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驚仙》二部曲 第三集 橫行千里

第八章 母訊

二部曲 第三集 橫行千里

第八章 母訊

哈元晟怪叫一聲,身子陡然矮了半截,卻是兩條小腿已被壓入黑沙地里。
楊恆心如明鏡,曉得花衣少女情知無法說動自己,便打起真禪的主意。
這一番兔起鶻落,楊恆和真禪反倒成了局外人。尤其是真禪,對這花衣少女的來歷絲毫不知,困惑地向楊恆打手語道:「真源,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嗎?」
花衣少女馬上催道:「少說廢話,你這就領我們去。」
花衣少女嬌笑道:「沒想到你五大三粗,倒也識時務。只要你乖乖聽話,奇魔鑒種在身上也是無礙。別怪我沒提醒,你身上的奇魔鑒與我心意想通。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是一樣的沒用。」
花衣少女不以為然道:「你太天真了。祁連六妖才完蛋了一半兒,剩下的幾個豈能善罷甘休?特別是無相神君龔異嵬,此人陰險惡毒睚眥必報,就算楊大哥和這位小師父逃回雲岩宗,也休想安生。」
真禪從楊恆口中得知娘親已到東崑崙,心中一寬,便問起她的傷勢。
就見花衣少女伸手握住真禪的胳膊,語意懇切道:「小師父,你也是深受祁連六妖所害,咱們可算得同病相憐。要是你和楊大哥都走了,只留下我孤單單的一個弱女子身陷魔窟,別說報仇雪恨,恐怕自己的性命也難以保全。要是一死了之倒也罷了,萬一被他們活捉,那滋味比死還可怕千倍!你勸勸楊大哥吧,留下來幫我報仇好不好?祁連六妖血債累累,咱們這麼做也是替天行道。」
哈元晟暗道:「他們要找龔老四,那是再好不過。就算不能借老四的手將這三人除去,至不濟我也能渾水摸魚,亂中求變。」伸手向石樓西側一指道:「離此大約五里地,有片獨立的巨杉林,林內有一座紫晶樓台,那便是了。」
非但那些沙魅被轟得灰飛煙滅,四周的近百黑沙谷妖人亦被炸得肢體橫飛慘不忍睹,有些沒死透的滾倒在血泊里哀聲呼嚎,不絕於耳。
花衣少女也不閃避,櫻唇輕動默念真言。就聽哈元晟突地慘叫,蜷縮在地連連翻滾,雙手拚命在後腰上猛撓。顛之不破網失去主人控制,飄落一旁。
哈元晟面露掙扎,尚未答話,刁冠絕驀地一聲厲喝,雙手展開念念有詞,身上亮起一團青光沿著雙腿如水波般滲入黑沙,頃刻擴展開去。
花衣少女輕盈飄落,手捧奇魔花視線掃過哈元晟和刁冠絕,俏臉笑靨如花道:「是呀,我回來了,讓你們久等了!」
正想著的工夫,前面的哈元晟低聲說道:「蝶姑娘,前面就是無相府了!」
楊恆點了點頭,心道:「看來秦鶴仙果然沒說謊,真禪確是她和楊北楚所生!」
真禪駭然仰身滾翻,堪堪避過爪鋒,身上衣衫卻被劃出數道裂痕,滲出鮮血。
花衣少女瞧出端倪,揚聲問道:「哈老二,你那三個兄弟呢,為何這邊打了老半天,卻不見他們幾個露面?」
這座九層樓台的所有石料均為世所罕見的北海紫晶,遠遠望去整棟建築晶瑩剔透,熠熠生輝,好似一座人間水晶宮。
刁冠絕咦了聲,揮爪格擋。哪知那束血芒擊在慘無人道爪上「啵」地爆開,猶如紅花怒放,竟將他的一根魔爪炸成兩截。
也難怪他孤陋寡聞,這朵朵「碧血花」乃是真禪剛剛從魔真篇中參悟出的魔道不世奇學,如楊恆的五百大空印般,俱都是源自仙界的曠古神功。適才命懸一線,真禪自然而然便使出了碧血花,未料竟收到奇效。
與此同時刁冠絕猛然拔身而起,似一頭鷹隼飛襲真禪,手上青芒暴漲,慘無人道爪嗤嗤破風,化作十束電芒向他刺到。
「青煞箭?」花衣少女蔑然一笑,手中奇魔花倏然放大二十餘倍。密如飛蝗的青煞箭仿似飛蛾撲火,被吸入花心裏,只見青光不斷閃滅,已是石沉大海。
哈元晟目睹龍三姑和刁冠絕凄慘死狀,早已認命,苦澀道:「是,多謝蝶姑娘。」
花衣少女聽到楊恆苦笑,轉頭道:「楊大哥,你來黑沙谷就是為救這小啞巴?」
哈元晟見楊恆意態悠閑,毫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心頭殺機大熾。他正欲出掌,就聽石樓里有人叫道:「大爺,二爺,大事不好,三聖母她……」幾個護衛抬著軟成一灘稀泥的龍三姑從樓里奔出。
哈元晟不敢違拗,當即引著花衣少女和楊恆、真禪三人往巨杉林行去。
一個獄卒道:「小人也是不知。咱們打開門進去,就見三聖母癱在地上,渾身經脈碎裂,連話也說不出來。」
刁冠絕七竅流血神情極是可怖,「呀」地嘶聲長嘯,頭頂煙霧騰騰,幻出原形,卻是一頭碩大無倫的青翼魔雕。在他面前,花衣少女嬌小玲瓏的身影還沒有腹下魔爪來得高,一雙摩天巨翅呼呼掛風煽動開來,身上千百根青色鷹羽光華大盛,朝著花衣少女排山倒海地洶湧而至。
想到楊北楚到處拈花惹草,先是與秦鶴仙做了露水鴛鴦,生下真禪,而後又強虜自己的娘親,生出日後種種事端。這隻是自己知道的,天曉得除此之外還有多少女子受他引誘侮辱過?不由一股怨氣湧上胸臆,同時也醒悟了為何楊南泰見楊北楚將秦鶴仙抱入屋內,會沉下臉來的緣由。
刁冠絕神智一恍,去勢頓時遲滯,心驚膽寒道:「惟我獨尊令!」
突然一個花衣少女從斜刺里殺入戰團,形如鬼魅防不勝防,眨眼間便掩襲到哈元晟背後。她右手纖指輕揚,從左手一朵銀花花心裏拔出一根花蕊,「啪」地刺入哈元晟后腰。那花蕊銀光微閃,如霜雪般消融不見。
哈元晟亦跟著怒吼道:「小禿驢,拿命來!」身子下蹲雙手撐地,腮幫子高高鼓起,渾身一起一伏發出「咕咕」低吼,自體內散發出濃烈綠霧,頃刻間一雙手掌鼓脹如球,「嗶啵嗶啵」冒出綠泡往外飄散,被罡風卷裹著湧向楊恆。
哈元晟也被炸得皮開肉綻,遍體鱗傷,僥倖保住一命。再看樓門前的龍三姑,只剩下半截殘肢依稀可辨,肢體的其他部分已不知去向。
真禪絕處逢生喜出望外,激動得一把抱住楊恆肩膀,已疑是在夢中,嘴巴雖說不出話來,眼眶已紅了。楊恆也是百感交集道:「如果秦鶴仙沒有說謊,他就是我的親兄弟了。」
哈元晟頓覺腰上一涼,隨即恢復如常。他勉力翻身,跌跌撞撞地落回地上,瞠目欲尋下手偷襲之人,待視線落到那花衣少女臉上的一瞬,陡然神情大變,驚愕中又帶著三分恐懼地叫道:「你、你真的又回來了?!」
他慢慢從地上爬起,慘然道:「蝶青炎,冤有頭債有主,當年的事我們兄弟不過是打個下手,你要報仇也該去找正主兒。」
楊恆借勢飄縱,落到真禪身邊,氣定神閑道:「誰敢欺負我兄弟?」
花衣少女也不理他,邁步走向楊恆道:「楊大哥,你可是要走?」
楊恆看見龍三姑的模樣心頭吃驚,暗道:「既然此事已無法善了,索性放開手腳大幹一場!」鐵衣神訣護持周身,輕笑道:「敢情你這隻癩蛤蟆還會吹泡泡,難不成與烏賊也有甚淵源?」
刁冠絕凌空跨步追上真禪,又一爪向他背心插落。冷不防真禪在地上翻過身來,抬起右手低喝一聲,食指紅光爆閃,飆射出一束血芒。
楊恆摸摸頭上的寸發,道:「你別管小爺是誰。看在真禪平安無事的份上,我也也不難為你,趕緊向他磕頭賠禮,再敲鑼打鼓把我們送出谷去。否則,今日小爺便端了你們這妖怪窩!」
哈元晟受不了楊恆的譏嘲,「咕呱」暴吼雙腿撐地騰空而起,混元一氣掌綠霧激蕩,帶著一股刺鼻腥臭如瀑布一般當頭瀉落。
見此情景,刁冠絕已是瞭然。所謂物傷其類,他畢竟與龍三姑有近百年的結義之情,一聲厲笑道:「今日你們誰也別想活著離開!」
但聽她說道:「萬一被他們活捉,那滋味比死還可怕千倍」時,卻情不自禁地憶起龍三姑等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手段,不由咬牙切齒。
「呼——」場中天昏地暗,狂風大作。地上的黑沙流淌匯聚,凝成一道道煙柱往上抬升,轉眼化作數十條沙魅吱吱厲吼撲向花衣少女。
真禪沒料到刁冠絕竟會不顧身份出手偷襲,倉促間舉盾相迎。「哢吧」脆響,那面本已被哈元晟掌力轟得脆弱不堪的青銅方盾四分五裂,已教刁冠絕的慘無人道爪絞得粉碎。爪勢不停,直向真禪咽喉插到。
猛聽那旁哈元晟怒聲狂吼,原來被楊恆以「迴光返照」將兩人的雄渾掌勁合而為一加倍奉還。儘管他極力招架,卻也抵敵不過等若自己與楊恆合力回擊的可怖掌勁,被打得團團飛滾,哇哇吐血。
因有花衣少女和哈元晟在場,楊恆與真禪也不便多聊,只用啞語交流了幾句。
楊恆凝目眺望,只見前方十數丈外的巨杉林中,佇立著一座巍峨壯麗的紫晶樓台。樓台高逾十丈,分作九層,底座方正四面對稱,四周各有九十一層台階直通頂部平台,平台中央是座三層重檐的圓形殿閣,隱有天圓地方之意。
楊恆苦笑著搖頭,心中卻在奇怪,何以刁冠絕和哈元晟一見這少女便說道:「你真的又回來了?」比照這丫頭先前對自己說的話,似乎頗有出入,想來又騙了自己一回。
花衣少女幾不可覺察地微蹙眉頭,又立刻松展,強壓下涌到咽喉的一口氣血,不動聲色地將奇魔花恢複原狀,尋思道:「可恨昨晚在雪晶湖邊神息損耗過劇,到現在也只恢復了五六成。剛才一戰又消耗了不少,好在另外三妖不在此處。接下來的事情,還需著落在那姓楊的身上。」
哈元晟趴在地上喘息不已,身子不停顫抖,那情形看得眾人驚駭不已。
哈元晟怒極,怪叫一聲道:「小禿驢,你休得誇口,先吃老子三掌!」
花衣少女贊道:「這麼多年,難得你還記得,好記性!」說著話奇魔花中爆發出一團渾圓銀光,罩住刁冠絕的鷹身。刁冠絕驚恐絕望地一聲呼吼,身子在銀光中扭曲淡化,最後化作一縷縷黑煙形神俱滅。
楊恆不欲真禪擔憂,避重就輕道:「滅照宮靈丹妙藥應有盡有,你別擔心!」
刁冠絕愕然飛退,真禪見一擊得手信心大振,食指連揮「嗤嗤嗤」又激射出三道血芒。刁冠絕吃虧在前,也不敢再硬接,施動身形左躲右閃,一時狼狽不堪,心下驚詫道:「這是什麼魔功,居然以精血化作厲芒!」
真禪如釋重負的笑了笑,遲疑了會兒又用手語道:「她就是我的親娘。」
刁冠絕本就沒指望青煞箭能傷到花衣少女,只盼能耽擱她須臾,自己便能趁機脫身。可他的如意算盤早在花衣少女的預料之中,這邊奇魔花一收青煞箭,那邊口中一聲尖嘯,聲浪集絲成束如利箭般刺入刁冠絕的雙耳。
哈元晟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兀自覺得雙掌發麻,耳朵里轟轟鳴響,對楊恆的掌力不禁又是忌憚又是憤惱,從坑裡拔出腿道:「小娃兒,你也是雲岩宗的弟子?」
哈元晟翻了翻怪眼,又瞧了眼花衣少女,回答道:「這你得去問龔老四。」
楊恆心道:「論及陰險狠毒,無相神君未必比得過你。」
花衣少女飄身截住刁冠絕的去路,冷笑道:「想跑?」
楊恆見花衣少女手中奇魔花銀芒閃爍,便知她又要發動那驚天動地的妖法,急忙攬住真禪提氣飛退,左掌連在身前劃出三道弧風。
楊恆鬆開哈元晟,強自按捺翻騰的心緒思量道:「他所說的那白衣女子,不論穿著打扮,還是被擒的時間,無一不與娘親吻合。」可又一想,天地何其之大,世上哪有這麼湊巧的事,偏偏龔異嵬抓來的就是自己的娘親?況且祁連六妖和滅照宮素來井水不犯河水,擒拿大魔尊又所為何來?
哈元晟只覺得方圓五丈已盡在掌風籠罩之下,自己形同甕中之鱉無處可躲,虧得他在和真禪的交手中尚佔據主動,急忙抽身避其鋒芒,雙掌運足十成功力向上招架。「轟」地巨響,如空中炸開了個悶雷,數十支火把齊齊熄滅,只剩下零星幾盞燈籠還在拚命搖曳微光。
「砰砰砰!」奇魔花中迸放出無數絢爛刺目的花影,覆蓋住石樓前的整片空地。
刁冠絕大吃一驚,肩頭微聳已欺至近前,伸手一搭龍三姑的脈門,喝問道:「是誰乾的?」
少女停止念咒,嘆了口氣道:「你中了『奇魔鑒』還敢逞凶,豈非自討苦吃么?」
哈元晟一瘸一拐走近,回答道:「啟稟蝶姑娘,我五弟和六弟前幾天都死了。老四不久前帶了個女人回來,把自個兒關在『無相府』里不準任何人打擾,誰都不曉得他在搞什麼鬼。」
花衣少女「咦」了聲,譏笑道:「什麼時候開始,龔老四對女人感興趣了?」
憶及石牢里與龍三姑的那場翻雲覆雨,真禪一陣心虛往楊恆身後縮了縮。
這倒不是他狂妄託大,而是適才冷眼旁觀真禪和哈元晟的交手,知這魔頭雖說修為不俗,可也僅比邛崍山君略勝一籌,與蘇醒羽、秦鶴仙等人難分伯仲,無論如何也強不過號稱八面威風的天心池七院總監盛霸禪。
眾人這才看清,哈元晟的后腰上有一點銀光微閃,那形狀宛若花衣少女手中捧著的奇魔花。當銀光每閃一下,哈元晟的吼聲就凄慘一分,痛苦不堪地就地打滾,全無魔道高手風範,片刻間渾身汗出如漿濕透綠袍。
依他的性子,本也當除惡務盡,把這為禍人間近百年的魔窟一舉蕩平方才大快人心。只是識破少女的伎倆,殊不願被她當槍使。
她一開口,哈元晟猛地大吼,祭出顛之不破網,往花衣少女頭頂罩落。
楊恆拍拍真禪背心,跨上兩步道:「你放馬過來。」
許是愛屋及烏,他對秦鶴仙的惡感無形里大為褪淡,反生出一縷憐憫道:「歸根結底,她和我娘親一樣,都被楊北楚害得好慘!」
他的話音未落,楊恆猛地跨步上前,一把將衣襟扯住道:「那女子是誰?」
想到這裏,她落回哈元晟身前,漠然道:「哈老二,你也想嘗嘗『銀爐煉』么?」
哈元晟搖頭道:「聽說那個女人臉上戴著張人皮面具,來時已是半死不活。」言下之意自是說龔異嵬無論如何也不會對一個性命垂危的蒙面女子起意。
花衣少女淡淡道:「你怕了?放心,我不過放過他。至於你,想死還是想活?」
刁冠絕微一沉吟,雙目寒光如電射向真禪道:「小啞巴,是你?」
楊恆隱身戰團外,見真禪安然無恙,心中喜慰。揚聲清嘯身如龍騰,丹田運氣居高臨下一記「星垂平野」擊向哈元晟的腦後,一時罡風沛然如雷奔吼,直有石破天驚之勢。
楊恆見她彈指間轟殺了上百妖人,仍能若無其事談笑風生,心中對其已沒了半分好感,淡然道:「恭喜姑娘旗開得勝,手刃強仇。我的兄弟即已找到,自該告辭。」
真禪看她泫然欲滴的模樣,若非親眼瞧見刁冠絕是如何死的,哈元晟又是如何被奇魔鑒折磨得死去活來,實難拒絕對方的懇求。
然而哈元晟即這麼說了,自己總該探明究竟。於是問道:「無相府在哪裡?」
聽到少女銀鈴般清脆悅耳的笑音,刁、哈二妖竟失了蠻橫,變得面如死灰,澀聲道:「刁某早該想到,你哪會那麼容易死了?」
哈元晟怎知花衣少女已是外強中乾?壓下心中怨恨,俯身叩拜道:「求蝶姑娘解了在下的奇魔鑒。從今往後在下惟蝶姑娘馬首是瞻,絕無二心。如違此誓,便教我如刁冠絕一般魂魄飛散,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