一個國家的重工業發展到了頂點，達到超過國家需要的時候，自然會發現必須在其它地方有所發展。兩個世紀以前的德布雷頓，一個世紀以前的亞法，都曾經經歷過這樣的過程。」
侯爵本身沒有什麼重要，不過他那身為布朗頓總督的身分，卻極其重要。在皇儲的計劃中，布朗頓應該是一個龐大的試驗性的徵兵基地，用來檢驗貝魯帝國是否能迅速在
「你別那麼沒自信，政治家算得了什麼？古往今來有幾個政治家真正懂得政治？歷史上有多少進步，只是某個人盲目的決定推動的，而那個一無所知的好運氣傢伙，就變成了你口中的偉大的政治家。」索倫老頭湊到赫爾面前慫恿道。
「你很照顧你的那個女婿。」博斯米勒低聲說道：「據我所知，貝司莫先生一直在考慮帝國的未來方向，他希望能夠用二十年的時間，讓帝國在強大的同時，還能夠稱得上富足。現在你把紀錄的內容往宰相官邸一送，你的女婿立刻就會成為貝司莫先生所關注的目標。」
「需要阻止他們嗎？」侯爵身邊的副官低聲問道。
「這和我問的問題有關嗎？」赫爾問道。
「他是聯合鋼鐵公司南方分公司的總裁。」侯爵又說了一遍。
「這樣才好啊，不是搞政治的人，才真正安全。帝國的政界也漸漸開始呈現出虛浮的傾向，有越來越多政客冒了出來，想必貝司莫先生，也不會願意看到一個政治投機者出現在他的面前。那個小子倒是有幾分實幹家的樣子，他是幹什麼的？」博斯米勒問道，很顯然老頭已經忘記了他問過這個問題。
「所以你的打算正好歪打正著，雖然你沒有意識到國家弊病的根源，但是你卻作出了調整。」索倫讚賞地說道：「不過，你做得還不夠徹底。你有沒有想過，你那樣做，聯合鋼鐵公司的上層會怎麼看？他們會認為你在浪費公司的錢，說實話，這也確實沒錯，想要讓公司的職員得到更好的福利，公司肯定要損失一些。想必你的上司不會願意看到這些損失。」
再加上這件事情還涉及到道克曼侯爵。
侯爵對於老頭的話當然不會加以回答，他只是笑了笑。
專家們大多數時間都在這個客廳里，這裡有一面黑板，那上面總是畫滿了各種令他感到莫名其妙的圖表，而這些專家就指著黑板，互相之間吵得面紅耳赤。
不大的客廳里此刻坐滿了人，除了索倫教授之外，和赫爾關係最好的老霍布斯教授同樣也在其中。不過老頭並不知道，眼前的這位道克曼侯爵的未來女婿，就是他的忘年之交。
作為旁觀者，博斯米勒反倒能夠更準確地預測出未來的走向。
「你看，我們這裡有那麼多社會學方面的專家，我們可以幫你制訂出完美的計劃。而且這個計劃，絕對會詳細到讓任何一個外行人，只要照著做，就一定可以實現的地步。」
教導天才，幾乎是每一個教授的夢想，所以，他們漸漸接受了這個外來者。
還沒有等到赫爾拒絕，胖子就轉身屁顛屁顛地跑了出去。幾分鐘后，走廊上亂鬨哄的一大群人走了過來。
就像現在，索倫教授的話音剛剛落下，旁邊一個胖胖的教授就拍著大腿嚷嚷起來：「並非完全是政體結構的原因！就算貝魯改成其它政體，結果也是一樣，這種現象的根源在於民智未曾開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