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驚仙》三部曲 第五集 誰與爭鋒

第三章 絕路

三部曲 第五集 誰與爭鋒

第三章 絕路

樓蘭,至尊堡。一輪發紅的血月悄然升上中天,從淡渺的綠霧后灑下清冷玉華。
但權抗鼎此刻卻有非來不可的苦衷。因為他來見一個人,一個守在衣冠冢前幾近兩個月的青年人——現今的樓蘭劍派掌門人,厲青原。
權抗鼎穩住身形,獃獃地望著恍若不覺的厲青原,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嫂夫人——」權抗鼎回頭施禮,苦笑道:「明天殷長空就要登門挑戰了。」
老者沉默片刻,徐徐道:「你這麼說也不完全對。真正的司徒奇哲早在幾十年前就已死了,而如今的司徒奇哲只不過是被吳島主將元神重新收回,必要的時候他還可以復活,就如同那日你和司徒筠離開鳳凰島時所見的那樣。」
正當小夜心頭劇震,想仔細看清楚師尊那半幅廬山真面時,光柱里的黑影倏地隱沒,只剩下餘音在空曠的大殿里久久回蕩。小夜面對光柱怔怔出神良久,才抱起腳邊的小雪緩緩走下祭壇。身後的光霧漸漸黯淡,大殿里又恢復到之前的幽暗中。
他剛凝定身形,就聽一聲喜悅的歡呼道:「真禪!」跟著司徒筠火熱的嬌軀便從喬木林里撲入到他的懷中。
這時候真禪早已出了石府,御起烏龍神盾快逾飛電向東疾馳。他的嘴唇在出血,卻是被自己的牙齒在無意識中狠狠咬破。熱乎乎的血絲滲入舌尖,讓他感覺到自己還是個有血有肉的人,而非皮囊包裹的行屍走肉。但是沒人知道,他已感覺不出這血絲的咸濕味道。
她以為自己尚在夢中,伸手另一隻手握住了真禪的胳膊。真禪的身軀輕輕一震,卻沒有掙脫。西門美人舒心地微笑道:「還是夢裡的你最乖,最聽話。」
當他張開眼睛的時候,光柱中浮現出一道窈窕嬌柔的倩影,雖然受到光霧晃動的影響看不甚清少女的容貌,但那空靈脫俗的仙氣卻已鋪面而來。
忽聽身後傳來厲夫人的嗓音道:「權三哥,青原此刻是喚不醒的。」
老者嘆了口氣道:「我早就說過,他要你這麼做是強人所難。你的傷都好了么?」
真禪微微欠身以示謝意,將手輕按在胸前,最後感受了一次懷中的枯草柔韌。
所以三天里他不知跑過了多少次心寂佛堂后的這座小土堆,而今夜已再不能等。
※※※
老者道:「的確,我沒有必要告訴他。因為他要的目的已經達到。你已親身驗證了楊惟儼的死訊,這比殺死楊恆更重要——他始終懷疑,你是奉了楊惟儼的密令,假借楊北楚之死故意投到瓊崖山莊!」
正覺驚駭羞怒之際,忽聽西門美人獃獃問道:「爹爹,你也到我的夢裡來了?」
老者說道:「此事頗有風險,但你是最適合的人選。另外,我會暗中派人保護。」
厲青原的名字,她自不陌生,由此又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姐姐,想到了楊恆。
他一咬牙走上小土堆,來到厲青原的身後,躬身道:「少掌門——」
突然背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西門望夫婦見愛女的閨房屋門洞開,婢女倒地,便是有外敵入侵。兩人驚怒交集,高呼道:「美美!」
「去吧,」老者的上半部臉龐忽然從黑影里亮起,慈和道:「我等你帶他回來——」
不必他說,西門望也從烏龍神盾上認出真禪。可不認得還好,認出后他更是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破口大罵道:「小啞巴,都是你害得美美!」掄拳欲打,卻被真禪的五指捏得紋絲不動,掙了幾次都無法脫出。
「請師尊吩咐。」小夜詫異過後,心裏反有一絲欣喜。畢竟三年多了,她未曾離開過蓬萊島半步,也許這次能有機會見到父親和姐姐,還有……那個他。
權抗鼎欲言又止,愣了老半天後猛一跺腳,大步流星的離去。
那是一封神會宗宗主殷長空親筆落款的戰書,在權抗鼎的桌案上已擱了三天。
他的心情稍稍好受了點兒,也是覺得有些累了,便減緩了飛行的速度。
老者搖頭道:「那天在草甸中,我趁你昏睡查驗過傷勢,便先一步回島。至於半個月的療傷期限,是我根據你的傷勢度算出來。我想自己應該沒算錯吧?」
西門美人滿面桃紅情難自己,嬌喘道:「一百件,一千件我都會答應你!」
「好了,」真禪換作啞語道:「我想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
「帶上為師送你的神器,說不定它會幫你大忙。」老者的聲音再次傳來,「如果可能,我希望你邀請厲青原來蓬萊作客,相信他不會拒絕。」
他站在土堆下,目光微抬便看到了如石像般跪坐在厲問鼎墓碑前的厲青原。
幾番巫山雲雨後,司徒筠力不能支沉沉睡去。真禪穿衣下床,悄然走出小木屋。他穿過喬木林的另一頭,沿著峽谷走了半頓飯的工夫,前面是座碧波蕩漾的水潭。
老者沒有回頭,緩緩道:「你這次傷得不輕,足足花了一個月才完全恢復。不妨多休息些日子,也好陪陪筠兒。不過——」
真禪點點頭,毫無隱瞞地比劃道:「我去看望了西門美人。」
小夜困惑地望著老者,答應道:「我會儘力辦到。」
真禪的心一震,知道該是離去的時候了。他戀戀不捨地吻過西門美人的櫻唇,低語道:「美美,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我的話……」
老者仿似洞徹到小夜的心思,含笑道:「我答應過你,當修鍊到靈玄第九境時,你就能見到端木神醫。相信這一天已經為時不遠。」
不覺她已走到殿門后,伸手握住了冰涼的門閂,但不知在這門外,迎接自己的會是怎樣的風景?微一停頓后,她抬手撤下門閂,打開了緊閉了三年之久的殿門。一簾清冷玉華泄入殿內,門外樹影重重樓閣靜立,正是深夜。
西門望怒吼拔斧,不意右手酸麻失去知覺,魔斧噹啷墜地濺得火星四散。
真禪的目光悄悄瞥過那個昏迷不醒的中年男子,回答道:「我失敗了。」
他的話鋒一轉,不經意地問道:「那多出的一天你去了哪裡?」
幸好,還有小雪的陪伴。這頭偶然得自昆崙山中的玩伴,如今赫然長成為一條超逾一丈八尺通體銀光閃閃的威武冰龍。
中午過後前方的海面上出現了一座荒涼海島,孤零零地坐落在碧波萬頃的海天之間。真禪收住烏龍神盾改以御風飛行,飄落在島上。
他夜以繼日地駕馭烏龍神盾急速飛行,當旭日東升時已能遙遙望見汪洋大海。
真禪駕輕就熟地走過大廳,沿著廳后的石梯登上二樓。在與祭壇相應的位置上,有一座汩汩沸騰的血池。就像城鎮里常見的浴池,靠著池邊有一圈人靜靜地盤膝坐在血紅色的沸水裡,如同雕像般對真禪的到來不聞不問。
真禪一咬牙,低聲道:「如果有一天你恨透了我,對我絕望到極點,就殺了我。不要猶豫,不要手軟,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解脫。」
真禪緊閉著眼,略嫌不耐煩地回答道:「他要是死了,我還能活著回來?」而後自知失言,翻身壓住司徒筠沉聲道:「但也只差一點兒,我就能殺了他。」
小夜怔了怔,意識到三年多來,這還是師尊第一次交代自己外出辦事。
現在,它就蜷縮在她的腳邊,將身軀收縮到只有三尺長,呼呼地酣睡著。
「是,師尊。」小夜垂手應道,心底不由泛起微微漣漪。
「你會辦到的,我能預見。」老者似乎非常滿意小夜的表現,悠然道:「就像許多年前,我已預見到了你的存在,預見到了蓬萊劍派日後的種種變故。這一次,我預見到的便是你樓蘭之行的凱旋而歸。」
說話時他情不自禁地又想起楊恆的那句話語:「如果那個決定足以影響你的未來,別讓自己只數到三!」但事實上,他已數過三千,真的數過了三千。
西門美人身上的寒霜漸漸化去,她的體內也徐徐地生出了暖意。
雖說已是蓬萊劍派的掌門人,可挂名這麼久,卻從未正兒八經的處理過一樁門中事務。所有的事情都由幾位長老分擔,而她就在這座密閉的大殿里,對著祭壇上浮現的老者黑影,度過本該如花般絢爛的青春年華。
真禪望著西門望憤怒的醜臉,心裏湧起一縷傷感,卻立即警醒道:「我這是怎麼了?」甩手將他推出數丈,漠然道:「西門府主,你殺不了我的。」側身掠過目瞪口呆的東門顰,身影似鬼魅般消失在門外的石道里。
真禪道:「有一件事我疑惑很久,你可以不必回答——司徒奇哲是不是死了?」
司徒筠嬌軀劇顫,澀聲道:「是他?!」一下子,她積鬱在心中的所有的不滿都冰融雪消,胸口柔情激蕩,深吻在他的胸膛上,低低道:「他死了么?」
真禪輕擁司徒筠的纖腰,與她並肩往林中的一排小木屋行去。
權抗鼎終於按捺不住心頭的焦灼和憤怒,伸手拍向厲青原的肩膀道:「少——」
「多謝師尊鼓勵。」小夜不會忘記,這老者對於蓬萊劍派而言,還有一個更加神秘尊崇的名號——「天語師」。她恭敬地應道:「弟子定當不負所托。」
不料指尖剛剛碰觸到厲青原肩頭的衣衫,頓感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從他體內迸發而出,將權抗鼎偌大的身軀凌空拋起,翻落到小土堆下。
說罷不理會西門美人駭異的眼神,將吳道祖設在自己身上的命門傳音入密給她。
厲夫人神情寧靜,注視著愛子的背影,幽幽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三年多了,他們還好么?在這與世隔絕的海外仙島上,她惟一能做的事便是修鍊再修鍊,直至達成師尊期望中的目標。
司徒筠一驚,醒悟到了丈夫變得暴躁粗蠻的原因,問道:「是什麼人?」
這三天里他沒有一刻感覺好過,與另外三位長老密商數次,除了加緊布防邀約人手外,當務之急自是請出厲青原主持大局。
「謝謝,」真禪無動於衷地說道:「我想請你幫忙。上次你只是封印了我的味覺和嗅覺,這回我希望能將自己的聽力和痛感一併封印。」
倘若單是這些,權抗鼎也就任勞任怨地替厲青原擔待了。可惜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一封來自天山神會宗的書函,徹底超越了他所能承受的極限。
她輕撫著真禪堅實發亮的胸膛,終於開口問道:「你去哪裡了?」
望著厲青原挺直的跪姿,權扛鼎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然而這種影像並不可逆,換而言之對面的少女根本無法看到老者的真容。她所見到的,僅僅是一個浮現在青色光柱里的漆黑人影,和如迷一樣的嗓音。
她並未像往常那樣回到修鍊專用的後殿,而是徑直向緊閉的殿門走去。
真禪滿不在乎地一笑,沙啞道:「我考慮好了,只需留下我的一雙眼睛,就夠了。」
於是一次次她痛苦地懷疑起與真禪的婚姻,不知道這個每晚睡在自己枕邊的男子,究竟是真的愛她,還是僅僅把她當做洩慾的工具?
真禪亦恢復鎮定,冷漠地笑了笑用手語道:「我猜你不會告訴他。」
真禪的身子一抖,運功化去西門望開碑裂石的拳勁,放開西門美人的嬌軀,迴轉過身抓住對方再次轟來的鐵拳,沙啞道:「是我!」
「砰!」西門望眼見一個黑衣男子摟住西門美人施以輕薄,不由火冒三丈,重重一拳擊在了真禪的烏龍神盾上。
樓蘭會有什麼樣的劫難,為什麼師尊要見厲青原?這些疑惑,老者都沒有點透,就像故意留下的謎題,要自己到了樓蘭才能一一解開。
起初大伙兒只當他是心傷過度,很快就能恢復過來。然而時間一天天過去,眾人期待的「恢復」始終沒有到來。厲青原就似和膝蓋下的那片黃土較上了勁兒,不管颳風下雨雷鳴電閃,都不會挪動一下身子,甚至連眼睛都未曾眨動一下。
司徒筠被真禪壓得透不過氣,輕喘道:「不要緊,下次你一定能成功。只要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老者見真禪不說話,便道:「要是讓吳島主獲悉此事,一定會動搖他對你的信心。」
一團白光升騰,下一刻他已來到奇幻的秘境之中。那是一座巨大的古堡,門窗外白光泄入,看不到任何景物。底層的大廳里空無一人,只佇立著一座橢圓形的祭壇往外散發著霧蒙蒙的微光。
回到兩人的小窩裡,不理司徒筠嬌痴的盤問,真禪粗蠻地將她抱上床榻,瘋狂地翻雲覆雨直至兩人筋疲力盡。
真禪臉上波瀾不驚,比劃道:「那他更應該知道,楊北楚是真的死了!」
真禪在潭邊停留了會兒,確定四周無人,飄身沉入水中。秋水微寒,他一直下潛到了潭底,而後走到一堆雜亂無章的褐色岩石當中。
當然,非是迫不得已他也不會選在深更半夜裡前來,畢竟這不是拜祭的好時候。
真禪再也克制不住,猛地將她的嬌軀緊緊摟入懷中,滾燙的嘴唇深印在她的櫻桃小口上,用盡了所有的力量擁吻著夢境里的她。
厲夫人兀自凝望厲青原的背影怔怔不語,仿似並未察覺權抗鼎已然走遠。
真禪一凜,反問道:「你一直在跟蹤我,那又何必多問?」
小夜一愣,不明所以地望向光柱中的黑影。然而那雙深邃的眼睛里,卻沒有透露出絲毫的相關信息。她略作遲疑,問道:「弟子該怎樣向他開口?」
東門顰如夢初醒,問道:「師兄,要不要把那小啞巴追回來?」
「下次,還要有下次么?」真禪心底一陣躁動,猛地封住司徒筠的櫻唇,開始了新一輪的搏殺,腦海里卻依舊揮之不去楊恆右胸血肉模糊的情景。
老者淡然一笑道:「否則,他又豈會信任你,將你引來這裏?」
她不是第一次承受真禪如此粗暴的鞭撻,卻知道每次他要這麼做時,心裏一定藏著難言的痛楚,所以才會藉著她的胴體盡情發泄。
老者苦笑聲道:「果然如此。我早該料到,你中了楊恆的金剛真經后,魔心大損功力消退,諸般雜念便不可抑制地泛起。換作受傷之前,你是絕不會想到前往桐柏山的,我說的對不對?」
※※※
「這是你的事了,必要時不妨使些手段,哪怕把他綁來都成。」老者微笑道:「越快越好,帶他到這裏來見我。但事先不要告訴他,就當是給厲青原一個驚喜吧。」
然而每每午夜夢回,望見真禪在盤坐運功時臉上不自禁露出的傷痛之色,司徒筠便又在憐惜中釋然。何況,如今他已是她唯一的依靠。如果連自己的丈夫都不能信任,她還能相信誰?
小夜點點頭,說道:「我明白,就請師尊傳授靈玄第八境的心法要訣。」
許久之後真禪強壓與她合體交歡的熾烈魔意刺激,將嘴唇移向西門美人的耳邊,喘息著說道:「我在夢裡求你件事,你要答應!」
她的明眸不自覺地閃過一抹失落,垂落眼瞼道:「您的眼睛比我想象中的還亮。」
老者似乎沉吟了半晌才悠悠道:「你要考慮清楚。一旦這麼做了,不僅再也聽不到這世上的任何聲響,肌膚也無法再感受到任何的觸覺。因為隨同你的痛感一起消失的,還有你剛剛還曾體驗過的快感。」
過了一小會兒,祭壇上霧光漸漸變亮,化作一道扁平的青色光柱。老者佇立在光柱前,瞑目低吟,聲音透過光柱傳向了千里之外的另一端。
光柱中的少女——小夜,同樣在注視著老者的身影,但如同從前一樣,她能看到的永遠只是條黑色的輪廓。不知為何,每次聽到老者慈祥關愛的話音,她都忍不住生出一睹其真容的強烈念頭。儘管她知道,老者不可能滿足自己的這點請求。
風雨過後,司徒筠望著滿是淤青痕印的如雪肌膚,久久沒有說話。
「小夜,你出關已經六天了吧?」老者的語氣柔和,一如祖父般慈靄,緩緩道:「恭喜你參悟了『靈玄心境』的第七層境界。你的修鍊進度遠遠出乎我的預料之外。也許不久的將來,你會成為古往今來第一個修成靈玄九境的不世奇才。」
小夜深深吸了一口拂面而來的清涼海風,目光已穿越暗綠色的夜幕,跨過茫茫大海,投向萬里之外的遠方。那裡有她的親人,有她的牽挂,還有樓蘭至尊堡……
「師尊,」她恭謹地問道:「這次我可以看見您的眼睛嗎?」
真禪上到了三樓,站在過道盡頭一扇關閉的銅門外安靜地守候。
老者搖頭道:「不急,你先去辦一件事。等事情辦妥后,再來修鍊第八境的心法。」
西門望一愣,望著愛女痴痴的病容,胸中怒火全消,不由得頹然一聲嘆息道:「王八羔子,這是誰造的孽?」
於是樓蘭劍派所有的擔子都壓在了權抗鼎的肩膀上。自從林拒鼎離奇慘死後,他赫然已成至尊堡的二號人物。眼見厲青原高高掛起,整日對著厲問鼎的衣冠冢發怔入神,直教人擔心不已。他又是苦惱又是無奈,只能焦頭爛額地奔前忙后。
西門美人的身子先是一僵,繼而不顧一切地熱烈回應,越發相信這是一個夢。
真禪心頭猛震,這才明白到自己連日來心神不寧,屢屢思及往事的根由竟還是出在了楊恆的金剛真經上。進一步地,他醒悟到了楊恆的良苦用心。
老者微笑道:「我說過,只要你能修鍊到靈玄第七境,就可以看到。」話音落處,小夜面前那道青色光柱里亮起了老者的雙目,深邃而慈和,便如她從對方嗓音里所感受的一樣,卻非埋藏在心底的那絲期冀。
「你立即點齊蓬萊劍派所有高手,即日起程趕往樓蘭。」老者吩咐道:「如果不出所料,至尊堡近日必有大難。我要你襄助厲青原,化解這場災劫。」
真禪閉起了眼睛,緩緩道:「楊恆——你該不會忘了他的名字。」
她的胸中心潮澎湃,不斷回想著天語師的話語。她彷彿都聽懂了每一句,可細細一想,每一句話的背後都隱藏著深意,卻是自己無法理解的。
老者放下手中的銀針,沉靜說道:「既然這樣,你就到樓上去!」
「追個屁!」西門望沮喪地低罵道:「這小啞巴怎會開口說話了?」扭頭望望空蕩蕩的石道,回思方才交手瞬間仍是心有餘悸。
目送真禪上樓后,老者走出密室,徑自來到古堡的底層,舉步邁上祭壇。
兩個月快了,厲青原就這麼一動不動地跪在墳前,進入冥思之境從未蘇醒過。
樓蘭劍派的長老權抗鼎繞過還閃著油燈光亮的心寂佛堂,來到後院外的一座小土堆前。土堆上多了一個墳頭,厲問鼎的衣冠冢便坐落於此。
屋漏偏逢連夜雨,一場無量天照霍然而至。至尊堡兩個月里接連遭受數度劫難,大批的弟子不幸傷亡,原本的樓蘭九鼎在厲問鼎、林拒鼎和費拔鼎相繼謝世后,又倒下了褚扛鼎、周鑄鼎,只餘下自己和另外三位長老苦苦支撐危局。
很快銅門緩緩開啟,真禪邁步走入門后的密室里。密室很大,到處都是世所罕見的珍稀藥材和各色鼎爐器具。一個衣著樸素的老者背對銅門,將手中銀針一根根扎入平躺在面前竹榻上的中年男子身上,語氣溫和地說道:「你回來了?」
真禪神情迷茫,思緒像是飄忽在極遠的地方,過了很久才回答道:「殺人!」
沒有出乎意料之外,厲青原毫無反應。於是權抗鼎提高了音量,再次喚道:「少掌門——」然後一次又一次,直至他運足丹田之氣,將聲音送入厲青原的耳朵里,這位樓蘭劍派的少掌門依舊是穩坐釣魚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