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驚仙》首部曲 第一集 撥草瞻風

第八章 白雲相送出山來,滿眼紅塵撥不開

首部曲 第一集 撥草瞻風

第八章 白雲相送出山來,滿眼紅塵撥不開

楊恆氣道:「要去你們去,我可不願再受那傢伙的冷眼。」
楊恆甩手飛出九絕梭,「啪」地將瓦罐打飛,喝道:「別動!」
楊恆盪在橫樑上哈哈大笑。真菜和尚聽見笑聲,又看到捂著嘴偷笑著走過來的小夜,這才曉得又是楊恆乾的好事。
楊恆在大殿里給明燈大師留下封短箋,幾個人離開普濟寺進到遂陽城中。
用過素齋,于總管安排僕人將他們引到客房歇息。楊恆和真禪和尚住在一屋,洗漱過後沒說幾句話各自上床入睡,那位馬如龍馬局主依舊沒有露面。
楊恆眉宇一揚道:「你這人怎麼說話的,狗眼看人低!」
五個人順著人流走馬觀花,這邊瞅瞅那邊問問,均都興奮不已。真菜和尚原本是最反對離寺進城的一個,可現在也恨不得能在腦門上多挖兩個窟窿安上眼珠子,好痛痛快快的打量個夠。
楊恆收回九絕梭,說道:「這寺里透著邪乎,你不怕有人在水中下了迷藥?」
「你老實?」真菜和尚鼻子氣歪,「前天晚上還和真禪合夥兒揭開房頂,把一盆洗腳水倒在了人家的床上,當我不知道么?」
楊恆皺眉道:「我們只是幾個小和尚,你不覺得他有些熱心過頭么?為何他對咱們的來歷身分毫不過問,只一個勁兒往鏢局裡引?瞧這鏢局的情形,也並不富裕,咱們在前院見到的鏢師、趟子手扳手指頭數也數得過來,偏還如此慷慨大方?」
小夜恍然大悟道:「原來天馬鏢局的旗號,就是從貴東家的姓名裡頭化出來的。」
小夜和真葷隨著楊恆走了出去,真禪略作猶豫,也許是覺得跟著大家會更安全些,不聲不響地也溜出門來。
楊恆邊走邊留神各處不顯眼的地方,是否有雲岩宗弟子留下的聯絡暗記。這幾個月里,雲岩宗各支弟子下山查詢端木遠的下落,無不是以遂陽城為起點往四周擴散,因此偌大的遂陽城,早不知被捷足先登的同門反覆搜尋過多少遍,想要從中發現新的線索,除非天上掉餡餅。故而他更多的注意力,還是放在了尋查普濟寺僧侶失蹤的迷案上,畢竟這僅是今日清晨發生的事。
楊恆轉頭問小夜道:「你覺得呢?」
楊恆搖頭道:「我又不是神仙,哪能猜到。走吧,去找真菜師兄他們。」
于總管道:「敝東家姓馬,諱名如龍,在兩湖地界的仙林中也算薄有名聲。」
五人分開,楊恆和小夜一組往左搜;真菜、真葷、真禪三個和尚一組朝右尋。
真菜和尚氣急敗壞道:「回來,都回來!師父說過,你們都要聽我的話!」
接著大伙兒便海闊天空的閑聊起來,于總管談吐詼諧,見識頗廣,時不時恰到好處地說上一兩句笑話,將眾人逗得大樂,楊恆的疑心也不由得漸漸淡去。
真菜和尚老老實實道:「我們是化緣路過此地的和尚,沒錢。」
小販笑道:「好啊,要不要一人來一串兒?」伸出手來道:「給錢吶。」
小夜頷首道:「爺爺教過我。」拿出幾枚金針在眾人的陪同下,又回到廚房裡。
于總管抬頭看天道:「天快黑了,城外的路既不好走也不安全。不如今晚先在鏢局借宿一宿,明日一早再前往普濟寺掛單。」
奈何他這大師兄的威信江河日下,門外的四個人恍若未聞,漸漸去遠。
小夜的心又提了起來,追問道:「那你猜會是什麼事?」
真禪用力點點頭,幫著楊恆作證道:「我也聽見了!」
楊恆滿不在乎地笑道:「光天化日哪裡會有鬼?別自己嚇唬自己。再說憑咱們的修為,真有幾個小鬼蹦出來,正好拿來練手。」
楊恆搖頭道:「即便如此,也該留下幾個看門的和尚,我看他們是被人綁架了。」
真葷和尚問道:「可為什麼要把普濟寺的和尚都接走,去做法事嗎?」
從外觀上看,鏢局甚是落魄,門口只有個老蒼頭把門,幾隻麻雀在門前空地上嘰嘰喳喳地覓食吃,見有人走來又高高的驚飛而起。
真菜和尚窘迫道:「你的腳就好香嗎?那晚我睡到半夜活活被你臭醒,睜眼一看,你睡著睡著把身子橫了過來,兩隻腳剛好擱在我胸脯上……」
小夜想了想,低聲道:「我想進城去看看,也許能找到線索。」
真葷是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閑得慌的主兒,聞言立馬道:「我同意進城去。」
等真菜和尚等人走遠,楊恆施施然走回到買糖葫蘆的攤販前,說道:「大叔,我要買糖葫蘆。」
真菜和尚見普濟寺眾僧離奇失蹤,心裏直打鼓,生怕楊恆等人進了遂陽城裡再遇上麻煩,急忙叫道:「我是大師兄,你們都得聽我的!」
那小販見眾人退走,罵得更開心了:「什麼世道,連和尚也想來騙糖葫蘆吃。」
真禪可憐巴巴地望著楊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事。
小夜躊躇道:「我們還是湊湊身上的盤纏,把錢還給人家吧。」
真禪嘴渴,一眼望到禪房桌上盛水的瓦罐,趁人不注意溜進去拿了就想喝。
總算路上沒闖大禍,這日眾人一路化緣來到普濟寺外。遙遙看見普濟寺的山門,真菜和尚如釋重負,大出口長氣道:「待會兒見了師父,有得你們幾個好看!」
楊恆笑道:「剛才我說少數服從多數,你也沒反對啊。這樣吧,願意留下的留下,願意進城的跟我走。」說著,他起身撣撣身上的灰就往外走去。
小夜驚魂未定,問道:「那這裏的人都到哪兒去了,為什麼連灶上的菜燒了一半都放下不管?」
真葷不忿道:「和尚為什麼不能吃糖葫蘆,而且我從前還真的吃過!」
這問題小夜也回答不上來,嬌嗔道:「我不管,反正咱們這些人里就數你的鬼點子最多,你說如今該怎麼辦吧。」
真菜和尚不以為然道:「真源師弟,你這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沒聽於施主說么,這家鏢局的東主是位一心向佛的大善人。」
「真葷、真禪。」楊恆又問道:「你們兩個是什麼主意,咱們少數服從多數。」
※※※
真葷怒氣未消道:「那小販憑什麼譏笑咱們?讓他受點兒教訓也是應該。」
楊恆手上倒運拈花指力,「嗖嗖嗖」五六串糖葫蘆如飛鳥投林,被他凌空攝過納入袍袖裡。待小販抬起頭,楊恆不等他反應過來,便道:「我不買啦,把錢還我。」奪過銅錢轉身鑽進人群,兩下三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夜也感奇怪,說道:「會不會有什麼事,寺里的師父們都出門去了?」
楊恆扭頭望向小夜問道:「你能不能試試寺里的食物和清水是否被人投毒?」
真禪和尚見己方人多勢眾,也狐假虎威的擼起袖管,將小胳膊豎起往小販面前比比。
楊恆笑得前仰後合,差點兩腿一松從橫樑上掉下來,喘著氣說道:「師兄,你真逗,連戒棍都嚇扔了。」
真菜和尚老臉漲紅,一跺腳道:「都別笑了,有沒有找到人?」
真菜和尚回頭一看,那文士相貌儒雅,笑容和善,便先生了好感,雙手合什說道:「阿彌陀佛,敢問施主貴姓?」
楊恆聽著聲音,迷迷糊糊地蘇醒過來,正看見來人背對著自己在向真禪施法。他心頭一凜,睡意不翼而飛,鼻子里隱隱聞到一股淡淡的甜香,令人頭腦昏脹,暗暗道:「這家鏢局果然有鬼!」
小販一瞪眼,罵道:「沒錢吹什麼大氣,滾一邊兒,別耽誤我做生意。」
真菜和尚一邊吃著糕點,一邊感慨萬千道:「世態炎涼啊,總算遇見了位大善人。」
眾人下了峨眉山,由真菜和尚統管著,熱熱鬧鬧的往遂陽方向行去。
小販咦道:「怎麼又是你這小和尚,這回兜里有錢了?」
于總管領著他們到一間堂屋裡落座,自有丫鬟奉上茶水素點。沒一會兒他便起身告退,說是要稟報東家好安排幾人的食宿。
楊恆將自己在廚房看到的情景說了,真葷也道:「大殿里整整齊齊放著經書和木魚,像是正在做早課,可人卻不見了。」
他飄落院內將門打開,眾人走進寺里,真菜和尚提嗓子問道:「有人嗎?」
楊恆眼疾手快一把捂住真葷和尚的嘴巴,接茬道:「聽說普濟寺的方丈靜衡大師是位有德高僧,我們正要前去寺里掛單。」
他追上真菜和尚等人,將偷來的糖葫蘆分了,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一邊將自己捉弄小販的經過說了。
楊恆抬手道:「我就要那串。」一不小心,銅錢叮噹脆響掉在了地上。
這下楊恆也困惑起來,說道:「奇怪,總不成寺里的和尚都搬家了吧?」
楊恆笑道:「是有這事兒。誰讓那些和尚色迷迷盯著小夜看,還嘰哩咕嚕說了一大通亂七八糟的怪話?他們以為隔得遠了就沒事,偏偏我都聽見了!」
楊恆把兩手一攤,笑嘻嘻道:「那你說,誰把他們抓走了,抓到哪裡去了?」
真菜和尚急道:「師弟,你又犯了偷盜戒,罪過,罪過,阿彌陀佛。」
楊恆抗議道:「師兄,我這一路上最老實不過,你可別亂告惡狀。」
這遂陽城位於兩湖腹地,道路水網四通八達甚是繁華。大街兩邊店鋪林立,街上人頭攢動,比峨眉山下的那些小鎮子不知熱鬧多少倍。
小夜邊走邊呼喊道:「有人嗎,諸位大師,你們在哪兒?」可仍是無人應聲。
小夜羞紅了臉道:「阿恆,你胡說什麼呀,也不怕佛祖怪罪。」
真菜和尚不假思索道:「那還用問,當然是留在寺里等師父。」
走了一段,真葷的兩隻腳忽然立定不動,死死盯著街邊攤販售賣的冰糖葫蘆上。那些糖葫蘆有紅的、綠的、紫的、黃的,五顏六色口味也各不相同,散發著誘人的光澤與甜香。
楊恆在床上盤膝修鍊了會兒鐵衣神訣,又打坐吐納了兩個周天,也自睡下。
一陣清風吹來,禪房屋檐上掛著的驚鳥鈴隨風脆響。真菜和尚看看死寂的四周,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忙拿起戒棍追出門外,口中叫道:「不成,我得管著你們。萬一出事,可不好向師父交代!」
寺院里寂靜無聲,眾人疑惑更甚。真菜和尚年紀最長,卻殊缺見事應變之才,一下子呆在了那兒喃喃道:「這是怎麼回事?」
小販「哎喲」叫了聲埋怨道:「怎麼這麼不小心?」俯身去拾那兩文錢。
真禪贊同道:「十有八九,寺里的和尚都被藏進了馬車裡帶走,不然總該有人看到他們離開普濟寺才對。」
楊恆道:「這還不好辦?我翻牆進去瞧瞧。」不等真菜和尚阻止,騰身躍上院牆,往裡張望道:「真怪,裡頭一個人也沒有。」
楊恆道:「咱們分頭去找,各自小心,我隱約覺得普濟寺定是出事了。」
那文士彬彬有禮地回答道:「在下姓于,是城中天馬鏢局的內府總管。敝東家對菩薩最是虔誠不過,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到城外的普濟寺上香請願。幾位小師父若是囊中羞澀,不妨隨在下到鏢局去,化些銀兩不在話下。」
真菜和尚忙把這兩人往外拽,說道:「算了算了,我們還是走吧。」
楊恆雖是俗家弟子,但剃著光頭穿著僧衣,旁人也分辨不出,只道是四個和尚走在路上,身邊偏還帶著位楚楚動人如花似玉的豆蔻少女,十分惹人注目。有些口舌刻薄的,難免會說上些難聽的風言風語。
眾人回到寺里,胡亂煮了點東西填飽肚子,小夜道:「那馬車有問題。」
楊恆說道:「可能是突然發生了什麼要緊事,令寺里的和尚不得不立即離開。」
楊恆兩眼一翻道:「完了,完了,一定是他們凡心大動集體還俗去也。」
這時候那位於總管迴轉過來,滿臉歉意道:「對不住,敝東家正在和貴客商談一筆重要生意,暫時無暇脫身。他吩咐在下好生接待各位,等送走客人後定會親自前來拜望。」
真菜和尚起身謝道:「阿彌陀佛,不知貴東家高姓大名?今晚小僧要為他念經禱祝,也好略微答謝這番盛情。」
楊恆怒火騰地起來,猛地一捂肚子道:「哎呦,我要去方便下,你們到前頭等我。」說罷一溜煙踅進道旁的一條小巷裡躲了起來。
可敲了半天,寺里也沒一個人應聲,真菜和尚抬頭看看天色道:「都快中午了啊,難道全寺的和尚都還睡著?」
真葷和尚笑著道:「師兄,說起來那盆洗腳水還是你的呢,臭都臭死了,差點把我和小夜熏昏過去。你有多少天沒洗腳了?」
楊恆沒理他,說道:「咱們分頭,到普濟寺附近的農舍里找人打聽情況。」
于總管笑著道:「小師父別客氣,敝東家要是看見有出家人前來,定然十分高興。」
待真菜和尚轉過身來,楊恆雙腿勾住橫樑,身子猛地倒吊下來,兩手撐眼支嘴,扮了個鬼臉「嗷」地大叫一聲。
兩人離開廚房往東走,就見真菜和尚正在一間空無一人的禪房裡探察。
於是五個人隨著于總管穿進條小巷,三轉兩轉來到天馬鏢局。
楊恆懶懶地豎起兩根手指頭道:「有兩個辦法:一個是咱們坐等明燈大師,把這問題留給他來解決;另一個是咱們先到遂陽城裡轉一圈兒,一方面打探端木爺爺的下落,另一方面也順道查找普濟寺眾僧失蹤的線索。」
「普濟寺,」真葷和尚脫口問道:「那你有沒有聽說——」
他氣呼呼叫道:「真源,你想嚇死我嗎?」
結果一試,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廚房裡所有的瓜果食物乃至清水,都毫無被人投毒的跡象。
真菜和尚正犯愁這兒人生地不熟,到了晚上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見於總管如此熱心,不由喜道:「那給施主添麻煩了。」
五個人說笑一通,來到普濟寺門前,見山門緊閉,真菜和尚便上前敲門。
小販道:「好吧,你自個兒挑,要哪串?」伸手來取錢。
這些人里只有楊恆、小夜和真禪練成了御風術,而且限於功力淺薄,一口氣至多也只能飛出四五十里,便要落地歇息。楊恆稍好些,可為了照顧其它人,也是安步當車。
可這些少年難得下山一次,又如何能規矩得下來?一個個像出籠的小鳥兒,連平日膽子最小的真禪也會時不時跟真菜開上幾個玩笑。
真菜和尚猝不及防,直嚇得圓臉煞白,魂不附體,丟了手中戒棍躥向房外,口中驚慌失措地叫嚷道:「鬼啊——」
真菜和尚怕惹事,總攔著楊恆等人上前理論,只盼能把楊恆等人安安穩穩地帶到遂陽普濟寺交差了事。
真菜和尚一拍光溜溜的腦門道:「對哦,我怎麼沒想到這點?」
真禪卻兩大不得罪,回答道:「我聽大家的。」
楊恆一拍巴掌道:「妥了,三票對一票,另有一票棄權,咱們進城去轉轉!」
兩人進到廚房裡,看到灶里的爐火已經熄滅,可灶上還放著剛燒了一半的素菜。楊恆湊近用鼻子聞了聞,道:「大熱天的菜還沒發餿,說明燒菜的人離開不久。」
半夜裡,客房的屋門忽然無聲無息打開,從門外閃入一條黑影,先是從袖衣里取出塊紫色的帕子,在楊恆和真禪的鼻子底下輕輕一抖,然後口中念念有詞,一面低誦起一串古怪的咒語,一面點燃張符紙,碧綠的火焰「嗤嗤」輕響照在了真禪和尚的臉上。
真葷和真禪聞聲趕到,從小夜口中得知是楊恆在戲弄真菜,也都笑了起來。
真禪和尚自作聰明地指手劃腳道:「搬家也要帶行李啊,至少經書木魚得帶上。」
小夜顫聲道:「有鬼……」不自禁地往楊恆身邊靠。
楊恆掏出兩文錢道:「我只有這點兒,買一串給大伙兒嘗個鮮。」
賣糖葫蘆的小販見幾個小和尚站在一邊久久不肯離開,卻將路人都擋在了身後,便不耐煩道:「走走,一邊去。和尚也吃糖葫蘆?」
楊恆頓時生出惡作劇的念頭,朝小夜低笑道:「你慢慢走過去,我和師兄開個玩笑。」他趁著真菜和尚背身沒瞧見自己的當口,施展清凈法身潛入禪房,一個騰身悄無聲息地上了橫樑。
可距離普濟寺最近的住家也在三四里地外,都說一早起來並未發現什麼異常,倒是有七八輛看似官宦人家的馬車曾經路過應是燒香還願的善男信女。
真菜和尚道:「不會吧?我聽師父說,普濟寺是咱們雲岩宗的一條分支,寺里的和尚大都身負修為,尤其這裏的主持靜衡大師更是一等一的高手。」
五個人正爭論著,忽聽旁邊有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說道:「幾位小師父,你們莫非是盤纏用盡了,為何不去化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