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驚仙》三部曲 第二集 恆心擎天

第四章 吻別

三部曲 第二集 恆心擎天

第四章 吻別

楊恆悄然走開,此時此刻,除了為疾舞岩開心以外,他還有那麼一點點羡慕,一點點忌妒。
疾舞岩不再說話,默默張開臂膀,將愛人緊緊擁入懷中。清溪里,兩人的倒影慢慢地合成一人。小魑從水裡探出腦袋,好奇而不解地看著他們。
楊恆搖搖頭,說道:「疾大哥,我很好。謝謝你,咱們後會有期。」
楊恆長長地吐了口氣,像是要把胸中所有鬱悶一吐而盡,緩緩地合上家譜道:「凌姨,我們走吧。」
屈指算來,這已是他三上雄遠峰。前兩次楊恆都是為仗劍救父,滿腔怒忿而來。而今時過境遷,楊南泰離世已有三年,母親也重歸峨眉青燈古佛面壁修行。此次再來,他的心情也變化了許多。
楊恆別有感觸,沉默下來。凌紅頤側臉道:「如果說這是報應,那麼這報應也未免過於殘忍。阿恆,回來好么?在這世上,你已是老宮主惟一的親人,也是惟一能夠幫助他的人。我想南泰有知,也希望你能回來。」
楊恆沉思道:「也許她要的只是和你在一起。相信我,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擁有彼此就是一種幸福。你能給她的幸福,為什麼還要遲疑?」
「傻瓜,你這個天字第一號大傻瓜!」她的心裏悲喜交集地呼喊道:「難道你還不曉得,我一直一直,都只愛你!」
凌紅頤又是聲幽幽嘆息道:「你還是不能原諒北楚,寬恕一個人就真的那麼難?」
楊恆不由笑罵道:「笨蛋,一個女孩子甘願和你同生共死,隨你浪跡天涯,你說她是為了什麼?」他拍拍疾舞岩寬厚的肩膀,問道:「你也願意為她而死,願意一生守護著她,對么?」
「嫁我,做我的妻子。」疾舞岩站起身,說道:「也許今後我們還要一起吃苦,但是,我會用我整個生命來愛你,和你一起照顧瑙仔……你願意么?」
走遠,走遠;遠走,遠走……兩人的身影逐漸分離,在午後的陽光下拉出一條魂斷神傷的線跡,宛若一曲離歌在唱。
疾舞岩若有所思地低下頭,半晌后遲疑道:「也不知她是否願意。」
走過正廳,裏面是偌大的一座庭院。院中栽滿挺拔蒼翠的竹子,一條碎石小徑直通前方的兩層小樓。
疾舞岩笑吟吟瞧著楊恆,壓低聲音道:「先是幽兒姑娘,再是這位石姑娘,好似娥皇女英絕代風華——楊兄弟,不曉得我和魅嗣麗何時能討杯喜酒喝?」
魅瑙仔看得瞠目結舌,忍不住伸手去摸小黃魑的腦袋。不妨小黃魑一記低吼,甩頭張嘴咬向魅瑙仔的手指頭。
「楊楚鶴,楊恆——」凌紅頤緩緩說道:「你該看得出,這是老宮主的筆跡。」
「楊兄弟,」疾舞岩走了過來,低聲勸慰道:「你沒事吧?」
「外公也很惦記你。」石頌霜的腳尖無意識地在地上畫著小圈,「等你有空的時候,不妨去黃山看望他老人家。」
凌紅頤站在他的身後,默默注視著這一切,眼眸里露出一縷欣慰之色。只是在這欣慰中,卻又夾雜著幾多感傷,幾多唏噓。
凌紅頤駕輕就熟,推開虛掩的門戶,說道:「這裡是供奉楊門歷代先賢的宗祠。」
她走到供案前,雙手恭謹地捧起一本厚厚的泛黃書卷,默不作聲地交給楊恆。
石頌霜低垂螓首,沒有應聲。疾舞岩自那日在清碧溪邊與楊恆抵膝傾談后,對他和石頌霜之間的微妙感情亦猜到了一二,見此情景便偷偷扯了扯魅嗣麗的衣袖,拉著魅瑙仔悄悄退到遠處。
疾舞岩抬頭凝望魅嗣麗,終於下定決心徐徐道:「嫁我好么?」
出乎楊恆的意料之外,在這兩座墳墓的不遠處,還有一座楊南泰的衣冠冢。
「你送我的阿耨多羅花一直開著,很美。」石頌霜頓了頓,說道:「外公正在加以煉化,希望能將它煉成一件護身神器。」
石頌霜靜靜地依靠在他的胸前,忽然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輕輕一吻,含淚微笑道:「記得來找我——」嬌軀如雨燕般脫離楊恆的懷抱,投射向雲空。
楊恆注意到凌紅頤鬢角旁的小白花,問道:「他……真的死了?」
疾舞岩呆了呆,就見魅嗣麗笑顏如花地拿著兩串烤魚走了過來,催促道:「快嘗嘗石姑娘的手藝。」
「這算什麼,誰說我要認祖歸宗了?」楊恆眨了眨發澀的眼睛,嘿然道:「他想用一本家譜就贖去所有的罪孽么?」
楊恆心中奇怪凌紅頤為何要帶自己來這地方,邁步隨她走入宗祠。
楊恆翻開書卷,楊廷昭、楊廷嗣、楊乃先、楊乃翔……直至楊惟儼、楊北楚、楊南泰的名字,都一一在上。
其後數日眾人便在山中找尋蒼山魅姥的蹤跡,幾乎搜遍了每一方山石洞穴,奈何始終不得線索。這日午後眾人搜完最後一處山峰,仍未見蒼山魅姥的下落。
略作盤算后,楊恆駕馭仙劍直奔東崑崙,期望能夠知道在那裡,真禪到底經歷了什麼?
突然之間,他有一種尋到歸屬的激動與感慨,朝著先祖的塑像恭敬叩拜。
魅嗣麗疑惑道:「這老婆婆面貌雖惡,卻並不似壞人,沒想到心腸如此歹毒。」
他將剩下的紙錢全都燒在了秦鶴仙的墓前,又代真禪向她磕了三個頭。
是的,孤單,是從你愛上一個人的那刻開始的。但楊恆不知道,這孤單何時才能結束——也許永遠不會有盡頭。
楊恆搖頭道:「這小傢伙嬌氣得很,除了頌霜任誰都不能碰。」
魅嗣麗的明眸忽閃忽閃,驀然湧出兩顆晶瑩的淚珠,臉上卻有了幸福的笑意,輕輕道:「你知不知道,我等你這句話很久了!」
「頌霜!」楊恆突然叫道。在石頌霜愕然回首的一瞬,他已衝到她的面前,不由分說地將她的嬌軀拽入懷中,低下頭重重親吻在她的櫻唇上。
石頌霜幾乎窒息,也不知自己是在搖頭還是在點頭?只知道自己的唇和他的唇纏綿悱惻難分難捨,自己的心和他的心激撞交融無法拆離。
疾舞岩爽快道:「我和魅嗣麗左右無事,就和你們一塊兒去找蒼山魅姥算賬吧。」
楊恆沒有回答,石頌霜又等了等,暗暗地一聲嘆息,舉步而行。
似乎在睡夢中覺察到眾人在說自己,小黃魑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半睜開眼睛,漠不關心地瞅了瞅疾舞岩等人,又將視線轉向落英天階,猛然噴出一道黃霧。登時光華暴漲,一束精芒猶如蛟龍般順著天階攀岩而上。就像一條針線,轉眼間金光散去,兩旁的崖壁合攏將天階重新隱沒。
於是五人稍事休整御劍南行。這三年來楊恆走南闖北,浪跡仙林,于苗疆地理亦略知一二。由他引路,未及天亮眾人即已來到蒼山腳下。
「阿恆。」凌紅頤的聲音忽地從他的身後傳來。她挎著一隻花籃,遠遠地走來。
凌紅頤點點頭,將家譜珍而重之地放回原處,說道:「我還想告訴你:樓上供奉的是歷代非楊氏的滅照宮先賢靈位與畫像,包括我的父親和外祖父也都位列其間。我們所有人在進入滅照宮的第一天起,就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家,自己的根,不惜為它流盡最後一滴熱血。阿恆,永遠都別忘了你姓楊!」
楊恆有了答案,胸中湧起難以名狀的情緒,說不出是失落,是空虛,還是其他什麼,又低聲地問道:「果真是真禪殺了他?」
魅嗣麗嬌笑道:「味道怎樣?剛才我向石姑娘討教了烤魚的秘訣,下回有機會可以做給你和瑙仔吃了。」
這是怎樣的痛楚,怎樣的黯然銷魂?石頌霜的心一陣顫慄,淚水如潰堤,迷失在楊恆火熱有力的親吻中。
石頌霜將小黃魑的來歷說了,哀傷道:「可惜天妃師叔駕鶴西去,這小傢伙又是口不能言,它的真實來歷怕是永遠無從知曉了。」
最終,楊恆還是來到了楊北楚的墳前。他望著墓碑,心中仍然無法相信這個人竟是死了。所有的恩恩怨怨,愛恨情仇,如今都已隨著他的屍骨一起深埋進了腳下的這片黃土中。可諷刺的是,殺死他的既不是自己,也不是旁人,居然會是真禪。
楊恆的手不自禁地微微顫抖,彷彿這本家譜重逾萬鈞。上面的每一個名字、每一個人,都曾經叱吒八荒六合,睥睨三山五嶽,乃至於成為那一個時代的傳奇。
楊恆道:「事已至此,我們免不了要去一次蒼山。疾大哥,你們有什麼打算?」
凌紅頤一言不發地凝望楊北楚的墳冢,明眸里流露出一縷哀色。
疾舞岩緩緩點頭,低聲道:「可是我也許什麼也給不了她。她和瑙仔背井離鄉、吃盡苦頭都是我害的。我還有什麼資格要她的未來?」
「凌姨,」楊恆從沉思中醒來,迴轉過身向她招呼道:「許久不見。」
生自己的,養自己的,兩個男人……一對兄弟,此刻俱都靜靜地安睡在了他的面前。無論他們生前有著多少恩怨糾葛,甚而曾經拔劍相向,勢不兩立,百年之後卻又安安靜靜地躺在了一起。
用么指輕輕撫去她臉頰上的淚痕,楊恆吻著她的發,在她耳邊緩緩道:「別怕!我們一起面對所有,一起去救醒他——記住,無論未來有多難,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楊恆沒有吭聲,他隱隱聽出凌紅頤話裡有話,似乎在對自己暗示什麼。莫非……楊惟儼出了什麼事?莫非——滅照宮發生了巨大的變故?
楊恆的身軀震了震,仰起臉眺望蔚藍如洗的晴空,不置可否道:「好,我記下了。」
一段寂靜后,石頌霜終於狠下心來說道:「那麼……我走了。」
他點燃香燭,看著紙錢在吞吐閃爍的火苗里慢慢變得亮紅,又漸漸地黯滅,化為了灰燼,就像養父的一生,平凡而絢爛,最終被風吹去。
石頌霜垂首沉吟,一時想不到合適的名字。楊恆道:「不如就叫它『小魑』吧。」
楊恆苦笑著長嘆道:「疾大哥,有些事看著簡單,做起來卻好難。」
魅嗣麗笑道:「也不知它的名字。石姑娘,你何不替它再起個名兒?」
所謂「下關風,上關雪,蒼山雪,洱海月。」蒼山十九峰甲秀南疆,乃大理四景之一,其中尤以清碧溪最負盛名。它由上中下三座高低不同的碧潭組成,潭間落差令得瀑布飛流直下,清澈的泉水下是翡翠般的碎石,那景狀著實美不勝收。
恍惚里,楊恆霍然記起楊南泰曾經說過的那句話:「烈日秋霜,忠肝義膽,千載家譜——楊家的子孫但有一息尚存,就絕不容外人欺負到自家頭上!」
楊恆曉得自會有人將自己來訪的消息飛速報知楊惟儼。他徑自來到秦鶴仙的墓前。秦鶴仙的墳冢已被修葺一新,旁邊卻多出了一座楊北楚的新墳。
疾舞岩道:「或許她並不住在蒼山,又或尚未回來。咱們這麼漫無頭緒地找尋下去終究不是個辦法,我看還是暫且離去吧。待日後有了消息,再來打探。」
楊恆緘默須臾,問道:「如果你們抓到真禪,會不會殺了他?」
「娘親?!」楊恆獃獃望著凌紅頤指尖所按的那個名字,腦海里混亂一片,說不出是喜是悲,是怒是痛?
「是,」楊恆迴避凌紅頤的目光,回答道:「我已見過真禪。我相信他此刻內心所承受的折磨,遠勝於世上的任何刑罰。況且,他恨楊北楚也是應該的。」
楊恆一愣,凌紅頤平緩的語音卻暗藏著比刀鋒還要犀利地質問道:「只因他是你的兄弟,你便認可他的所作所為,哪怕他殺死的是自己的生父?真禪不是三歲的小孩,他必須為自己的作為負責。沒有人想殺他,但他不能逃避責任!」
凌紅頤愣了下,旋即醒悟到楊恆口中的「他」便是自己的親祖父楊惟儼。
楊恆眼疾手快,探臂抓住魅瑙仔的后腰將他往後一拎,這才躲過了小黃魑的噬咬。
楊恆笑了,因為他已經明了她的回答。她不答,只因她的心間仍有枷鎖未曾解開。是的,她是固執的,從來不願虧欠任何人。一旦欠了,就要償還,哪怕讓自己忍受煎熬……
漸漸的,一股誘人的魚香在空氣里瀰漫開來,魅瑙仔流著口水,一雙小眼睛死死盯著枝條上的烤魚,恨不得這就伸手抓過放進嘴裏大嚼。
「這是老宮主在三年前加上去的,」凌紅頤說道:「還有真禪的娘親,也被一併添加了上去。這事老宮主沒有告訴任何人,直到北楚遭遇變故后,我才在陪他修繕家譜時偶然發現。」
凌紅頤沒有說話,手指輕輕滑動到側旁的頁面上,點住不動。
凌紅頤盯著楊恆的臉,反問道:「假如他殺的不是楊北楚,而是楊南泰呢?」
兩人走出千秋堂,皎潔的月光灑滿庭院,楊恆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到另外一個世界里走了一遭,只是心緒再也無法平靜
他的眼眶一下子濕潤,卻意外地看到自己和真禪的名字被記載在了家譜的最後一頁上,一絲難言的滋味湧上心頭。
他的心深深震撼,久久不能自拔,視線一一瞻仰過供案上的靈牌,遙想當年楊氏先祖們金戈鐵馬笑傲仙林的鐵血風姿,胸腔里的熱血身不由己地沸騰。
她將籃里的花分成三束,擺放在了楊南泰、楊北楚和秦鶴仙的墓前,絮語道:「我每天都要來這裏一次,在他們的墳前擺上一束花。」
當下石頌霜將山上發生的事說了,疾舞岩懊悔道:「早知是這樣,就該將蒼山魅姥留下才是。」
可是她說不出口,所以她搖頭,她點頭,她的心痛苦地掙扎著,閉起眼睛無助地低泣。
四人依依惜別,青山綠水之間忽又只剩下楊恆一個人。這一次,激情已經點燃。縱使彼此身在兩地,卻也阻擋不住熾烈的憧憬。終於等來這一天,他們可以將生命中的喜悅與甜蜜與彼此分享,甚或苦痛或哀愁。而他更加清楚接下來自己該做的事。
那些滅照宮的守衛看見楊恆到來,均都又是驚訝又是恭敬。畢竟神藏峰大戰時,楊惟儼曾當眾宣布由他接任滅照宮副宮主一職,無論楊恆樂意與否,這些守衛卻是絲毫不敢怠慢,將他引入宮中。
魅嗣麗大感失禮,呵斥道:「你胡說什麼?難道不曉得這些日子石姐姐在山上日夜照料你楊大哥,這才變得憔悴消瘦。」
楊恆皺起眉頭道:「凌姨,我們不談這些事好不好?」
凌紅頤引著楊恆走到小樓外,楊恆抬眼望見門上掛著一塊黑色金字的匾額,上書「千秋堂」三字,一股滄桑雄豪之氣撲面而來。
「代我向石老爺子問好,」楊恆悵然道:「我和他也已有三年多未見了。」
他從包裹里取出上山前購買的香燭紙錢等物,先祭拜過楊南泰的衣冠冢。
楊恆面色平和,徐徐說道:「這種滋味,我在十年前就已品嘗過。可他還有滅照宮,還有像你一樣忠心耿耿的部下。十年前的我,又有什麼?你說得不錯,這是報應。但這報應不該著落在我爹爹和真禪的頭上。楊惟儼不是一直想做孤家寡人么,他如願了——可犧牲的卻是我爹爹和娘親!」
魅嗣麗怔住了,顫聲道:「你說什麼?」
他嘗到她咸濕的淚水,心幾乎瘋狂,壓抑太久的情感摧毀了理智的禁錮,從喉嚨里吶喊出深深埋藏的心聲道:「我不要你離開我!」
疾舞岩握住楊恆的手使勁晃了晃,說道:「希望很快能喝到你和石姑娘的喜酒。」
兩人穿廳過廊走了好一陣子,方才來到崑崙閣前。如今的崑崙閣前,業已看不出那場驚天動地的血戰的絲毫痕迹。十六名滅照宮護衛清一色的玄衣黃帶,肅立在正門兩側,見到凌紅頤和楊恆齊齊施禮。
石頌霜笑了笑也不以為意,疾舞岩忙轉開話題道:「石姑娘,哪來的小黃龍?」
唇分之際,楊恆捧起她淚流滿面的俏臉,任由心情激蕩,痴痴道:「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疾舞岩面露疑惑,楊恆也不欲多做解釋,轉而問道:「倒是你和魅嗣麗有何打算?」
凌紅頤點點頭,回答道:「三年之間,他們兩個全都走了。每回我站在這裏,瞧著眼前的墳堆,總覺得這一切,不該是真的。」
楊恆避而不答,目光投向遠處巍峨聳立的崑崙閣道:「凌姨,煩勞你帶我去見他。」
楊恆心神劇震,剎那感覺有一股雄渾古遠的無形氣勢從四面八方一起湧來。
時間凝定,彷彿這一霎那已是地老天荒的永恆。他和她忘情地擁吻著,渾然忘卻了身外的所有。三年的思念,無數夜晚的魂牽夢縈,都似火山般在這一刻忘乎所以地爆發出來,讓彼此的心跳融匯成奔流不息的大川,滌盪去心底的塵埃。
凌紅頤卻咄咄逼人道:「雖然不願承認,但你已默認了我的說法對不對?」
疾舞岩接過烤魚咬了一小塊,但覺滿口留香異常鮮美。
「娶了她吧,」楊恆輕輕道:「好好珍惜她,珍惜你們在一起的日子。哪怕四海飄零,至少讓她知道,她還有你。」
千般不舍萬般無奈,一時齊齊充溢在楊恆的胸中。他感激上蒼,令得自己和石頌霜在分離三年後再次相逢。然而,冥冥中似有天意弄人,每一次的重逢只是為了又一次地分開,相伴總比孤單短暫。
魅瑙仔氣極,罵道:「壞蛇,你敢咬我!」卻再也不敢靠近小黃魑。
楊恆勉強笑了笑,說道:「那麼,咱們就在這兒分手吧。」
莫名地,她略作遲疑才答應道:「好,我帶你去見老宮主。不過……」她搖了搖頭,將後半截話咽了回去,改口道:「你見他一面也好。」
※※※
他意識到,自己的手中所捧所翻閱的,不單單是一本家譜,更是無數的光輝與榮耀,亦有無盡的血腥與悲涼。
疾舞岩聞言瞥過魅嗣麗姐弟倆,眼中泛出柔情與憐惜,也長嘆道:「流亡他鄉,還能如何?」
石頌霜心中失落,也知眼下只好如此,頷首道:「我也該回黃山去了。」
「三年了吧?」凌紅頤望著楊恆輪廓分明的臉龐,笑道:「你長大了,還高了許多。」
楊恆接連問過幾個當地的山民,卻無人聽說過蒼山魅姥的名頭。眾人尋覓了一陣,便在清碧溪旁坐下小憩。石頌霜從溪中抓了十余條活魚,由魅嗣麗相幫著洗剝乾淨,用枝條串起生火燒烤。
穿過庭院,前方的夜幕下露出一座巨石砌成的白色圓形建築,高有三層,除了底層有扇石門外,其上兩層都是密不透風。就聽凌紅頤道:「老宮主就在這裏面。」
楊恆的心仿似也隨著懷抱一起空了,佇立原地良久未動。高遠空闊的藍天下,石頌霜的倩影漸漸地去遠,慢慢變成了一個小黑點,在視線里模糊。
祠堂的正中處矗立著一尊滅照宮開山宮主楊廷昭的塑像,通體以黑鐵鍛鑄而成,威武莊嚴栩栩如生。在塑像兩旁各有一排桌案,上面擺放有楊門歷代先祖的靈牌,其後的牆上數十幅畫像高高懸起,最後的兩幅赫然就是自己的養父與生父。
凌紅頤玉容一痛,嘆息道:「阿恆,老宮主失去的比你只多不少。」
楊恆坐在溪邊,一邊和疾舞岩閑聊一邊看著石頌霜與魅嗣麗忙碌不休,心中充滿恬靜安樂。小魑也已睡醒,躍入溪水中歡快地暢遊起來,尾巴擺動劈劈啪啪濺起無數水花,在陽光下閃爍出絢爛的虹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