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驚仙》二部曲 第一集 龍驚崑崙

第四章 兄妹

二部曲 第一集 龍驚崑崙

第四章 兄妹

林婉容在旁靜靜聽著丈夫的敘述,沒有插上一句話,直到司馬病說到此處才幽幽輕嘆道:「大哥,你還當我嫁給你,純粹只為報恩么?」
林婉容伸手握住丈夫的大手,柔聲道:「我睡著了什麼也不知,苦的是你。」
不意笑聲戛然而止,小夜驀地撲過來,踮起腳尖,雙臂摟住楊恆的脖頸,一雙明眸淚光閃爍,濕熱的櫻唇顫動著吻上了他的唇。
楊恆悵然長出一口氣,空洞的目光注視著遊盪在天際的浮雲,嘶啞道:「放開我,小夜。我這樣子,和一個怪物有何區別?」
小夜自不知楊恆的想法,笑靨如花道:「咱們把小雪也帶上,這樣它就不孤單啦。」
小夜強忍憂傷,微笑道:「別輕易發誓,你能照顧我、保護我一生一世么?那石姑娘又該怎麼辦?」
司馬病搖頭道:「詳情老夫也不清楚,只是聽說雲岩宗在重修土地廟時,發現了被掩埋在廢墟下的八花骷髏令,便疑是大魔尊殺害了明鏡大師。剛才和咱們交手的畫聖門人,十有八九也是專為此事而來。鳳凰島一脈本就精通奇門遁甲之術,又有流雲飛舟如虎添翼,蜃樓仙境亦難阻擋。這一回,楊惟儼麻煩不小。」
楊恆點點頭,慢慢平復狂燥的心情,可終究無法一下子接受自己變成醜八怪的事實,想去尋找石頌霜卻又頗多猶豫,魂不守舍地在江邊坐下。
司馬病沉聲道:「好兄弟,不枉我將這段秘辛對你說將出來。六十余年來,惟有你認為我做得對!」
這一手當日劍聖石鳳揚在始信峰草廬前曾經施展過,他目睹之下自是艷羡欽佩。而今自己使來,已可揮灑自如,心意所至仙劍靈性相應,渾為一體。
小夜抓住司馬病的胳膊,央求道:「司馬大叔,您是仙林神醫,一定能想出醫治阿恆的辦法的,對不對?」
他雙目擰成兩條縫,低沉地嗓音道:「可誰料到,他們要麼壓根不信我的話,要麼就推說無暇分身,竟沒有一人肯出手幫忙!為報血仇,老夫悲憤之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埋首深山又苦修了十年毒功——因為我很清楚,假如單憑修為,以我的資質再修鍊三五十年也未必及得上九幽侯,所以要報仇只有一個辦法,用毒!」
小夜「噗嗤」輕笑,嬌嗔道:「你看你,哪有當大哥的樣子?」無形里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漸漸消淡。
「走開!」楊恆心底湧出一股煩躁,運勁掙脫小夜,粗暴道:「誰怕你們嫌棄,誰要你們同情……!」憤然轉過身來,用手一指峨眉山方向,低吼道:「走啊,回你的法融寺去!」
瀑布下方水霧瀰漫浪花四濺,滑溜溜的岩石上盤腿坐著一個灰袍老僧,左手托缽右手持杖,似在凌空寫著什麼字。
小夜看到楊恆猙獰的面容,不由自主地瑟縮退後道:「阿恆,你……」
楊恆注視著她清秀的側臉,忽道:「小夜,我有一事相求,你一定要答應我,好么?」
他攜著小夜飄落到崖頂,足不點地又飛出里許,前方大江拐了個灣,江面豁然開朗,從十余丈的高崖上猛向下泄落,形成一道蔚為壯觀的大瀑布。
楊恆的眼圈又紅了。多少年來,他一直將小夜視作純真嬌弱,需要呵護需要照料的小妹妹。此刻方才意識到,在這少女柔弱的外表下,同樣深藏著一顆堅強的心。在自己最需要撫慰與溫暖的時候,正是她給了自己最有力的支撐。
天地俱寂,光陰凝固,惟腳旁的江濤還在鼓嘯奔騰,頭頂的浮雲還在漂泊四方。
司馬病嘿嘿一笑道:「老夫儘管狂妄,但三分自知之明也還是有的,我司馬病可算不得什麼珠子,婉容雖生具慧眼,也未必能看得上。」
從高處衝下的江水猶如萬馬奔騰勢不可擋,灰袍老僧竟是穩若泰山巋然不動,手中的禪杖金光流溢,在瀑布上如斧鑿刀刻,徐徐寫就一個斗大的「上」字。
小夜心弦一顫道:「那豈不是要死很多人?」尤其如真禪、真彥、明月神尼這等和自己朝夕相處的朋友師長,一想到他們行將血濺東崑崙,與滅照宮的一干魔頭殺得天昏地暗,你死我活,芳心更是忐忑掛牽,說道:「阿恆,我跟你一起走!」
想著自己方才忘情地親吻楊恆,心生羞澀,默默尋思道:「他這般吻過了我,以後會想我多一點么?唉,我寧可阿恆還當我是個不懂事的小妹妹,可以自由自在地跟隨在他的身旁,讓我能時時見著他……」
小夜打量腕上的定神念珠,低聲道:「好,我先戴著。你隨時都可以收回。」
楊恆念及遠在滅照宮的爹娘不由心緒煩亂。他本不欲小夜冒險,轉念想道:「她孤身一人漂泊在外,終究不妥。」於是改變主意道:「好,你跟我走!」卻打算先將她送去與雲岩宗眾僧匯合,自己亦可後顧無憂。
小夜低低「啊」了聲。司馬病恨恨道:「他們不僅沒有放過老夫白髮蒼蒼的父母,連我剛剛滿月的小侄兒也一併殺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查明了真相,便想請那些曾受過老夫救助的正道耆宿出面襄助,為我滿門老小討還公道。」
林婉容莞爾道:「其實,一個人的長相固然重要,但並不是唯一重要的東西;它或許會影響你的人生,但不會決定你的人生。」
小夜花容慘白,獃獃注視著楊恆,突然「哇」地掩面失聲痛哭,雙肩劇烈抽搐難以自已。
他頓了頓,繼續敘述道:「不久之後無量天照退去,婉容被一位仙林異人收作弟子。也是我留在家鄉,替她照料老祖母,直至為她老人家送終出殯。倘若日子就這麼過下去,興許我也只是個遠近聞名的鄉野郎中而已。可數年之後,一次突如其來的劇變,卻讓老夫成了毒郎中……」
他的心一沉,忙轉身看向一旁的冰壁。其時天已過午,外面的大雪戛然停歇,日頭又從雲層后露了出來。幾縷陽光照耀在冰壁上,將他的身影清晰地倒映其上。
楊恆豈有不知,一咬牙從腕上褪下定神念珠,說道:「小夜,這是我娘親留下的紀念,我將它送給你。今後無論你要我做什麼,只消憑此念珠,天涯海角赴湯蹈火,為兄定可為你辦到!」
楊恆一呆,小夜深悔自己失言,凌空向他盈盈一禮道:「大哥,請受小妹一拜!」心中凄楚不已,這聲『大哥』一叫,這多年的痴心終是付諸東流。
楊恆劍眉一揚,道:「好,以牙還牙,快意恩仇,理應如是!」
他的眼裡掠過一絲寒光,問道:「楊兄弟,你可聽說過『九幽侯』?」
楊恆一怔道:「四大名門要找滅照宮的麻煩,這是為何?」
小夜心如刀絞,珠淚泉涌道:「阿恆,你別這樣。我們大家都不會嫌棄你……」
楊恆勉強笑道:「大哥過謙了。」
林婉容感慨道:「自上回無量天照后,仙林一直相安無事,從未見過四大名門出動這大陣仗。無論輸贏勝敗,雄遠峰上都免不了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只看了一眼,楊恆的身軀劇震「啊」地大叫,如同五雷轟頂腦海里一片空白。
楊恆的身軀立時僵硬,如中魔咒般獃獃地佇立著一動不動,望著小夜近在咫尺的那雙眸子,幽深得就像一汪秋水,溫柔而哀怨,卻蘊藏著無比的堅強與勇敢,將他一顆灰冷的心緊緊包融,脈脈溫暖。
司馬病搖頭道:「是我煉出了龍捲丹,又是我將它託付給你保存,種種變故都由此丹而起,怎說與我無關?楊兄弟,老夫對天發誓,一定要讓你恢復從前的樣貌!」
「不苦。」小夜不以為意道:「再說,還有小雪陪著我,就更不算什麼啦。」
「不、不!」小夜抱得更緊了,哽咽叫道:「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哪怕再丑上十倍百倍,我也不離開你!」
楊恆將定神念珠戴到小夜的玉腕上,誠摯道:「咱們既已結拜成兄妹,你就不必見外了——我想娘親若是知道她又多了個乖巧美麗的女兒,定會歡喜。」
楊恆心中詫異,想想三十多歲的差異,似乎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些話是用不上了。
誰知話問出口久久沒有聽到楊恆的回答。她訝異地扭頭望去,才發現楊恆神情複雜,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瀑布的另一邊。
楊恆扯開衣襟露出胸前掛著的護身符,打趣道:「原本是想拿它換幾個錢來使使。可當鋪的人說它一文不值,死活不肯收。沒法子,只好將就戴上啦。」
楊恆搖搖頭,猜測道:「聽名字,是位仙林高手吧?」
司馬病道:「楊兄弟可知,這兩日四大名門兵臨東崑崙,正要和楊惟儼決一雌雄。」
他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粗糙褶皺的面頰,觸手堅硬生冷猶若一層牛皮,心中不無慘然道:「早知道要像個怪物般地活著,倒還不如死了的好!」再不敢看自己的面容,踉踉蹌蹌衝出冰窟,奔到江岸旁,胸臆中一口悲憤之氣積鬱難當,禁不住抬起頭向著飄渺蒼穹振聲大吼道:「為什麼?!」胸口一股血氣油然奔涌,化作嘯聲穿破雲層扶搖九霄,裂石爍金充滿難以言說的苦悶憤怒,震得群山戰慄,積雪簌簌剝落,面前的江水轟然鼓盪,激起一道道衝天水柱。
楊恆見小夜望著自己驚悚地往後退去,顯然被自己的怪模樣嚇到,心頭悲苦更甚,一步步迫近著哈哈大笑道:「你怎麼了,你不敢看我了,你怕我了么?」面頰肌肉扭曲顫抖,淚水不自覺滾落下來。
小夜大吃一驚,慌忙道:「不成,這是你珍愛之物,我不能收它。阿恆,我剛才說的都是無心之言,你不用當真。」
兩人別過司徒病夫婦,御風離開冰窟沿江往下游而去。楊恆戴上林婉容贈送的人皮面具,問道:「小夜,你出來多久了?」
司馬病看了眼妻子,說道:「楊兄弟,想不想知道當年美若天仙的婉容,為什麼拒絕了那麼多年少風流的名門俊彥,卻偏偏給我這個又老又丑,還滿身是毒的老怪物做了妻子?」
小夜伴行在他的身旁喜樂無限,回答道:「我沒有仔細算過,差不多該有三個多月了。」
楊恆見狀不自禁地想道:「如果頌霜見我是這般模樣,也會像大嫂對待大哥這樣地待我么?唉,我這樣子還能和她在一起嗎?如果她不願意或者為難怎麼辦?」心中又是痛苦又是矛盾,突然醒悟到,司馬病之所以說起這段不為人知的過往,全為以自身的經歷來安慰鼓勵他,用心良苦可見一斑。
楊恆心中又是憐惜又是歉仄,握住她冰涼發顫的小手道:「我發誓,一定會保護你,照顧你!」
小夜伸手替他拭去臉上淚痕,唇角含著一縷愛憐地微笑,輕輕道:「阿恆,別因為這樣就對自己失望。要相信,你就是你。所有人……包括那位石姑娘,都不會在乎你變成什麼模樣。既然上天給了你再活一次的機會,我希望你能好好活。」
然而念及石頌霜,楊恆的心緒再次低落道:「我這副模樣,該如何去面對她?就算她真的不在乎,可我……哪裡還配得上她?」
「不是過謙,而是實情。」司馬病擺擺手,說道:「其實沒人曉得,我和婉容自幼相識,兩家住門對門,說有多近便有多近。只是老夫足足長她三十余歲,在鄉下這年紀足可作她的祖父輩了。」
司馬病痛苦地搖了搖頭,說道:「很難!這紅痂已與肌膚融為一體,老夫姑且一試,卻並無十足把握……」
「何止是高手,當年他的名望幾不下於三魔四聖,乃是萬人仰慕的正道翹楚!」司馬病臉上的怨毒之色愈發濃烈,徐徐道:「可就是此人,只因為我沒有救治他門下一個敗壞良家婦女貞節的小淫賊,竟暗中派人將老夫滿門十三口人殺得一乾二淨!虧得我出門採藥,才躲過一劫!」
楊恆愈加地大惑不解,視線不經意里掃過自己高舉過頭頂的雙手,就見肌膚之上不知何時生出一層凹凸不平坑坑窪窪的醜陋紅痂,連裸露在袖口外的胳膊上也儘是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瞧得直讓人噁心。
忽聽司馬病上前說道:「楊兄弟,事由我起。若不能將你治好,老夫有何顏面苟活於世?即便踏破五嶽四海,八荒六合,我也要尋到醫你之方!」
小夜的俏臉登時變得蒼白,眸子里的光一下黯滅,緊咬朱唇須臾,勉強笑了笑道:「好啊,我無父無母,能有個哥哥疼著總是好的。」說著話淚珠兒忍不住在眼眶裡打轉,忙轉過臉去。
楊恆見小夜笑逐顏開,心中喜慰,笑吟吟剛想說什麼,猛然心頭微動探臂攬住她的纖腰往江邊的冰崖上掠去。
楊恆的眼裡漸漸暖了起來,紊亂狂怒的火焰卻在熄滅退隱,禪心自蒙塵殞滅的暴走邊緣,教這深蘊愛意的一吻喚回。
楊恆大吼道:「你和一個怪物在一起做什麼?走吧,你們都走,讓我一個人靜靜。」
司馬病醜陋的老臉上露出一點笑容,說道:「至少比我強一點吧!」
這時候楊恆一省,掙脫開小夜,雙手按在她的香肩上,久久怔然無語。
他激蕩的心緒稍稍平靜,方察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渾身被濺起的江水澆得透濕。
楊恆恍若未聞,一動不動望著自己在冰壁上的影子,四肢、身上,乃至臉上都長滿了這種可怕的紅痂。尤其是那張曾經明朗俊秀的臉龐,此際竟是慘不忍睹,甚至比司馬病之丑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司馬病的面色漸漸轉柔,聲音也平靜了下來,說道:「後來我們屢屢遇險,全憑她的機智和老夫的毒功又一次次化險為夷,最終決定還是找個地方躲起來,再不問人間是非。可到底還是教厲問鼎給找上門來……」
足足過了一盞茶的工夫,嘯聲徐歇,江水如獲大赦,重又咆哮著向下游奔騰。
「阿恆!」小夜的悲呼甫一出口,就被湮沒在剛勁激越的嘯音里。她撲在楊恆的背上,雙手緊緊抱住他,泣道:「你會好的,你一定會好的!」
※※※
一時間四人各有所思,不約而同地靜默下來。在這冰天雪地的江畔,忽然變得充滿溫馨靜謐,連江濤都仿似變得低沉柔和,渾不覺日漸西行,彩霞滿天。
司馬病夫婦站在洞口,默默凝視著楊恆和小夜,均都暗鬆了一口氣,心有餘悸道:「倘若楊兄弟真承受不住這打擊發起瘋來,天曉得會發生什麼事情?還好有小夜姑娘在,生生令他懸崖勒馬冷靜下來,當真是不幸中之萬幸。」
司馬病道:「那時候我醫術初成,回返家鄉,適逢無量天照蒞臨,四野瘟疫盛行,災荒肆虐,婉容一家七口倒下了五個。等我到家的時候,只剩體弱多病的老祖母和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老夫當即採藥救治,連帶全村的人,半個月後盡皆康復,從那時起便有了神醫之名。」
小夜面色一紅,說道:「你還記得我送的護身符?我當你早將它弄丟了呢。」
不多時,這個「上」字穩穩停住,和起先凝鑄在瀑布上的十五個字共同構成了一幅匪夷所思的壯觀圖卷,寫的分明是:「千千為敵,一夫勝之;若未自勝,為戰中上。」字體柔和飽滿,從里往外透出一股超脫物外的磅礴大氣,加之以周圍隆隆奔涌的大江狂流,更添十成氣勢!
「為了自保,我又殺了不少正道高手,這毒郎中的惡名便有了。直到遇上婉容,她那時藝業有成,也是奉師命前來追殺於我。可一見面她便認出了老夫,更在聽過事情的來龍去脈后,竟決意倒戈襄助。」
楊恆笑道:「我既然送給了你,那便絕不再收回。你不也將自己的護身符送給了我么?就算交換吧。」
林婉容不忍卒睹,扭轉臉去問丈夫道:「怎麼會是這樣?」
「十年卧薪嘗膽,又花了足足五年時間做準備,精心策劃,我終於在九幽侯百歲壽誕的那天動手。十五年前他殺了我十三口,十五年後我便用毒殺了他一百三十口!而九幽侯本人,中了我的『一笑泯恩仇』,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足足疼過了七天七夜才斷了氣。」
楊恆自嘲道:「莫非我以前的樣子很好看?其實不見得吧!」
他抬眼望了望楊恆的神色,緩緩道:「你是不是在怪我做得太過了點兒?拋開九幽侯的子女門人不談,來祝壽的那些賓客里,又有幾人不是為虎作倀助紂為虐之輩?我殺了他們,只當是為人間除去一大害,卻沒想到由此引來正道各派的圍剿誅殺,幾無容身之處。」
楊恆轉過身來,抑制內心的痛楚,說道:「司馬老哥,這事和你無關,你不必自責。」便將青天良如何擒拿自己,逼他吞服龍捲丹以驗藥性的事簡略說了,道:「這是老天爺和我開玩笑,可怪不得你。」
想到未來可能遭遇的各種鄙視、譏嘲、厭惡的眼神,再想像自己站在石頌霜身旁時的場景,一顆心又再跌入冰谷,眼前不由掠過厲青原丰神俊朗冷傲不群的身影。
小夜詫異道:「發生了什麼事?」環顧四周,卻不見絲毫異常。
小夜看得呆了,問道:「阿恆,這字是怎麼寫上瀑布的?」
司馬病笑了笑,臉上儘是柔情,說道:「是我命好,卻害得你昏睡了二十年。」
「哦,三個多月,」楊恆低低重複道:「你找我找得很辛苦吧。」
小夜愕然望向楊恆,道:「什麼事?」
楊恆感受到小夜柔軟的嬌軀在自己的背上輕輕顫慄,那一雙平日里嬌小的玉手此刻竟似有無窮的力量緊抱著他,傳遞來溫暖與關愛。
楊恆站起身形,說道:「大哥大嫂,我得走了。」微一凝念,兀自凝固在冰層里的正氣仙劍轟然破冰,電掠而出,精準無比地落回劍鞘里。
楊恆突破了煉神還虛之境,對周圍一切都纖毫盡見,小夜的神情變化自也逃不過他的耳目,不期然地也回想起適才那一記突如其來的忘情熱吻,暗暗道:「小夜對我深情厚誼,我該如何是好?可無論日後頌霜怎樣對我,我此生斷不可能再作他想。」
楊恆靈覺舒展,凝神探視,低聲道:「有人正在江心鬥法。」
司馬病面頰抽搐,澀聲道:「看來冰川寒氣還是未能將楊兄弟體內的藥力完全拔盡,餘毒無法化解滲入肌膚,最終引發紅痂。」
楊恆心不在焉,說道:「那是大嫂慧眼識珠。」
一旁小夜卻沒想到那麼多,只是聽了司馬病夫婦的故事悠然神往,即為他們歡喜,又羡慕這二人琴瑟和諧,不覺偷眼瞧向身邊的楊恆,芳心默道:「如果我和阿恆也能這樣,哪怕只有一天,此生亦可無憾了。可是……他滿心想的都是那位石姑娘!」
楊恆心生訝異,擰腰站定伸個懶腰舒活筋骨道:「你們的表情怎像見了鬼似的?」
待到楊恆和小夜遠遠瞧見時,那「上」字深嵌在瀑水中正不可思議地往前方飄移,給人以震撼絕倫的錯覺。彷彿整道寬逾三十丈的瀑布陡然化作一堵靜止不動的石壁,那字如雲如煙,在壁間自由行走。
楊恆不敢看她目光,說道:「我想和你結為金蘭兄妹,從此就是一家人了,你說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