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五集 戊 神曲天殤
第四章 雷霆
誰知雷鵬剛邁出數步，尚沒來得及接近秦鐵俠，盛年一聲虎嘯，先是石中劍由剛轉柔，幻出九朵劍花迫退赤髯天尊，爾後身形宛如飛將軍天降，左掌挾著一股龐大無倫的罡風拍向雷鵬胸口。
盛年心道這人倒也算是個漢子，可惜被雷威拖了下水。微微一笑道：「烏兄不必客氣，儘管放馬過來！」
秦柔迷迷糊糊聽見爹爹呼喚，茫然睜眼掃視過周圍，終於看見了秦鐵俠和阿牛。
秦鐵俠抓著阿牛的手微微顫抖，低喝道：「羅公子，雷威是什麼人，我最清楚不過，你過去了只會更多一個人落到他們手中，卻也救不回柔兒！」
神鴉上人怒不可遏，緊追著畢虎不放，彼此身形越來越快，最後化作兩道光影，已分不出誰是誰來。
雷鵬滿臉驚愕注視黑衣人道：「你……你果真是大哥？」他看了眼雷威，才繼續對他說道：「你不是在二十年前，就遠赴海外拜訪老友去了么？」
他一挺胸膛道：「清妹放心，有我在，這老賊禿休想傷你一根頭髮！」
人群中分，武里、葛剛一左一右將秦柔押到近前。
阿牛黑臉漲紅，恨不能一拳打倒雷威，再將秦柔救出虎口。
秦柔熱淚盈眶，激動道：「羅公子，你別管我，快回去！」
神鴉上人聽畢虎這麼一說，心中怒極。
盛年目光掃過雷鵬和烏獷，不屑說道：「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欺負無還手之力之人，算什麼英雄？有種你們便一起衝著盛某來吧！」
秦鐵俠等人也算見多識廣，可一見之下仍不免心驚，但臉色變化最大的卻是雷威。
見神鴉上人不理，畢虎又道：「殺人不過頭點地，我都被你攆成這樣，你還追個什麼？」
阿牛叫道：「雷威，你害了這麼多人，連老天爺也不會容你！」
烏獷趕忙橫劍招架，「砰」的一響，盛年足尖踢在劍頁上，頓時把烏獷的長劍震起老高。
他們雖在激戰之中，但對身周發生的情況亦是了如指掌，盛年更是在看見阿牛後心底一安。
這時赤髯天尊已從背後趕到，紫檀杖化出萬千重影籠罩住盛年，盛年收勢側身，石中劍一式「中流砥柱」劈在杖身上，再次化解了對方攻勢。
可從亂髮間透露出的小半張臉上，卻沒有一塊完好的肌膚，凹凸不平儘是色彩斑斕的坑窪，就好像被毒藥腐蝕過，有些地方還淌著濃稠的亮紫色血膿。
丁原乍見之下，不禁一怔，原來那人的模樣著實太過恐怖，簡直如從地獄里鑽出的惡鬼一般。
這沉羽浮火刀長四尺掛零，通體暗紅狀若一尾浮羽，在真氣催動之下，刀內蘊藏的陰火噴薄而出，等閑金石一觸即為消融，更莫說
他見此情形不怒反笑道：「雷威，你越活越不長進，居然想用一個女娃娃迫人家就範，天下英豪豈不要笑掉大牙？」
阿牛急道：「那怎麼辦？」
雷鵬烏獷同時發動，雙劍相映，分挑盛年兩肋，令其難以兼顧。
赤髯天尊越斗心中越是驚訝。
一時之間，塔內黑壓壓一片烏光蓋頂，在神鴉上人的真言催動中，鋪天蓋地撲向塔底正中的畢虎等人。
他嘿嘿冷笑道：「老太婆，如果不是我一念之仁，你早就魂飛魄散，怎容得你現在如潑婦一般罵街？」
石磯娘娘雙手扠腰，絲毫不懼回應道：「你果真有那般好心么，還不是貪圖我的空靈石乳？實話告訴你，你猜的不錯，空靈石乳的確藏在我身上，可你一輩子也休想拿到！」
身後的秦鐵俠等人自是看的一清二楚，可他和石磯娘娘都無出手之力，連走路都成問題，唯一還有再戰之勇的便是丁原，然而情況實在比身前兩人也好不到哪裡。
他一氣之間連戰三名高手，竟彷彿是同時發招收招，身法招式一氣呵成，直如水銀瀉地般。待稍有停定時面容不改，一記長嘯盡吐胸頭濁氣，直震得塔宇震顫，群魔心寒。
那人在阿牛的攙扶下轉身朝向雷威，似乎不用眼睛也能感覺到對方的位置。
秦鐵俠一把拽住他問道：「羅公子，你要幹什麼去？」
眾人聞言更是一震，這才知道雷霆竟然也是出自天雷山莊，與雷威分屬堂兄弟，與雷鵬更是同出一胞。
盛年、赤髯天尊等人先自分開，神鴉上人也舍了畢虎落到雷威身邊。
好在身體四肢尚算完好，可再仔細一看，卻可發現那人的雙手十指俱已萎縮，比常人的手指短了大半截，除了拇指外，其餘四指都粘在了一塊，就似一副肉蒲扇。
這一戰與方才又大有不同，表面看來盛年仙劍睥睨，氣勢如虹，依舊不落下風。
丁原方才食得畢虎一粒玉露百洗丹，丹田頓覺一股暖意騰起，趕緊坐下藉著藥力療傷。這雲林禪寺的聖葯雖比不上九轉金丹，但也非同尋常，才片刻工夫已卓見成效。
神鴉上人見畢虎大放厥詞更是憤怒，仗著沉羽浮火刀全力朝著畢虎發動猛攻，藍色的妖焰圍著畢虎一通亂舞，壓得老賊頭幾乎喘不過氣來，當然顧不上再吹法螺。
那人身材甚是高大，幾乎與盛年平頭，一頭深藍亂髮如枯草叢生直披到腰際，同時也遮掩住大半的面龐。
雷威心下暗恨。
盛年的石中劍大開大闔，氣吞鬥牛，與尋常的翠霞派劍法迥然不同，在氣勢上更勝赤髯天尊半籌，若不是方才他為救治石磯娘娘耗用了不
無可奈何下，畢虎也惟有抽出割鹿刀，百忙之中還不忘低聲對石磯娘娘道：「清妹，為了你，我與那老賊禿拼了！」
雖然對於雷霆所言大家都不甚了解，可多少也能猜到，其中必然又牽涉到一樁兄弟相殘的公案，多半還著落在那個雷威身上。
赤髯天尊見狀，揮動紫檀杖夾攻而上，與雷烏兩人成鼎足之勢，把盛年困在中央。
雷鵬沒料到盛年說來就來，全不受赤髯天尊羈絆，趕緊雙掌一翻，拼盡全力朝外推出，「轟」的一聲掌風四溢，身子歪歪斜斜被震退三步。
雷威哈哈笑道：「你說我想做啥？」他氣運嗓間，沉聲喝道：「都給我住手！」這一聲以天雷真氣送出，直震得塔內嗡嗡發響，回聲不停。
好在他隨身攜帶的異寶層出不窮，幾乎是與神鴉上人同時祭出了血玉熔金壺，但見一蓬紅光鏑鳴衝天，化作漫天燃燒的紅蓮，森羅火鴉頓撞上了天生剋星，剛一沾上紅光，即被吸了魂魄形神俱散，自是被收入壺中煉化。
盛年望著秦柔視死如歸的神情，心想如今關洛鏢局只剩下這丁點骨血，滅門大禍也全都因己而起，怎能再讓秦柔送命？
他緊緊攥著雙拳，昂然道：「是我殺了那個什麼魔尊，你要報仇儘管衝著我來就是，和秦姑娘無關！」說著就朝雷威走去。
耳朵里卻聽見石磯娘娘贊道：「畢虎，多年不見，你的修為倒是見長，讓老娘我刮目相看啊！」
畢虎眼瞧著形勢不妙，藉著一個假身抽刀，橫飛出數丈，望著神鴉上人道：「上人，我是打不過你的，但你也未必能追上我的身法，咱們就在這塔里玩玩吧。」說著，瘦小的身子跳擲星丸，四下亂竄。
塔內眾人，本有不少正在奇怪那潑辣女子是誰？聞聽石磯娘娘所言，頓時恍然，有些人嘴上不說，心中不免也暗自不齒雷威所為，更有些與石磯娘娘原本就是交好，此時便暗暗打定了主意，絕不出面相幫雷威，晏殊就是其中之一。
雷威見兩個戰團雖情形不盡相同，可都成膠著之局，心底生起一絲急躁。
一旁的秦鐵俠與石磯娘娘亦禁不住失聲驚呼，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瞧。
這麼打來，對於盛年頗為不利，時間若久，他縱是大羅金仙也難以支撐，況且先前又曾耗損真元解救石磯娘娘。
秦柔一改往日溫婉，秋波中射出毅然堅決之色道：「你殺了我吧！休想用我來威脅盛叔叔和爹爹！」
盛年去勢不止，又飛起一腿。他出腿時尚在雷鵬面前，可當左腿舒展而出時，腳尖已點到烏獷面前。
她見兩人雖然狼狽，可畢竟安然無
雷威嘿嘿道：「如今人在我手裡，你沒資格與我談條件，我也不會傻到舍了這個女娃娃跟你拼個生死。」
他目不轉睛的盯著那人，眼光里神色十分複雜，似有憤怒，似有詫異，更多的竟是畏懼。
畢虎見神鴉上人惱羞成怒動起真格，心頭也迭迭叫苦。
那黑衣人聞言哈哈大笑起來，聲音中充滿悲憤仇恨，譏笑道：「雷威，你是想要把他們也變成我這般生不如死的模樣么？我雷霆縱橫天陸兩個甲子，怎麼就會錯看了你這卑鄙小人！」
神鴉上人急忙收了火鴉，可放出去的畢竟也折損了小半。
畢虎吃了神鴉上人一記重擊勇氣正消，忽然間聽石磯娘娘的誇獎，渾身一陣舒坦，飄飄然幾乎忘了對手是誰。
他忽然聽見石磯娘娘叫道：「雷威！我與你原本天南海北素無冤讎，不過是未曾將那空靈石乳借與你修鍊血雷錐。
丁原心中已隱約猜到雷威用意，冷然問道：「你把秦姑娘押來意欲做啥？」
雷威冷然道：「你們幾個老夫一個也不會放，倘若你們肯乖乖放棄頑抗，老夫倒可答應保全住你們的性命。」
赤髯天尊心知以自己修為難以取勝，當下也不吭聲，算是默許。
那人仰天狂笑，嗓音沙啞含糊，可任誰都可以聽出其中包含的怨毒和怒憤。
雷霆憤慨笑道：「我這二十年就在黑冰雪獄里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難得你還記得我這個嫡親大哥！」
他的話音剛落下，卻聽見身後有人道：「丁小哥，你先歇著，讓我來！」
眼見盛年的身法漸漸有些慢了下來，丁原明白他已開始不支。
雷威一看要節外生枝，打斷了雷霆的話語道：「廢話少說，你們到底認不認輸？」
若照往常，早仗著過人身法遠揚千里，可如今他身後站的就是石磯娘娘，倘若自己想逃開倒是不難，然而身後功力未復的心上人，恐怕頭一個要成刀下祭品。
秦鐵俠見到愛女神情委頓衣裳沾血，又疼又怒的叫道：「柔兒，你怎麼了？」
阿牛朝他憨厚的咧嘴一笑，從密道口又扶出一人來。
雷威哼道：「老傢伙，現在且讓你逞一時口舌，馬上你便曉得究竟是誰厲害了。」他目光轉向盛年道：「倘若你們還想要這女娃兒見著今早的太陽，就乖乖束手，不然休怪雷某辣手摧花！」
丁原驚喜道：「阿牛！」
當下盛年說道：「雷威，你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麼做出這等下三濫的事情來？你若肯放了秦姑娘，盛某願與你單打獨鬥一決生死！」
赤髯天尊為盛年氣勢所奪，一下子竟說不出話
阿牛聽見秦柔呼喊出聲心裏微定，可見她被武里、葛剛如老鷹抓小雞似的夾在中間，又不禁心頭焦急，不曉得雷威想幹什麼。
「當」的一聲火花四濺，割鹿刀亮起一線詭異的藍芒，畢虎握刀的手掌，被刀上傳來的一股灼熱炙得一疼，急忙運功相抗。
這畢虎本是他引來天雷山莊，出了這檔事情，也令他顏面掃地，難以向雷威交代。
旁邊的雷鵬察言觀色，已明了堂兄心意，低聲說道：「大哥，照這麼打下去，何時是個了結？不如小弟先去將那秦鐵俠與賤女人一併拿下！」
雷威默默一頷首，雷鵬衝著烏獷一打眼色，兩人一左一右悄然搶出人群，分朝秦鐵俠與石磯娘娘襲去。
她不過是個芳華正茂的無辜少女，自己寧可拼去這條性命，也當保全住秦鐵俠唯一的掌上明珠。
他徐徐說道：「雷大莊主，你沒想到我還有重見天日的一天吧？呵哈哈哈哈……咱們可是又見面了。」
那黑衣人儘管目不能視，卻對周圍發生的事情洞如明火。
雷威被當眾叫罵，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可要說完全醫治好內傷，怕再有數日也不夠，如今只能抓緊時間儘力恢復。盛年那邊的情形，他亦是看在眼裡急在心中，見對方不顧顏面以三人夾攻，丁原不覺一股怒火涌到心頭。
神鴉上人恨極畢虎，毫不理睬對方的喋喋不休，只想著趕上這個老賊頭，將他一刀兩斷。
阿牛望著秦柔，語氣堅定的道：「一命換一命，我去把秦姑娘換回來！」
可神鴉上人哪裡肯多聽他半句，手中一托朱漆葫蘆祭出森羅火鴉。
兩片眼皮皺如橘皮，與下面的肌膚粘連成一體，完全遮住了眼球，卻又深深的凹入眼眶。
以他之能，居然也惟有先求穩守門戶，再圖進取，倘若一個疏忽，不僅百年的威名要葬送此地，更有可能步了天龍真君的後塵。
嘴巴上的雙唇高高凸起朝外翻卷，上唇幾乎就抵到鼻尖，可他的鼻子也早不能稱之為鼻，血肉模糊的與周圍皮膚褶皺在一起，只有微微隆起的鼻端，露出的兩個小孔，還能讓人看出點鼻子形狀來。
雷鵬惱羞成怒，嘿然道：「既然你要做英雄，老子便成全了你！」扭頭招呼赤髯天尊道：「洪天尊，夜長夢多，我們先一起結束了這小子再說！」
畢虎見神鴉上人說翻臉就翻臉，反倒是把心一橫。他一看對方手中托起朱漆葫蘆，便猜到是要施展森羅火鴉。
這時別人也都察覺到他的異樣，以雷威的修為和城府，一般情形底下，焉會對這麼一個半死之人表現出如此的震撼？
他背後雙翼一振，凌空飛起對畢虎道：「畢虎，你我從此恩
盛年一拍阿牛肩頭，說道：「雷威最想要的人是我，要換也該是我去！」說著衝著雷威揚聲道：「雷莊主，冤有頭，債有主。你我恩怨與旁人無關，只要你肯放了其他人離去，盛某甘願束手就擒，殺刮存留，聽憑閣下！」
一蓬枯草般的藍紫色鬍鬚又長又硬，根根如刺蝟的棕毛。
畢虎邊打邊逃，靠著靈活油滑的身法游斗趨避，嘴裏依舊不停道：「上人，你我又沒冤讎，何必這麼死拼？不如我向你賠個不是，再送你幾件寶貝，我們罷手不打如何？」
盛年虎軀一轉，兩把長劍自腋下將將穿過，尺寸拿捏恰好。
可那三人卻利用人數優勢在外圍游斗，並不與盛年硬拼，只待消耗他的真氣，一旦實在閃躲不過，就由赤髯天尊出面封架。
雷威驀然哈哈大笑起來，連聲道：「好！好的很！新仇舊帳，今晚我們便一起算個清楚！」說罷回頭喝道：「把那小丫頭押上來！」
相較這兩人，盛年與赤髯天尊的動靜要小很多，可也兇險很多。數招過後，兩個人漸漸拼出真火，方圓數丈內罡風呼嘯，殺氣縱橫。
畢虎嚇的直朝後躲，差點鑽進石磯娘娘的褲襠，雙手連搖道：「上人，這真的是誤會，是誤會啊！」
他小眼如毒針一般刺向畢虎，恨聲說道：「好你個老賊頭，居然偷了血玉熔金壺來破我仙寶，洒家容不得你！」雙翅一展，當空朝著畢虎撲下，手中已多了一把封隱多年的「沉羽浮火刀」。
烏獷卻向盛年一抱拳道：「閣下果然英雄了得，烏某人自認不是你的對手，只好和別人一起上了！」
丁原回頭一看，那滿身血污一臉狼狽之人，不是阿牛卻又是誰？
「你明著以奔雷帖邀我到山莊作客，背地裡卻設下毒計暗害於我，更用魔教歹毒酷刑迫我交出石乳，所作所為與禽獸何異？」
雷威臉色陰晴不定，半晌沒有回答，只冷冷哼了聲。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所有人都想不到，這容顏可怖的人，居然是當年魔教四大護法中最風流瀟洒、豪爽任情的雷霆！
雖然說自己身上內傷頗重，依舊不宜動手，可這生死關頭也無法管那麼多了，當下勉力站起，以雪原仙劍拄地喝道：「以多欺少算什麼好漢，赤髯天尊，咱們再來斗過！」
說罷飛身而起，在半空中截住神鴉上人。
他穿著一件黑色長袍，可也只剩下幾根遮羞的布條而已，大部分的身軀裸露在外，肌膚情形與臉上一般無二，滿身的惡臭流著膿瘡。
他本以為盛年縱使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年輕弟子，誰料幾招下來，對方招招精妙，真氣磅礡，絲毫不遜色于那些長老級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