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驚仙》二部曲 第六集 殘陽唱夜

第五章 公議

二部曲 第六集 殘陽唱夜

第五章 公議

殷長空神色從容,轉目望向雲岩宗的席位,問道:「明水大師,你怎麼說?」
盛霸禪自是當機立斷,打算攬下所有的罪責來,卻還不曉得自己已供出了幕後主謀,宗神秀如何能夠獨善其身?
那黑衣弟子被楊恆當眾譏笑,不無羞惱道:「這又有什麼區別?」
此言一出,連許多心裏傾向楊恆的人也禁不住皺眉,不曉得他為何耍起無賴來。
頓時四周像炸開了鍋,王霸澹大驚失色道:「盛師兄,你、你怎麼了?」
「盛霸禪!」小夜從觀禮台上站起,清聲斥道:「要不是你做賊心虛,前天夜裡又為什麼要帶人把我從客棧里擄走?」
這時候明水大師長身而起,面色肅然沉重,雙手合什道:「善哉,善哉。盛總監可知,早在老衲從東崑崙回到峨眉山的當天,就收到了畫聖吳施主的親筆信函……
久久久久,偌大的櫻樹林里只聽得見楊恆的吼聲回蕩,沒了其它的聲音。
楊恆見空照大師沉冤昭雪,盛霸禪向明水大師負荊請罪,心頭又是高興又是難過,朝蝶幽兒微微頷首,低聲道:「謝謝你!」
也有腦袋瓜兒缺個弦的,大是恨鐵不成鋼地跺腳罵道:「盛霸禪,你怎麼什麼都說,不打自招……完了、完了——」
有腦筋靈活的,立時喝罵道:「小妖女,你對盛師兄施了什麼邪術?」
忽聽王霸澹高聲道:「時辰不早,便勞煩兩位師叔將大魔尊帶上!」
楊恆笑吟吟地看著盛霸禪,眼神卻如刀鋒般森寒,說道:「聽盛總監話里的意思,是在責怪楊某不該小題大作,封人經脈?錯了錯了,大錯特錯。」
「是我,你好啊盛總監。」蝶幽兒巧笑倩然,動聽悅耳的嗓音道:「那天夜裡你到底對空照大師做了什麼事,能不能告訴我?」
那年輕男子面色慘白,瞅了眼盛霸禪,囁嚅道:「我叫查建樹,是天心池弟子。」
楊恆含笑不語,忽然感到有兩束異樣的目光,從自己臉上一晃而過。
他的這番話盤旋心中已久,實是合情合理,只問得盛霸禪一時啞口無言。
他明白那三隻舉起的手,不止是宣告宋雪致無罪,更是對天心池一種無聲的蔑視與反抗。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與迷茫,一直以來內心深處的執著信念也在悄悄地皸裂、倒塌……
盛霸禪心頭湧起一種遭受背叛的感覺,堵得胸口發悶。他注意到,寧長河等人都露出了驚愕疑惑的神情,顯然殷長空在作此決定前並未及與會中的長老通氣協商。但是他有什麼理由這樣做?
無極真人深深看了楊恆和宋雪致一眼,笑呵呵地舉起手道:「貧道也從善如流了。」
明燈大師哈哈一笑,接過酒罈問道:「司馬兄,我的禁令也該解除了吧?這兩天貧僧實在忍得好辛苦。」
「抱歉了,盛總監。」殷長空道:「雖說咱們是多年的至交,但這一次請恕殷某愛莫能助。真源說得不錯,明曇師妹這些年來所受的冤屈,遠勝常人千百倍,試問,咱們該用什麼理由來將她定罪問刑?如果強行加罪於她,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明水大師目露憐憫,淡淡道:「我相信先師在臨終前,仍有當場擊殺盛施主的能力。他沒有這樣做,等的便是盛施主能有悔過自新的一日。」
「多謝王長老還記得家母也是血肉之軀,與諸位別無二致!」楊恆語音激昂,「她原本是一位性情善良與世無爭的女子,卻整整七年被當做殺人工具,替人流血賣命,落得一身罵名和累累傷痕。請諸位捫心自問,如此遭遇落到一個人的身上,難道不比那束罡鋒更加悲慘?」
明燈大師笑著拍開泥封,悄然瞥向身旁的石頌霜。她靜靜坐著,一雙剪水似的眸子凝望楊恆,似喜似悲卻什麼話也沒有說。
盛霸禪面色鐵青,低哼了聲道:「不錯,前天晚上盛某確曾前往留客鎮,請走了這位小夜姑娘。但我一非作賊心虛,二非殺人滅口,只想好生問問她,是受何人指使嫁禍盛某,妄圖挑起敝派與雲岩宗之間的讎隙?」
他早就預想到,雲岩宗和祝融劍派會連成一氣,竭力為宋雪致開脫,甚而做好了雪峰派的無極真人也倒向那一邊的最壞打算。然而做夢都沒有料到,率先發難的,居然會是一直力挺天心池且與宋雪致有不共戴天之仇的神會宗宗主殷長空。
「罡鋒無神無識,全憑我來操縱,誠哉斯言!」楊恆不給盛霸禪絲毫改口的機會,迅速接著道:「敢問盛總監,家母的心神被軒轅心煉化之後,形同傀儡,無法自主,只能任由楊惟儼操控驅策,與這罡鋒有何兩樣?諸位不找幕後人,卻把這筆賬算在她的頭上,是何道理?」
南霸天與金霸壯臉色難堪,無言以對,不約而同地重重哼了一聲。
台上台下一片嘩然。
人們原本以為一場聲勢浩大的公議隨著三大掌門的表態,行將落下帷幕。哪曉得奇峰突出,宗神秀又主動向楊惟儼發難。
「好!」楊惟儼猛然拍案而起,宏聲說道:「試問宗掌門,你密下鈞令對犬子夫婦趕盡殺絕,這是堂堂征討呢,還是詭譎伎倆?」
盛霸禪就像著了魔一般,對王霸澹的呼喊置若罔聞,神情麻木地接著道:「這是宗師叔的安排,我……我不應該啊……不應該……」
那「別」字的聲波陡沉,如出鞘利刃從楊恆唇間噴薄而出。待到盛霸禪驚覺不妙時,黑衣弟子撫胸悶哼,已被無形罡氣擊中膻中穴,軟軟地往後癱倒。
他的語音平和,又用神功遠遠送出,哪怕站在最周邊的人也能聽得一清二楚。話中雖沒有一個髒字,但句句誅心,簡直比當眾扇了盛霸禪三個響亮的耳光,還令他難以忍受。
蝶幽兒不以為意地笑笑,道:「你終於可以相信,我是在真心幫你了吧?」
而今夢想在一步步地坍塌,他亦深陷在洶湧旋流的中心。他終於開始懷疑,自己做的這一切究竟有沒有價值?
明水大師一聲不響地舉起右手,也在奇怪殷長空為何要襄助楊恆母子。
「告訴你?」盛霸禪怔了怔,驀然覺察到蝶幽兒飽含笑意的眸子里,有兩點暗芒閃過。他的心神一凜,不知為何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愴悔恨之情,渾渾噩噩地嘆了口氣道:「我殺了他,嫁禍給楊惟儼。」
楊恆好整以暇地說道:「封住令徒經脈的,是那一束罡鋒,而非在下。這一點千萬不可搞渾,否則盛總監難免要貽笑大方。」
盛霸禪腦海中靈光一閃道:「宗師叔此計大妙!殷長空臨陣倒戈,無疑使得本門極為被動。如果繼續糾纏下去,只會大失人心陷入孤立。唯有另闢蹊徑,將矛頭指向楊老魔,才能化解眼前不利之局。」
他高大的身軀佇立在台上神威凜凜,彷彿僅他孤身一人就足以在氣勢上,將對面高台上百多位仙林四柱與祝融劍派的長老耆宿壓了下去。
眾人情不自禁地看向那鼓掌人,才錯愕地發現一個十二三歲的綵衣小姑娘,俏臉上充滿純真無邪的笑容,擊打著兩隻粉嫩可愛的小手,從中分的人群外翩然走近。
忽然場外響起了一陣清脆的鼓掌聲,像是在為場內的問答做著某種腳註。
楊恆悠然道:「請王長老看清楚了,我只是封了他的經脈,沒傷及半根頭髮。」
楊恆的眼睛有點濕了,他聽不到無數人對母親的謾罵嘲諷,也聽不到王霸澹義正詞嚴的指控,眼裡心裏唯有母親唇角的那一抹微笑。
楊恆的目光凝定在母親的身上,果如天心雙木承諾的那樣,宋雪致沒有絲毫受到虐待的痕迹,早先所受的傷勢亦逐漸痊癒,只是體內經脈依然受制,腳下顯得虛浮無力。
每當事後念及,卻總認為這是不可違背的犧牲,必要且值得的付出。
楊恆見狀朗聲叫道:「諸位可都聽明白了,盛霸禪已自認是殺害空照大師的兇手!」
宋雪致的溫和目光地從楊恆臉上挪移開,望著盛霸禪輕輕道:「沒有!」
盛霸禪卻是抱定了小夜等人空口無憑,慢條斯理道:「年輕人,凡事都逃不過一個『理』字。僅憑著年輕氣盛,逞一時血勇,焉能服人?」
但見空地中央的黃土上,忽然亮起一汪青褐色的神光,水紋般貼著地面蕩漾至數丈方圓,繼而「呼」地衝天而起,化作一束渾圓強光。
在場中,盛霸禪呆如木雞地望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從腳底升起一股寒意。
楊恆凝視盛霸禪,慢慢舉起右手指向雲空道:「那兒有天理……」又一按胸膛道:「這兒有公理——這就是你要的『理』字!」
盛霸禪忍住胸中怒氣,問道:「老夫哪裡錯了,還望閣下賜教。」
楊恆、明燈大師和石頌霜幾人的心中無疑都充滿了疑惑,怎麼也想不明白小夜如何會成為蓬萊劍派的新任掌門。兩邊的高台遙遙相對,楊恆遠望著被勾魂攝魄、牛頭馬面幾人擁坐在正中的小夜,不無擔心。
儘管沒有看清,但他已經知道這目光的主人是誰。
他長舒一口積鬱之氣,目光漸轉溫柔地注視著母親,繼續道:「家母飽經苦難,劫后重生,我不明白大家還有什麼理由要難為她,中傷她,而不是關懷她?或許是在下年幼無知,尚請在座諸公賜教!」
非但是他,包括楊恆、宋雪致所有的人在內,都為殷長空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愕然。
事到如今,他反而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搖頭道:「不干他們的事。明水大師,你是要盛某自裁還是手刃在空照大師的舍利塔前,悉聽尊便!」
楊恆驚喜交集,從高台上飛身而出,奔向母親,不經意里熱淚盈眶。
盛霸禪不以為然道:「真源,你太沉不住氣了。即便劣徒稍有失禮之處,你也不該逞強鬥狠,出手封他經脈。」
他努力保持臉上的鎮定,緩緩轉過身,望著殷長空舉起的右手道:「殷兄,你這是何意?」
聶隱姑放開查建樹,獰聲笑道:「盛總監,你還能說這是含血噴人么?」
假如他良知盡泯,假如他心底早不存一絲人性,或許此刻也不會僅僅因為楊恆的幾句話而失態。這麼多年來,他以宗神秀為楷模為領袖,秉承著廓清寰宇滌盪群魔的雄心壯志,著實做過不少有違本願的事情。
宗神秀冷哼道:「詭譎伎倆與堂堂征討,這兩樁事豈可等而視之?楊老宮主的謬論,恕我不敢苟同。」
明燈大師、司馬病夫婦、真禪、西門美人、小夜、桐柏雙怪……人們滿懷喜慰地注視著這對命運多舛,飽經磨難的母子,不約而同在心底里通過一道暖流。
聽到這人的聲音,盛霸禪就像後腦勺上結結實實捱了一悶棍。
由於天心池並未預先設置蓬萊劍派掌門入席位,高台上又是一陣忙亂。好半天才騰出十來個空位,將小夜等人請到台上入座。至於其它的兩百多個蓬萊劍派弟子便擠在台下的人群里,黑壓壓的一大片蔚為壯觀。
群豪聞聽此言,俱都精神一振,往天心池所在的那座高台背後望去。
見盛霸禪不說話,楊恆笑了笑,緩緩道:「前天晚上明燈大師網開一面,只斬斷閣下一隻右掌,就是希望你能痛定思痛,迷途知返。如果剛才你能認罪悔過,楊某對閣下還能有三分的欽佩。而今,卻只剩下十足的不齒和憐憫……堂堂的七院總監,居然當眾耍無賴,不知是可悲還是可笑?」
盛霸禪這才曉得明水大師是有備而來。比起小夜的證詞,那封畫聖吳道祖的親筆書信,分量不可同日而語,即使剛才自己未曾受蝶幽兒妖法控制,說出真相,也難以抵擋這致命一擊。
眾人嘖嘖驚嘆間,光柱消隱,王霸澹走上前去躬身施禮道:「有勞二位師叔。」
盛霸禪面目陰沉,說道:「年輕人,不必激動。大魔尊有罪無罪,自有公議。」
誰都知道,在三家掌門均已認同宋雪致無罪的情況下,宗神秀的表態與否已無關緊要。縱然他是仙林四柱本屆的盟主,是空照大師駕鶴西歸后的正道第一人,也改變不了這既定的事實。
王霸澹一怔,在黑衣弟子胸口推宮行血數下,果然將他救醒。
果然盛霸禪抓到把柄,深沉一笑道:「只怕閣下所言才是貽笑大方。那束罡鋒無神無識,全憑閣下操縱,這……」他的話說到這裏,猛然心中一凜感覺不妥。
他嘴唇動了動,本想解釋,最終長出口氣面向雲岩宗,艱難地拜下身子聲音嘶啞道:「明水大師,盛某這待罪之身便聽憑貴宗發落。空照大師之死乃老夫一人所為,宗師叔亦是毫不知情。此事罪責盛某一人承擔,與任何人無涉!」
話音未落,面前忽然多了個酒罈子。西門望一愣,卻是真禪像變戲法似地,不知從哪裡拿出兩壇酒來,一壇遞給了他,一壇遞給了明燈大師。
司馬病冷峻的臉龐上有一縷罕見的笑容,說道:「其實老朽也很想喝上兩口——嘿嘿,說實話兩口又怎麼夠?」
蝶幽兒咯咯脆笑,眸中的暗芒悄無聲息地消隱。
在巨大的光柱中,三條人影緩緩浮現,正是天心雙木和宋雪致。
盛霸禪的心不斷下沉,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向了雪峰派掌門無極真人。
話說完,楊恆遙遙望向母親,胸口的氣血還在沸騰,還在燃燒。
盛霸禪神志一清,看見眾人的各種反應,登時猜測到發生了什麼事,不由得面如死灰。
盛霸禪聞言沒有絲毫的喜色,轉首望向楊恆道:「那你呢?」
這手功夫和宗神秀先前吹氣斷劍的絕技如出一轍,可對象卻換成了一個大活人。
宗神秀平靜地站起身,說道:「楊老宮主,若說大魔尊過往犯下的種種血案,于情可恕,于理可赦。那麼身為罪魁禍首的閣下,卻于情于理均難辭其咎了。不知對於令孫方才所說的話,你有何見解?」
她步履輕鬆,無視數千道訝異的目光,來到楊恆和盛霸禪的身前,笑吟吟道:「楊大哥,小妹幫你來啦。」
王霸澹見勢不妙,忙道:「真源,你莫要忘了,令堂可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
楊恆點點頭道:「好,我來告訴你,這兩者之間的區別——」
終於,宋雪致也看到了兒子。她的唇角露出一縷渺如輕煙的微笑,淡定而從容,卻飽含著慈愛憐惜,人母情懷。
不知何時,盛霸禪在兩名門下弟子的隨扈下來到場內,嗓音嘶啞地說道:「明曇師妹,你對剛才王師弟所說的那些事情有何異議?」
「他奶奶的,老子心裏怎麼有點兒不好受?」西門望眨巴眨巴眼睛,喃喃抱怨道:「早知道就該帶兩壇酒來,喝他個稀里嘩啦。」
他的袍袖窸窣顫動,面目也變得有些猙獰,寒聲道:「楊恆,你說得好,說得好!」
這時候,明水大師沉緩的嗓音說道:「宗掌門,便請你宣布公議的結果吧。」
他看到母親也正抬起頭來環顧四周,神情寧和平靜,彷彿能夠坦然接受最壞的結果。但那樣的結果絕不是楊恆想要的——他要的,是母親的自由,是一份冥冥中自己堅信一直存在的天理公道!
盛霸禪勉強定住心神,衝著楊惟儼冷笑道:「胡說八道,含血噴人!」
場外瞬間安靜了下來。
猛見聶隱姑如一頭黑蝙蝠般,從小夜身後掠起,飛落到觀禮台下的蓬萊劍派人叢里,揪起一個垂首站立的年輕男子,高聲喝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是你?」盛霸禪身軀一震,記起前夜在櫻樹林中與這綵衣少女詭異的邂逅。
猛聽高台之上有人揚聲道:「好,公議就公議!今日四家掌門都在場,凡是贊同真源所言,認為大魔尊身不由己受人利用,于情可恕的請舉起手來!」
宋雪致朱唇顫抖,難以置信地看過那三隻高高舉起,決定自己命運的右手,兀自覺得身在夢中,直到聽見楊恆激動的呼喊,才確信這不是夢。她心中百感交集,轉過身子張開雙臂迎向兒子,母子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聶隱姑得意地揚起臉,繼續迫問道:「那你為何會成為我們蓬萊劍派的俘虜?」
像是積鬱了萬年的火山熔岩勃然噴發,這一聲怒吼振聾發聵,猶如一道道晴天焦雷轟然在白山黑水間。林中櫻樹瑟瑟震顫,落英繽紛雲氣悸動。
「真能裝。」楊恆挽住母親的胳膊,好像生恐略松一松,宋雪致就會又一次從自己的身邊消失,「上回在東崑崙讓你僥倖保住老命,今天閣下不會再有那份幸運!」
他抬起頭,看向高台上的宗神秀——那是他如今唯一的支撐與依靠。
想到這裏他掃了一眼在座的殷長空、明水大師和無極真人,滿心怨毒道:「稍後與滅照宮的戰端一起,只怕你們誰也無法再穩坐釣魚台!」
「我有!」楊恆突然從觀禮台上站起,面對數千群雄大聲道:「家母無罪!」
卻見楊惟儼孤零零高踞在對面的坐席上,泰然自若道:「宗掌門這話問得好沒道理。連三歲的小孩兒都曉得,兩軍交鋒為求一勝,無所不可用其極。若說老夫利用明曇殺戮了不少正道人士,那三個月前諸位不請自來,在滅照宮中肆意燒殺,豈不更勝我百倍?」
楊恆蔑然一笑,說道:「不知是你的耳朵出了問題,還是腦袋先天殘疾。家母何時認罪了?她不過是認同王長老適才的話並無虛假而已。」
此時無聲勝有聲,母子兩人的心靈在交會著,融化著,哪怕前面有刀山火海也無法阻隔。
他看見了母親眸中的淚光,看見了她的詫異和歡喜,哀傷與慰藉……那麼多截然不同的情緒,都在她的心底里攪動著翻騰著,默默無語地訴說給他。
查建樹想必是在聶隱姑手裡吃過不少苦頭,忙道:「前天晚上我隨盛總監還有諸位師伯、師叔前往留客鎮,劫持了貴派的嚴……掌門。因盛總監還要前去神藏峰趕赴明燈大師的約會,便命我和幾位師兄先行押送嚴掌門回返天下觀,結果半路上遇見貴派高人,力盡被擒。」
王霸澹扶起黑衣弟子,怒喝道:「真源,你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兇傷人?」
「那晚發生在江上的事情,吳施主原也在場,只因不願輕易涉足仙林恩怨,才未曾現身。後來聽聞回島的弟子說起此事,唯恐真相莫白,才特意致函說明。南長老、金長老……那晚你們兩位在也場吧?又為何一意隱瞞,庇護盛總監?」
盛霸禪皺了皺眉,他身後的一名黑衣弟子定定神大喝道:「真源,令堂已親口認罪,你還有何話可說?若再胡攪蠻纏,未免惹得天下同道恥笑!」
天心池的坐席上亂成一團,那些不知內情的長老滿面迷茫驚愕,而知曉內情的則猶如五雷轟頂。
宗神秀冰冷的臉上依然冰冷,彷彿所有的事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楊惟儼不容宗神秀辯答,再次提聲質問道:「再試問宗掌門,當日你花言巧語騙得空照大師出山,與老夫決戰江上。結果空照大師為奸徒所害,老夫也遭遇閣下的截殺,險些喪命。事後又將空照大師之死栽贓嫁禍於楊某頭上,這是不是詭譎伎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