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三集 菊中秘
第六章 五年前的往事謎團
魯鵬輕輕地拍了拍高凡的肩膀，說道：「可惜小霍半死不活，不然也能替你拿個主意。唉，我嘛，也總覺著哪兒不對，可又說不上來……」
舍不群喝了口酒，臉上竟漸漸浮現出一縷恐懼之色。
「她死了。」馬流王回答說：「可惜我趕到的時候，兇手早已離開。」
須臾之後，他蹲下身在軟榻的木飾雕紋上用力一扳一按。
厲虹如氣不過，問道：「既然你和高廉風並肩而行，為什麼他中了機關摔落地下河死於非命，你卻幾乎毫髮無傷？難道那陣怪風長了眼睛，專找高伯父？」
「誰能證明？」馬流王一記獰笑，道：「別人不清楚，我卻明白你對鳳婆子驟下殺手的真正原因！四弟，是你自己說，還是讓我代勞？」
「請柬？」高凡接過，看見竹簡上寫著：「失寶已有下落，臘月初三晚請到嵩山梅庄，知名不具。」
「你什麼時候開始學會用自己的小腦瓜兒思考問題了？」霍去病像是在誇讚她，可神情里卻不經意地又流露出一種戲謔之色，慢條斯理道：「不過，經驗告訴我，太快下的結論往往是錯的……」
舍不群不悅道：「丫頭，你是懷疑老子在撒謊？」
馬流王一凜，顧不得追索舍不群的蹤跡，急忙返身回到屋內。
「不錯，褡褳是我拿走的。但裏面是空的，那隻木亢神鼎早已被人捷足先登。我擔心你們不肯相信，給自己惹來麻煩，便趕緊把褡褳藏進了懷裡。」
「我們四個走到石橋中段，突然老大叫了聲『有埋伏』，腳底下的石橋轟隆隆抖動，躥起一蓬怪風，前後兩支『不夜火』一齊熄滅，周圍變得漆黑一團。我嚇了一跳，剛想招呼大伙兒小心，橋便塌了。
「啊！」突然一聲凄厲的尖叫劃破天際，在黑茫茫的夜空中不斷迴響。
舍不群苦笑道：「和鳳婆子一樣，老子不敢告訴任何人，木亢神鼎是我從高老大的褡褳里偷出來的。因為我無法證明，有人偷襲了我，還搶走了神鼎，老子要說了實話，只會給自己找麻煩。」
「我沒瞧見——事實上沒人瞧見他是怎麼掉下去的。」舍不群的回答讓在場的所有人大吃一驚，除了高凡以外。
「在不夜火熄滅，怪風竄起以前，我其實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悄悄集中在高大哥的身上，擔心他會突然施展土遁逃走，將神鼎獨吞。」
奇鳳雨步入廳中，從袖口裡取出一塊竹簡振腕一甩，平平飛向高凡。
舍不群情不自禁打了個寒噤，旋即怒道：「鳳婆子，你幹嘛存心要和老子過不去？」
「這酒是老子從廚房搞來的。想喝你自己找去。」
這時候天色慢慢變暗，已是黃昏。屋外的大雪依舊紛紛揚揚下個不停，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白皚皚的
「你胡說八道什麼？」舍不群藉著舉起的酒碗掩飾自己的怒意，卻冷不丁被魯鵬一把奪過，連碗帶酒扔了出去。
舍不群嘿嘿冷笑著打斷奇鳳雨道：「鳳婆子，原來那條褡褳是落在了你的手裡！」
一名素衣美女出現在門前的暴風雪中，她看似二十五六歲，但眼角的魚尾紋卻暗示其真實年齡應該遠不止於此，相貌清秀絕倫，肌膚雪白，體態單薄惹人憐惜。
眾人進屋，厲虹如將奇鳳雨的屍體放在了一張竹榻上。馬流王點著燈，端到近前從頭到腳又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卻沒有發現傷口。
厲虹如問道：「假如那兒真有機關禁制，為什麼你們進去的時候沒有觸發？」
眾人紛紛出手自保，「噗！」屋中燈火熄滅，頓時陷入一片黑暗裡。就聽「喀喇」一響，舍不群撞破窗戶躍出屋外。
「我已經洗手不幹啦。那晚親眼目睹了老大慘死，老子便下定決心，就算有金山銀海堆在跟前，也絕不再干這行。」
「放屁，這分明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老子！」舍不群面色鐵青，怒聲辯解。
「我來！」舍不群從左側的屋頂上躍下，正準備彎腰將奇鳳雨抱起，霍去病又有氣無力地道：「小如，還是你來吧，你是女孩子也方便些。」
舍不群瞅著對自己橫眉立目的魯鵬，強忍心中的火氣，重重地哼了一聲將頭扭向一邊。
入夜後，厲虹如照顧霍去病回後堂休息，廳里只留下魯鵬陪著高凡。
屋外風雪呼嘯，舍不群的額頭上卻滲出冷汗，低聲問道：「老三，你早就到了？」
「不必扯到邪二哥身上。」馬流王說道：「事發的時候，你在哪兒？」
「我沒忘，可小凡不是外人，他有權知道！」奇鳳雨盯著舍不群的眼睛道：「四哥，你怕什麼？莫非那個人真的是你？」
「我哪兒敢啊？」奇鳳雨淡淡一笑，說：「四哥的暗器功夫，誰不怕？」
「喀嗒。」榻板從中間一分為二，向下翻落，下方的木板朝兩邊抽開，露出一個黑咕隆咚的地道入口。
「高老大出事的那個夜晚，我們終於在燕太子丹陵墓中發現了黃帝九鼎之一的『木亢神鼎』。接下來的事，四哥已經說了，我不必重複。」
「馬三叔！」高凡的身形飄落在矮胖男子旁，問道：「鳳姨怎麼了？」
出事的地方是一棟小庭院，正位於枕雪聽梅閣的西側，奇鳳雨臉朝下，背向天空，倒在正堂外石階下的雪地中。
「出鬼了……」魯鵬驚疑不定地咕噥道，睜大眼睛在屋中尋找著蛛絲馬跡。
「你猜舍不群和奇鳳雨都幹嘛去了？」魯鵬站起身道：「老子也該去喂馬了。」
高凡一震，霍然明
「小時候，我最害怕的人就是舍四叔。」高凡低聲說道：「可回頭想來，其實他待我一直不錯。有一年冬天，我得了很重的病。是他和我爹輪流背著我，連夜奔了上千里的路，將我送到梅庄醫治。」
「我趕快重新點起不夜火，想看看是誰暗算了老子，又搶走了木亢神鼎？可燈火亮起的時候，一切好像又恢復了正常，只有高老大莫名其妙地死了……」
「先……把她抱進屋裡。」背後響起霍去病斷斷續續的聲音，高凡回頭，就見他正靠著厲虹如喘氣。
「我在東邊的那棟小樓里溜達，想找個睡覺的地方。」
舍不群一愣，怒道：「娘的，說了半天你就是信不過老子！」
高凡有些失望地「哦」了聲，明明覺得舍不群沒說實話，可偏偏又找不出突入的破綻，不由自主看向了霍去病。
舍不群靜靜聽完，搖頭道：「老子這回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和你一塊兒去。」高凡取了兩頂斗笠，和魯鵬一起走出大門。
在奇鳳雨赤裸的背心上，有一處微小的殷紅色出血點，正對著心髒的位置。
說著他摸了摸臉上的那道傷疤，苦笑道：「後來出了陵墓，老子才發現自個兒的左臉上也讓怪風捲起的碎石片割了道口子。可比起老大來，那又算得了什麼？」
「找到了！」
馬流王一邊走下地道里的石階，一邊自負答道：「除非老夫瞎了眼。」
舍不群點點頭，道：「我懂了，你的意思是，是老子先下手為強，偷走了裝在褡褳里的木亢神鼎。娘的，要是那隻神鼎真在老子手裡，我今天幹嘛還要跑到這兒來？我還懷疑你做賊喊捉賊，栽贓老子呢！」
馬流王急追出門，黑漆漆的夜幕下，大雪飛揚朔風怒號，已不見其蹤。
馬流王咄咄逼人的目光射在舍不群的臉上，緩緩道：「那天晚上不夜火熄滅后，從高大哥褡褳里偷走木亢神鼎的人就是你！鳳婆子隱約猜到了真相，你為了保全自己，就在剛才殺人滅口，對不對？」
高凡明知他在說謊，但也無可奈何，只好問道：「那這些年四叔為什麼沒露面？」
「這兒有誰信得過你？別的不說，鳳婆子的死你就難逃嫌疑。」馬流王低哼道：「你說木亢神鼎被人搶走，有誰能證明這不是謊話？」
可是霍去病病怏怏地靠在軟墊上，合起兩眼好像在打盹。
第一個趕到奇鳳雨身旁的，是一位魯鵬從未見過的矮胖男子，渾身綾羅綢緞珠光寶氣，左手握著一支不夜火，想在黑夜裡看不見他都難。
對於屋裡的五個人而言，即使真的有一群惡鬼站在他們面前，也只會砍瓜切菜而已。然而
舍不群哼道：「那還用問嗎，肯定是邪寒鴉。我這就去找他！」
「高老大的土遁和偷盜技藝舉世無雙；邪二哥通古博今，識風水，擅布陣，又有妙手回春的醫術；馬三哥膽大心細，擅長破解機關埋伏……」
馬流王回答道：「是在鳳婆子的屍體旁找到的，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這時候高凡重新點起屋中燈火，隨即便聽到厲虹如驚叫道：「屍體呢？」
霍去病問道：「馬先生確定這是屋裡唯一的暗門？」
片刻之後，厲虹如的一聲驚呼，引得屋裡的其它人紛紛回頭。
「當時我們已經拿到東西了，正沿著原路返回地上。高老大和我舉著『不夜火』在前面開道，馬老三和鳳婆子走在後排。有一段路，是道凌空架在地下河上的石橋，橋面很窄，只夠讓兩個人並肩通過的。」
「鳳婆子！」舍不群惡狠狠一聲低吼：「你忘記了咱們五個當年的誓言？」
「奇鳳雨！」魯鵬一驚，身邊的高凡已經像支利箭般，射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嚇一跳！」馬流王抽了口寒氣，轉眼望向舍不群：「四弟，真的是你？」
「沒錯，其實我到得比你們都早。所以你和鳳婆子在枕雪聽梅閣里的那席對話，愚兄聽得一字不差。」
「有道理。」霍去病微微一笑，似乎不習慣地道里瀰漫的陰冷霉味，皺了皺眉說：「這裏很久沒人進來了吧？你不覺得這條地道出現得太及時，好像有人早就算準我們會發現它。」
霍去病的話使得馬流王一醒，一對圓溜溜的小眼珠骨碌碌轉動，閃爍著精明警惕的厲光四處打量著屋內的陳設。
「你當然是在撒謊，因為說出實話只會對你更加不利！」
「娘的，請柬呢？」舍不群在身上摸了半晌，抱歉道：「可能忘在家了。」
「是，不夜火熄滅以後，老子就立即動手，從高老大的褡褳里偷出了木亢神鼎。我原本擔心，憑高老大的實力和警覺性，很難得手。誰曉得幾乎是輕而易舉就把東西弄到了手，然後就聽見了高老大的慘叫聲……」
「什麼！」屋中的人愕然看向馬流王。
「你問我，我問誰？」舍不群不耐煩道：「待會兒馬老三多半會到，他是擺弄機關禁制的行家，比老子強多了。」
厲虹如明白，霍去病是不願有人趁機在奇鳳雨的屍體上偷偷做手腳。她想得到，馬流王的反應卻更快，推開屋門道：「我給厲姑娘照亮。」
「明白了吧——為什麼舍四哥不肯出示請柬？」奇鳳雨坐到了高凡身邊，冷笑說：「他不想讓外人知道，咱們那晚進入燕太子丹陵墓，偷的到底是什麼！」
馬流王身形一晃，像塊厚重的門板堵住舍不群的去路，冷冷道：「你想走？」
「真是義氣深重。」霍去病朝手裡呵著氣，道：「我想高廉風在天有靈，也會被這番話感動的。可大家都很好奇，他是如何觸發機關又掉進地下河裡的？」
突然他揚起雙手，「嗤嗤嗤——」破空聲密如雨注，數十縷寒森森的電光從周身激射而出，分別打向站在屋裡的五個人。
奇鳳雨森然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四哥，蒼天有眼，正瞧著你呢！」
「大家最好都背過身去。」霍去病冷靜道：「小如，你脫光奇鳳雨身上所有的衣衫，再查看一遍，尤其注意她的後背。」
「小凡，不要衝動，事實上我們也在追查真相。」馬流王說道：「當時因為找不到真兇，又不想把木亢神鼎的秘密泄漏出去，所以我們幾個商量后，決定暫時將你爹爹的死說成誤中機關，墜河而亡。」
霍去病病怏怏地問道：「如果兩位所言非虛，那麼這拿走木亢神鼎的人究竟是誰？」
「這是什麼？」厲虹如看見馬流王手心裏握著一小簇黃色的菊花瓣。
「舍四叔，我記得『嚇一跳』是您的獨門暗器，十丈之內黑光一閃百發百中。」高凡說道：「除了你，誰還能有這樣出神入化的本事？」
「邪寒鴉！這一切十有八九都是他設的圈套！咦，你盯著我看什麼？本姑娘臉上又沒長花？」
馬流王瞥了舍不群一眼，像是在說：「你當時的想法不也跟老子一樣么？」
高凡「嗯」地輕咦一聲，眼光偷偷瞟向沉睡中的霍去病，在這傢伙的懷裡，正藏著一尊火熠神鼎。要是讓舍不群和奇鳳雨知道，八成會立刻引來殺身之禍。
那張剛才擺放著奇鳳雨屍體的軟榻上此刻空空蕩蕩。
舍不群苦笑說：「原來是你和我過了三招。我一直以為，會是那個從我手中奪走木亢神鼎的混蛋。」
「請柬在哪兒？」厲虹如道：「我們能看看嗎？」
馬流王精神一振，從高凡手裡取過燈盞，招呼道：「走，下去瞧瞧！」
驀然，從枕雪聽梅閣外咆哮的風雪中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冷冷道：「舍四哥，為了將這番謊話背得滾瓜爛熟對答如流，你下了不少苦功吧？」
「你怎麼知道馬三叔也會來？」高凡詫異而警覺的凝視舍不群。
舍不群自知說漏了嘴，有些尷尬地喝了口酒，支吾道：「邪二哥沒跟你說嗎？他給我發了張請柬，約老子今晚在莊上會面。我猜馬老三他們也應該收到，只要沒死沒病準會趕來。」
然後他繼續說道：「不夜火熄滅時，我猜到舍四弟會忍不住出手盜鼎。於是等了一息左右才偷偷拔出烏雀短匕，藉著混亂刺向他的面門，左手則去搶鼎。誰知道，我
「至少我可以證明，當時的確有人偷襲了你……」馬流王徐徐說道：「那個割傷你面頰的人，正是我！」
「老大是中了機關，掉到地下河裡被激流捲走的。當時我就站在他身邊，就差一點沒能把他拽回來。」舍不群又滿了碗酒，低罵道：「娘的，五年了，老子每回想起你爹臨死時的情形就忍不住做惡夢。小凡，咱們兄弟幾個對不住你，也對不住你娘和你姐，將來更沒臉去見高老大啊。」
「不是我，我沒殺她！」舍不群慢慢鎮定下來，搖頭說：「這事兒透著蹊蹺，擺明是針對咱們的一個局。說不定……是邪寒鴉的陰謀！」
「奇怪，她傷在哪兒了？」魯鵬撓撓頭，疑惑地問道：「莫非是被巫師咒死的？」
舍不群心有餘悸地搖了搖頭，嗓音有些抖：「沒等我反應過來，一道冷風就直割老子的面門。我下意識一甩頭，僥倖躲過一劫，只在臉頰上留下了道疤，可就在這時，老子剛到手的神鼎又被人一把奪走！
眾人魚貫而入，厲虹如扶著霍去病走在最後，低聲道：「小霍，不對啊。如果是有人通過這條地道運走奇鳳雨的屍體，咱們怎麼連一點兒動靜都沒聽見？而且時間上也根本來不及。」
「今天是什麼日子？」舍不群也驚訝地望著馬流王，嘿然道：「好像每個人說話都變得特別爽快。」
「鳳婆子！」舍不群面色一變，轉頭望向門外。
舍不群沉默了很久，猛然長出了一口氣道：「好，事情鬧到這步，老子索性把自個兒知道的事情全都說出來。娘的，老子憋了五年了，做夢時候都怕說漏了嘴，今晚總算解脫了！
高凡鐵青著臉道：「你們……終於肯承認，我爹是被人害死的！」
「跟著就聽到老大一聲慘叫，好像栽了下去。我懸在空中本能地伸右手去抓，卻撈了個空。這時候怪風猛地停了，我趕忙點上『不夜火』，便瞧見老大的身子沉進了水裡，轉眼就被沖得沒了影。」
「這屋裡有機關暗門？」
奇鳳雨不理會舍不群的不滿，緩緩敘述道：「至於舍四哥的妙手空空和暗器手法，也是天下一絕；加上我下毒解毒的神功和易容奇術，咱們五人連手，其實真正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齊心協力尋找傳說中的黃帝九鼎！但二十年中，始終一無所獲。」
奇鳳雨頓了頓，說道：「只是有一點，四哥沒有說清楚，我們離開陵墓時，那隻木亢神鼎便在老大身上的褡褳里。在不夜火熄滅的一瞬，我正好走在高老大身後，聽到他的慘叫聲，當即伸手去拉。可我沒能拽回高老大，只扯下了從他身上斷落下的那條褡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