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驚仙》首部曲 第一集 撥草瞻風

第四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首部曲 第一集 撥草瞻風

第四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明燈大師哈哈一笑,道:「就這麼說!等你傷好后,我來傳你一套劍法。但咱們說定了,哪天你能贏過我,才能去救你父親,不然的話,就乖乖給我待在峨眉山上,把劍法學好。」
隱隱地,他生出了回峨眉的念頭,但這念頭只從腦海里一閃,就被他立即否定道:「我這麼灰溜溜地回去,豈不被老尼姑笑死?崑崙再遠,也總有走到的一天,我豈能半途而廢!爹爹、娘親,阿恆說什麼也要尋到你們!」
小夜心疼道:「你快起來,我幫你把水泡挑破了再清洗包紮一下。」
明燈大師道:「真源說的極是。小夜,你先隨我回峨眉,端木神醫曾救過不少雲岩宗弟子,更是貧僧的多年至交,這事說不得和尚我要管上一管。」
「端木爺爺、小夜!」楊恆從地上一躍而起,光著腳板,面露欣喜的迎了上去。
小夜早已嚇得小臉變色,可聽了楊恆的話卻連連搖頭道:「不,我不走!」
明燈大師贊道:「好,有骨氣!明天就跟我回山吧。」
小夜嚇得尖聲驚叫,下意識地往後退閃。楊恆見狀奮不顧身撲向那青年,怒喝一聲,右手一掌也顧不得什麼套路招數,往對方腦後拍落。
明月神尼喝道:「放肆,有這麼跟師父說話的么?」
端木神醫趕緊伸手接住,陡地胸前膻中穴一麻,已被對方制住經脈,隨即手上發軟,剛抱住的小夜又松落墜地。
想到這裏,他漸漸冷靜下來,尋思道:「這麼久了娘親都沒有回山來接我,定是遭遇了什麼麻煩。對,我這就上東崑崙找娘親、救爹爹!大不了,就讓大伯一刀把我砍了,總比半死不活地賴在這兒強!」
無動真人急忙招架,怒喝道:「你們是滅照宮還是魔教的爪牙?」
青年人宛若貓捉老鼠,絲毫不虞這兩個八九歲的小娃娃能從自己手裡逃脫,饒有興緻地雙臂環胸道:「哈,看不出你這小和尚還動了凡心。敢情是為了這丫頭私奔下山連出家人也不做了,是不是?」
楊恆越想越悲,狠狠抓著堅硬幹枯的樹皮,把臉在上面來回的使勁磨蹭,以這樣的痛來減輕心裏的苦。驀地,他看見了手腕上那串母親留給自己的紫紅色念珠,睹物思人更是傷心欲絕,遽然從心底湧起一股衝動道:「反正我待在這兒也學不到本事,還不如立刻下山去找娘親!」
小夜搖頭道:「男孩子都是粗手笨腳的,好歹我也跟爺爺學過幾天醫術。」
明月神尼忠實地履行著一個做師父的責任。但與其說撫育楊恆是一個責任,更不如說是她在盡心儘力地兌現著對明曇師妹的承諾。
床邊忽有人回答道:「你這是在一家客棧里,那小賊已灰不溜丟逃之夭夭。」
他也是少年性情,此念一生便再也抑制不住前往東崑崙的強烈衝動,只覺得渾身血脈賁張,恨不能肋生雙翅,這就飛到滅照魔宮去。
楊恆昏沉沉地回想起昏迷前情形,問道:「我這是在哪兒,那惡人呢?」
等楊恆迷迷糊糊醒來,就看到小夜淚痕未乾,守在床前。
楊恆心生同情,望著四周黑漆漆的荒野犯了躊躇,尋思道:「端木爺爺被那惡女人抓走,便只剩下小夜一個人無親無靠。偏偏我要去尋找娘親,一路上更是艱險,這可怎生是好?」
無動真人見狀喝斥道:「妖婦,將端木神醫留下!」欲待攔截,奈何在四名面具人的圍攻之下,寸步難行,只能眼睜睜瞧著她將人擒走。
小夜與楊恆齊齊追出廟外,遠遠看到那女子攜著端木神醫,往東北方向掠去。
裘百盛冷哼道:「裘某沒意見,但手裡的霸王叉卻大有意見!」
楊恆聽得大感解氣,忽想起一事道:「明燈大師,這位小夜姑娘是端木神醫的孫女兒,身世很是可憐。您能不能——」
他撿了些乾柴生起堆火,又將日間從田裡偷挖來的七八個土豆用枝條串起,放在火上燒烤,只覺得兩條腿酸麻難忍,便脫了鞋子望著陰森黑暗的廟門外。
如此走了兩天,離峨眉山漸遠。因他是僧人打扮,兼之年紀幼小,一路上便有不少善男信女好心施捨他一頓粥菜。
楊恆一震,若有所思地沉默半晌,用力一點頭道:「好,我跟你回山!
忽聽門外有個清脆的女孩兒聲音道:「爺爺,這廟裡好像有人。」
小夜一喜,道:「敢情你投到了峨眉雲岩宗的門下。聽爺爺說,雲岩宗號稱仙林正道第一大派,很是了不起!」
小夜卻沒心情說笑,輕輕道:「我怕那些人會害了爺爺。」
邋遢和尚站著沒動,只用蒲扇扇面輕輕往外一封。說來也怪,那面破爛不堪的蒲扇,竟將去勢兇狠的霸王叉生生擋住,難作寸進。
小夜又怕又急,失聲痛哭道:「爺爺,爺爺——」
他卻不知,這位無動真人乃是「雪峰五真」之一,飲譽仙林近百年,實為正道一等一的翹楚宿老。
小夜感激地點點頭,低聲道:「多謝大師慈悲!」
端木神醫遠坐在一旁含笑不語,心道:「小夜這些年跟著我走南闖北,遇見的不是仙林中人便是窮苦百姓,難得有個和她年紀相若的玩伴,才會這樣開心。」
楊恆也發了狠勁,梗著脖子道:「你推三阻四不傳我劍法,算哪門子師父?」
楊恆多日的委屈、憤懣、彷徨、無助終於統統爆發了出來,大叫道:「她那算哪門子的道理?故意不傳我劍法,還要我一個勁兒地念經。可經念得再好,能救我的爹娘嗎?」
《金剛經》講完了有《法華經》,《法華經》教完了還有《楞嚴經》、《法句經》、《禪林寶訓》,反正佛家經典浩如煙海,不怕楊恆會學完。
一想到失散的父母,楊恆心中陡然升起無限的溫暖與力量,整日的疲乏似乎也不翼而飛。他的眼睛閃爍著期冀的光亮,暗暗道:「等我見著娘親和爹爹,他們定會非常驚訝。那時我便告訴他們,阿恆已經長大,不怕千山萬水,不怕滅照魔宮,什麼也阻擋不了我尋找爹娘的決心!」
端木神醫大吃一驚,生生煞住青竹杖,只是這一下用力太急,激得雙臂酸麻,胸口氣血涌盪,往後連退數步。
楊恆垂首道:「娘親將我送到峨眉,又讓我拜雲岩宗雪竇庵的明月師太為師,然後就一個人離開了。」
回首望了眼掩映在桃樹林里的法融寺,楊恆驀然下定了決心,竟也不回寺收拾行囊與眾人說別,徑自尋找下山的路徑。
左手一名手持黑色釣竿的面具人,向無動真人道:「閣下可以走了。」
然而每一天都是失望與悲傷。宋楊氏始終沒有回來,甚至沒有一點消息。他問過明月神尼不下數十次,可師父也不知自己的母親到底如何了。
「蒸的,我說的還是煮的呢!」明燈大師微笑道:「你願不願意?」
小夜哭得更傷心,說道:「我是孤兒,從小跟著爺爺長大。他雖不是我的親爺爺,可比人家的爹娘待我更好……」
女子振臂一揚,將小夜當作暗器撞向端木神醫懷裡。
楊恆不理他的污言穢語,右手雙指並指點向對方掌心。青年人微咦了聲,縮手變招道:「拈花指?敢情你是雲岩宗的弟子!」
楊恆將鞋子穿上,贊道:「小夜,你心靈手巧醫術又好,將來一定會像端木爺爺那樣,成為一位鼎鼎大名的女醫仙。」
楊恆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勸她道:「你別擔心,那些惡人抓走端木爺爺,只是追問魏無智的下落,我想他們絕不會殺害爺爺的。」
女子笑道:「端木神醫,得罪了!」抓住他的腰帶飄身飛起,朝廟外御風而去。
小夜驚喜莫名地望著邋遢和尚,囁嚅道:「大師,您是……」
哪知那女子不避不躲,長袖捲住小夜腰肢,竟直直迎向青竹杖。
小夜急哭道:「爺爺!」施展並不純熟的身法拚命在後追趕。
小夜應了,拭去眼淚走出客房。明燈大師在床邊坐下,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問道:「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逃走?」
他心裏不禁有點兒後悔起來:「師父發現我不見了,一定十分著急,說不定正在四處尋我。路上每個人都說不清昆崙山在哪裡,只曉得是在西邊一個很遠的地方,我這麼走下去也不知哪天才能找到!」
明月神尼最怕他問這個,顧左右而言他道:「吃過晚飯後記得將經文抄寫一遍。」
他正苦惱焦灼間,忽聽有人笑道:「妙極,妙極,沒想到能在這荒郊野外,撞上一對資質上乘的童男童女,正可拿來煉我的『霸王叉』!」
小夜搖頭道:「我不曉得。大概一個月前爺爺突然出了趟遠門,過了十多天才回來,然後就收拾包裹帶著我離開,一路往西走,卻不敢在客棧借宿,專找那些不見人影的荒僻小路走,沒想到,還是被那些惡人找到了。」
楊恆嘿嘿一笑,轉開話題道:「大師,別說我了,你是怎麼趕跑的那惡賊?」
四名面具人不再答話,一聲呼喝齊齊出手,將無動真人圍在正中激戰起來。
話音未落,頭頂「砰」地轟鳴,塵土飛揚中,殿頂四角被人擊開窟窿,從上方躍下四名臉戴白銀面具的黑衣人。
端木神醫道:「真人金玉良言,老朽銘記肺腑。可惜,魏無智的去向我的確不知。」
想著想著,他嘴角不覺露出一縷微笑,鼻子里卻聞到一股焦糊味道。
楊恆眼睛一亮,卻說道:「如果你是真的傳我神功,我自然會勤學苦練,不再打別的主意。可如果你也像師父那樣敷衍我我還是要跑的!」
端木神醫凜然回身,側耳細聽之下才發覺小夜和楊恆竟已被那女子擒住。他暗自駭然,怒問道:「你想做什麼?」
小夜抽泣道:「爺爺不見了,就只剩下我一個人,我到哪兒去找他?」
楊恆訝異道:「你沒見過那魏無智么?我娘親說,這六個人本都是禽獸花木修鍊成精,因生性殘忍臭味相投,就湊在一起常年盤踞祁連山黑沙谷,幹了許多壞事。」
可楊恆對這些佛家經典顯然毫不感興趣,要麼打著哈欠在腦袋瓜里溜號,要麼儘是提些刁鑽古怪不著邊際的問題,故意難為明月神尼。看到師父生氣,他不僅不會害怕,反倒以此為樂。
楊恆起身道:「我當然願意。可你修為那麼高,我怎麼打得過?要是打不過,那豈不是一輩子也沒法下山救我爹了?」
楊恆怒道:「你少血口噴人!」俯身撿起一塊石頭往對方打去,叫道:「走!」
原來他目光如炬,一眼看出這四人的招式套路大相徑庭,絕非出自同一師門。而仙林之中,能同時搜羅到如此眾多來歷各異高手的門派,則非魔教與滅照宮莫屬,偏偏這兩家均是正道死敵,百余年來與包括雪峰派在內仙林四柱鼎足而立,結下無數恩怨血仇。
邋遢和尚咬了口羊肉,含含糊糊地道:「嗯嗯,我是這小子的師叔,法號明燈。」
邋遢和尚笑吟吟道:「你啊,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說著話蒲扇「叮」地在叉尖上一敲,發出悅耳響鳴。
楊恆訕訕的看著小夜,心頭充滿了溫暖與感激。
無動真人見對方言辭無禮,不由心中慍怒,冷冷道:「四位也是為端木神醫而來?」
「你是?」小女孩兒有些迷惑地望著楊恆,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他。
每一天,他都翹首盼望著母親的身影,希望母親能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和父親一起帶著他離開雲岩宗回到曾經的家鄉。
邋遢和尚噗嗤一笑道:「你何苦前倨後恭?別擔心,和尚我跟邛崍山君沒有仇怨,沒有交情,好像也有十幾年沒見面了。」
裘百盛放下心來,道:「既然如此就請大師自便,恕裘某無暇奉陪!」
「哪還用你說?」明燈大師笑容一斂,道:「你昏迷的這兩天里,貧僧已聽小夜說了她和端木神醫的遭遇。」
楊恆握住小夜的縴手,使出娘親傳授的清凈法身騰空而起,叫道:「喂,你好不要臉,有本事放下端木爺爺,和他真刀真槍再斗三百回合!」
楊恆怒道:「你為什麼每次都不肯答應?你怕我學成了劍法回去滅照魔宮找我媽媽救我爹爹,送了性命還給雲岩宗添亂,是不是?可就算你不教,我將來也定要去東崑崙,誰也休想阻攔!」
就聽廟外有人朗聲說道:「端木神醫,貧道崑崙無動有禮了!」
小夜接過,剛吃了幾口卻無意中看見楊恆赤裸的腳底,「啊」了聲叫道:「阿恆,你的腳底怎麼全是水泡?」
他心中驚詫,忙藉著月色觀瞧,才發現手裡抓的竟是一截被人咬去了大半的羊腿!
明月神尼面色一下變白,沉聲道:「你越是胡鬧,我越不會傳劍!」
裘百盛擦去嘴角血跡,喘息道:「好,你的話裘某定當帶到!」轉身狼狽而去。
他在前往峨眉山的路上曾聽母親說過不少仙林掌故,知道崑崙雪峰派是與雲岩宗並稱「仙林四柱」之一的正道名門,至於無動真人的名頭卻還是第一次聽到。
她拔下發上的簪子,放在火苗上燒烤消毒,然後把楊恆的左腳擱在了自己的腿上,說道:「可能會有點疼,一會兒就好了。」
青年人愣了下道:「在下裘百盛,正是山君門下的五弟子,敢問大師法號?」
驀地,他想了起來:兩個多月前娘親帶著自己投奔峨眉雲岩宗時,曾在路上病倒,幸虧遇見一位仙林神醫出手救治,病體方得康復。而在廟外說話的那個女孩兒,正是這位仙林神醫的孫女兒小夜!
楊恆摸摸光溜溜的腦袋,笑道:「我沒山家,是做了雲岩宗的俗家弟子。」
忽地,他心頭微動,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朝著廟外朗聲道:「請問門外是哪位高人駕臨?」
誰知背後一個女子咯咯脆笑道:「端木遠,你是走不了啦!」
沒等他回頭逃跑,猛覺頭頂陰風刺骨,青年人輕飄飄越過飛來的石頭,探臂一抓往楊恆背心拿去,口中笑道:「小和尚,你也懂英雄救美么?」
有時候楊恆傷心極了又怕人笑話,便只能一個人躲進屋裡用被子蒙上頭偷偷地痛哭一場,然後擦乾眼淚又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走出門去。
「阿恆!」小夜眼睛一亮,想了起來,可又詫異道:「你怎麼出家做了和尚?」
布衣老者問道:「阿恆,你娘親呢?為何只有你一個人在這裏?」
「不是,」楊恆搖搖頭,道:「您整日給我講佛經,什麼時候才肯教我劍法?」
「明燈大師!」楊恆驚喜交加,不知怎地就覺著自己見到了親人一般,心情一松道:「你怎麼來啦?」
楊恆氣得罵道:「笨丫頭,現在可不是講義氣的時候!」
眼瞧一爪就要落在小夜肩膀上,青年人猛覺手裡一滑,竟是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團油膩膩的東西。
端木神醫道:「不錯,一個月前魏無智身負重傷,性命垂危,確是老朽替他醫治。但傷勢初愈后,魏無智便告辭離開,至於他去了哪裡老朽卻也不知。」
「我是阿恆啊……」楊恆說道:「兩個多月前在湘西一家客棧里,我娘親病倒了,多虧端木爺爺醫治才好了起來。」
青年人臉上變色,曉得遇上了勁敵,掣出背後那柄霸王叉道:「和尚,你是打哪來的,也敢管小爺的閑事?」
明燈大師笑了起來,道:「你這小子,脾氣又臭又硬,像極了貧僧當年。嗯,要救你爹爹,不學一身好本領怎麼行,這道理總該懂得。」
無動真人走到近前,口吻甚是和氣地說道:「貧道想向端木神醫打聽一個人。」
楊恆呼呼喘著粗氣,眺望那女子消失的方向,懊惱道:「可恨我沒有師父的本領!小夜,你別哭,我想端木爺爺不會有事。」
楊恆雖說修鍊過幾年佛門絕學薩般若心法,已有一定功力根基,可又怎是這凶人的對手?耳聽「喀嚓」一聲脆響,他的腕骨折斷,張口噴出一蓬熱血,身子不由自主飛跌而出,滾落在地昏死過去。
邋遢和尚回過頭瞅了瞅楊恆,又從地上撿起被裘百盛丟下的那截羊腿,拿髒兮兮的袍袖擦了擦,嘆口氣道:「你這小子,害得和尚我連羊腿都吃不好。」
楊恆愣了愣,滿不在乎地道:「興許這幾天走的路多了,給磨出來的吧。」
他大步流星的衝出法融寺,跑著跑著,他忍不住對著路邊一株古木狠命踢打,發泄胸中鬱悶。
他的右手已被包紮妥當,可仍有錐心刺骨的疼痛不斷傳來,胸口一陣陣地噁心想吐。
楊恆一怔,朝外瞧去,一名鶴髮童顏身著杏黃色袍服的道人懷抱拂塵,走了進來。
「阿恆,你醒了?」小夜欣喜地叫道,「身上還疼不疼?」
明月神尼回過頭,問道:「你對我剛才講授的那段佛經,還有什麼不懂的地方?」
就聽無動真人說道:「據說魏無智昔日曾經出手救過端木神醫,你為報恩情不願泄露他的行蹤也情有可原。只是自古正邪有別,希望端木神醫莫要受了魔道妖人小恩小惠的蠱惑才好。」
那女子雙手制住了楊恆和小夜,臉上戴著同樣的白銀面具,說道:「敝主人誠邀端木神醫前去作客,還望閣下賞光。」
果然,就見門外緩緩走進一名手拄青竹杖的布衣老者,雙目翻白不能視物,面容清俊儒雅,斜挎著一隻藥箱;在老者身邊,有個與少年年紀相若的小女孩兒挽著他的胳膊小心引路,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亦在打量廟裡情形。
裘百盛呼喝連聲,一口氣變化了七式叉招,均被邋遢和尚輕描淡寫地用破蒲扇擋下,身子自始至終沒挪動過地方。
他駭然轉身,就看見一個邋遢和尚搖著破蒲扇,笑嘻嘻站在一旁,說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就算施主不喜歡這羊腿,可也不該把它捏得粉碎,叫和尚我如何再吃?」
「咄!」明燈大師在他頭頂打了個爆栗,笑罵道:「我打你個冥頑不靈沒有自信的傻小子。要知道,師父不是用來捧著供著的,而是要用心去超越!假如你連擊敗我的信心都沒有,那也不必再想下山救人的事了。」
明燈大師道:「明月師太這麼做,總有她的道理。你獨個兒跑下山,未免有些魯莽,也著實教人擔心。」
哪知楊恆把頭一搖,氣鼓鼓道:「不,我不回去!就算你把我抓回去,往後逮著機會我還是要逃!」
一提起自己下山的原因,楊恆就氣不打一處來,又惱又悲道:「我要去找娘親,去救爹爹!可師父死活不肯教我雲岩宗絕學,我才自己下山的!」
明燈大師悠悠道:「佛經不能殺惡人、救你爹娘,但能參悟天地生死、救你自己。」
幸而這青年一心要用楊恆來煉化自己的霸王叉,所以只用了兩成功力,否則任他命硬福大,又怎過得了這道鬼門關?
青年人許是酒色過度,煞白的臉上隱露青印,回答道:「小和尚,你跟我走就是。」
邋遢和尚不以為意地道:「你想報仇只怕這輩子是沒機會了。記得轉告令師,就說有位姓嚴的老朋友向他問好,要他多行善事少犯胡塗,免得沒有好下場。」
楊恆聞言既驚且怒,回頭望見一名滿臉邪氣,背負金色魔叉的青年,暗自思忖道:「這傢伙定非善類,我可不能讓他傷害小夜!」
邋遢和尚漫不經心地往前跨了兩步,將對方撲向小夜和楊恆的路線徹底封殺,回答道:「你是邛崍山君的徒弟吧,都是老熟人啦。」
這時明燈大師轉開話題,又道:「小夜,你去廚房看看,給真源煎的湯藥好了沒?」
女子吃疼哼了聲,小夜趁機脫出。端木神醫聽明動靜,大喝一聲揮杖砸落。
小夜便將明燈大師戲弄裘百盛,並廢其修為的事情繪聲繪影地說了。
楊恆明白事情斷無善了之望,更曾聽母親言道仙林中不少魔門妖孽素喜用諸如紫河車、處女元陰等物修鍊魔功,煉化魔寶,如果落在這人手裡,當真生不如死。
裘百盛只覺手臂一麻,勁力全消。還沒反應過來,邋遢和尚邁步近身,蒲扇往他屁股上「啪」地一拍道:「滾吧,別丟人現眼了!」
他跨上一步擋在小夜身前,低聲道:「你快逃!」
青年人目露殺機,獰笑道:「找死!」擰身「啪」地與楊恆對了一掌。
端木神醫心頭一震,不動聲色道:「不知真人要問的是誰?」
明燈大師想了想,道:「好,我來教你!這樣你該滿意了吧?」
楊恆忙道:「別,別——我的腳又臟又臭,還是自己來吧。」
邋遢和尚指指楊恆和小夜,道:「貧僧帶走他們,你沒意見吧?」
他強忍著燒餅攤上飄來的香味誘惑,辨明方向往西而去。當夜便宿在山野里,摘了些酸澀的野果充饑。
楊恆點點頭,將烤熟的土豆分給兩人,說道:「爺爺,小夜,你們也餓了吧?」
楊恆卻敏銳地發現,明燈大師的眉宇間有一絲隱憂,顯然對解救端木神醫的事情並不樂觀。而小夜在失去父母后,眼下連相依為命的爺爺也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於心底深處不禁升起一縷同情與憐惜。
小夜安慰楊恆道:「阿恆,別著急,你娘親一定不會有事的。」
那邊小夜跑了幾步見楊恆被對方纏住,又停下腳步叫道:「阿恆!」
小夜聽得奇怪,低聲問身旁的楊恆道:「阿恆,祁連六妖是什麼人?」
不知為何,端木神醫聽到無動真人的聲音竟有點緊張,起身還禮道:「真人客氣。」
那青年順勢掠過楊恆身側,抓向小夜道:「小妹妹,叔叔我來疼你啦!」
裘百盛勃然大怒,低喝道:「大師,得罪了!」霸王叉一式「夜叉探海」刺向邋遢和尚的咽喉。
他又問道:「小夜,那些人為何要找你爺爺打探魏無智的下落?」
楊恆甩手往外就走,口中叫道:「不傳就不傳,我再不求你!」
端木神醫見雙方激斗正酣,悄悄後退道:「小夜,阿恆,咱們走!」
楊恆問道:「你爹娘呢?」
楊恆咬牙道:「誰說我不懂道理?可老尼姑不肯教,我留在山上有什麼用處?」
兩個月了,母親杳無音訊,父親也依然生死未卜。而他卻在這峨眉山上,號稱天下正道翹楚的雲岩宗里蹉跎歲月,整日與佛經木魚為伴!
到了山下天色已黑,肚子也嘰哩咕嚕的叫了起來。楊恆見道旁有一家燒餅攤,頓感饑渴難熬,一摸懷裡才記起走得匆忙,身上一文錢都沒有帶。
這一下勁透經脈直入丹田,將裘百盛苦心修鍊了二十余年的魔功盡數破去,若想重新練起,少說也需十余年的工夫。
楊恆怔了怔,隱隱覺得這嗓音頗為熟悉。
楊恆一邊打聽前往東崑崙的路徑,一邊前行,這晚,他又累又餓地投宿在一座年久失修已被廢棄的土地廟裡。
驀見裘百盛口中大喝道:「殺!」身形凌空飛起,手中霸王叉金光爍爍,朝邋遢和尚的頭頂心插落。
楊恆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喜過望道:「大師,你此話當真?」
他嘴角溢血被扇風送出數丈,雙腳一軟,栽進了雜草叢中。當下又恨又怕,哪裡還敢再衝上前去找死,惡狠狠瞪視對方道:「你等著,此仇不報枉自為人!」
小夜羞澀一笑道:「我這點本領哪能和爺爺相比?你呀,可別把我捧上天去。」
楊恆問道:「大師,依你之見,那些劫走端木爺爺的黑衣人會是何方神聖?」
待將水泡挑破了,小夜又從供案上尋到一個半破不破的瓦缽,去廟外盛了缽清水回來。楊恆將腳清洗乾淨,小夜拿出端木神醫藥箱里的軟膏幫他抹上,再用繃帶細心地把傷口包上,才微露笑容道:「好啦!」
楊恆一省,急忙將土豆從火堆上拿開,也顧不得剝去表皮,使勁吹了幾口氣就往嘴巴里塞,結果自是燙得「啊」地大叫。
女子搖頭道:「閣下是聰明人,怎地盡說些笨話?」猛地左手一松,竟是楊恆出其不意地掙脫控制,張嘴咬在了她的右手上。
那女子壓根不理,擒著端木神醫,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黑夜裡。
無動真人慾待再問,猛地抬眼上望低喝道:「什麼人?」
無論有多繁忙,除非下山外出,每天下午她都會來給楊恆授課。
楊恆愣了愣,道:「我不怕死,我只要找到我的娘親,救出我的爹爹!」
明燈大師從小夜背後露出臉來,笑嘻嘻道:「你還好意思問!不聲不響就溜下山去,幾乎把整個雪竇庵和法融寺都鬧個底朝天。你師父和我四處尋找,就怕你腦子一熱干出傻事。」
楊恆和小夜追出十多里,已看不到端木神醫的影蹤,雙雙筋疲力盡地落回地上。
端木神醫投鼠忌器,手拄青竹杖道:「你先放了兩個孩子。」
明燈大師搖頭道:「時隔多日,貧僧也無從查尋。不過依照小夜的敘說,四個黑衣人里有一個使十字奪,一個用釣竿,那都是奇門兵刃,仙林中以此成名的高手屈指可數,倒算得一條線索。」
光陰荏苒,歲月倥傯,轉眼楊恆在峨眉山上又度過了兩個多月的時光。
當下雙拳攥緊,全神戒備道:「你是什麼人?說話這般惡毒!」
邋遢和尚搖搖頭,道:「你那也能叫霸王叉?用來打漁都顯寒酸。」
「阿恆!」小夜哭叫著奔向楊恆,竟對這青年抓向自己的魔掌視而不見。
「祁連六妖里的老么魏無智。」無動真人雙目如電,緊盯端木遠的臉龐,徐徐道:「據貧道所知,端木神醫不久之前還曾見過此人。」
這一天授完課後明月神尼起身欲走,忽聽楊恆在身後喚道:「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