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驚仙》三部曲 第五集 誰與爭鋒

第五章 妖魅

三部曲 第五集 誰與爭鋒

第五章 妖魅

厲青原的心頭像是被壓了一塊沉重的鉛石,低低道:「因為他曾經是你的師傅?」
厲青原收起捲軸,就聽應抱鼎在門外喚道:「掌門!」
然而厲青原終究不是吳道祖,更沒有太昊鼓這樣的不世神器用以化解軒轅神光霸道無倫的攝元力量。很快他的肌膚完全變成妖異的銀白色,開裂的傷口汩汩冒出銀紅色的鮮血。頭頂青氣蒸騰,體內元神在軒轅神光不可抵擋的強力抽取下瀕臨失守,就像一條狂暴的怒龍不停地衝擊華蓋。
厲青原腦海里靈光乍現,問道:「你是說,這一切全都出自吳道祖的指使?」
這時候厲青原正向至尊堡外西南面的一片沙丘御風行去。這沙丘距離至尊堡足有三十里遠,然而琴音卻正是從此處發出,穿越風雨清晰地回蕩在至尊堡中。
說話間厲青原已運陽剛真氣將數千隻綠影蠱煉化成煙,大殿里頓時瀰漫開刺鼻的腥臭。他照方抓藥,又將隱藏在另一具屍首里的綠影蠱處理了,這才輕吐一口氣站起身來說道:「將屍首火化,即刻掩埋。」
蝶幽兒輕撥琴弦,迷濛的雨幕急遽凝縮,幻化成一層綠色屏障橫亘身前。
蝶幽兒嘆了口氣道:「厲大哥,我還是小看了你。早知如此,又何苦耍這些沒用手段?」心裡頭泛起一絲計謀穿幫的羞惱。
眾人俱感錯愕,聆聽著隨風飄送而來的琴音,望著滿地屍首恍若夢中。
「我說過,不在佛堂里殺人。」厲青原彎下腰,將手裡半截傘柄插入巨漢堅實的胸膛中,眼中沒有一絲憐憫。
厲青原登時感應到蝶幽兒瞬息間的心理變化,一聲長嘯掣出青冥魔槍執握右手,槍鋒嗡嗡激顫遙指對方眉心,一字一頓道:「誠如姑娘所言:血債血償!」
蝶幽兒不由一怔,抬眼望去只見一條將近兩丈長的崑崙冰龍排雲破空矯矯飛騰,龍背上端坐著一位明眸皓齒清麗無雙的綠衣少女,隱約見得甚是眼熟。
就在她思想那少女來歷之際,崑崙冰龍突然加速俯衝,一頭撞進軒轅神光中。
那物事落在地上分成兩爿,竟是一具被人活生生從中間撕裂開的樓蘭弟子屍體。
那旁邛崍山君自知修為遠遜蝶、厲二人,空遭池魚之殃,急忙遠遠避到沙丘下。
「這琴——」蝶幽兒覺察到厲青原的視線正飄落在朱紅古琴上,便道:「是天妃娘娘的遺物,有通玄懾靈之能,專用以號令苗疆高手。琴聲一起,魑魅魍魎莫敢不從。可惜小妹琴技淺陋,倒教厲大哥和樓蘭諸公見笑了。」
蝶幽兒對厲青原能夠抵擋軒轅神光這麼久仍未釋出元神,亦是頗為詫異,尋思道:「這傢伙的修為只怕比楊大哥與我初次見面時還要高些,難怪敢向我出手。」
剎那間靈台震蕩元神悸動,似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冰寒力量強行抽離,要衝破頭頂脫出肉身。他的神智瞬時變得模糊,意識也仿似被沒頂的寒意徹底凍僵,全身肌膚「絲絲」冒煙破裂,似蛻皮般疼痛錐心。
「還記得我對殷長空說出南天君的事後,他臉上流露出的奇怪表情么?」厲青原徐徐道:「我懷疑他事先未必知情。」
厲青原不自禁地捏緊傘柄,沉聲問道:「為什麼?」
厲青原正欲回答,卻似忽然留意到了什麼,劍眉微微一蹙道:「給我把匕首。」
見此情景,蝶幽兒暗自驚異道:「這怎麼可能?」掣動奇魔花祭起斬天裂。
厲夫人避而不答,幽幽道:「青原,你雖然嘴裏從未說過,但心中卻念念不忘要殺死吳道祖為問鼎報仇雪恨,是么?」
權抗鼎心有餘悸道:「好歹毒的手段。天妃一死,苗疆魑魅魍魎便無法無天了!」
兩人陷入靜默之中,只聽見外面沙沙的雨聲,誰也不曉得接下來該說什麼?
短短一頓飯的工夫,內外兩堡已倒下上百具屍體,大多卻是尋常雜役又或門中弟子的親屬。而苗疆魑魅魍魎也被殺死十數人,戰況愈發慘烈兇險。
「為什麼不會是我?」蝶幽兒輕撫琴弦,神情嬌俏道:「你是楊大哥的摯交好友,又是祁連近鄰,小妹焉能坐視不理?」
厲青原聞言反而平靜了下來,說道:「不知幽兒姑娘有何見教?」
「啊——」厲青原仰天大吼,苦苦守住元神不被抽空,奮盡全力擲出青冥魔槍。
權抗鼎恨恨道:「血債血償,滿門盡絕——嘿嘿,我倒要看看是誰滅誰的門!」
雖然已經出關,並且受到了數百弟子乃至樓蘭劍派長老耆宿們心悅誠服的敬仰與推崇,他還是習慣於獨自坐在從前的書齋里,看看書寫寫字,將門中事務完全交託給權抗鼎等人掌管。
厲夫人凄然一笑,卻不虞會被厲青原看見,緩緩道:「到那時你自會明白。」
蝶幽兒暗叫聲糟糕道:「這下我可弄巧成拙了,不僅沒能拉攏厲青原,反激得他拔槍相向。」念及於此咯咯一笑道:「就算不是吳道祖,也未必是我呀?」
厲青原早有防備,左掌吐出一蓬青!如天羅地網般將這團綠汪汪的物事罩住。
厲青原撤下門閂,將應抱鼎迎入書齋,問道:「九叔,出了什麼事?」
激戰在至尊堡每一個角落兇猛地展開,黑暗裡也不曉得到底來了多少魑魅魍魎。他們神出鬼沒,各自挑揀感興趣的獵物下手,老弱婦孺一概不肯放過,頃刻間將至尊堡變作了偌大的殺戮場。
聽著雨夜中此起彼伏的喊殺聲,厲青原不置可否道:「我先送娘親去山河樓。」
現在,他最想乾的也是始終在迴避的一件事,便是前往黃山始信峰探望石頌霜。
厲青原望了眼慘不忍睹的屍首,沒有回頭。他的眸中掠過一縷冰冷的殺意,對正從門外闊步闖入的巨漢淡然說道:「滾出去,我不想在佛堂里殺人。」
※※※
厲青原道:「相比這裏,山河樓要安全許多。萬一有強敵來犯,我也能及時照應。」
應抱鼎嘆了口氣道:「的確出事了。有人在至尊堡外發現了本門兩名弟子巡夜的屍首,現已運回堡中。都是一擊斃命,被人吸幹了體內精血。」
那巨漢身高接近兩丈,面貌兇惡膀闊腰圓,渾身長滿黑毛,乍一看活像是從深山老林里跑出來的野熊。他左手握著一柄鮮血淋漓的魔錐,獰笑道:「放屁!」邁開大步,舉起魔錐扎向厲青原背心。
蝶幽兒立生感應,不由低咦一聲仔細打量厲青原。只見他頭頂本已漸漸凝鑄成形的青氣驀地回卷,沒入體內沒了消息。無論自己如何催動軒轅神光加以攝取,都再也覺察不到對方的元神存在。
「苗疆綠影蠱!」趙封鼎驚聲叫道。也難怪他如此吃驚,這綠影蠱體積微小毒性霸烈,尋常人被虰上一口若無解藥不出三個時辰便會全身潰爛一命嗚呼。
厲青原擰腰側身,用油布傘在魔錐上一壓一推。巨漢立足不住,蹬蹬蹬往後倒退。
正當眾人驚詫莫名之際,猛聽「嗚」地一聲,從那屍首被剖開的胸口中冒出一大團綠汪汪的物事,迅速向四周散開。
趙封鼎目光一閃道:「莫非是苗疆南天君的同黨來替他復讎?」
厲青原冷笑聲,直言不諱道:「那是因為你醉心於一切盡在掌控的快感,卻將旁人的性命視若螻蟻,肆意踐踏!」身形飛起橫槍掃蕩,千百顆豆點大的雨珠被罡風催動,化作漫天星芒激射向蝶幽兒。
但屢屢地猶豫,又換來縷縷的抑鬱。他隱約預感到,此刻的石頌霜未必還在黃山,也許她正和楊恆比翼雙飛,又或攜手去了東崑崙。
蝶幽兒對厲青原的冷淡和戒備佯作不覺,語音平和地問道:「厲大哥,你可知殷長空和南天君等人是受了誰人指使?」
厲青原也是一笑,但笑容里的意味卻和蝶幽兒大相徑庭,充滿了鄙夷和敵意,回答道:「若非知情人,豈能胸有成竹地斷定殷長空和南天君並非一路,而是同受人驅策?更不可能知曉苗疆魑魅夜襲樓蘭,並非是為南天君報仇!否則昨夜遇害的本門弟子屍首上,就不會出現『血債血償,滿門盡絕』的惡語詛咒!」
樓蘭劍派弟子奮起反擊,倚靠著堡中地勢與法陣禁制和苗疆悍敵殊死周旋。可對方投毒放蠱,偷襲暗殺百無禁忌,甚而利用手無寸鐵的老弱和遭遇天劫命懸一線的傷員作為暗器,肆無忌憚地擲向對手。
蝶幽兒微微一愣,沒想到厲青原會斷然拒絕與自己聯手對付吳道祖的提議,勸解道:「厲大哥勇氣可嘉,但要殺吳道祖非你獨自一人力所能及。」
每到這時候,他都會將門關起,從書架上取出那幅五年前即已完成的畫,將捲軸平鋪在桌案上,對著畫中人默默出神。
權抗鼎凜然道:「如果南天君並非受了殷長空的指使,他又為何要行刺於你?」
在這少女的身後,邛崍山君束手侍立神情恭敬,全無往日囂張的氣焰。
厲青原敏銳察覺到母親有什麼事瞞著自己,追問道:「為什麼是在你有生之年?」
「砰!」虛掩的房門被一團黑乎乎的物事撞開,凄厲的風雨隨即席捲進佛堂。
「砰!」兩股巨力迎空相撞,雨點如珍珠般迸濺開來。厲青原魔槍一點,襲向蝶幽兒眉心。蝶幽兒暗自訝異道:「這傢伙好厲害的眼力!」縴手再拂琴弦,飆射出七道紅色刀芒,「叮叮叮」劈擊在青冥魔槍上。
厲青原心頭微凜,靜待蝶幽兒自行說出答案。蝶幽兒卻話鋒一轉道:「喪父之痛小妹感同身受,這才是我願助你的真正原因。當年,家母也是為此人以卑鄙手段害死,含恨九泉至今不得昭雪。」
「那便是情敵咯?」蝶幽兒狡黠地笑笑,說道:「那我更該幫你了。」
蝶幽兒心頭凜然,輕蹙秀眉道:「厲大哥何出此言,莫非對小妹的誠意心存疑慮?」
「啪啪啪!」狂飆擊打在軒轅神光上直似蚍蜉撼樹,紛紛爆碎成青煙飄飛。
厲青原搖搖頭道:「神會宗自詡名門正派,門下弟子都不會吸人精血的邪功。」
厲青原鎮定自若地走到兩具屍首前俯下身子,只見這兩名弟子的咽喉處都有被類似犬牙噬咬的血痕,乾癟的身體經過一夜雨水的淋濕浸泡腫脹起來,面目表情痛苦而驚恐。在他們的衣衫上,各有血水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卻已被雨水沖刷得模糊褪淡,難以辨認。
「楊恆的摯交好友?」厲青原還是第一次聽人這樣將自己和楊恆相提並論,緩緩搖頭道:「我和他遠談不上摯交。」
厲青原許久地沉默不語,就聽厲夫人道:「父仇不報,枉為人子——我能體會你的心情。不過你必須答應我,在為娘有生之年絕不向吳道祖尋仇。」
厲青原見蝶幽兒輕而易舉便用奇魔花收去了九轉青花刃,顯然修為尚勝己一籌。他心下暗凜,青冥魔槍抖動如輪,激射出犀利狂飆刺向軒轅神光。
他不知道這些日子里「槍神」的美譽已不脛而走;正如傳頌這美譽的人不知道,其實他的內心深處並不願做這個樓蘭劍派的掌門人。
但厲青原此舉不啻是飲鴆止渴,失去元神守持的肉軀暴露在軒轅神光的照耀下,徹底喪失抵禦能力,用不了多久便要灰飛煙滅。
厲夫人不以為意道:「不必了,我就在這兒陪伴你爹爹。」
厲夫人的心劇烈震顫,不敢讓兒子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直感無比的虛弱與無助,幽幽道:「孩子,別干傻事。娘親只有你了……」
厲青原將宰路刃還給權抗鼎,淡淡道:「所有巡山弟子撤回內堡,嚴防各處水源。」
他一聲大吼頭骨碎裂飛跌到佛堂外的泥濘中,迷迷糊糊看到厲青原緩步行來。
青冥魔槍艱難地破開磅礴雄渾的滔天光瀾,卻是越飛越慢,終於凝定在蝶幽兒身前三丈遠的空中,就如同被凍結在了光柱里一樣。
厲青原躬身一禮,騰身越過佛堂外的圍牆,朝著打鬥聲最為激烈的藏寶閣掠去。
此刻惟有心寂佛堂中依舊是寧靜祥和,照例傳來清脆悅耳的聲聲木魚。
他的自尊與驕傲,不允許自己像個沒奶吃的孩子般,委屈不服地去質問石頌霜。但他卻不能阻止日益強烈的寂寞與思念。
兩人來到九州殿內,兩名遇害弟子的屍首被安放在擔架上,並排陳列在大殿中央。
厲青原唇角泛起一抹譏誚,說道:「那也總好過與虎謀皮。」
厲青原連攻幾次,均被蝶幽兒用朱弦古琴擋回,始終無法迫近到五丈之內。
厲青原一怔,但他素來沉穩峻默,不喜向人刨根問底,只淡淡道:「多謝。」
忽然東南方向的天際遙遙傳來一聲雄壯龍吟,一束銀芒風馳電掣轉眼間由遠至近,飛掠到沙丘上空。
蝶幽兒亮出奇魔花,銀光暴漲倏然放大二十餘倍,將九團光刃鑄成的青花盡數吸納進花心消融不見,冷冷說道:「厲大哥,你太讓我失望了。」言罷雙眸合起,眉心陡地亮起一簇心狀銀芒,一道渾圓光束勃然噴發,罩向厲青原。
如眼前這一大團的綠影蠱,數量只怕不下兩三千之眾。若是它們晚上從屍體鑽出來四處肆虐,不到明早樓蘭至尊堡即已成為一座死城!
厲青原道:「我已在爹爹的衣冠冢周圍布下法陣,娘親盡可放心。」
厲青原凝視蝶幽兒純真無邪的臉蛋,冷然道:「那日在東海之上,吳道祖本可一掌將我殺死,卻並未下手。時隔數月,他何以不惜大費周章,先後調動神會宗與苗疆兩路人馬進襲樓蘭?幽兒姑娘,你很聰明,但要當心聰明反被聰明誤。」
權抗鼎等樓蘭劍派宿老俱都聞訊趕至,連還在療傷的趙封鼎等人亦被軟轎抬來。
眼瞧著久攻不下,厲青原展動青冥魔槍,施出厲問鼎生前最為得意的樓蘭劍派絕技「九轉青花刃」,九團絢麗光花迎風怒綻,層次飛舞,轟向蝶幽兒。
厲青原靜靜聽完,說道:「幽兒姑娘的好意厲某心領,卻不想假手旁人。」
遠遠地厲青原就看到一位銀髮披肩嬌艷絕倫的花裳少女端坐在沙丘頂上,雙手輕按橫擱在膝頭的朱紅古琴,正櫻唇含笑望向自己。
蝶幽兒神情一肅,緩聲道:「父母血仇,不共戴天。小妹願與厲大哥共誅此梟!」
接連幾天至尊堡上下都是喜氣洋洋。儘管大雨斷斷續續,但絲毫不能沖淡眾人心中的喜悅。從厲青原擊殺神會宗宗主殷長空的震撼一幕里,大伙兒又看到了樓蘭劍派中興的希望。對他數月以來坐守衣冠冢不問世事的牢騷也被拋到了九霄雲外,更不去擔心神會宗隨之而來的復讎。
厲夫人搖頭道:「你不必管我,男兒當以大事為重,快去吧!」
「青原,」厲夫人走出佛堂注視著斷氣的巨漢道:「此人好似苗疆山怪。」
——不是因為寂寞才想你,而是因為想你才寂寞。
每每觸及於此,他的心就會愈發地落寞空虛,只能用痛楚的思念來填補三年間記憶的空白。父親走了,母親又歸隱心寂佛堂,當權抗鼎等人用敬畏交加的目光看著他時,厲青原心底卻升起更濃烈的孤獨感。
厲夫人放下木魚槌,說道:「青原,你也是來勸我搬回山河樓的?」
厲青原沒想到軒轅神光竟是如此厲害,欲待變招閃避已然不及,猛感眼前一陣強光刺目景物消失,身軀已被直徑超過三丈的銀白光柱牢牢罩定。
千鈞一髮之際,厲青原陡地想起自己誤服活死人丹,元神避入煉仙鐲修行道虛神功的經歷。事已至此他也別無選擇,當機立斷強引元神,趕在靈台潰崩前的最後一刻渡入煉仙鐲中。
厲青原尚不知天妃遇害的詳情,更不願妄自猜測朱紅古琴的來路,只是心中預感蝶幽兒出手襄助之事絕非表面看來那般簡單。在對方真實來意未明之前,他也不願多說什麼,只頷首道:「原來如此。」
「幽兒姑娘,」厲青原在沙丘下止步,詫異道:「怎麼會是你?」
突然尖銳的警訊劃破了雨夜,從至尊堡十余處地方同時響起了喊殺聲。
「砰!」缽大的鐵拳擊在傘面上渾不著力,十成的拳勁倒有九成落在了空處,油布傘應聲爆裂。巨漢剎勢不住,身軀前沖眼睜睜看著厲青原的大漠孤煙掌結結實實拍中自己的面門。
蝶幽兒腦海靈光一閃,終於記起了這綠衣少女的名字,不自禁地低咦道:「小夜?」
忽然他抬起頭,看到樓蘭九鼎之一的應抱鼎疾步走進小院里,神色頗是凝重。
權抗鼎隱約猜到,魑魅魍魎的突然退去必定和這突如其來的琴音大有干係。但那彈琴之人是敵是友,卻教人無從捉摸。他正想請示厲青原是否要派出人手追尋琴音來源,才察覺到適才一直和自己並肩作戰的掌門人業已悄然離去。不一刻,那琴音也戛然而止,沒了聲息。
厲青原撐開傘面撞向巨漢。巨漢自恃神力過人,卻被厲青原震退數步,不由惱羞成怒,爆吼揮拳轟打在傘面上。
「他不止是我的師傅,更是你的父親,兒子!」厲夫人心中痛苦地吶喊,卻驟地語音轉冷道:「青原,莫非你信不過娘親?」
厲青原接過一尺三分長通體碧綠的宰路刃,低聲道:「都退開到三丈外。」左腿跪地,手握短刀慢慢劃開其中一具屍首的胸膛。
少女左手將厲青原攬抱到身前坐穩,右手輕揚祭出一面繪有六十四卦象的黑色長幡,將疾劈而至的銀色巨刃卷裹在內哧哧煉化。
權抗鼎不明所以,將自己珍藏多年的魔兵利器「宰路刃」遞給了厲青原。
忽然雨夜裡傳來飄渺悠揚的琴音,穿透震耳欲聾的呼喝打鬥聲,飄進了每個人的耳朵里。像是接到不可抗拒的御旨綸音,魑魅魍魎似潮水般地退出至尊堡,迅速隱沒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幕中。
入夜後雨勢稍緩,至尊堡內燈火通明亮如白晝,所有崗哨的人手都比平日多出一倍。人人同仇敵愾,靜候苗疆魑魅魍魎來襲。
厲青原又是半晌沒有開口,左手慢慢鬆開傘柄,回答道:「娘親,你可知我的心愿?我要你能在有生之年,親眼看見吳道祖授首償命,以慰爹爹在天之靈!」
「是『血債血償,滿門盡絕——』」權抗鼎的語音隱含怒意,在厲青原身旁低聲道:「應該是衝著前幾日的事來的。」
蝶幽兒不料厲青原居然從簡簡單單的幾句話里便覺察出了破綻。她原本想嫁禍吳道祖,好進一步激起厲青原的仇恨之念,從而感念援手之恩答應與自己聯手合作。未曾想畫蛇添足,恰恰是從這點令厲青原動了疑心。
但厲青原的臉上卻絲毫未見得意與張揚,甚至比往日表現得更為低調寡言。
厲夫人背對兒子,極力用平淡的口氣回答道:「你不是他的對手,只會白送性命。」
蝶幽兒道:「小妹手中並無真憑實據,不敢輕易斷言。但環顧天下,能夠驅策殷長空和苗疆魑魅魍魎攻襲樓蘭劍派的,屈指可數。偏偏這些人里,似乎只有吳道祖和厲大哥有著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
這一人一龍竟似絲毫不懼軒轅神光橫行霸道的攫元之力,那少女彎身探出縴手攬住厲青原后腰,駕馭冰龍對穿過光柱掠入雨幕,居然是毫髮未傷。
厲青原的目光閃了閃,將捲軸放回書架上,沉靜道:「等我看過了再說。」
厲青原收起油布雨傘走入佛堂,躬身向跪坐在蒲團上的厲夫人請安道:「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