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驚仙》首部曲 第六集 人間正道

第八章 脫困

首部曲 第六集 人間正道

第八章 脫困

楊恆有了脫困希望,心情也舒暢了許多,盤算道:「按照這老頭的估計,至多還有十來天我們便能出去啦。這樣的話,要趕在六月初六樓蘭會盟前,前往東崑崙解救爹爹,時間上已是綽綽有餘。」
楊恆自不會對這陌生老者提及明鏡大師遇害之事,信口胡謅道:「我偷吃了明水和尚藏在床底下的一隻燒雞,老和尚公報私仇,就把我關這裏來了。」
老者猶豫半晌,問道:「小和尚,你要這兒關多久?」
這天夜裡楊恆坐在蒲團上難以入定,估摸著樓蘭會盟越來越近,自己卻在這裏每天與人罵戰,心中焦灼自不待言。
楊恆道:「那是我剛才沒想著,經你一提醒,說不定稍後就會這麼做。」
楊恆心頭微動道:「他既知道明燈大師,那關在這裏的時間絕不超過十五年。」
可他無意中也發現了一件不尋常的事情,便是真禪不來送飯了,換作小夜自告奮勇地連續兩日來玄沙佛塔為楊恆送飯。
他的眼裡不由閃過一絲欣賞的目光,說道:「時候差不多啦,咱們明天見。」
楊恆點點頭,暗訝于對方反應之快。老者愣了許久,才緩緩搖頭道:「你娘的賊老天,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
楊恆道:「就算我不說,雲岩宗的人一樣會說。」
不知何故對方在最後一刻竟收住掌力,楊恆又有鐵衣神訣護體,捱了這下雖是疼痛,卻沒受傷,只是整條左臂酸麻已不能用。
楊恆曉得這老者說得簡單,其間過程必然艱險複雜無比,若非有絕大的神通和超常的耐心與毅力,斷不能完成,禁不住對這相貌粗豪兇惡的老者有些刮目相看。
罵完了他本以為對方會勃然大怒,拳腳相加,自也做好拚死應敵的準備。孰料老者竟站立不動,嘿嘿一笑道:「我娘早死了八百年啦,她不見鬼誰見鬼?小和尚,石鳳揚是你什麼人?」
楊恆沉默片刻,說道:「你別擔心,小夜。我總能出去的。」
「自然,倘若驚起了無念照光又或佛畫禁制,他們終究不是死人,一樣會立時發覺。」
老者卻知楊恆的萬里雲天身法頗為可觀,要躲開自己隨手一拍絕非難事。他不躲,不僅是這少年確信自己並無惡意,更顯出他膽氣豪壯,心懷坦蕩。
楊恆心道:「看來他們果真是被派去執行秘密任務了,多半就和排教有關。」
小夜搖頭道:「好像其它寺廟也有弟子下山,真煩也有好一陣沒見著了。」
「來人是誰?」楊恆驚駭之下無暇多想,身體躺倒在地撤掌滾翻,左手一記拈花指全憑感覺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向上點出。
小夜聽楊恆說得肯定,不虞有他,露出笑顏道:「是呀,誰都知道你不可能是兇手,明水大師又豈能將你關上一輩子?」
「笑話,這天底下哪有我……」老者驀地醒悟到楊恆話里隱含的意思,微露錯愕之色道:「難不成明鏡死了?」
從第二天凌晨起,老者每日悄悄潛過來兩次,全力運功破解無念照光,楊恆就在旁邊幫他聊勝於無地把風觀望,有時老者停下休息,兩人便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上一會兒。
楊恆急於知道老者的來意,也不計較他的譏諷,說道:「那又是為了什麼?」
老者嘿然道:「老子哪有那閑工夫跟你這麼個乳臭未乾的小和尚鬥氣?」
「實話告訴你,我這麼做只是不願鬧出太大動靜,讓老子的死對頭曉得我還在世的消息,不然硬闖出去亦未必是件難事。」
他又驚又怒閃身一腿踹向老者小腹道:「老混蛋,恁的卑鄙!」
老者又問起楊恆被囚玄沙佛塔的原因,楊恆便不再隱瞞,將前因後果說了,自然,其中涉及大魔尊的那段,他依舊筆削春秋,盡數隱去。
他的耳朵里也能清晰聽到自己的右臂的骨骼如同爆豆般「喀吧喀吧」不住脆響,楊恆眼前發黑,頓時一口熱血衝上喉嚨,左腿踢至半途便無力再作寸進。
但這事不便對小夜說明,便笑了笑道:「那法融寺里可要冷清了許多。」
電光石火間,他近乎本能地往後一仰身,翻掌招架,左腳一式浮雲掃堂腿踢向偷襲者。
他一面拖延時間打通經脈恢復功力,一面回答道:「別問那麼多,你和石劍聖有什麼梁子,我都替他接下就是!」
他忽然想到門上的那小窗以自己的身軀應可穿過,何不趁著送飯的時候沖將出去,趕在兩個老僧反應過來之前躍窗逃走?
老者接著道:「看不出你挺有骨氣,不去敲門打窗叫外頭的老和尚救命?」
楊恆見他幸災樂禍,不禁怒道:「有什麼妙的,說不準明天我就逃出去了!」
「呼——」雄勁的掌風沛然莫御,將拈花指力震得煙消雲散,如雷霆萬鈞擊向楊恆的背心。
老者聞言笑得更加歡暢得意,說道:「小和尚,憑你也想逃?」
楊恆明白了原委,卻越發疑惑道:「為何你非要通過這間屋子才能溜走?」
楊恆彈身而起,呼呼低喘默運真氣,雙目須臾不離地注視老者鐵掌,罵道:「你娘才見鬼,罵不過小爺便惱羞成怒,暗箭傷人,把老臉都丟光了!」
楊恆藉月光看到那面沙壁完好無損,沒有絲毫切割挪移過的痕迹,不由一驚道:「你會土遁?」
說來也怪,他本被老者掌力震得酸麻的左臂此時霍然通暢,血行恢復如常,自是對方那一掌里暗含了魔氣助他將經脈打通。
老者頷首道:「不錯,老夫在這裏已住了四年。起初一年全在養傷,從第二年起便藉此無人打擾之機,潛心參悟一門神功,直到三個月前,老夫終於將這門神功修成,便開始考慮脫逃的計劃。」
就見老者擺擺手道:「不說他了,先來解決你的問題。」
老者哈哈笑道:「好大的口氣!自以為修為不錯么?可我告訴你,在老夫的掌下你絕撐不過三招……我本是要殺了你的,不過現在可有點難辦了。」
楊恆的整個身子都被對方澎湃渾厚的掌風籠罩,幾無處可躲。
楊恆不再多說,送走了小夜,忽然想道:「這次就算我能順利脫困,往後卻成了雲岩宗的逃犯,在真相大白以前,再不能光明正大地回法融寺了。」
楊恆一警,改口道:「我隨口說說氣話不成么?這兒管吃管喝,不用念經幹活,還逍遙自在,烏龜王八蛋才想出去。」
楊恆聽他罵明鏡大師,先是一怒,旋即黯然道:「你再厲害,也找不到他了。」
楊恆一愣道:「敢情這老混蛋認得石劍聖,多半是敵非友。」
他頓了頓,接著道:「但老子這險值得冒,回去好生琢磨了幾日,終於找到了破解之方。」
老者指指便桶后的那堵沙壁,說道:「當然是從那兒穿過來的。」
楊恆心頭一震,下意識地道:「逃,你怎麼逃?」
楊恆聞言不由想道:「看來這老者倒不完全是個是非不分之輩。聽他的口氣,至少對明鏡大師尚存著一絲敬意。」
楊恆翻轉過身不敢硬接,使出「撥雲見日手」借力打力,五指拂在對方的鐵掌上,卻似蚍蜉撼樹,僅將掌勁帶得往左稍偏,「砰」地打中他的左肩。
楊恆聽得佩服,慨然道:「好,我答應你,出去后絕不泄露任何有關閣下的消息!」
老者嘿嘿笑道:「他們逮著了老子如獲至寶,哪裡會對外宣揚?待我逃了出去,那就更不會說了,只當吃了個啞巴虧,反而要擔心老子哪天回來跟他們算這筆舊賬。
那老者低低一哼,似不欲驚動門外的兩個老僧,矮壯的身形迴旋過來,右掌已攻至距離楊恆胸前不到三尺之處。
老者搖頭道:「老夫要說的不是這個。小和尚,咱們作個約定。老夫帶著你逃出玄沙佛塔,你卻需對我的事守口如瓶,不可對任何人提起。」
「可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畢竟一個大活人莫名其妙死在屋裡,他們總要起疑。」
老者得意地搖搖頭道:「五行遁術那是石大哥的拿手絕活,我怎麼會?所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叫你小子想破腦袋也絕計猜不到老夫是如何過來的。」
小夜問道:「阿恆,你什麼時候能回法融寺?我問明燈大師,他總不肯說。」
楊恆摸摸被打得生疼的肩膀,說道:「反正我躲也沒用,你愛拍便拍好了。」
老者呵呵一笑,道:「我每晚這時候過來,都會花上半個時辰往無念照光里注入真元。但每次都只能一小絲一小絲地往裡滲透,如此日積月累,再有半個來月,便能大功告成,將無念照光的靈氣盡數消解,取而代之的則是老夫的真元。
老者暝目傾聽了會兒,微笑道:「很好,那兩個老和尚還沒收功。」伸手一指楊恆背後的窗口道:「就從這裏!」
他問道:「你每晚都這麼做,外面的兩位大師就一點兒沒察覺么?」
這手大是出乎老者的意料之外,低罵道:「見你娘的鬼,竟是萬里雲天身法!」
老者道:「我今晚過來,本就是打算用無形掌勁震碎你的心脈,讓你無病無災的玩完。任外面的老和尚如何神通廣大,除非剖屍檢驗,否則絕難發現任何端倪。
老者用力一拍楊恆肩膀,笑道:「好,老夫看你很有骨氣,便也不逼你再發甚毒誓了。」拍完這一巴掌,又問道:「小和尚,你為何不躲?」
他又接著道:「所以起初幾天老夫故意吵嚷叫罵,好逼他們將你調換出去。可那兩個老和尚不為所動,我無奈之下也只能冒險一試了。」
「你當所有的囚室,都跟這間一樣有窗戶么?」老者哼了聲道:「你是雲岩宗弟子,他們才特別優待,老夫的那間,莫說一扇窗戶,就連個能飛進個蚊子的小洞都沒有。」
老者也不當真,搖搖頭道:「小和尚,你小小年紀犯了什麼彌天大罪,要給關進玄沙佛塔里?還和老夫一塊兒住第八層?」
他越想越是興奮,當下凝神盤算起從窗口脫逃的計劃。正琢磨得入神之際,猛然靈台警兆突生,一道雄渾霸道的掌勁如泰山壓頂,竟已拍到頭頂上方!
楊恆越聽心中越是困惑,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砰」地雙掌相交,楊恆只覺得一股絕強的力量破入掌心,以摧枯拉朽之勢衝散自己的掌力,順著經脈直竄肩頭。
老者眼睛一亮,拊掌笑道:「妙極,妙極,那就好辦了!」
話音落時,老者壯實如山的身軀呼地一晃,竟倏然凝縮成一團黑色光丸消隱在空氣里。
楊恆道:「窗上有無念照光封印,你一樣逃不出去。」
轉念一想又氣餒道:「這主意對面那老混蛋必定也想得到,卻為何沒有逃出去?不必多問,連外頭的窗戶也一樣有無念照光封印。若是一層層地硬闖下去,只怕沒到塔底就給活活累死了。」
楊恆做夢也想不到這靜室里居然能進來其它人,虧得多年的勤學苦修已令他哪怕在精神最鬆懈時,也能保持一縷警醒不滅,否則這一掌拍在腦門上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楊恆苦笑一聲,道:「只怕等你老死了,我還在這裏頭住著呢。」
為了避免懷疑,兩人照舊對罵,有時老者被罵得理屈詞窮暴跳如雷了,當晚便過來先和楊恆面對面再罵個痛快,然後等火氣消了,又去幹活。時日稍久,兩人竟然越罵越是投機,越吵越是投緣,交情也一天比一天深了起來。
楊恆索性不去猜了,奇怪道:「你過來真是為了殺我出氣?」
楊恆回憶了一下,果然想不出仙林魔道中有哪個是竇姓的頂尖高手。
見對方站在那裡談笑風生再無繼續動手之意,楊恆便問道:「你是怎麼溜過來的?」
老者道:「這便是老夫只能每晚這時候過來的原因。這兩個老和尚修鍊的都是『本元心禪』,平日里輪流入定晝夜交替。可唯有一早一晚,乃天地陰陽二氣互激之時,此時修鍊于本元心禪的進境大有裨益。我便能每日得著早晚各半個時辰的工夫,在裡頭為所欲為。
老者也不爆粗口了,說道:「我姓竇,諒你小小年紀也沒聽說過老夫的名頭。」
楊恆一怔道:「我有什麼問題?」隨即一哼道:「你都在我身上種了破心印,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老者說著火往上撞,忍不住罵道:「他娘的明鏡老禿驢,待老子出得玄沙佛塔,定要讓他嘗嘗我的厲害!」
楊恆沒去打斷老者的話茬,心裏卻訝異道:「他被關入玄沙佛塔時,我已在雲岩宗修鍊了兩年多,卻也絲毫不知。此老究竟是何人物?」
楊恆問道:「就真禪一個人么?
老者往後一退,讓過楊恆的浮雲掃堂腿,笑道:「小和尚,我若心存歹念,此刻你早已躺在地上不能動彈了。不妨開門見山的告訴你,老夫在你心脈上種了一道『破心印』。每天午夜,老夫真元凝成的魔印就會在你血管里膨脹起一分,直到兩個月後完全堵塞住你的血管。除我之外,無人能解。唯有如此,我才能安安心心留下你的性命,不怕你告密。」
楊恆對這老者的身分越加好奇起來,只是對方不願說,他也不方便打破沙鍋問到底,接著道:「所以你寧可耗費時日,也要悄悄地脫逃,以免被仇家察知?」
「可累死也比老死強!」想到這裏楊恆精神一振道:「我沒試過又怎知不行?大不了再被他們抓了回來,到時再另想他法。」
便聽老者道:「這牢房的四壁連帶頭頂腳下,都有佛畫禁制,要想破解非得大動干戈不可。不到萬不得已,老夫自不願用此下策,唯一的弱點便在與你這間囚室相鄰的兩堵沙壁上,那晚我穿牆過來,察看地形,便見著了這扇小窗。」
※※※
「兩個老和尚若不仔細察看,不會露出半點馬腳,到時候咱們從這窗口溜出去,豈非易如反掌?」
「烏龜王八蛋才不想出去!」老者笑容一斂,晃身來到楊恆近前,雙目炯然放光好似要看到他心裡頭去,沉聲問道:「小子,敢不敢跟老夫一起逃?」
楊恆忍不住向小夜問起真禪,只聽她道:「他被明水大師派下山去雲遊修鍊,說是下個月才能回來。」
剎那間他看清來人,正是住在對門的那個老者,不由失聲道:「你怎麼進來的?」
「老子知道!」老者一瞪眼道:「那晚我雖極盡小心,可還是弄出了響動。幸虧趕忙溜回自己屋裡,才沒讓空印、空想這兩個老和尚發覺,他們巡查了一圈不見異常,便當是窗外有飛鳥撞上,一場虛驚罷了。」
楊恆回頭一瞧,還沒來得及發問,胸口砰地已捱了一掌。一道剛猛的掌勁迫入心脈瞬間又渙于無形,胸口卻隱約起了一絲痛感。
老者愣了愣,大笑道:「有趣,有趣,聽說明燈和尚偷雞摸狗,不忌葷腥,沒想明水老禿驢也是如此。」
楊恆怒視老者道:「你既信不過我,何不幹脆一掌把我殺了?」
楊恆雖已料到老者智珠在握,但聽到這話仍不禁精神為之一振,問道:「你有什麼辦法?」
生死一發之際,他腦海里靈光一閃,身子不可思議地蜷曲成團不退反進,搶在老者掌力擊落前,從他身下飛轉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