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驚仙》首部曲 第三集 心中有石

第二章 撤圍

首部曲 第三集 心中有石

第二章 撤圍

西門望怔了怔,意興索然地擺擺手道:「咱們兄弟,誰跟誰啊,你甭和我客套。可是沒拿到太昊鼓,回頭司馬陽那小子少不得又要羅嗦。」
明燈大師苦笑道:「我不把事情說清楚,諒你這傢伙也不會死心。」
席上匡天正並未對明華大師等人多說什麼感恩戴德的謝辭,但熟悉此老的人都明白,經此一役,往後雲岩宗只消一紙傳書,便是要他拼上祝融劍派數百條弟子的性命相助,也斷不會皺一皺眉頭。
秋柏青道:「是啊,我問的幾個排教妖人都是這麼說的。但這丫頭的修為卻非傳自煙波叟,想必另有名師。」
楊恆一省看向明燈大師,說道:「原來大師和明空大師早已做了安排。只是任誰也沒料到排教的攻勢會如此猛烈,若非明華大師及時趕到,正陽山莊仍不免失陷。」
話音未落,滿頭大汗的真菜和真葷沖了進來,叫道:「師父,師父!」
明月神尼道:「那就好,貧尼過來是有點兒事想和你聊聊。」
西門望從真菜背上卸下真禪,察看了會兒道:「只是幾處硬傷,不礙事。」
就聽秋柏青又道:「這位石姑娘有個舅舅,隱居郴州郊外,被人稱作『煙波叟』,和蘇老魔臭味相投,甚是熟稔。蘇老魔本也邀請了此人出山襄助,不巧煙波叟正閉關修鍊,分身乏術,於是就把自己的外甥女兒引薦給了排教。」
真葷道:「師父前兩天傳了他一套『金湯盾法』,這小子便躲開大伙兒溜到後山去整日苦練,還當咱們都不曉得。」
這日秋柏青攜著幾個祝融劍派的年輕弟子,與真菜、真葷等人一起來探望楊恆。自那夜真定女尼為保護真彥而遭殺害,真彥便一直痛苦自責,鬱鬱寡歡。楊恆便請小夜去將她也拉了過來,大伙兒在一起說說聊聊,或許可以稍稍舒解她心裡頭的難受感覺。
秋柏青識趣道:「時候不早,我們也都該回去了。」
「是啊,」真葷也感嘆道:「他背上,腿上,肚子上,連捱了三下,一記比一記重。嘿,我都以為他不行了,誰曉得這傢伙拼得更凶,一根戒棍斷成了三截,想也不想搶過一柄長槍接著往前沖。好傢夥,到後來那些排教妖人見了他,活像見了鬼,一個勁兒往後退。」
楊恆和小夜聽了這天大的喜訊,均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奇異感覺。
他少有在人前爆粗口,這時破口大罵蘇醒羽,自是心痛本門死傷慘重,一股怒氣難平,忍不住發作出來。
楊恆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原以為經過祝融血戰後,真禪能克服軟弱,放下心裏包袱,由此看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小夜問道:「大師,您不是告誡桐柏雙怪不得泄露此事么?」
過了十余日,眾人傷勢逐漸好轉。匡天正便在庄內擺下夜宴為雲岩宗眾僧接風洗塵,亦是聊表感激之情。
明燈大師道:「西門兄,方才我們說的事情乃祝融劍派隱秘,望勿外泄。」
明月神尼想了想,覺得匡天正盛情難卻,也答應留了下來。
楊恆一怔,問道:「真禪要改修盾法了?他原本學的那套鳩摩棍法也很不錯啊。」
就聽匡天正洪亮的嗓門在樓底下響起道:「傷筋動骨又怎樣?但教老夫有三寸氣在,就和蘇醒羽這狗雜種沒完!」
明燈大師從容說道:「不要緊,是真菜和真葷。咦,真菜像是背著什麼?」
當即有人又問起楊恆醒神香的來歷。楊恆早編好了一套說辭,胡言亂語了一番矇混過去。也虧得他替祝融劍派的轉危為安屢立大功,大家儘管隱隱覺得事情不會那麼湊巧,卻也不便刨根問底。
明華大師一斂笑容道:「明月師妹被位白衣姑娘在腰上打了一掌,業已由門下弟子護送到神農殿救治。」
明燈大師問道:「真葷,你說明華大師和本門的諸位長老到了?」
明華大師寬慰道:「你也不必太擔心。那白衣姑娘似乎掌下留情,師妹的傷勢不算嚴重,至多十余日即可痊癒。」
明月神尼道:「如今輪到你了,真源。我相信,你會做得比明曇師妹更加出色。不必顧慮你身世泄露的問題,就算楊惟儼登門討人,只要你不願走,明鏡師兄和為師便絕不答應!」
等他們都出了屋子,明月神尼在楊恆床邊的椅子里坐下,卻沒急著開口。
東門顰念及被大魔尊軟禁的愛女,搖頭苦笑道:「就這一個丫頭還不夠鬧么?」
西門望笑道:「放心,我不是傻瓜。你當我是兄弟,才將實情相告。老子若是到處宣揚,教我將來生出的孩兒沒屁眼!」
楊恆沒想到明月神尼居然會當面向自己認錯,微覺意外道:「你有你的顧慮,誰教我是楊南泰的兒子呢?」
「不錯,可惜最後功敗垂成,只拿到了第二。」
「可不是嘛?」秋柏青這刻心悅誠服道:「匡師伯一聽有了醒神香,高興得差點沒蹦起來。」
明月神尼解釋道:「明年代表本門出戰櫻花台的四小金剛人選,便出自這二十人里。貧尼是對你心存期許的,其實除我之外,明鏡師兄、明燈師兄無不對你青眼有加,關懷備至。你可知道,入選四小金剛非但是一種榮耀與肯定,更是一種資歷與地位?遠的不說,明鏡、明華、明水還有為師……也包括你的母親,當年都曾代表本宗參加過櫻花台。」
真菜渾身虛脫,贊道:「師父,可惜您沒能親眼看見,原來真禪師弟發起狠來,有那麼厲害!虧得他在前開道,拚命闖開一條血路。不然咱們壓根到不了神農殿。」
匡天正一邊搖頭一邊說道:「老嚴,你沒事就好。等咱哥倆兒養好了傷,一塊兒上龍虎山排教總舵,找蘇醒羽把這筆帳連本帶利全都討回來!」
楊恆詫異道:「你說那煙波叟是這位石仙子的親舅舅?」
楊恆心頭微動,尋思道:「聽老尼姑說過,仙林三魔四聖這七位頂尖人物里便有一位是劍聖石鳳揚,莫非嚴姑娘因對明燈大師心存恨意,便改作母姓?」
對此匡天正和明燈大師等人亦是束手無策,大伙兒曾訊問過一些抓來的排教俘虜,可竟沒有一個知曉端木遠的事情。
大伙兒一路往後宅走,沿途所見儘是大劫過後的焦土殘垣,許多地方余勁未熄,兀自冒著縷縷刺鼻青煙。一陣陣晨風吹過,空氣里混合著醒神香和血腥的氣息,低低的呻吟與痛哭聲亦隨之飄入耳際。
真禪躺在西門望懷裡頭,艱難地睜著眼睛望向師父,得意而羞澀地嘿嘿一笑。
一陣微妙的靜默后,明月神尼神態慈和,緩緩說道:「其實你早有覺察,為師在傳授你雲岩宗絕學的時候,總是有所保留。如今看來,是我錯了。在識人見事上,貧尼不如明燈師兄多矣。」
他歇了口氣道:「這事我也是昨晚才聽老匡說起。幾百年來,太昊鼓一直安安穩穩地收藏在春秋閣中,縱使當年魔教大舉進犯,也未能得逞。奈何百密一疏,魔教損兵折將都沒能搶到手的太昊鼓,卻教自己人輕而易舉地偷了去。」
西門望搖搖頭道:「既然這樣,咱們也該走啦。免得撞上匡天正自討沒趣。」
楊恆笑道:「桐柏雙怪是藏不住事的人,司馬陽只需一激,西門望自會脫口而出。如此一來,不僅排教會死心,連滅照宮也得偃旗息鼓。匡掌門便能喘口氣了。」
楊恆和真禪躺在擔架上,側臉望著遍地的屍首和殷紅的血跡,大難不死的喜悅緩緩淡去,默默想道:「只為了幾個人的私利,卻犧牲了這麼多的性命,這到底是為什麼?昨晚僥倖能活下來,可誰能保證下一次死去的不是我們?」
※※※
楊恆在眾人面前也不願冷淡了明月神尼,輕拍了拍自己的左腿,說道:「快了。」明燈大師曾告誡他如果腿骨再出問題,今後就成瘸子了,因此多數時候都老老實實躺在了床上。
小夜好奇道:「明華大師,莫非你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這麼快就趕到了衡山?」
明燈大師嘆道:「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一仗老匡可也傷筋動骨啊。」
眾人聽他說得誇張,均都忍俊不住。楊恆欲言又止,問道:「老……我師父呢?」
明燈大師問道:「師兄,外面的情形如何?」
「沒什麼。」由於事關明燈大師的隱私,楊恆也不便當眾說出自己心裏的疑竇,轉開話題道:「這幾天為何總不見真禪?」
那邊西門望瞧著小夜和楊恆退到屋角的朱櫃后,總算等著了說話的機會,迫不及待道:「老嚴,你把太昊鼓藏哪兒了?」
楊恆有些疑惑道:「二十人大名單,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在這裏。」楊恆由小夜攙扶著從朱櫃後轉出,看著遍體鱗傷的真禪,眼裡既有痛惜,更有一縷發自肺腑的驕傲之情。伸出手去,與真禪兩手緊握在了一起。
明華大師搖頭道:「貧僧此來不過是錦上添花,真禪將你帶回的醒神香送到神農殿才稱得上是雪中送炭。」
真葷道:「是啊,我們剛趕到神農殿,就瞧見天上飛來十幾道五顏六色的劍光。等他們飄落下來,咱們才看清打頭的正是明華大師,後面還跟著明白、明顯十幾位師叔。跟著蘇醒羽重傷逃跑的消息也傳了開來,排教一下子亂了陣腳,我們回來報訊的路上幾乎沒遇到什麼阻擋。」
「我母親?」楊恆驚訝道:「她也曾經代表雲岩宗出戰闖陣?」
「自己人?」西門望疑惑道:「你是說有人監守自盜?」
明華大師含笑道:「這次下山,已耽誤了貧僧和諸位師弟的不少功課。匡掌門高抬貴手,就放我們走吧。」
明燈大師靜靜聽著,唇角逸出一抹笑意,輕聲道:「真禪,你做得很好。」
明華大師仔仔細細打量過明燈大師的傷情,鬆了口氣道:「還好,沒傷到元氣。」
見西門望點了點頭,明燈大師徐徐道:「歐敬城沒死。十年前,便是他憑藉鎮守春秋閣的便利,偷盜太昊鼓不告而別,從此了無音訊。這些年來,祝融劍派始終沒有放棄過尋找,可惜沒有絲毫收穫。為免家醜外揚,對外皆謊稱此老走火入魔而亡。」
明燈大師失笑道:「你這老匡,當咱們要做法事么。好吧,我就多陪你幾天。」
真葷氣喘吁吁道:「醒神香送、送到了!還、還有……」一口氣接不上來,身子已往地上軟倒。
「你是好孩子,是師父從前多心了。」明月神尼輕嘆道:「我平生唯一對不住的,便是你的娘親。也正因為這樣,才越發不敢辜負她的囑託,唯恐你出了半點差錯。好在這次衡山之行,總算解開了貧尼的一個心結。等回返峨眉之後,我就將本門的菩提九劍、明王不動禪法等諸般絕學一一教授給你。」
真葷左顧右盼,詫異道:「咦,真源師弟和小夜姑娘呢?」
楊恆心情激蕩,毫不猶豫道:「我哪裡也不去,雲岩宗便是我的家!」
這時候明月神尼走進屋裡,眾人紛紛起身見禮。明月神尼走到楊恆床前,問道:「真源,你身上的傷可好些了?」
翌日明華眾僧告辭離去,匡天正不顧滿身的傷勢未愈,執意送到祝融峰下才依依惜別。那些被救下的葯偶也陸續拜別,但腦中被注入的古怪葯汁卻仍然無解,山上幾日已有若干人突然狂性發作,差點鬧出人命。
到得天亮,衡山方圓數百里內已不見排教蹤跡。匡天威引兵回山,又救了不少葯偶。匡天正命人來請明燈大師和楊恆、真禪等人前往剛收拾妥當的后宅休息療傷。
他走到楊恆和真禪的身前,拍拍兩人的肩膀道:「你們送來的,可是咱們祝融劍派的救命仙草啊。老嚴,看見他們,我想不佩服你都不成。」
聊了一會兒,秋柏青記起早先楊恆曾託付自己打聽的事情,說道:「真源,我私下問了幾個排教俘虜,終於替你打探出那位白衣姑娘的來歷。不過她不姓嚴,蘇老魔等人都叫她『石仙子』。」
楊恆愕然望向明月神尼,想想這老尼姑畢竟是他的師父,自己往日對她不服不忿故意找茬,也有頗多不是之處,禁不住叫道:「師父,我……」
明燈大師還是那副淡泊神情,笑了笑道:「那是他們自個兒用命拼來的,和尚我可不能居功。」頓了頓又道:「老匡,有件事你可別怪我。方才桐柏雙怪來搶太昊鼓,和尚我已將實情告訴了他們。」
明燈大師一改嬉笑神情,鄭重其事地向西門望夫婦一禮道:「西門兄,多謝!」
匡天正一聽就不樂意了,搖頭道:「那哪兒行,說什麼你們也得住滿一個月!」
明燈大師一眼望見伏在真菜背上的真禪,神色一緊道:「出了什麼事?」
明燈大師道:「西門兄可曾聽說過祝融劍派的上代長老歐敬城?」
雖說楊恆自打見到明月神尼的第一天起,就和這老尼姑滿不對味,可聽見她受傷的消息仍不禁心頭一沉,偷眼瞧了瞧明燈大師,暗道:「十有八九打傷我師父的白衣少女,便是那位嚴姑娘了。」
明華大師以茶代酒敬過匡天正,說道:「根據明顯、明白兩位師弟的回報,蘇醒羽被明燈師弟那一記青冥真罡劍打得險些送命,已回返總壇養傷。一兩年裡是無法再出來興風作浪了。貧僧在貴派已逗留三日,明日便該告辭回返峨眉了。」
忽聽底下樓梯聲響,西門望以為又有排教妖人闖了進來,臉上閃過一絲剽悍之色,一抄魔斧便欲往密室門口走去。
「什麼?」西門望禁不住叫道:「老嚴,咱們可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你可別跟我打馬虎眼兒。」
楊恆用力搖了搖真禪的胳膊,微笑道:「小貓發威也會變成老虎。真禪,這才是真正的你。從今往後,沒人再敢看低你!」
真葷喘著粗氣道:「還有明華大師率著本門十幾位長老御劍趕至!」
明燈大師眼裡的喜色一閃而逝,仿似這結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匡天正頷首道:「不僅正陽山莊守住了,金烏、皓日兩庄也已收復。二弟正率領弟子追剿逃敵,可惜給蘇醒羽溜了。」
秋柏青咬牙切齒道:「僅弟子所見,便有四位本門長老在今夜之戰中陣亡。匡師伯也多處負傷,若是醒神香再晚到一會兒,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楊恆搖搖頭心道:「明燈大師曾明明白白告訴過我,那位救了他的絕世異人膝下只有一女,嚴姑娘又哪裡來的親舅舅?這事兒多少有點蹊蹺,她和煙波叟又為何要合夥矇騙蘇醒羽?」
明燈大師神情複雜,沉默許久后問秋柏青道:「貴派傷亡如何?」
明月神尼微微一笑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伸手握住楊恆的手掌,柔聲道:「你想說什麼,為師都知道。過去的便讓它過去,咱們都需重新開始。昨日明鏡師兄來信,也是詢問你的傷勢情況。再過半年,櫻花台便要在長白天心池召開,為師已推薦你進入盡淘岩試煉的二十人大名單。所以什麼也別多想,儘快把傷養好。」
明華大師含笑道:「今天清晨明鏡師兄收到牛頭寺飛書傳訊,言道祝融劍派有難亟需救援,當下便命貧僧率本宗十六位長老御劍兼程,趕來衡山。」
不一刻樓梯微響,明華大師在秋柏青的陪同下走進密室。
匡天正沒轍,撓撓頭道:「也罷,你們可以走,老嚴和明月師太得留下。什麼時候身上的傷勢好利索了,什麼時候老夫敲鑼打鼓送他們下山。」
見著明燈大師,兩人相視半晌,彼此打量著對方的傷勢,又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明華大師回答道:「排教已開始往山下撤退。匡掌門正組織人馬解救藥偶追殺殘敵,暫時抽不出身來。」
真禪晦暗的眼裡亮起一絲異采,開心地咧嘴笑了起來。
明華大師問道:「匡掌門,庄內的殘敵可有肅清?」
楊恆注視明月神尼仍稍顯憔悴的面容,卻又不曉得她要和自己說什麼,便閉緊嘴巴和這老尼姑乾耗著。
西門望一瞪眼道:「公雞打鳴,母雞下蛋。老子一世英雄,生上十個八個,也是應該。你沒聽人說韓信點兵,多多益善嗎?」一對夫妻吵吵鬧鬧,逕自去了。
秋柏青見楊恆搖頭,問道:「真源,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
東門顰手疾眼快接住真葷,問道:「小和尚,還有什麼?」
明燈大師搖頭道:「老兄,別白費心思了。早十年太昊鼓便被人盜走,可笑蘇醒羽賠了夫人又折兵,還差點把命丟在這兒,到底還是白忙活。」
匡天正一呆,隨即領悟到明燈大師的苦心,說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說出來也好。早幾年我就想把這消息散出去,免得一群群狼崽子虎視眈眈,可又怕別人以為此地無銀三百兩,反當我老匡怕事。如今借桐柏雙怪的口說出,再妙不過。」
真菜笑道:「你還不了解真禪嗎?師父索性教他一套防身盾法,別人打來他只管往盾后一藏,倒也正合他的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