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驚仙》首部曲 第一集 撥草瞻風

第五章 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封鎖

首部曲 第一集 撥草瞻風

第五章 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封鎖

明燈大師一揮手道:「哪來那麼多法門要訣?縱使你全都背得滾瓜爛熟,使出來的劍招也不過像條死蛇,全沒半點靈氣。你以為貧僧的這套周天十三式人人都能學么,還不練給我看!」
楊恆有樣學樣,也嘿嘿一笑道:「你這老怪物膽量也不小啊,居然敢在峨眉鬧事。」
真菜和尚的膽子比真禪還不如,一張圓臉登時嚇成個白面饃饃,結結巴巴道:「快、快鬆手,我、我沒、沒……」
楊恆耳聽小夜驚訝地「啊」了聲,心中一動道:「敢情這老怪物的外號叫什麼邛崍山君,他不正是裘百盛的師父么?」
「言歸正傳,我們來說這套周天十三式:它若能配合著周天正氣一齊施展效果更佳,但你已修鍊了雲岩宗的薩般若心法,就不必另起爐灶,大費周章了。況且薩般若心法的確是佛門頂尖絕學,要是能參悟到大圓滿境界,其威力尚勝過我的周天正氣。」
至於明月神尼那邊,果然在教授佛經之餘,也將薩般若心訣和清凈法身的精義,酌情傳授給了楊恆。只是師徒間的關係依舊不冷不熱,毫無改變。
猶如當頭棒喝,楊恆一下子醍醐灌頂道:「是了,大師要教我的是劍意!招式再奇妙也沒有靈魂,總會被人見招拆招一一化解,唯有劍意綿綿永無窮絕。」
話音未落,他的身軀猛然抱縮成團,如風輪般躍在空中飛速轉動,手中樹枝也隨著身體的飛轉吞吐閃爍,遊走不定。
楊恆沒想到一番爭吵后,明月神尼居然會答應傳自己雲岩宗心法,微感意外之下哼了聲道:「這可不是我求你的!」
楊恆會意道:「我明白了,畢竟對手不是桃樹,隨時會作出各種反應。所以咱們不能刻舟求劍,也須得以變應變,而且要變得比他快,比他妙。」
明燈大師滿意地頷首道:「不錯,不錯,我就喜歡你這性情。這套周天十三式與仙林各家各派的劍法大異其趣,雖非王道之劍,但正氣浩然拙中藏巧,真正能參悟透澈了,保管你碰見一流高手也不吃虧。」
明月神尼對這弟子已失望之極,也不多說,淡淡道:「你先休養,明日貧尼再來探望。」說罷轉身出屋而去。
楊恆凝目打量,就見來人五十余歲的年紀,膀闊腰圓,面相兇惡,頭頂光禿滿臉的虯須黃里泛紫,身穿黑袍,腰系水火絲絛,背上斜插兩柄三股烈焰叉,柄身上密麻麻布滿紅色符印,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闊步進得寺來,見大殿前只坐著幾個十四五歲的小孩,一愣道:「嚴崇山呢?叫他給我滾出來受死!」
由於沒有師長指點,又擔心別人察覺,他修鍊得極是小心。雖然進度緩慢,倒也避免了貪功冒進,根基不穩的風險。
楊恆疑惑道:「大師,你還沒給我講解運劍法門和出劍要訣呢。」
楊恆面露興奮,笑道:「光聽這劍法的名字,就知道它一定很厲害。」
黑袍人鄙夷地「呸」一口濃痰吐在他臉上,罵道:「和尚都是窩囊廢!」
真菜和尚瞧著黑袍人心裏也有點發虛,合什道:「阿彌陀佛,本寺並無名叫嚴崇山之人,施主找錯了地方吧?」
黑袍人一瞪眼道:「小禿驢敢騙我,老子打聽的明白,嚴崇山就躲在這廟裡!」
黑袍人一喜,把真菜和尚往身後一拋,走向楊恆道:「嚴崇山在哪兒?」
黑袍人猛一把揪住真菜和尚衣襟,將他近兩百斤的身子提拎離地,舉在面前,惡狠狠道:「你敢騙老子?」
楊恆望著師父的背影,不由想道:「這麼說老尼姑其實也是為我好,但她為什麼老對我爹爹抱有成見,真是奇怪。」轉念又有些得意道:「我好稀罕她傳授雲岩宗絕學么?沒有她,明燈大師一樣會教!」
明月神尼呵斥道:「孽障,貧尼的一片苦心,你豈能懂得?我教你讀佛經,就是想用佛門慈悲化解去你受自父親遺傳的魔門暴戾之氣!看看你自己,有哪點像佛門弟子的模樣?」
楊恆衝口說出道:「一燈能除千年暗,一智慧能滅萬年愚!」
他上山時間說短不短,往日也曾聽人說起過,這位空照大師被譽為仙林四聖之一的「佛聖」,與自己的祖父楊惟儼,實是並駕齊驅的神仙級人物。只是此老隱退峨眉後山多年,縱然是雲岩宗當今的宗主明鏡大師平日也緣慳一面,萬沒想到竟然會是明燈大師的師父!
黑袍人一扭頭瞧著楊恆,笑道:「你這小和尚倒有幾分膽量,居然敢沖老子嚷嚷。」
明燈大師嘿嘿道:「傻孩子,名字能作數么?我法號明燈,可頭髮亂糟糟的像堆雜草,又哪裡像盞明燈了?」
次日,楊恆隨明燈大師和小夜回到峨眉法融寺養傷。又過兩天明月神尼接著消息也趕回峨眉,連雪竇庵都不及回去,徑直來見楊恆。
楊恆用心聽著,可老毛病忍不住還是犯了,問道:「大師,你出家前定也是位十分了不起的人物吧?」
想通了這點,他緩緩閉起眼睛,在腦中一遍遍回放方才明燈大師施展「顛倒乾坤」的每一個動作,一陣陣明悟如清泉般注入心頭,似有盞明燈在靈台間漸漸點亮。
明燈大師遞了根樹枝給楊恆道:「我說清楚,我教你劍法是心血來潮,可不是要做你的師父。咱們還是要像從前那樣,只當對方是忘年交。否則便無趣了。」
楊恆從台階上蹦起,站到黑袍人身後伸手一指叫道:「喂,你說誰是窩囊廢?快將真菜師兄放下,好生向他賠禮道歉。」
眼看就要迎頭撞上一株桃樹,明燈大師的身形驀地再往上飄,呼一聲掠過枝頭舒展開來,面朝桃樹順勢一劍吐出,「咄」地輕擊在桃樹樹榦上。由於只是演示並未使力,樹枝一觸即收。
「混賬東西!」明月神尼修鍊了數十年的禪心,被這兩句話激得丁點不剩,渾身發抖道:「你敢這樣跟為師說話?」
一座和尚廟裡住了個小姑娘,無疑比一個尼姑收了男性俗家弟子,還要來得驚世駭俗。好在明燈大師一向我行我素,背後的師父又是座極硬的靠山,旁人至多腹誹幾句,當面卻也不能說什麼。
楊恆聽他口出污言穢語,心裏來氣道:「再罵人我就將你打出去!」
楊恆心裏暗叫糟糕道:「這老怪既然來找明燈大師報仇,想來修為甚高。我們幾個加在一塊兒,怕也不夠他單手打發。」
真菜和尚則是遠遠躲開,方敢介面道:「我師父下山了,不在寺里。」
他問道:「那你可知他如今的法號?」
「不在寺里?」邛崍山君眼中凶光一閃道:「那老子便將他的烏龜窩先砸個稀巴爛,看他還裝烏龜!」
他這一抓雖是臨時起意,卻也有個名頭叫做「神仙一把拿」。顧名思義,此招威力極大,五指戟張間封死了對方各路閃躲空間,除了硬封硬架便只能束手待斃。
哪曉得真葷和尚實在老實得過頭,愣愣道:「不對啊,師父明明說他下山去了。」
她推門入屋,望著躺在床上的楊恆,恨鐵不成鋼地斥道:「你這孩子,恁的膽大妄為。萬一出了什麼差錯,教我如何向明曇師妹交代?」
明燈大師道:「咱們的教法也別緻,須得從最後一式『顛倒乾坤』學起。這招劍法最為詭奇,也最難學,要是能在一個月里初步參悟,剩下的便難不倒你了。」
不料楊恆人雖小,身手竟異常靈活,就地一倒骨碌碌翻滾出數丈,順手拿起用來打掃寺院的一把竹帚,彈身而起道:「真菜師兄,快去雪竇庵求援!」
明燈大師道:「給嚇傻了?其實空照也好,明燈也罷,不過是個符號,哪有那麼多道理在裏面?」
山中歲月長,轉眼楊恆在法融寺中已住了五年多。寺外的桃花落了又開,他也從一個九歲稚童,慢慢長成了個眉目俊秀的少年。
樹枝輕擊在桃樹上,楊恆雙足落回地面,望著手裡的樹枝喜不自勝,由衷感激道:「大師,大師……」
邛崍山君擰眉想了想,口氣不那麼確定地答道:「好像是叫明……燭還是明燈的。」
小夜無親無靠,於是在法融寺里常住了下來。
明燈大師又恢復了他那慵懶嬉笑的模樣,笑道:「明白就好,明白就好。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封鎖。今朝塵洗光生,照破山河萬朵!」
楊恆見著師父著急上火的模樣,本來心裏隱約起了一絲歉疚,可再聽她劈頭蓋臉對著自己便是一通斥罵,牛脾氣禁不住又上來了,高聲道:「誰讓你推三阻四不肯傳我雲岩宗絕學!再說,我要真死在外頭,你不是正樂得清閑么?」
楊恆笑道:「好啊,往後咱們照樣一起去偷雞摸狗,烤青蛙來吃。」
楊恆「啊」了聲吃驚道:「您是空照大師的弟子?」
不知為何,明月神尼竟被這少年的氣勢所震,一時說不出話,沉默須臾后才道:「真源,你傷透了為師的心!也罷,我傳你雲岩宗絕學,但你也須牢記貧尼今天的教誨——為善為惡全在一念之間,莫要走上歧途!」
楊恆全身氣血沸騰,一腔豪情洶湧而起,鏗然有力地一點頭道:「是!」
楊恆隱隱猜到邛崍山君口中的「嚴崇山」是誰,更進一步猜到他定然是從裘百盛口中得到了什麼線索,這才找上峨眉。
這些年來,明月神尼驚異地發現,楊恆就像一塊無邊無際的海綿,不管自己往裡頭注入多少清水,這孩子總能迅速而輕易地吸收進去,不費多少工夫便完全化成了自己的東西,佛經如此,雲岩宗的各項絕學更是如此。她只好翻來覆去地炒冷飯,讓他將拈花指諸般運氣法訣和出指要點練了又練,再拚命從中挑出毛病來要他鑽研。
楊恆掀開被子坐起來,叫道:「不准你罵我爹爹!」
邛崍山君點頭道:「不錯,老子找了他十幾年,才終於探聽到這消息。」
原來他見勢不妙,就想將邛崍山君引去金頂禪院。那裡高手如雲,又有號稱「鏡花水月」四大高僧之一的明鏡大師坐鎮,任邛崍山君再是強橫,也能制得住他。
※※※
突然,楊恆腦海里轟然劇震,所有的幻象都消失無蹤,充盈著變幻詭奇連綿不絕的空明劍意,渾然忘我間,他一聲清嘯騰空而起,瘦小的身軀抱成一團翻滾向前,彷佛行雲流水天馬行空,施展出了這一式顛倒乾坤!
明燈大師笑呵呵道:「不錯啊,小友,佛經沒白讀,居然領會到空照大師給貧僧起這法號的內涵。」
「顛倒乾坤?」楊恆好奇問道:「莫非這式劍法正反相衝,好殺人一個措手不及?」
「你都說了,還要我講解什麼?」明燈大師故意一板臉道:「看好了!」
※※※
小夜「啊」地驚呼道:「你要找的是明燈大師?」
楊恆聽得心癢難熬,催促道:「好大師,你就快教吧!」
四人一愣,來人已「砰」地一聲將寺門踢開,氣勢洶洶往裡走道:「嚴崇山,這十多年讓老子好找!這回看你往哪兒逃!?」
他急中生智,道:「真菜師兄,你記錯了吧!明燈大師不是說他去了金頂禪院,要找明鏡方丈切磋佛學么?」
明燈大師不知何時已到了他的對面,將樹枝輕輕用手從樹上撥開,笑吟吟道:「你明白了么?」
黑袍人許是看真菜和尚年紀略長,便拋開楊恆等人迎上他道:「老子來找嚴崇山!」
明燈大師飄然落地,微笑道:「這是顛倒乾坤的第七種變化,若遇見身法轉換不靈的對手,便可一招制勝。你的薩般若心法和清凈法身都有一定根基,要照葫蘆畫瓢不是難事,難的是體悟劍意,掌控火候,能在臨陣時隨機應變制敵機先。」
這幾年間,明燈大師將平生得意絕學「周天十三式」傾囊相授,更教了他一手「九絕梭」的暗器本事;楊恆的薩般若心法亦突飛猛進,順利進入了第三層境界,同時將拈花指法修鍊到了四品。
楊恆點點頭,心想:「原來他也有段不願提及的往事。」
私下,楊恆也開始偷偷參悟父親傳下的鐵衣神訣。他聽娘親說過,這鐵衣神訣若能修鍊到登峰造極之境,非但罡風掌力難傷分毫,即使仙兵魔寶亦無所畏懼,實是堪與佛門金剛不壞大法比肩稱道的曠世奇學。
由於端木神醫久無音訊,小夜便留在了法融寺里。有著明燈大師的照料和楊恆、真禪等人的陪伴,她也在一天天快樂地長大,漸漸出落成一位明眸皓齒,雪膚雲鬢的美麗少女。
他急著救真菜和尚,便道:「你不是要找嚴崇山嗎?我知道他在哪兒。先將真菜師兄放了,不然打死我也不說。」
這天午飯後,楊恆和小夜、真禪、真葷幾個人聚在大殿前的石階上,商量著明月神尼授課結束后要到哪裡去玩。大伙兒正說得高興,忽聽寺門外頭有人嗓音粗啞地叫道:「嚴祟山,你給我滾出來!」
明月神尼這麼做,只是為了拖延傳授楊恆其它絕學的時日,因為她實在不敢斷定楊恆長大成人後是否會走上父親祖父的歧途。至少於她心底,絕不願明曇師妹託付給自己的愛子,將來成為一個殺人如麻的小魔頭。
「咄!」
黑袍人哼道:「那又如何?別以為嚴祟山投入了雲岩宗老子就不敢找他報仇!除了幾個空字輩老不死的傢伙,我邛崍山君還真沒把雲岩宗放在眼裡!」
閑來無事時,楊恆依舊是那個呼朋引伴滿山惹事的頑童。他的朋友越來越多,不僅是法融寺里真禪、真葷,連峨眉山上下各處佛寺禪院里的小和尚們,也和他稱兄道弟,快快活活地打成了一片。
明燈大師拊掌道:「善哉,善哉,孺子可教!現在輪到你將這式變化練給我瞧了。」
十余日後楊恆的傷勢漸愈,然而雲岩宗儘管動用了全派之力,明燈大師也數次下山明察暗訪,卻始終未能探聽到端木神醫的下落,甚至連抓走他的那伙人是誰也毫無頭緒。至於引起這一切變故的罪魁禍首——祁連六妖里的魏無智,更是如同石沉大海,想必早已逃之夭夭了。
真禪膽小,看到這黑袍人模樣猙獰,嚇得小臉煞白直往楊恆身後縮。真葷卻是個混性子,仗著膽子道:「這兒沒嚴崇山,你上別處找去。」
他從樹上折下兩根桃枝,拿在手裡輕輕拍打,並不急於分給楊恆,說道:「你是明月神尼的弟子,雲岩宗的絕學自該由她來教,我不能越俎代庖。」
楊恆道:「你來法融寺找嚴崇山,想必是探知他在此處出家,對不對?」
邛崍山君一聽,知道明燈大師定然不在山上,又是失望又是氣惱,舉起蒲扇大的巴掌抓向楊恆道:「混小子,你敢騙我!」
楊恆瞧明月神尼真的發怒了,心下也有些害怕,可旋即牙關一咬道:「哪有師父不教徒弟真本事的?你張口閉口都是我娘親如何如何,卻也不想想她要是曉得你如此待我,會有多氣惱!」
這時候真菜和尚在後院聽到動靜,一邊嚼著還沒吃完的午飯,一邊趕了過來說道:「佛門凈地,誰在這兒大聲喧嘩?」
明燈大師道:「出家前的事情我都忘了,做了和尚,便只管去想和尚的事情。你不必問這麼多,反正將來總能知道。」
見楊恆要開口,他擺擺手接著道:「貧僧說過,我是半路出家的野和尚。所以,我要傳你的,是我在做和尚前所用的一套劍法。因為這套劍法一共有十三式,故而也被人叫做『周天十三式』。」
又過月余,楊恆的傷勢痊癒。當天半夜,明燈大師果然遵守那天的承諾,將他帶到桃花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