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驚仙》二部曲 第四集 山海之間

第四章 天師

二部曲 第四集 山海之間

第四章 天師

凌紅頤鬆了口氣道:「幸好如此,否則這天下早已大亂。」
楊恆一凜,醒悟道:「敢情她是在用太古道的獨家秘術救我娘親徹底複原!」
凌紅頤猝不及防,急運一口真元從口中噴出,已使出魔門最上乘的絕學「一氣呵成」。孰料精純的真元噴射在蠱蟲上,只激得它向左略略一偏,還是咬在了凌紅頤的右肩之上。凌紅頤頓覺右臂一寒,已失去知覺。
「何止不容易?簡直就是賭命。」蝶幽兒道:「宿主不僅要培育五臟死氣,還需以每日本身精血餵養屍蟲,令其認主。少則十年,多則二十年,才能煉化出一條最低等的青屍蟲。期間稍有不慎,屍蟲便會戾氣大發反噬其主,將他的腦髓內臟吞噬乾淨。萬一屍蟲殞命,宿主的元神亦會受其牽累,元氣大傷。」
楊恆道:「如果讓她知道這些年來自己的所作所為,只怕會受不了。」
但聽蝶幽兒面露不屑,譏嘲道:「天師?大言不慚,不過是沐猴而冠。」
她嘿嘿地低笑了兩聲,口風一轉又道:「當然,楊大哥不是惡人。奈何像你這樣的人,在這世上已是鳳毛麟角,沒被人害死已屬奇迹。」
他忍不住問道:「既然姑娘對花草情有獨鍾,又為何視人命如草芥?」
凌紅頤微笑道:「那是你長大了,有了男子漢的心胸,也懂得了寬恕。」
※※※
楊恆若有所思道:「奇怪,為何我現在一點兒也不想再找楊惟儼和楊北楚的麻煩?以前我念念不忘的就是這件事。如今娘親清醒在望,我卻只盼著一切全都過去。」
蝶幽兒似乎心情甚佳,問無不答道:「有啊,那是從無相噬元大法里衍生出的一門秘術,叫做『窺心眼』。顧名思義,是以自身元神渡入對方靈台,加以窺覷。不過這門秘術異常兇險,修鍊起來也十分艱難,所以極少有人會。」
她站在大魔尊身前不到五尺遠的地方,輕輕念動密咒。漆黑閃亮的剪水雙瞳須臾不離地凝視著大魔尊的眼睛,慢慢地亮起兩簇躍動的銀焰,一隻象牙雕琢般的左手在她的面前來回晃動,不斷變換出千姿百態的法印,煞是好看。
楊恆的心也隨之揪緊,目不轉睛地望著娘親。但見她的眉心漸漸泛起一縷縷波紋般顫動的紫色異光,表情也變得甚是痛苦,卻如同中了魔咒般獃獃安坐不動。
楊恆搖頭道:「我是擔心你到時候找不到我。」
蝶幽兒像是累極了,整個嬌軀都靠在楊恆的身上。那薄薄的綵衣幾乎沒有絲毫阻隔之用,嬌嫩的胴體貼在他的胳膊上,卻冷得像一塊冰。
蝶幽兒看了眼倒斃在地的司馬陽,冷笑道:「從此蟲的顏色上看,應是五屍蟲中的赤屍蟲,較之最厲害的黑屍蟲還差得遠,連黃屍、白屍也是不如。否則凌護法和令堂此刻就該像此人一樣,僵斃倒地了。」
她頓了頓,接著道:「你們雲岩宗以佛法立派,一天到晚說什麼慈悲為懷渡化世人。但這世上的惡人卻越來越多,可見人的貪性根深蒂固,已到了冥頑不靈的地步。可惜我現在的道行太淺,否則啊……」
楊恆正待二次衝上,不意心頭響起蝶幽兒的聲音道:「你不想讓伯母恢復自我么?」
正當楊恆和凌紅頤都以為大功告成之際,她突然爆發出一記刺耳高亢的尖叫,眸中銀焰光芒暴漲,直如從眼眶裡衝出,用一種宛若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飄渺詭異的聲音吟道:「九天十地,惟我君臨——」
大魔尊情不自禁地痛楚呻吟,全身布滿炫目的銀色電光,如同一隻被蛛網緊緊包裹的飛蟲,雖在竭力掙扎反抗,卻沒有任何的效力。
楊恆不由自主地想到當日也曾問過石頌霜,而她的回答和眼前的少女幾乎如出一轍,只是恨意更深。他忍不住搖了搖頭,心中又奇怪道:「按道理而言,此事發生在八十年前。這丫頭即便駐顏有術,也不該是個十二三歲少女的模樣才對。」
楊恆記起龔異嵬曾對蝶幽兒說道:「只是我和令尊還有一樁籌謀了八十余年的大事尚未成功,實難半途廢棄。」心頭一動問道:「幽兒姑娘,這天師莫非就是令尊?」
大魔尊的身軀劇顫,呼吸也跟著變得異常急促,從口鼻中溢出一抹抹銀色光縷。
楊恆躍入屋中,又是一枚九絕梭射向蠱蟲,身形搶到榻旁護住母親。
再看大魔尊就像睡著了一樣,安靜地盤坐在榻上,體內猶有銀霧冉冉飄出。
他望向榻上對所有事情都變得麻木不仁的娘親,心中又怒又悲,忽想起一事問道:「幽兒姑娘,太古道可有一種能夠搜尋別人記憶的秘術?」
凌紅頤微微蹙起眉頭,躊躇道:「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能保證令堂永遠不會曉得在這七年裡所發生的事情么?」
楊恆在一旁看著,暗道:「若是有人瞧見這情景,必會當她是一個天真無邪,嬌美可愛的小女孩兒。又哪裡能想到其他?」
凌紅頤對「太古道」、「五屍蟲」都是聞所未聞,想了想道:「幽兒姑娘,要煉化一條五屍蟲多半也不容易吧?」
蝶幽兒頭頂水霧騰騰,神色也變得前所未有的緊張專註,顯是將神息催發到了極致。她的一雙眼睛緊盯在大魔尊的臉上,口中細微的嬌喘聲漸起。
凌紅頤頷首道:「這應該是眼下最好的安排了,料想令堂也不會反對。如此一來,對老宮主何嘗不也是一種解脫?」
「是呀,」蝶幽兒回答道:「我就出生在祁連山,不住這兒住哪裡?況且這黑沙谷本就是家母所建。」說著輕輕歡呼一聲,在路邊在一株黃色的花前俯下身子,用瓊鼻深深嗅了嗅,臉上露出陶醉的神情,贊道:「真香!」
凌紅頤便將方才發生的事情,包括司馬陽的供述說了一遍。
凌紅頤幽幽道:「阿恆,你太高看我啦。你們楊家的人,都是一副寧折不彎,死不回頭的倔脾氣。不然的話,祖孫三代人何至於鬧到今天這般田地?好在大魔尊的事終於有了了結,希望會是一個好的開始。」
他的鼻中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卻遠談不上清香怡人冠絕群芳。
楊恆低頭沉默半晌,忽然問道:「那楊北楚呢,他肯善罷甘休嗎?」
望著她笑靨如花的模樣,一瞬間楊恆真的產生了幻覺,將她當成了一個純潔無瑕的小女孩兒,而非那個彈指間斬盡數百魔物,煉化刁冠絕元神的小魔女。
楊恆低哼道:「我只是不想他再來糾纏我爹和我娘。」
蝶幽兒想了想道:「那就半年後吧,我會在這兒等你。記住,過期不候。」
楊恆回答道:「我想過了,我們可以回落雁山去,那兒的老宅應該還在。」
待諸事處理停當,便問道:「幽兒姑娘,請問令尊是哪一位?」
凌紅頤沉吟須臾,慨然應允道:「好,我答應你。不過阿恆,往後你打算怎麼辦?」
楊恆和凌紅頤互視一眼,兩人均已明白了聚元珠失竊的真相。
楊恆一怔,其實這點他也已想到,然而畢竟母親為蝶幽兒所救,這份大恩自己是欠定了的。當下向凌紅頤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忽見蝶幽兒走到榻前,對大魔尊仔細打量半晌,說道:「你們兩個替我護法。」
於他而言,蝶幽兒喚醒了娘親,直比救自己十次百次還要來得更加感激。
蝶幽兒回過頭來,向他道:「你也來聞聞,這是天意花。當年家母將它移植到黑沙谷,沒想到居然還在這兒。」
凌紅頤幽然淺笑,說道:「你還是在乎他的,對不對?否則就不會問我。」
大約半柱香時分,隨著蝶幽兒櫻桃小口中發出的一聲清叱,眾人耳中隱約聽見「啵」地一記脆響,仿似有什麼東西在大魔尊體內爆裂開來,眉心的紫色異光霍然迸碎成點點寒星,游弋到空氣里,很快便熄滅消隱。
忽聽凌紅頤傳音入密道:「阿恆,小心這丫頭。我猜她救你娘親未必全是出於好心,多半還是衝著那七道劍仙元神去的。」
這一次蠱蟲有了防備,竟躲了開去,返身撲向楊恆。楊恆見此物軀體細長,猶如一根朱紅的竹筷,卻是刀槍不入堅逾金鐵。他不及凝動神息祭出雷火鞭,當即屈指彈出一道勁風,擊向蠱蟲圓溜溜的腦袋。
蝶幽兒睜開眼,似笑非笑地看著楊恆,有氣無力道:「伯母還需兩個時辰才能醒。」
待將蝶幽兒送至靜室門外,楊恆告辭離去,回返東廂房。見娘親兀自酣睡未醒,他便坐在了凌紅頤對面的椅子上,沉聲道:「凌姨,我想求你一件事。」
凌紅頤愣了愣,避而不答道:「你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兩人緩步往蝶幽兒暫住的靜室走去。楊恆問道:「不知姑娘打算何時搜捕魔靈?」
蝶幽兒不置可否地站直身子,楊恆想起一事問道:「龔異嵬曾說,他與令尊這八十年來一直都在籌謀樁大事,姑娘可知是何事?」
楊恆同樣不曉得蝶幽兒為何突然改變主意,又來找自己。也虧得這丫頭來得及時,否則那條赤屍蟲還真不好打理。如果此際趁機軟語相求,說不定娘親體內的止藏神鑒也有望破解。
這時候凌紅頤喚來滅照宮手下,將司馬陽的屍體抬出屋外。
「幽兒姑娘?!」楊恆沖向床榻,不料剛到蝶幽兒身後,就被從光團里釋放出的絕強力量阻擋,身子一顫生生彈回,胸口一片冰寒像是捱了一錘。
凌紅頤略感失望,想到今日所見情狀,楊恆與這來歷詭異的少女似乎頗有交誼,於是向他使了個眼色。
儘管曾經有一段日子,楊恆也算得憤世嫉俗,但覺普天之下除了爹娘幾無一個好人。可耳聞蝶幽兒以輕鬆從容的語氣這般說道,他仍不禁悚然而驚,搖頭道:「你錯了,我也只是個有七情六慾的普通人,只想好好活著,遠沒你想得那麼好。」
楊恆問道:「凌姨,這司馬陽又是怎麼回事,為何體內藏有五屍蟲?」
而若不是他出賣了軒轅心的秘密,便不會引來龔異嵬將娘親擒至黑沙谷,平白又橫生出這多枝節。
凌紅頤隱約猜到,輕輕嘆息一聲道:「你這是難為我了。」
蝶幽兒嬌笑道:「那就一言為定,小妹這便為伯母醫治。」一眨眼之間,連對楊恆娘親的稱呼也改了。
楊恆懸著的心終於可以慢慢放下,想著娘親歷經磨難,即將復甦,心中喜不自勝,走到蝶幽兒身前深深一拜道:「幽兒姑娘,多謝!」
待整個過程結束,她亦幾近虛脫地靠坐到椅子上,全身香汗淋漓沒了說話的力氣。
蝶幽兒背對著他,語氣里絲毫不帶感情道:「你莫要高興得太早。我想得到的東西,就一定能得到。如果連這點兒信心也沒有,又豈會破誓?」
「無非是些痴人妄想吧。」蝶幽兒邁步緩行,輕蔑道:「那老東西也配做我的父親?不過是龔異嵬的臆斷而已。他雖使盡卑劣手段騙得家母以身相許,由此竊取到大量太古道秘學。可說到生下我來,老東西還沒這本事!」
可他生就傲性,適才又斷然拒絕了蝶幽兒,這回無論如何是開不了口的。
只這一耽擱,光團中蘊藏的數百道精芒萬箭齊發,刺入大魔尊的體內。
銀球在空中旋轉了半晌,七道劍仙的元神都逐漸鍍上了一層銀色的光暈。蝶幽兒輕聲淺吟,銀球就像一個線團似地,被一絲絲納入奇魔花心。
凌紅頤道:「他是一個從不願意認輸的人,但心裏比任何人都清楚什麼是對和錯。」
楊恆一凜,滿腔的喜悅頓時霜凍,已聽懂了蝶幽兒的言外之意。
楊恆越聽越覺得離奇,若有所思地瞧了眼奇魔花道:「我或許能明白一點兒了。」
可按理來說,如果蝶幽兒果真對她生父恨之入骨,以這丫頭的心性,該當毫不猶豫地說出此人身份才對。如此即可將天師的本來面目暴露於世人之前,更能不費吹灰之力就讓滅照宮與其拼個你死我活,而她大可坐收漁利。
「它是『五屍蟲』,本無形體,由宿主五臟內的五種死氣煉製而成。一旦成形,即與宿主的本命元神相連,可潛入人體任何一個部位。宿主通過五屍蟲非但可以隨時洞察到它四周的情形,更可憑意念在千里之外驅使其行兇殺人。」
她淺淺笑道:「你是等不及要報答我,還是想早點兒還清欠債,好與我兩清?」
蝶幽兒淡淡道:「我不會告訴你們。即使說了,目下也只會害了你們。」
「這不是蠱蟲。」蝶幽兒走進屋,將奇魔花舉到面前對準凌紅頤的傷處輕輕一吹。花心飄起一小簇銀色粉末,滲入凌紅頤的傷口。轉眼之間她的肌膚由紅轉白,傷口上也凝結起一層銀痂。
大魔尊猶如泥塑,端坐在榻上,任她施為,眸中卻還保持著一縷本能的警覺。
楊恆道:「我送你。」將娘親託付給凌紅頤照料,陪著蝶幽兒走出東廂房。
他頷首說道:「好,只要你能化解我娘親身上的止藏神鑒,管那三大魔靈是什麼玩意兒,楊某必會襄助姑娘將它們收齊!」
楊恆知是蝶幽兒到了,見娘親安然無恙,忙問道:「凌姨,你怎樣了?」
「叮——」奇魔花一亮,從花心裏幻化出一羽銀蝶,如真似幻翩翩飛舞,隨著蝶幽兒左手的法印牽動倏地沒入大魔尊眉心。
「啵!」蠱蟲捱了一記拈花指,身子高高彈起仍是毫髮未傷,只脫落下幾粒好似血痂一樣的粉屑,往窗外遁去。
這樣淺顯的道理,她不會不明白,又為什麼始終對這秘密守口如瓶?
凌紅頤粉面煞白,被咬破的肩頭似硃砂般紅了一片,並且仍在迅速往四周蔓延,魔氣亦無法將其封住。她苦笑了聲道:「這蠱蟲當真厲害。」
楊恆望了一眼榻上的母親,心境沉重道:「除此之外,還有更好的辦法么?」
就見蝶幽兒左手法印舞得更疾,那透入大魔尊身軀中的銀色精芒忽而出,忽而沒,「喀喇辣」驚響此起彼伏。不多時,大魔尊的眼睛里亮起銀芒,隨即耳鼻和朱唇里亦逸出了銀色光霧,整個人反而安靜了下來,便似受到了催眠。
楊恆暗道一聲好險,問道:「幽兒姑娘,這五屍蟲可是太古道傳下的秘術?」
楊恆不由自主地想起石頌霜,眼光一陣茫然,近乎自言自語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像你說的這樣,但一個人長大了,不管願不願意,都得嘗試著面對所有的事情。也許放下,也許解決,又也許……讓它去。」
蝶幽兒神情肅穆,法印變換得越來越快,像是驅動著那羽銀蝶正和隱藏在大魔尊體內的某種異物激烈絞殺,口中不停響起悠長悅耳的密咒低吟。
蝶幽兒轉臉噗嗤一笑,道:「沒想到你還當真了。好啦,別為難了。楊大哥,不如你幫著我收齊三大魔靈,咱們的賬就算兩清。」
楊恆越聽越驚訝,想到自己半年多前夜闖雄遠峰,正遇見司馬陽鬼鬼祟祟從蜃樓仙境里溜出來。當時自己也未曾起疑,而今想來十有八九是到山下去取什麼密函。
蝶幽兒頷首道:「不錯,這確是太古道的獨門秘術,可還算不上七大秘學之一。」
楊恆和凌紅頤早已看清,在那銀色光球里,籠罩著七道色彩各異的劍仙元神,被數以百計的精芒牢牢束縛動彈不得,不住地翻滾幻動載沉載浮。
提到楊惟儼,楊恆仍然不能完全釋懷,淡然道:「你覺得他會就此放過我爹娘么?」
楊恆微笑道:「七年我都等了,短短兩個時辰算什麼!」
「當然不是。」蝶幽兒冷然道:「不過在這世上,他惟一顧忌的人就是我;而我最想殺的人,也恰恰是他!」
幸虧蝶幽兒也有一項好處,那就是即管她出手狠辣,可也不會輕易傷及無辜。倒不是說這丫頭恩怨分明,心存仁慈,而是她絕不會把哪怕一絲精力浪費在徒勞無益的事情上。比起那些動輒鬥狠逞惡的仙林凶人,無疑更為難纏,也更為可怕。
楊恆心裏道:「你卻不知,這問題我方才已提過了,卻碰了一鼻子灰。」
說到這裏她又傲然一笑道:「與其說蝶青炎是我的母親,莫如將她當作我的同胞姐姐來得更加貼切。至於那老東西和我之間,那更談不上什麼骨肉血緣。」
就這樣約莫過了兩頓飯的工夫,突聽「轟」地悶響,所有精芒在大魔尊體內凝練成束,如一條銀龍般從她頭頂的百會穴沖湧出來,旋即凝鑄成一個透明光球懸浮於半空之中,嗡嗡轉動。
楊恆打小便是個氣死獨頭蒜,不讓小辣椒的主兒,每每遇事從來只有別人吃虧的份兒。哪曉得今日遇上蝶幽兒,竟是被她牽著鼻子走,委實分不清這丫頭那句話是真,那句話是假,抑或是半真半假。
「他不會了。」凌紅頤眼中泛起一絲朦朧的光彩,低低一嘆道:「阿恆,你沒看出來么?令堂的事和秦掌門的死,對他的打擊有多大?」
可它剛逃到窗口,迎面射來一束銀光,頓時被轟成一蓬齏粉。
那蠱蟲一擊得手,在空中倏地迴旋,又朝榻上的大魔尊噬去。大魔尊神志雖然迷失,但仍有自保意識,本能地提掌疾劈。無奈經脈受制,魔氣無法運行,這一掌沒有絲毫的威力,眼看就要讓蠱蟲咬著咽喉。
間不容髮之際,一束精光從窗外掠入,擊中蠱蟲。「叮」地金石鳴響,蠱蟲身子一斜,堪堪從大魔尊脖頸旁掠空。
但娘親的救治指望全操諸於此姝手中,好比命門被捏,也由不得他。
自發現軒轅心和聚元珠雙雙失竊,眼瞧著喚醒母親的希望又一次從面前溜走,楊恆心中委實鬱悶難當。未曾想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眼前的蝶幽兒不僅能以秘術破解止藏神鑒,甚至能釋出寄宿在大魔尊體內的另外七道劍仙元神,著實是一樁意外之喜。
楊恆笑了笑道:「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如果有你在身邊,也許他會少做點錯事。」
他陡地想道:「如果這丫頭趁機在我娘親身上做手腳,又有誰能看出?」有心衝上前阻止蝶幽兒,但如此一來娘親又將復甦無望,不由得矛盾之極,徐徐道:「姑娘恩德,楊某銘感肺腑。」
「成了!」蝶幽兒左手凌空虛攝,銀蝶也從大魔尊的眉心飛出,沒入奇魔花花心。
楊恆算了算,有半年工夫已足夠自己解決手上的事情,便道:「你要在這兒常住?」
「嗚——」屋中狂風驟起,溫度急遽下降。蝶幽兒嬌小玲瓏的軀體里湧現出一蓬絢爛光瀾,與奇魔花綻放出的銀光水乳交融,幻作一個巨大的光團,縈繞在她身周飛速旋轉。一束束精芒在光團內跌宕奔涌,形成無數渦流,發出「劈啪」爆響。
楊恆驚喜交集,對這丫頭行事之喜怒無常又多一層認識,感激道:「幽兒姑娘……」
這時蝶幽兒稍稍緩過一口氣來,起身道:「好了,我要回去靜修了。」
楊恆徐徐抬起頭,凝視著凌紅頤問道:「凌姨,你也愛上了楊北楚,是么?」
蝶幽兒淡然一笑道:「楊大哥,你有沒有想過?假如回到鴻蒙之初,這世上沒有人,只是些花草樹木,山川河流,該當如何的清凈美麗?其實人是最無用的寄生蟲,竟還恬不知恥以萬靈之首自居,著實可笑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