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驚仙》三部曲 第二集 恆心擎天

第二章 天妃

三部曲 第二集 恆心擎天

第二章 天妃

石頌霜不由心道:「我若是常留在此,那厲青原怎麼辦?」剛打算說出心中難事,猛覺得胸口一陣奇寒無比的血氣翻騰,如同冰針刺骨痛徹肺腑,瞬即蔓延全身。
她一次次變換背抱楊恆的姿勢,好讓雙臂能夠輪流休息片刻。饒是如此,時間長了這一雙臂膀也似不是自己的了。
入夜後天妃便在舞雲池閉關施法,救治楊恆。因這黃魑涅盤大法需耗費七天七夜之功,期間不可受到絲毫驚擾,石頌霜雖心懸楊恆安危,卻也不便在旁觀望,只好退到舞雲池外的殿堂中焦灼守候。
天妃在閉關前又傳了她一冊手抄的《茗芳心經》鍊氣法訣,石頌霜左右無事便在殿中翻閱參悟。無奈一顆芳心忐忑難寧,望著經書上一行行精深玄奧的法訣,怎也讀不進去,但感長夜漫漫度日如年。
「等了這麼多年,終於還是有人能夠成功走過了落英天階,」她的神情中有幾分說不出來的歡喜,徐徐道:「姑娘,請進來說話。」
石頌霜怔了怔,她原本以為彼此素昧平生,即便見到了天妃娘娘,對方亦未必願意出手救治楊恆。哪曉得結果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天妃娘娘居然毫不猶豫地應允下來,心中兀自不敢相通道:「天妃娘娘,您當真答應救他?」
蒼山魅姥似乎早料到石頌霜會拜神山花靈為師,蒼老的臉容上不見半點兒訝異,頷首答道:「我和花淺紫也算得是舊識,只是這八十多年守在山下,一直不得機會到她的畫像前敬上一炷心香。」說著她從供案上拿起三炷香,手腕輕輕一抖香頭便即燃起,對著畫像躬身拜了三拜道:「淺紫,我來看你了。」
一晃眼七日已過,這天清晨石頌霜照例來到供奉神山花靈的祠堂里,在畫像前上香。她點燃香燭,凝視畫像上神山花靈娟好嫵媚的面容久久入神,心道:「如果天妃娘娘所料不錯,阿恆今日便能醒轉。可我即已答應天妃,便不能和他一起離開了。我要不要告訴他其間原委?但以他的性情,得知來龍去脈后又豈肯善罷?」
石頌霜心中迷惑,但她素來矜持少語,蒼山魅姥即不說,便也不再問詢。
天階愈來愈陡峭坎坷,冰刺從花瓣底下鋒利地探出,劃破她的雙足。徹骨的寒意從腳底不停湧來,肆無忌憚地侵蝕著她體內僅存的每一絲熱氣。
當下石頌霜在神山花靈的畫像前行過拜師禮,正式入門做了她的衣缽弟子。
她垂首端詳楊恆安詳的臉龐,低低說道:「你看,這兒有多美——」
石頌霜精神一振道:「這便該是天妃宮了。」舉步走到湖邊,清聲唱諾道:「晚輩石頌霜,求見天妃娘娘——」
天妃娘娘輕舒羅袖,一股柔和罡風將石頌霜的嬌軀穩穩抬起,說道:「姑娘不必多禮。當年我曾立下誓約,只要有人能走過落英天階,定當有求必應。」
「謝謝——」她輕聲地對芍藥花說道,將它送到唇邊輕輕一吻。
話音落處一群棲息在湖面上的白鳥齊齊振翅高飛,唳聲清亮響徹蔚藍天宇。
黃衣女子嫣然一笑,那顛倒眾生的丰姿莫說男人,連石頌霜見了亦不由砰然心動。
「神山花靈?」石頌霜聞言情不自禁地垂首望向胸前,暗道:「莫非是它?」
轉瞬的工夫彩蝶便將石、楊二人送上了雪山峰頂。通靈天階的盡處是一座五光十色的奇異瓊林。林中的樹木花草或如瑪瑙般光彩奪目,或如水晶般晶瑩純凈,連滿地生長的綠草都閃爍著美不勝收的翡翠光澤。
前方是一片坐落在瓊林正中的高山湖泊,在陽光照耀下閃爍著五彩波光,像無數的火花在水面上跳躍舞蹈。湖上散布著一種狀似蓮花的奇異花卉,花瓣粉黃,葉片渾圓有若八仙桌大小,應是傳說中的神山冰蓮。一座硃紅色外牆的瑰麗宮殿赫然矗立於湖心,宛如一艘靜靜停泊在湖面上的畫舫,卻並無道路與岸邊相通。
她不由自主想起許多年前,就像今夜的情景一樣,自己背負小妹凄惶地從家中逃出,狂奔在無人的荒山野林中,無助而彷徨。但最終,她未能堅持到底,保護好小妹。
她的指力透入石頌霜的經脈,令得胸口痛楚稍減,但那股離奇的寒氣卻愈演愈烈,五臟六腑瞬間像是要結冰了一般,眼前一陣陣地發黑鬱悶難當,手腳冰麻一片幾乎要失去知覺,隱隱約約感到體內的氣血鼓盪奔騰,不斷湧向胸前的膻中穴。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我犁庭掃穴般清理了林中落葉,便興沖衝出了林子來見天妃,滿心以為她會就此認輸。誰曉得她不慌不忙地道:『蒼仙子,你先坐下歇一歇,等時間到了咱們就一起入林察看。』我不虞有詐,便坐了下來運功調息,心中還道只這一會兒的工夫,也不怕她耍出什麼花樣來。」
石頌霜隱隱感覺蒼山魅姥的語氣神態頗為蹊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忍不住道:「那是家師精元所化的一朵芍藥花案。婆婆,有什麼不對么?」
蝶群緩緩降落在瓊林外的綠茵上,不可思議的事情又再發生——無數的彩蝶霍然光化,鼓盪的雙翼發出叮咚悅耳的響鳴衝天而起,在瓊林上空匯聚成一朵流光溢彩的芍藥花,「呼」地急遽凝縮直到與尋常花朵一般大小時,冉冉飄落了下來。
石頌霜試著提了口真氣,並未發現絲毫異狀,頷首道:「我已經沒事了。」
這聲音低沉柔和,宛若一首催眠的曲子飄飄渺渺傳入她的耳際。石頌霜依言行功,不知不覺間物我兩忘,再也感覺不到體內徹骨的寒氣肆虐,身子漸漸變得暖洋洋的異常舒泰,渾如睡著了一樣。
她的身體早已麻木,卻又不能運功相抗。冰麻的雙腳已經感覺不到被冰渣刺破的痛楚,斑斑駁駁的血絲映染在花瓣上,展現出一種觸目驚心的別樣凄美。
「等到我收功起來,剛好是太陽落山的時候。我便催她道:『走,我要讓你輸得心服口服。』不料天妃微微一笑道:『蒼仙子,我不必進林,你必輸無疑。』我不由得又驚又怒道:『怎麼,你想耍賴?』」
半個多時辰后石頌霜收功睜眼,看見蒼山魅姥守在一旁並未離去,臉上的神色卻甚為古怪。
石頌霜心裏不由對此暗暗稱奇,於是勉強凝定心神不去想舞雲池中的楊恆,逐行逐句體悟起《茗芳心經》上記載的行功要訣。
天妃微笑道:「我為何要騙你?石姑娘有所不知,你是神山花靈親自挑中的衣缽傳人。而我們兩姐妹淵源極深,故此無論你所求為何,我都不會拒絕。」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一點、兩點……點點滴滴的冰涼感覺令石頌霜從沉睡里驚醒。
念及於此她心中忐忑,又再尋思道:「我怎會想著要隨他去?青原為了我誤服活死人丹,至今形容枯槁昏睡不醒。雖有司馬神醫夫婦留在始信峰代為照料,又有外公坐鎮谷中應可無事,然而找不到漆膽黃蓮,他便始終沒有復甦指望。」
屋門應聲打開,石頌霜走了進去躬身拜道:「晚輩久慕大名,今日登門叨擾多有唐突。只因敝友傷重難治危在旦夕,惟望天妃娘娘慈悲為懷,妙手回春!」
石頌霜搖搖頭,說道:「婆婆,你可是上了天妃師叔的當啦?」
石頌霜覺得自己一下被浸泡在了清冽的泉水裡,換骨脫胎重煥生機。原本空蕩蕩的丹田升起縷縷真氣,如煙縈霧繚舒暢流轉。
石頌霜一驚,問道:「我要住在這宮裡,那什麼時候可以下山?」
「呼——」突然,數以萬計的彩蝶化作了兩股絢爛無比的洪流,像一雙巨大無倫的羽翼將石頌霜和楊恆的身軀輕輕托起。
天妃含笑道:「姑娘猜得不錯,此刻她的一縷芳魂業已附在你的身上。實不相瞞,她本是梅里雪山上的一株芍藥花精,得千年天地靈氣終於修鍊成道。可惜八十多年前一場無量天照,我們兩人同時遭遇大劫。她捨身救我,自己卻被無量雷劫轟得身形消散,只剩下一縷魂魄化作了紅粉骷髏花,為我守護天階。」
石頌霜欲待說話,猛地胸口傳來一陣劇痛,寒意澎湃順著經脈往身體各處涌去。
蒼山魅姥道:「我是來向天妃辭行的。當年我和她為爭苗疆第一高手的名頭,惡鬥了四天四夜未分輸贏。眼看再打下去就要玉石俱焚,天妃便向我提出一項賭約。若是我贏,便認我為苗疆第一高手,除此以外,連天妃宮她亦會拱手相讓。反之我就得替她守山護法,直到有朝一日能有人走過落英天階,傳承淺紫衣缽。」
蒼山魅姥點頭答應,望了望漸亮的天色道:「好,我會轉告他們。」
空氣里瀰漫著醉人的花香,塵世離這兒無限遙遠,遠得如同在另外一個世界。
聞聽此言,石頌霜芳心稍寬,只覺得自己這一路風霜萬千艱辛終是得成正果。
石頌霜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了一簇從面前飄過的紫絨,牢牢地握緊在掌心裏,譬如再一次抓牢了自己的命運。
聽著淙淙琴音,石頌霜仿似忘卻了所有的煩惱憂愁,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恬靜與祥和。她安靜地守立在門外,渾然不覺光陰流逝,歲月蓯蓉。
落英冰階上,她跌撞著、掙扎著,頑強地繼續向上、向上,一刻也不歇息。
她就地盤腿坐下,抱元守一凝神運氣,耳畔就聽天妃低吟道:「開中府兮鑄鼎爐,閉雜念兮滅本真。守心離境,住無所有,不著一物,自入虛無,心乃道合……」
慢慢地,慢慢地,石頌霜的耳邊忽然響起了啾啾鳥鳴,彷如置身於春暖花開的山谷里。依稀里又見桃紅柳綠,空氣中瀰漫著誘人的烤魚香味……她傷痕纍纍的嬌軀終於疲憊不堪地軟倒在了冰階上,在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后,美好的夢境也彷彿在一瞬間被黑夜吞噬。當意識沉淪黑暗的最後那刻,她彷彿聽到自心中遙遙傳來一聲呼喚。
天色完全黑透,深紫色的天幕上繁星點點,閃耀著銀色的輝光。一輪明月從東邊升了起來,月色照耀在冰階上,映射出皎潔的銀藍色光芒。石頌霜躑躅而行,除了呼呼掠過的山嵐和自己的呼吸聲,她的耳朵里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
天妃含笑道:「少則三年五載,多則十年八年,總需等到你修成『茗芳心經』中的上乘絕學,我亦可不負花姐姐臨終所託。」
石頌霜心下不禁同情起蒼山魅姥,說道:「於是你便留了下來,為天妃師叔守山?」
石頌霜收斂思緒回過頭來,就見蒼山魅姥飄忽的身影緩步走入祠堂,抬眼望向神山花靈的畫像嘆息一聲道:「八十余年彈指一揮,可畫里的她,還是這般靚麗,一如從前。」
天妃道:「放心吧,我已將你的朋友安置在舞雲池,待行過拜師禮,今夜就施展黃魑涅盤大法為他醫治。如果不出意外,七天以後他便能蘇醒。」
石頌霜走過浮橋,耳邊響起悠揚出塵的琴聲。她循著琴聲來向,來到一棟雕樑畫棟的屋宇前。朱門輕掩,門裡一位身著明黃色宮衣的絕色女子憑窗而坐,手拂五弦儀態萬方,卻又給人以凜然不可侵犯的高貴與雍容。
蒼山魅姥聽石頌霜一語道破其中的勝負玄機,忍不住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苦笑聲道:「不錯,可惜當時我卻沒想到這裏頭會有陷阱,自忖只消施展出『魅行神功』在一日之間掃清那片林子,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雖說會損耗一些精元,但能教她甘拜下風還拱手送出天妃宮,那是大大的值得!」
儘管時隔多年,蒼山魅姥說起當日情形時,面容上仍禁不住泛起一縷懊喪道:「她對我道:『蒼仙子,你可知落葉掃不凈,秋風吹又生?』我大吃一驚,急忙忙衝進林去,那先前清理過的地上,不知何時又落下三三兩兩的枯葉,雖是不多卻足以教我前功盡棄。」
天妃說道:「稍後我帶你拜過花姐姐的畫像,便算行了拜師禮正式入門。往後石姑娘不妨就住在這宮裡,由我代花姐姐將她畢生所學盡數傳授給你。」
石頌霜措手不及,她懷抱楊恆無法伸手攙扶,急忙道:「晚輩如何敢當此大禮?」心中卻對天妃娘娘這般興師動眾地對自己行禮,頗感詫異。
她的心中又驚又喜,目光落處就見胸前肌膚泛起一抹微光,赫然浮現出一朵粉色芍藥花圖案,嬌艷欲滴熠熠閃光。
蒼山魅姥尚未答話,忽聽門外響起天妃的聲音道:「蒼仙子,你在等我么?」
風嵐順著天階破開的山道俯衝下來,如同一雙無形而有力的巨靈之手,時時刻刻都要將她推落下萬丈深淵。石頌霜已然記不清自己跌倒過多少次,而每一次當她艱難地再爬起來,她的雙手和胳膊上又會平添幾多傷痕。
蒼山魅姥回答道:「就賭我能否在一天之內掃凈那片林子里的所有落葉。」
想到蒼山魅姥手持竹帚在山下清掃落葉的情景,石頌霜已猜到了這場賭約的最終結果,便問道:「不知婆婆和天妃師叔賭的是什麼?」
她努力凝目打量,方才發現這一群群飛舞的蝴蝶,居然都是冰階上的紅粉骷髏花所化。它們縈繞在她的身周,如同黑夜中的精靈歡暢地歌舞,召喚來更多的同伴。
又不知是過了多少時候,石頌霜悠悠醒轉,身上寒意褪盡,取而代之的是一團充盈醇厚的真氣,浩浩湯湯流轉周身,說不出的愜意慵懶。
楊恆像是睡熟了一般,可唇角又似有一絲微笑浮現回應著她。
沒等她想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股甘洌醇厚的靈力便從胸口沛然湧入,就像乾涸的河床被注入了無限充盈的甘霖雨露,在體內各處經脈中流淌開來。無需任何意念催動,這神奇的靈力汩汩綿綿遊走全身,自動修復諸處傷口裂痕,將滿身的疲憊與傷痛一鼓盪盡。
兩人靜默了片刻,蒼山魅姥徐徐問道:「姑娘,你適才修鍊的是什麼功夫?」
石頌霜不由得一時忘記身上的傷痛,疑惑地凝望著這一幕奇景。
石頌霜一省,環顧室內卻不見楊恆蹤影,忙問道:「天妃娘娘,我的朋友呢?」
她愕然睜開雙眼,立時感覺到渾身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幾令自己再次昏死過去。宛若還在夢中,眼前飛舞起漫天的七彩蝴蝶。它們閃耀著綺麗多彩的光芒,在月色下翩翩起舞,時不時飛落到她的衣發和臉龐上。
石頌霜盈盈一笑,直醉殺滿山雪色。她雙臂橫托楊恆緩步行走在瓊林間的蜿蜒香徑上。晨曦微露,四周樹上垂落下的細長枝條閃著翠綠色的熒光在微風裡蕩漾,時不時輕拂過她的臉頰。若非急欲見到天妃娘娘為楊恆求醫,她真想就這樣一路走下去,永遠不要結束。
聽到身後石頌霜起身的動靜,她從沉思中醒來,回首道:「你感覺好些了么?」
好不容易在空蕩蕩的天妃宮中熬過一宿,翌日天明之際胸口的異種寒流又再複發。石頌霜便依照天妃傳下的《茗芳心經》法訣運氣疏經,約莫大半個時辰后不僅寒意盡消,更感全身通泰精神奕奕,直比酣睡了一場還舒服。
恍惚之中忽聽背後傳來蒼山魅姥的話音道:「姑娘,原來你在這裏。」
石頌霜看了眼楊恆,低聲道:「弟子願意。」
「這是哪裡來的彩蝶?」她的雙手重又緊緊擁抱著楊恆,訝異地想道。
蒼山魅姥「哦」了一聲,說道:「我見你運功時胸前有粉白的光彩溢出,卻不曉得是何物?」
石頌霜驚喜交集,被彩蝶托到了空中,又穩穩順著天階向峰頂飛升而去。沿途之上成千上萬的芍藥花瓣不斷變幻加入,越聚越多,到後來赫然在空中凝鑄成兩道遮天閉月的巨翅,場面蔚為壯觀非言語所能形容。
天妃面色微變,不由分說接過楊恆,左手屈指連點石頌霜胸前諸處大穴,沉聲道:「趕快凝神打坐,依照我說的口訣運行真氣,切不可強行運功壓制。」
「是啊,雖然她是使詐取巧,可畢竟是贏了我。」蒼山魅姥唏噓道:「就這樣老身願賭服輸,在這山下掃了幾十年的落葉。若非你踏上神山,做了淺紫的再傳弟子,真不知我還要等到猴年馬月。說起來,其實你才是老身的大恩人。」
一陣清涼的微風從林間刮過,吹起了無數淡紫色的絨絮,星星點點游弋在空中。
一時思前想後心緒紛亂,只覺得諸多煩惱憂愁自己實不知該如何開解,倒不如留在這渺無人跡的梅里雪山之巔,暫時拋卻那惱人的俗世塵緣。
天妃淡淡一笑道:「想必你已猜到,胸口突生的這股異氣是令師生前的精元所化,亦是她留給你的珍貴禮物。適才我傳你的口訣,便是『茗芳心經』中運氣疏脈的上乘心法。只需照此修鍊,你便可將這股精元盡數煉化吸納,功力亦會隨之倍增。」
她舉目望去,但見天妃背向自己憑窗玉立,正默然凝望著宮外滿湖的神山冰蓮。
石頌霜如夢初醒,這才曉得那位青衣老婆婆的來歷,答道:「婆婆托我向您問好。」
沒想到櫻唇輕觸之下芍藥花竟似琉璃般碎裂開,在她錯愕的目光相送中倏然飛瀉,脫出石頌霜的掌心沒入衣衫下消失不見。
湖面上的神山冰蓮緩緩漂移,須臾間築成一條由岸邊通往天妃宮的奇妙浮橋。
她細讀之下方始發現這《茗芳心經》的運功法訣竟是與仙林各門各派的功法大相徑庭,竟是要獨闢蹊徑在胸口的膻中穴另開鼎爐,將體內氣血匯聚於此加以煉化,如此少說也需三年五載才能初見功效,也就難怪天妃要求自己常駐此間了。
她的身影如煙似霧,就像一幅濃妝淡抹的水墨仕女圖,飄飄渺渺虛幻空靈,彷彿只消用手指輕輕地一碰,又或有一陣清風吹過,就會消散無蹤。
天妃面露喜慰之色,突然她朝著石頌霜輕盈下拜道:「如此我替花姐姐謝過你了!」
她知是花淺紫的寒精又按時發作起來,好在這些日修鍊《茗芳心經》中的吐納鍊氣法訣,應付起來已是綽綽有餘,當即盤膝坐地疏導寒流。
這是她深藏在心底一生都難以磨滅的傷痕。她絕不願,類似的經歷再來第二次!
她眸中泛起傷感之情,幽幽一嘆道:「臨別之際,她留下遺言道:他日若有人能走過天階,便是自己屬意的再傳弟子,並求我代為照料以承衣缽。這麼多年來,想通過天階來拜訪天妃宮的人也有不少,卻均被她拒之門外。今日見你前來,怎不教我歡喜!只是不曉得石姑娘是否願意做我花姐姐的傳人?」
石頌霜疑惑問道:「婆婆,今天你怎麼會有空上山來?」
石頌霜也不隱瞞,照實答道:「是天妃師叔代家師傳授的《茗芳心經》。」
幾乎是同一時刻,石頌霜猛感胸口一涼,某種冰冷滲入了肌膚里。
一曲奏罷餘音繞梁,黃衣女子輕啟朱唇道:「是蒼山魅姥指點你來此尋我的吧?」
石頌霜道:「婆婆何出此言,該是頌霜謝你才對。」想了想道:「稍後婆婆下山若能遇見我的幾位朋友,便煩勞你告訴他們楊恆已得醫治。」
當日石頌霜全賴蒼山魅姥指點才尋到落英天階得見天妃,故而對她一直心存感激,見狀問道:「婆婆,您也認得我師父?」
恍惚中身上的傷越來越疼,強烈的痛楚幾乎吞噬了她的心神,一口口火熱的血氣直往喉嚨里涌,視線亦變得模糊不清。隱隱約約地,就看到天地在晃動,絢麗的花瓣在飛舞……而面前的天階竟是那般的漫長,長得永遠看不到盡頭。
剎那間心靈福至,石頌霜伸出手來,由得那朵絕美的芍藥花輕盈地落入掌心。華光流轉,奇葩生輝,映襯著她舉世無雙的容顏,登時蓋過瓊林中萬千芳華。
行出數里,石頌霜也沒有見到半點人蹤,腳下的芬芳小徑卻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