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驚仙》三部曲 第六集 空無之端

第二章 患難

三部曲 第六集 空無之端

第二章 患難

誠如龔異嵬死前所料,他的傷勢較之先前又加重三成。但比起命喪海底,這點代價著實值得。當下嗆出兩口壓在胸腔里的淤血,稍事喘息。
然而端木遠接下來的一句話卻似驚雷閃電,令他遍體生涼:「他才是你的生身之父!」
宗神秀手握驚神仙劍,全神貫注地催運功力疏通經脈,靜候上方的來人現身。
但是他已回不去了。天下雖大,卻無他容身之處;佛祖雖能普度眾生,卻也不會度他這迷途羔羊。他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一邊流血一邊流淚。
當下三人帶著傷重昏迷的小雪藉助喬木林掩護,銜枚急進往東南方向奔去。只一炷香不到,便已抵達適才端木遠與宗神秀生死大戰的山洞前。
宗神秀的身子微微一顫,體內真氣急起變化,大有走火入魔之勢。
厲青原不信——他有十足的理由可以認為端木遠在胡說八道。但排在首位的理由卻也同時成了最大的疑竇:假如這是謊言,身為局外人的端木遠又何須命人千里迢迢、不擇手段將自己「請」來這裏?
驀然清冷的夜空里響起了端木遠蒼老沙啞的嗓音道:「青原,小夜,你們在哪裡?為什麼不告而別,又有什麼誤會是不能解開的?」
端木遠笑了,那笑容猶如看破了一個嘴裏含著蜜糖卻硬說沒有偷吃的說謊孩子,搖搖頭道:「既然你認為是假的,何不將它撕碎?」
小夜聽明燈大師說完事情的來龍去脈不無傷感,問道:「那阿恆有沒有和您一起來?」
厲青原無法動彈,腦中急忖脫身之策,冷然問道:「你想幹什麼?」
她早已不準備活了,卻一定會拉上心中的仇人陪葬——楊恆、吳道祖……還有自己。因而她不願自己傷在明燈大師的掌下,甚或迷途知返放下屠刀。她要留下自己,留下一個魔性大發與親朋故舊徹底決裂的真禪!
「楊恆?」宗神秀望著金光里那張年輕俊挺的臉龐,也不知自己心裏是喜是愁。
「白費力氣?」端木遠的話又是一針見血,刺中他的痛處,「這麼說你也明白,即使撕碎了它也改變不了事實。」
真禪拚命地奔跑,一株株喬木在身旁飛快地往後退去。他知道,自己剛剛又錯過了一次回頭的機會。也許,這也是他最後的一次機會。
龔異嵬尖聲嘶吼向後翻跌,宗神秀接過落下的驚神仙劍,振臂一挑刺穿他的胸膛。
「胡說八道!」厲青原轉身往青光柱行去,沉聲說道:「請轉告吳道祖,我對他惟一要做的事,便是一槍穿心了斷父仇!」
他並不想打傷明燈大師,甚至絲毫不敢生出這樣的念頭。然而事情的發展並非在他的掌控之中,司徒筠的突然之舉不僅令自己措手不及誤傷到明燈大師,而且也驟然改變了命運的軌跡,從此越陷越深無法回頭。
明燈大師詫異地注視著厲青原。這青年突飛猛進的神息修為倒在其次,更令他感覺疑惑的是那句隱藏玄機的話語。
所以他只能不停地殺,好隱藏起內心的懦弱;他只能不停地逃,好躲避良知的譴責。他多想回到從前,和楊恆一起無憂無慮地躺在峨眉山麓鬆軟如茵的草地上,嘻嘻哈哈地大鬧玩耍,說著心事,聊著各自成長的煩惱。
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宗神秀能夠論道黃山成為四聖之一,而自己卻只能背負祁連六妖的惡名。有時候,差距並不單純來自修為的比拼,往往還包括了智慧、毅力、決心乃至對瞬息萬變的情勢的把握與利用。
小夜一面攜明燈大師快步如飛往洞中行去,一面答道:「是宗神秀留下的血跡。他和爺爺大戰一場,幾個回合間便身負重傷逃入山洞深處躲藏起來。」
他特意揀選了一片礁石叢生之地以為掩體,當即凝息屏氣盤坐下來,雙手在小腹前捏作法印,瞑目運功疏散經脈中淤積的寒氣。
忽然,他的神息若有所覺。他從泥沙里吃力地抬起頭,伸手抹去臉上的海水。接著便看到一具被海浪衝上沙灘的屍體——當他覺得自己即將變成死人的時候,無相神君龔異嵬已經捷足先登了。
也虧得他神息能夠覆蓋方圓百余丈,否則海底尋人,也不比撈起一根銀針簡單多少。當然,要殺死宗神秀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好在那是在他受傷之前,而今以端木遠的推測,這位道聖的修為至多還剩往日的六成。如此龔異嵬自是有恃無恐,一心要拿昔日的天心池掌門人開刀,一掃近日的晦氣。
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真教龔異嵬順利探查到了宗神秀的所在。他心中暗喜,潛形匿跡從對方身後欺近,只等迫入三丈之內即可發動致命一擊。
過了大約半個多時辰,宗神秀已成功打通胸口的數道經脈,只剩下積鬱在膻中穴側旁的經脈淤塞尚待疏通。這是他被端木遠用青竹杖戳中的部位,幾次運氣沖關都收效甚微,便又勉力提了一口丹田真元,輔以楊恆的薩般若真氣第四次嘗試沖關。正在此際,他遽然睜開兩眼,就看到一條人影正從遠處緩緩而來,是端木遠。
「這是令尊三十歲時的畫像,」端木遠的話一記記刺入他的心底,「沒有人見過他年輕時候的模樣,否則厲問鼎早三十年就該懷疑你的出身。」
一刻、半個時辰、三刻、一個時辰……久久的,他就這樣像個死人匍匐在泥沙里一動不動,彷彿希望澎湃的海水能夠滌盪去身上的罪惡。
端木遠的臉上掠過一縷難以言喻的神色,嘆息道:「你是個重情尚義的好孩子——」驀地揚手攝過青竹杖,疾點厲青原背心。
真禪吃了一驚,從地上爬起走向屍體。月光下龔異嵬的神情扭曲可怖,胸口被劍鋒洞穿,雙臂雙腿寸寸碎裂宛若一灘稀泥。
原來長白山天心池有一門傳承千年的療傷奇功,名為「水乳交融」。此功能將破入傷者體內的掌勁劍氣以最快速度發散到四周的空氣里,若是能將身子浸泡在水裡,則更可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明燈大師嘆了口氣,安慰道:「小夜,你別難過。這僅是我們的猜測之詞,實情恰恰相反也未可知。當務之急咱們還是要設法撐到天亮。」
他催運神息,腳下泥土登時現出一個大坑,將司徒筠的遺體橫抱起來,埋入土中。
「沒什麼,」厲青原從袖口裡取出一塊方帕,專註地擦凈青冥魔槍,回答道:「不過是見到了你也見到的人和事。」
楊恆察覺到宗神秀的異樣,傳音入密道:「小心!」加強功力傳入他的體內。
厲青原閑暇時也喜歡諸般雜學,所以他一眼就能判斷出無論從紙質還是畫上的水墨色澤,印章的古舊來看,都說明它是一幅成品于至少一甲子前的真跡。
宗神秀心頭一凜,卻不願向楊恆示弱,鼻子低哼傳音入密道:「要殺我,這是個好機會!」
當他通過青光柱走下千葯堡祭壇時,聽到的第一句話便是:「你認識畫聖吳道祖么?」
真禪凝神打量了片刻,頭腦漸漸清醒,駭異地想道:「是誰將龔老六打成這般模樣的,難道楊恆到了?」
小夜腦海里一記電閃,有股寒意從腳底直透頭頂,顫聲道:「他是故意要你來收留我,將我帶上峨眉山。如此說來……端木爺爺他、他早就清楚我的身世!」
端木遠悠然道:「自作多情的何止是我,你不也是迷戀石頌霜難以自拔么?」一根根銀針精準刺入厲青原周身要穴。轉眼間他身上宛若刺蝟般全是亮閃閃的針。
而今夜流的,是司徒筠的血。真禪明白,司徒筠這麼做並不是因為她對他余情未了。恰恰相反,她是在以自己的死又將他狠狠往懸崖外推了一把!
宗神秀極力穩住紊亂的真氣,雙目注視端木遠,猛然想到:只怕在楊恆的心中,此人仍是那位懸壺濟世,與自己有故舊之情的仙林神醫!
明燈大師越聽越是驚訝,說道:「端木兄和吳道祖同流合污,已是確鑿無疑的事。我只是奇怪他即有此通天徹地之能,又為何甘於隱匿修為飄零江湖幾十年?」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幾乎還沒來得及施展諸般太古道秘術,就被宗神秀將計就計,不惜拼得肉身損傷,祭起元神在三個照面間擊殺。
他一下子呼吼出聲,感覺身子快要爆裂開來,終於支撐不住昏死了過去。
小夜想到她很可能和一個殺害自己母親的兇手在一起生活了許多年,還曾情同祖孫認他做了爺爺,頓時不寒而慄,掩面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厲青原盯著眼前的端木遠,一句話也沒有。對方顯然是在故意提醒自己什麼,這令他感到古怪與不適。
事實上,至少有一件事是小夜所不知道而此刻他已明了的。
他感覺不到沙粒的潤滑,也感覺不到海浪撲擊在自己身上的清涼,他什麼都感覺不到。當把眼睛閉起時,除了心在跳,他便是個一無所覺的死人。
這山洞中的通道密如蛛網,三人只管往幽仄晦暗之處行去,卻未撞見先前逃入此間的宗神秀。走了足足有五里多地,明燈大師駐步說道:「就是這裏了。」
「果然,石鳳陽將煉仙鐲傳給了你。」端木遠的掌心吐出一道真氣,猶如破門而入的江洋大盜,在厲青原體內經脈肆無忌憚地遊走探測,欣慰說道:「難怪你進境如此神速,倒也省了老朽許多氣力。」
三年多的光陰可以令人忘記很多過去的事情。但宗神秀明白,再多的時間也不可能教楊恆忘卻楊南泰之死。他僅可期冀的,便是當日在銀面人巢穴里,曾經出手襄助令楊恆欠下自己一份恩情。
這時候他頭頂上方的海水傳來波動。宗神秀悚然一驚,微微抬眼向上望去。
厲青原抑制住即將流於臉龐的激烈情感,漠然道:「它不值得我白費力氣。」
明燈大師眨眨眼望向蒼茫夜空,忽而失笑道:「你們說走,那就走吧。雖然我也很想知道端木兄的功力為何突變得如此驚人,但瞧這情形還是暫不見面為妙。」
這次來的又是誰?也許是端木遠的爪牙,也許便是他本人。
此刻他並不知道,其實自己猜對了一半的答案。楊恆的確是到了,但殺死無相神君龔異嵬的卻是另有其人。這個人,就是先前被端木遠擊傷的道聖宗神秀。
驚疑不定間,楊恆已來到宗神秀的身前。他瞟了眼龔異嵬順著洋流漂遠的屍首,忽然轉身到宗神秀的背後。
一口氣,真禪跑到了海邊。他精疲力竭地撲倒在沙灘上,將自己的臉孔深深埋入濕軟的泥沙里。一個浪頭打來,將他吞沒又放開。
小夜長舒了口氣,生怕爹爹執意要見這位離散多年的故舊,那要解釋清楚遠非一兩句話能夠辦到,急忙道:「不錯,咱們趕緊走,千萬別讓爺爺找到。他、他比真禪變得更加可怕……」
一個多時辰前,他在擺脫了端木遠的神息追索后,並未在山洞中逗留,而是從另一處洞口奔出,潛入了千葯島外的百丈海底。
「唰——」端木遠抬手展開了一幅畫軸,徐徐道:「你看畫里的人像誰?」
小夜靈機一動道:「我曉得一個絕佳的藏身之處,爺爺一時半會兒絕難找到。」
別說眼下雙方視同強仇,單隻宗神秀的道聖之尊,若能擊殺了他,也足以令龔異嵬自感榮耀萬分。他暗蓄無相神功,雙目緊緊鎖定宗神秀恍若未覺的背影,突然一聲厲嘯拔身而起,舉掌向他的後腦拍落。
真禪悲哀的醒悟到,儘管自己突破了魔真十誡的第九層境界,以封閉四識的代價換取到足以橫行天下的絕世魔功;儘管自己殺人不眨眼雙手沾滿血腥,甚而淪落為別人眼中的冷血魔星,然而本質上仍然是個怯弱的膽小鬼!
或許,她感覺到了自己並不願當真和楊恆拼個你死我活。
厲青原身子一軟倒入端木遠的懷裡,被他挾上三樓,步入走道盡頭的密室中。
「要是阿恆這小子也來了,他們兄弟倆早打翻天了。」明燈大師喟然一嘆道:「小夜,厲賢侄,你們可是趟進了一潭渾得不能再渾的死水裡。」
「呼——」就在龔異嵬出掌的同一刻,宗神秀頭頂青光蒸騰,霍然祭出元神。
「轟——」陡然從厲青原數以百計的要穴里湧出熾烈的熱流,瞬間瀰漫全身,匯作滔滔洪流直入丹田,恰似驚濤拍岸雲起鷗飛。
當這些思緒點點滴滴在厲青原腦海里迴流,他的心情也變得澎湃洶湧無法自已。
「他在找我們。」厲青原的眼神複雜難名,緩緩道:「很快就能猜到我們會來這裏找真禪,必須立刻離開!」
厲青原早有戒備,側身拍出一記大漠孤煙掌。可惜他和宗神秀一樣對端木遠的實力產生了可怕的錯估,這一掌非但沒有震開青竹杖,反而令杖頭順勢偏斜,堪堪點中了自己左肋的章門穴。
厲青原運功凝目打量四周,只見所在之處怪石嶙峋四通八達,無論追兵從哪個方向殺來,都無法阻止他們三人從其餘通道撤走,不禁暗自欽佩道:「到底薑是老的辣,此刻仍能臨危不亂從容自若。」
他想用傳音入密警告楊恆,但根本無法提氣出聲。一下子宗神秀的心涼了半截。
明燈大師和厲青原相顧駭然,儘管早有心理準備,卻還是沒料到端木遠的修為居然精深至此,連道聖宗神秀都非其數合之敵。
然而就在他運功的緊要關頭,靈台驀地警兆生出,映射出一條鬼魅般的人影,正從身後悄然欺近,正是無相神君龔異嵬。
那邊宗神秀一記低哼,無暇欣賞龔異嵬的死狀,急速幻動元神收歸肉身。
楊恆不理他的挑釁,在宗神秀身後盤腿落座,左掌按住他的背心吐出一股柔和醇厚的薩般若真氣。
明燈大師看見一路灑進洞里的血跡道:「小夜,你知道這血是誰的?」
這是一幅吳道祖年輕時的自畫像,英俊挺拔氣宇昂揚,唇角含著那麼一抹令厲青原熟悉無比的慵懶笑意,似乎對一切都漫不經心卻又蔑視所有的神氣,然後再用眼眸中的孤傲和冷漠將它深深隱藏起來。
這時端木遠的聲音綿綿不絕,猶在島上回蕩,卻誰也不知他此刻到了何處。
說起來龔異嵬也算倒霉透頂。他不僅沒能依照端木遠的指示給小夜洗去腦中記憶,反而一時不慎被厲青原打殘了左手。虧得端木遠以醫術通神聞名仙林,這點傷自也不在話下,沒多會兒便替龔異嵬將斷手接上,並恢復了七八成的功用。
但是他有一股將畫卷撕裂成碎的強烈衝動,卻硬生生地忍住,吐了口氣道:「假的!」
小夜沉默須臾,說道:「我也想不通,可不管怎麼說,若非端木爺爺收養,我也不可能活到今日。」
而後端木遠便前往追捕逃出千葯堡的厲青原和小夜,卻教龔異嵬搜索海底,追殺宗神秀。龔異嵬憋著一肚子邪火,沿著千葯島海岸潛水搜尋。他相信端木遠的判斷絕不會出錯,因此搜查得格外仔細,唯恐漏過任何一處地方。
他走到緊閉的銅門前,耗費了好一陣子才解開上頭的機關禁制。剛把門打開,就聽見側旁的靜室里傳來了異響,正是龔異嵬在擒拿小夜。
故此宗神秀寧可冒險出島沉入海底,亦要儘快疏通經脈恢復修為。
須臾的工夫,宗神秀的全身冒出絲絲縷縷的紫煙,迅速溶入海水裡消失無影。
這時候明燈大師收功醒轉,小夜便將自己的遭遇又詳細敘述了一遍。
冷不丁宗神秀背後鏗然鳴響,驚神仙劍電光怒張,從劍鞘中彈射而出,劍柄筆直撞向龔異嵬的掌心。龔異嵬「砰」地盪飛驚神仙劍,掌勢略受影響向左偏斜,仍是重重一擊拍中宗神秀的左肩。
漆黑海水裡漸漸亮起一團金光。一道身影便在金光的籠罩中緩緩下沉。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他蘇醒過來,密室里已不見了端木遠。厲青原從竹榻上坐起身,衣衫早被冷汗浸透,渾身百骸無一處不痛,但體內的真氣竟較昏迷前壯大了倍余。無論是否情願,這份父子見面禮他是受下了。
他卻不曉得明燈大師也在暗贊自己的定力,尋思道:「這孩子和阿恆委實是一時瑜亮,也難怪霜兒了——還有真禪,也是毫不遜色于這兩個年輕人。」
明燈大師點點頭,眉宇不經意地緊皺,若有所思道:「可十年前他又為什麼佯裝被銀面人擄去,將你和阿恆留在了那座廢棄的土地廟裡?」
他揚手攝過激飛的驚神仙劍,返身一劍疾刺龔異嵬咽喉。龔異嵬大吃一驚,左掌招式用老不及收回,忙探右手以無相指點擊劍刃。
一念至此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極目遠望滄海茫茫,卻不見有人身影。
可惜這道理懂得太晚,所以他死得不冤。惟一能夠聊以自慰的是,畢竟他也傷了宗神秀一掌,讓道聖雪上加霜,同樣不會有好日子過。
但這點兒恩情在殺父大仇面前,對楊恆還管不管用?宗神秀心裏委實沒底。
明燈大師沉著說道:「咱們不能冒險御劍離島,那等若是明火執仗引他來追。」
卻聽厲青原冷冷道:「這位端木爺爺,何止是可怕那麼簡單!」
端木遠將厲青原平放在身前的竹榻上,悠悠道:「我要送一份見面禮給你。」抬起左手指間赫然多了四根銀針,眸中精光大放出手如電,扎入厲青原頭頂要穴。厲青原直感頭痛欲裂,強忍住呻吟喘息道:「你這是自作多情!」
小夜嬌軀冰涼,聽著宛若就在耳畔回蕩的呼喊聲,道:「端木爺爺,他……」
那時候的吳道祖不可能掐指算到自己會有一個私生子,更不可能早早備下這樣一幅自畫像,留待今日轉由端木遠向他展示出來。
龔異嵬難以置信地望著宗神秀的元神,喉嚨絲絲響動卻只吐出串串血泡。
海底一片死寂,惟有斜插在宗神秀腳邊的驚神仙劍和楊恆身上散發出的淡淡金光照亮了礁石附近的景狀。
明燈大師緩緩道:「如果是這樣,那殺害你娘親的兇手里多半也有他。至少,他也是知情人之一。可是端木遠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
念及真禪,他的胸口又是一陣劇痛,默默盤腿坐下運氣平復體內傷勢。
「叮!」驚神仙劍竟是毫不著力,被無相指激彈飛空。宗神秀的元神趁勢以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撞向龔異嵬懷中。龔異嵬駭然出掌招架,「喀喇喇」連聲脆響,在電光石火之間他的雙臂雙腿盡皆被宗神秀以柔韌氣勁絞成齏粉。
他不敢回頭去看明燈大師失望的表情,更不敢多看一眼司徒筠慘不忍睹的遺體,於是亡命般地跑啊跑,一如背後有隻魔爪正在抓向自己。
小夜靠著厲青原坐下,心緒緩緩沉靜下來,問道:「厲大哥,爺爺和你說了什麼?」
宗神秀怔了怔,沒想到楊恆居然會出手助自己療傷。他緊繃的神經稍緩,當下也不再說什麼,合起雙目凝神運功,藉助楊恆的薩般若真氣引導先設法打通胸口淤塞的經脈,心裡頭卻升起難以名狀的滋味。
小夜慢慢平靜下來,就聽明燈大師繼續說道:「只是真禪又會去了哪裡?」
厲青原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對我而言,這是命中注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