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驚仙》三部曲 第四集 捨我其誰

第二章 浩劫

三部曲 第四集 捨我其誰

第二章 浩劫

藉著朦朧發綠的月光從空中俯瞰,昔日號稱黃山腳下最為繁華的通衢大鎮業已是滿目瘡痍,慘不忍睹。一堆堆的殘垣斷壁荒涼廢墟里,時不時傳來悲涼的呼喚聲、痛哭聲,還有人仍在不甘地用雙手刨挖,試圖在小山般壘起的瓦礫之下尋找到失蹤的妻兒父母。
他顧不得傷病疲乏,披星戴月御風疾行,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便來到楊柳鎮外。
「那倒不是,」司馬病搖頭道:「歸根結底還是無量天照惹的禍。數日前的那場大災,不僅是地震又或洪水那麼簡單,還炸裂了不少連接陽世和陰曹地府的門戶。許多不服地府教化的惡鬼趁機脫逃,跑來陽間肆意妄為興風作浪。」
林婉容明白丈夫心意,也勸道:「是啊,據說楊柳鎮的災情更加嚴重。等忙完這邊事,我們夫婦也會儘快趕去。」
卻幾乎不分先後楊恆亦開口問道:「頌霜,那股花靈精元還在作怪么?」
聞聽此言,楊恆真是很難把「毒郎中」這三個字和眼前的老者聯繫起來,禁不住由衷欽佩道:「大哥,從今往後我若聽到誰再敢信口雌黃,污衊你是殺人不眨眼的毒郎中,定要打落他滿嘴牙齒!」
才半個多月沒見,司馬病整整瘦了兩圈,眼窩深深凹陷布滿血絲,也不知有多少日子沒歇息過了。聽到楊恆招呼,他忙得連抬頭的工夫都省了,說道:「楊兄弟,你回來了?聽你的聲音好像五臟六腑都受了內傷,待會兒讓我看看。」
「厲青原已經醒了,」在雨聲的寧謐中,楊恆緩緩開口道:「他回了樓蘭。」
「石老爺子,」楊恆振腕虛揮一下馬鞭,清脆的鞭響總算讓這匹無精打採的瘦馬稍稍加快了點兒步伐,「那日您為何會說『這次傷得適逢其時』?」
林婉容聽丈夫傾訴衷腸,不由嫣然一笑,將只喝了一小口的水送到他乾裂的嘴邊。
有了石鳳陽和楊恆的助力,眾人忙到後半夜終於將數十個重傷村民救治完畢,這才稍稍停歇下來喘上一口氣。
楊恆知道這事和鎮民解釋不清,忙抽身離去,御風趕往小柳崗。身後一眾鎮民競相跪拜叩謝,人人言道觀世音菩薩大慈大悲普度眾生,不僅派來玉女誅鬼,更令金童驅魔,柳營鎮祖上有福,大災過後必能否極泰來子孫興旺。
他不由自主地記起那天在長白山腳的小客棧中,明燈大師躺在病榻上對自己的諄諄教誨:「你的身份,你的實力,註定你絕不會只是一片飄絮。打開自己的眼界,除了兒女情長之外,這世上還有許多事需要你,也值得你去完成。能把握你命運的,惟有自己。」
話音落下兩人齊齊一怔,繼而露出會心微笑,如有默契地搖了搖頭異口同聲道:「我還好!」
石鳳陽微笑道:「很好,從此以後我已不必再過問你和石丫頭、厲青原的事了。」
石鳳陽走到草棚前,看著疾奔而來的村民,沉靜吩咐道:「抬到老朽這裏來!」
兩人再往前走地縫溝壑越來越多,倒塌的村莊農舍隨處可見,許多來不及掩埋的屍體暴露在日光下漸漸腐爛發臭,引來大群大群的蚊蠅叮咬。
他環顧四周不見石頌霜的身影,實不忍心再叫醒司馬病詢問。
突然就聽司馬病破口大罵道:「賊死鳥!」飛腿踹翻了腳邊的一個水桶,雙手猛搓疲憊不堪的臉龐,頹然靠倒在木樁上。
大約過了兩個時辰,楊恆氣走四十九周天身上疲乏大減,這才睜開了雙眼。
司馬病大吃一驚,方始曉得石鳳陽竟是強撐重傷之軀代自己忙裡忙外救治災民,不由又是歉疚又是感動,鄭重頷首道:「我明白了。楊兄弟儘管放心前往楊柳鎮,若石劍聖少了一根頭髮,你惟愚兄是問!」
司馬病打了個哈欠,半夢半醒地喃喃說道:「葯不夠了,婉容採藥還沒回來——剛地震完又連下了兩天毒雨,許多無家可歸的村民都被淋濕,大片大片地嘔吐腹瀉,發熱昏迷。還有屍體必須儘快清理,不然瘟疫撒播開來,死的人還會成倍……」
司馬病接過水卻不喝,轉手遞給身邊的林婉容,醜陋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我算過,這幾天經咱們夫婦的手救活的各地村民不下五百人,累點兒也值得。」
「應該是神息第四境吧?」楊恆想了想回答道,這是從宗神秀的實力推斷所知。
楊恆心情沉重舉目四望,並不見石頌霜的蹤影,卻發現許多災民三三兩兩露宿在鎮東頭的一條小河溝邊。那河水早教前兩日的毒雨污染已不能食用,但還是有不少災民饑渴難耐取水飲用,如今一個個上吐下瀉高燒不止。
又有人道:「小柳崗上全是荒墳,準是那些在墳里睡著的惡鬼被震醒了出來找食。」
念著念著他忽然明白了什麼,回頭朝著馬車裡說道:「老爺子,您這是在提點我。」
楊恆沒有想到,當年自己激於一時義憤的舉動,會令一代用毒宗師感恩不已,虔心向善從此造福蒼生,成為繼端木遠之後的又一位仁俠神醫。
楊恆皺了皺眉,想不通其中緣由,問道:「石老爺子和司馬大哥知道么?」
司馬病接過丹丸塞進嘴裏,囫圇吞棗咽了下去,苦笑道:「我不能歇啊,還有那麼多災民等著醫治。哪怕我停下了喘一口氣,或許又有一條命沒了。」
待楊恆忙定這頭的事,已是筋疲力盡百骸俱痛,只差把骨頭從身體里一根根抽出來,等疼完了再塞回去。剛好那邊石頌霜收功醒轉,便運真氣助他複原。
突然那匹瘦馬一聲長嘶停住腳步,楊恆轉過臉看了前頭的道路一眼,苦笑了聲道:「石老爺子,地上裂了一條超過二十丈寬的巨壑,咱們得繞道而行。」
外面的光雨還在飄落,石頌霜靜靜地聽著,心裏也下起了雨。
司馬病道:「楊兄弟,莫如你這就去楊柳鎮和石姑娘匯合,也許她那兒正需人手。」
他的聲音逐漸變低,話沒說完就昏沉沉地睡著了。楊恆見狀心道:「要不是這些日子累壞了,以司馬大哥的修為又怎會說睡就睡了過去?」
正在他陷入沉思之際,忽聽林婉容道:「差點忘了說,石姑娘還在楊柳鎮呢!這幾天那兒在鬧鬼,已死了不少無辜百姓。」
哪知一提起石頌霜的穿著樣貌,這些鎮民竟是無人不知,紛紛道:「敢情公子問的是那位白衣仙子——她幫咱們驅殺了鎮上的惡鬼后,便去了二十裡外的小柳崗,聽說惡鬼的老巢就在那裡。」
司馬病只睡了一個時辰,醒來后便忙著將楊恆和林婉容採摘回來的草藥分門別類清洗調製,連喝口水的時候都不忘抱了捆艾草蒸熏消毒。
這下眾鬼總算領教到了楊恆的厲害,心生懼意往後退縮。楊恆恐它們遁逃之後禍害人間,運起神功連發數道神息絕技,一時光瀾滌盪劍氣縱橫,須臾的工夫便將從地穴里逃逸出來的近百隻惡鬼清理乾淨。
楊恆催運神息,雙手凌空虛攝各抓一把天地精氣,倏忽凝成兩團雷火槌擲向鬼群。「轟轟」爆響,火紅的光瀾炸裂開來,十數只惡鬼頓時身影消融化于無形。
她緩緩撤掌問道:「阿恆,這些天你去了哪裡,怎會受了這麼重的傷?」
楊恆和石鳳陽走進草棚,見司馬病救治的是一個剛從廢墟里抬出來的村民,雙腿都被巨石砸斷,奄奄一息地躺在木板上,也不知能不能救活。
傍晚時分兩人來到黃山腳下的一座小村裡。與沿途所見大相徑庭,這裏雖然同樣的受災嚴重,村中屋舍在地震中崩塌了十之七八,剩下的也多是不能住人的危房,可眾多倖存下來的村民正有條不紊地進行自救,不僅在村外坡地上搭起了能夠暫避風雨的簡易草棚,還有專人在村中救死扶傷撒葯消毒,災后情況遠好於他處。
司馬病不以為意地笑道:「別人怎麼想怎麼說,我也懶得多問,但求問心無愧。」
忽然天空中亮了亮,似乎是有道閃電掠過。楊恆抬眼望去,一場突如其來的滂沱光雨穿過厚重的雲層飄灑下來。每一滴雨珠都閃爍著翠綠色的光芒,像是一簇簇躍動著的火苗,鋪天蓋地籠罩四野。
「劈啪劈啪」天火珠猶如雨滴般飄落在阿耨多羅花煥發出的光罩上,發出悅耳動聽的脆響,然後化作絲絲縷縷的輕煙隨風飄散。
石鳳陽不置可否,說道:「還記得我當日在東崑崙與你觀日時所念的那首詩么?」
楊恆醒悟過來,想那花案所印部位乃的女兒家的私密聖地,如何能讓別人知曉?由此推之,此刻自己在石頌霜的心目里已不是「別人」,頓時于忐忑處生出歡喜之情,微微笑道:「是,我明白了。」可他到底還是放心不下,又尋思道:「不知穆掌門有沒有找到蒼山魅姥?或許從她那裡能解開其中疑竇。」但這件事情畢竟八字還沒一撇,他也就不急於馬上告訴石頌霜。
誰知剛走出草棚,遠遠就看到一大群村民興奮地用木板抬起一個剛從廢墟里挖出的倖存者飛奔上坡地,高聲叫道:「司馬神醫,我們又救出了一個——」
這時候小魑在山崗周圍轉悠了一圈,卻再也找不到從地穴里冒出的漏網之魚,掃興地飛了回來,伏在石頌霜的腳邊假寐。
看著面前的司馬病,楊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清晰地明白到了這三句話的分量與意義。他也由此意識到,除了把握自己的命運外,也許自己還可以做點什麼,幫助別人改變命運!
更有婦人道:「阿彌陀佛,這都是因為鎮上的觀音祠塌了。要是有觀音娘娘在,再多惡鬼也不敢來咱們柳營鎮搗亂。」
然而它卻是所有鍊氣修道之士的命中魔星——只要滲入肌膚,哪怕接觸到一絲一毫的真氣,這外形晶瑩動人的翡翠色小珠便會立刻爆裂,化作陰火焚燃五內,長則十天半月,短則三五日便即一命嗚呼,能夠僥倖存活的十不餘一。一旦遭劫者運氣抵抗,更如同火上澆油,往往在頃刻間被天火燒成一具焦屍。
楊恆和石鳳陽不再打擾司馬病,退到一旁相幫著村民救護其他傷者。
她不敢去想象,他為救醒厲青原送葯而去,卻不意撞破吳道祖的秘密招來瘋狂追殺,又為救護厲青原母子和匡柏靈逃出鳳凰島,他幾乎送了性命;她驚駭地不敢再繼續想象下去,假如他果真回不來……自己此後這一生會如何在歉疚中煎熬度過?
他的目光移向雨幕,將鳳凰島之行種種驚心動魄的所見所聞幾無保留地敘說出來,僅僅隱瞞了有關厲青原身世的一節。
「司馬大哥!」楊恆走上坡地,一眼望見正在草棚中救治村民的毒郎中司馬病。
為杜絕後患他一鼓作氣施展大神通轟塌地穴,又催運三無漏學功法刻了塊印有佛門六字驅鬼真言的石碑,立在上面將其封鎮。雖說這塊碑石只是尋常之物,難以應付道行高深的千年老鬼,但也足以鎮住這干烏合之眾。
石鳳陽在馬車裡落寞一笑,說道:「心有所掛,意有所羈,如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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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沒有一句言語,她緩緩地將自己柔軟的身軀靠入楊恆的懷中,將俏臉枕住的肩頭,嗅著那熟悉的氣息淚流滿面。
楊恆和石頌霜面對面席地坐在光罩里,看著天空中飄飄洒洒的翠綠光雨,將四周的景物變得朦朧飄渺,卻不知它還要下多久?
楊恆在回返黃山的路上,曾聽石鳳陽說起過許多有關無量天照的典故,其中就包括眼下正從雲空中灑落的無量天火。
不出所料,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石頌霜明艷絕倫的俏臉,只是較之半個多月前不免清瘦了稍許,也憔悴了稍許。
楊恆的九死一生,厲青原的命運多舛,外婆的身後變故,還有吳道祖的倒行逆施,外公的心身兩傷……無論其中的任何一樁,都深深震撼著她的內心。
林婉容接著丈夫的話茬道:「三天前我們聽說楊柳鎮鬧鬼傷人的消息,石姑娘便趕了過去。」看楊恆眉宇間泛起擔憂之色,她忙又安慰道:「石姑娘有阿耨多羅花護身,就是無量天照的諸般大劫也無法傷她毫髮。那些從陰曹地府里偷溜出來的小鬼,自是更不在話下。若非如此,我和你大哥也不敢放她單獨前往。」
它的外形酷似翡翠色的珍珠,能夠穿透金石直入地底,端是教人無處藏身。可即使落在乾柴上,它也不會引發半點火星,看上去就和普通的雨滴沒什麼兩樣,對尋常百姓人家而言可謂毫無損害。
記起剛才毒郎中的痛苦抱怨,楊恆低聲說道:「石老爺子,您在這兒照料一點兒,我去采些常用的草藥回來。」
石鳳陽在馬車裡不答反問道:「阿恆,你覺得老朽如今的修為已臻至何種地步?」
楊恆悠然笑道:「怎麼不記得?晚輩永世難忘。」說著便輕輕吟道:「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竦峙。樹木從生,百草豐茂。秋風蕭瑟,洪波湧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於是他和她不約而同沉默下來,溫馨地打量著彼此,目光細緻到不漏過對方的一根髮絲,一點倦意,心裏均都充滿了平安喜樂。
楊恆不由自主地回頭望向草棚里,將將入睡的司馬病近乎本能地從地上彈身而起,眼睛尚未睜開便喝問道:「傷哪兒了——」
黃山漸漸近了,透過綠蒙蒙的霧氣已能隱約看見始信峰的輪廓。楊恆對石頌霜的思念與牽挂,在苦苦埋藏了多日後又情不自禁地泛上心頭。
倘若仙林高手自恃神勇,先以掌風拳勁劈擊,試圖震散天火珠求得自身安全,那便等若引火燒身只能死得更快更慘。所以歷次無量天照蒞臨以來,喪生在天火劫下的仙林人物多如恆河沙粒,甚而較之聲勢浩大的天雷劫更具殺傷力。
外面進來兩個身強力壯的村民,默默將木板上的屍體抬了出去。不久草棚外響起催斷肝腸的嚎哭聲,裡頭還夾雜著幼嫩嬰兒的驚嚇哭聲。
石鳳陽走到司馬病跟前,遞上一顆硃紅色的丹丸道:「吞下去,歇一會兒。」
剛才說話的那婦人望向楊恆,驚叫道:「難不成這位公子就是觀音菩薩派來救咱們的金童?難怪會問起那位白衣仙子的事兒。」
小魑立時醒來,抬頭望著瓢潑而下的妖艷光雨,喉嚨里發出呼嚕嚕的煩躁低吼。
「是無量天火。」石頌霜鬢角的阿耨多羅花光暈流轉,在她和楊恆的身外張開一蓬九色奇葩凝成的光罩。她手撫小黃魑的背脊以示安慰,低聲道:「小魑,別怕。」
「這股精元每日發作得越來越厲害,」最後還是石頌霜首先打破了靜默,回答道:「但是我依照《茗芳心經》潛心修鍊之後,功力亦是與日俱增,想必過段時間就好。」
楊恆也是渾身酸痛,傷口發脹,可望著司馬病夫婦忙碌不休的樣子,再看看數以百計災民苦痛掙扎的情景,無論如何都難以置身事外。
他愛憐地望向形容憔悴的妻子,語氣愈發低沉柔和道:「當年我帶著婉容前往至尊堡求葯,原本已不做生還之想。不料老天爺開眼教我遇見了楊兄弟你,才逼得厲問鼎交出解藥,救活了婉容。打從那時候起,我就暗暗發誓:要以餘生微薄之力懸壺濟世,救死扶傷,再不做天怒人怨之事。否則,豈對得起楊兄弟的大恩大德,婉容的生死不渝,還有老天爺的眷顧垂憐?」
楊恆感受司馬病夫婦的好意,抱拳一禮道:「大哥大嫂保重。」想了想又交代道:「石老爺子半個月前在和吳道祖決鬥時負了重傷,五臟六腑幾乎全部碎裂移位。司馬大哥若得空閑,還請多加照料。」
待司馬病巡視災民回來,他倒碗水遞上道:「司馬大哥,你和大嫂都要注意身體才是。」
楊恆愣了下,隱隱猜到其中緣由,問道:「這是為何?」
「地震了——」楊恆目睹著哀鴻遍野十室九空的慘狀,一時也沒了說話的心情。
不,沒有此後。她再一次無比清晰地意識到——眼前的他,就是她的「此後」。
石頌霜慢慢仰起臉,讓風吹乾頰邊的淚痕,將那支珍藏多時的銀釵插入髮髻間。
楊恆默然咀嚼石鳳陽的話語,想到了石老夫人的真人像,想到了他和吳道祖狹路相逢曠世大戰,漸漸有所明悟,說道:「原來您說的是心傷。」
「鬧鬼?」楊恆怔了怔,問道:「莫非是有妖人乘機作祟?」
「是神息第三境,如果利用煉仙鐲取巧,一擊之下或有第四境的威力。」石鳳陽緩緩道:「事實上,老朽這三十多年來寄情山水,仙道修為雖已踏上歸真境的極致巔峰,卻始終無法突破薄薄的一層屏障,再上層樓。」
楊恆應了,解了車套將瘦馬放走,扶住石鳳陽提氣御風越過深壑。
「老爺子身上也有傷啊。」楊恆心中低語,望了望漸黑的天色飛速往山上去。
不知不覺中,天空中的光雨小了,停了。一道絢麗的虹霓在黃山的霧氣里若隱若現,越過幽谷翠林,懸跨在他們的頭頂上。
那些個斷頭鬼、長舌鬼、餓死鬼、色鬼、厲鬼、弔死鬼見狀,不約而同捨棄石頌霜惡狠狠往楊恆撲來。楊恆的修為雖未盡復舊觀,但要打發這群小鬼卻也綽綽有餘。他掣動阿耨多羅劍橫掃而出,頓時又有三隻惡鬼身首異處,化為飛煙。
跟著一個老者便煞有其事道:「地震那晚觀音娘娘便託夢給我,說是已派遣她老人家座下的金童玉女前來搭救柳營鎮。我起初不信,那位白衣仙子可不是來了?」
對於這些惡鬼而言,本是陰間魂魄縱然被凡間利刃穿體而過又或斬成十七八截,亦會疾速複原毫無大礙。奈何楊恆所用的阿耨多羅劍乃上古神兵,連大羅金仙也不敢直攖其鋒,劍刃揮斬之下,誅殺尋常惡鬼直如砍瓜切菜般輕鬆自如。
冷不丁石鳳陽在他的背心上屈指一點,勁力透處司馬病重又軟倒酣睡過去。
石頌霜忽地玉頰流霞,垂首望著自己的胸前道:「我不說,也不准你說。」
楊恆謝過司馬病,又向林婉容問明了前往楊柳鎮的路徑,便向石鳳陽告辭離去。
雖然楊恆正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可差一點兒在鳳凰島上她就失去了他。
等他們抬起頭來再尋金童時,楊恆早已御風來到小柳崗。只見山崗上荒墳星羅密布,怪石嶙峋溝壑交錯。從一條裂開的地穴里冒起騰騰紅霧,一道道惡鬼身影凄厲尖叫涌將出來,撲向山崗背面。
從相識到相戀,從誤會到分離,一路走來何其坎坷。好在他和她未曾錯過,如同畫過一個圓,最終交匯在出發的地方。
楊恆身子一震,獃獃看著石頌霜唇角逸出的那一抹淺淺吟笑,不由痴了。
「很快就能見到她了。」他的心中充滿期待,隨著馬車在崎嶇坎坷的道上一起上下翻騰。
「你必須歇一會,」石鳳陽將司馬病按坐在地,徐徐道:「有更多的人等你去救。」
「不必了,」石鳳陽走出馬車,遠眺遙遙在望的始信峰道:「咱們慢慢走過去。」
再看石頌霜雙目低垂容色痛楚,嬌軀不停地劇烈顫晃,騰起粉色霧氣,對周圍發生的一切都不聞不問,甚而沒有覺察楊恆的到來。那頭小黃魑蹲踞在她的腳邊,怒目圓睜迫視群鬼,喉嚨里發出低低呼吼,卻不敢擅離石頌霜左右。
見此情景楊恆趕到小河溝邊,將隨身帶來的藥劑分發給眾多災民,又幫他們打了一口深井。忙完活這些已是清晨,楊恆方始得空問起石頌霜的下落。
楊恆順著惡鬼撲襲的方向打量,不由心頭微凜。在那山崗的背面,石頌霜一襲白衣盤坐在亂墳之間,周身煥放出綺麗絢爛的九色光暈,恰如一朵盛開的阿耨多羅花將她籠罩在內。數十隻或大或小的各色惡鬼正圍繞在四周,爭先恐後地不斷撲擊,卻無法突破阿耨多羅花守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