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無賴》第二部 第一集 我非英雄(上)

第三章 忠義軍統領

第二部 第一集 我非英雄(上)

第三章 忠義軍統領

但形勢依舊沒有好轉。連月的苦戰,寶安城內軍民傷亡慘重,糧食藥物和清水都逐漸匱乏。野菜、樹根……一切能吃的東西,都被拿來填肚子。多年城內除之不盡的四害,諸如老鼠、蟑螂已經蹤跡難尋,不是被吃掉,就是已經見勢不妙舉家逃亡出城。
三千兩百多人里穿戴整齊自備武器的大約有兩百人,其中多數是寶安城附近的獵戶。其他的要麼衣衫襤褸面黃肌瘦,要麼隨手拄著根不知打哪兒討來的晾衣桿、鐵門栓,更多的人空著雙手就等統領大人發裝備。
底下的人群亂了,有人說咱們搶吧,有人說聽統領大人的,還有人說找包知府要去。錢沛咬破中指,在雪白的桌布上寫下了一行流傳千古的口號:「吃大戶用大戶,消滅大戶人人做大戶!」當小杜淚流滿面地掐著自己被咬破的中指,和錢沛一起展開桌布的時候,現場的氣氛沸騰了。
錢沛宣佈道:「現在你們就可以到全城的有錢人家募捐糧食軍餉了!但我們是愛國守土的忠義之軍,不是土匪——所以誰也不許動粗,必須做到有理有利有節!」
錢沛把忠義軍旗隨手往門口一插,抱起小錢櫃走進府里。頓時,他呆住了。
當晚,錢沛請來寶安城三巨頭,邀集七十八位慷慨解囊的義紳,在府中舉辦了一場答謝宴。其後還有軍民聯歡,歌舞表演。請來的都是本城最有知名度的當家花旦。當宴會達到最高潮的時候,親兵隊長老保代表三千兩百多位忠義軍將士宣讀用鮮血寫就的決心書,立誓協助官兵死守寶安城,不做亡國奴。
牛德彪拿起癟得不成形的大鐵喇叭吼了一嗓子:「大伙兒說說,選誰?」
城裡的富人們叫苦不迭,想罵人吧——這些不請自來的忠義軍臟活累活搶著干,對內宅眷屬秋毫無犯;想轟走吧——每撥少說都有五六十個,而且個個身強力不虧;想告官吧,人家連吃根黃瓜都記賬,還以忠義軍的信譽擔保戰後一定歸還。
這樣自散家財以助軍資的統領真是頭回看見。人人血脈賁張,緊緊跟隨在錢沛錢統領和小杜杜副統領的身後,浩浩蕩蕩向錢府開拔。
錢沛看到,軍旗上用不知是羅剎人還是自己人的鮮血書寫著斗大的「忠義」二字,在午後的陽光里迎風招展格外奪人眼球。
忽聽人群里有個聲音斷斷續續地叫道:「剛才是誰……把老子摔地上的——?」
小杜和老保等人耐心地進行說服工作,不久便由口乾舌燥變為焦頭爛額。
剩餘的三千人錢沛編成六個大隊,每隊選出個大隊長。錢沛也沒心思一個個考核任命,索性來了個民主選舉,由那些忠義軍兵士自行決定。
鈴鐺搖搖頭道:「沒花錢。都是街坊四鄰聽說你要組織忠義軍跟羅剎鬼子打仗,自發捐獻的。我攔也攔不住,只好先堆在大院里,等你回來處理。」
原本空闊的前院在半天之間儼然變身成為一座另類的軍械輜重倉庫。
思想有了認識,覺悟自然就提高了。錢沛高聲道:「財主老爺們身嬌肉貴,都不是扛槍打仗的料。所以沒人加入忠義軍,老子也能理解。可是——」
就這麼點事,足足忙活了一個上午。忠義軍新兵們起初心氣還挺高,但站的時間長了,難免鬆鬆垮垮鬧鬧哄哄起來。
人們頂著鍋蓋,敲著銅盆,揮舞著門閂木棒,兵分數十路,按照錢沛帶人連夜趕製的寶安城大戶攻略圖進發,頓時攪得整座府城天翻地覆。
他看到在自願報名加入忠義軍的隊列里,即站著血氣方剛的青年,也有半大的孩子和不再強壯的老人,甚至還有瘸了一條腿、少了一隻手的乞丐。
錢沛高高坐在前院用捐贈物資堆成的小山上,瞅著下面川流不息的人流,有生以來第一次不曉得這事該怎麼收場。
這一仗時間不長,雙方的傷亡卻創下了開戰以來的歷史記錄。
明白了事情來龍去脈的錢沛當眾宣布錢府上下一律絕食六個時辰,以抗議被正規軍打劫,寒了志士仁人的一片赤膽忠心。
邢毓莘提高嗓音,喊道:「那就請錢老爺上城樓,接收忠義軍旗!」
短短一個時辰的工夫,來報名的就有上千人。
他蹬蹬蹬奔上城樓,來到錢沛身前跪倒在地,說道:「這是你送給俺娘防身用的鐵鍬。俺娘把它交給了俺,俺用這把鐵鍬砸碎了兩個羅剎蠻子的腦袋!」
守城軍民絲毫不歇,立刻重新開始修復城牆,安頓死傷人員,敵軍新一輪的攻擊,或許就在下一刻。
錢沛沒吭聲,手裡漫不經心地擊打那柄爛鐵鍬,「砰!砰!」就像在敲誰的竹杠。
這下子搞得全城的有錢人們哭笑不得,最後由明玉坊寶安府分號的馬掌柜偕著幾位頭面人物出面,專程拜訪新任的忠義軍錢沛錢統領,代表被進駐的七十八戶有錢人家共同吐血捐獻過後,三千兩百名吃飽喝足的忠義軍兵士高唱凱歌,邁著整齊有力的步伐,衣服裝備煥然一新地回到了在大戲台前臨時搭建的忠義軍營地。
這支親兵隊的隊長正是那位大媽的兒子。錢沛不曉得這傢伙的名字,只聽大伙兒叫「老保」,便也隨大流這麼稱呼他了。
天快黑的時候,錢沛無精打采扛著那面忠義軍旗,在無數城中百姓的夾道歡送中打道回府。在他回過神來后,立刻對當統領接大旗這事後悔了。但世上沒有後悔葯,錢沛只能硬著頭皮榮任不列入朝廷正規軍隊編製的、無品無級的忠義軍統領。
他頓了頓,視線環顧全場問道:「可今天在場的三千多位兄弟,除了我還有幾個能算是有錢人的?他可以站到台上來——老子佩服他是條漢子!」
他可以趁著混亂腳底抹油,但鈴鐺和兒子怎麼辦?錢沛努力想從眼眶裡擠出兩滴激動的淚水,試了幾次沒能成功,只好用哽咽的語音說道:「錢某何德何能,敢當此重任?繡衣使主辦牛大人老當益壯,德高望重,才是統領的最適合人選!」
空氣有些凝固,錢沛有些呆立。人一生里總會有某些時候,由於一時說不清楚的衝動或者感動,作出令自己愕然的決定。也許事後可能懊悔,可能懷疑,但在當時,已想不到其他。
※※※
錢沛好歹也是參加過四年前那場轟動雲陸的雲中山大戰的人,可面對這樣一群部下,實在鼓舞不起一點必勝的信念。
怎麼處理?錢沛望著堆砌如山卻三錢不值兩錢的捐贈品,一時沒了主張。
可朝廷軍隊到底在哪兒呢?
錢統領可不是看到女人溫柔就無條件投降的人,他還想據理力爭,可沒想到自己的陣營里出了叛徒。
這時候大家想起了此戰中表現英勇的錢大善人。邢毓莘和牛德彪急忙派人去找,但願這位一夜成名的戰地明星別有個三長兩短才好。
趁著包知府發表慷慨激昂的講話之際,錢沛坐在大戲台上做了個粗略統計。
當然,錢沛不會忘記自己的好兄弟小杜。在他的大力舉薦下,小杜應徵成為忠義軍的副統領,專門負責在前衝鋒陷陣。
寶安城東南角的血戰隨著總兵邢毓莘率領部下趕到支援告一段落。
他打了個哆嗦,面帶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接過大旗。
他非但沒有缺胳膊少腿,連頭髮絲都沒少半根。
牛德彪也帶人跑來湊熱鬧。他們在錢府門外的那面忠義軍旗下擺了兩張長桌,趁熱打鐵招兵買馬。
數千軍民鼓掌歡呼,幾個年輕小伙兒將錢沛架到肩膀上,快步登上城樓。
小杜凝望邢毓莘那紅腫的雙眼,疲累而又堅定的眼神,護花之情油然而生,崽賣爺田不知心疼,慨然承諾由錢府出資解決忠義軍餉,並另行購買堆積在軍械庫里的那些老掉牙裝備和三顆救命用的雲中雷。
銹跡斑斑的刀槍、重新上弦的弓弩、用竹子削成的自製弓箭、被老鼠咬破的皮甲,包括裝水用的皮囊,急救用的金創葯,爺爺輩使過的牛角號……錢沛所能想到的軍用物資幾乎應有盡有。
但更多的是與軍械輜重無關的其他東西:可以拿來做擔架的門板、能夠回爐鍛鑄成軍器的各種鐵製品、從自家院子里拆下來的磚瓦木料、還有許許多多五花八門吃的用的日常物品,正被自發組織起來的寶安百姓分門別類,堆砌儲藏起來。
可沒有人理他,大伙兒都在聆聽牛德彪牛大人的訓話:「經過剛才的血戰,我們深切體會到了萬眾一心眾志成城的力量!為了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為了讓城中的軍民發揮出更大的戰鬥力。我和刑總兵商量過後,決定發動城中義民,組建一支保家衛國的忠義軍,協助官兵共同抗擊羅剎蠻子!」
這樣的日子還真難熬啊。每天城中都有幾百人因為缺食少葯倒斃街頭。寶安城沉默了,那些與死亡和飢餓作伴的人們連哭泣和呻吟都一起省略,擦擦乾得流不出淚水的眼角,埋葬親人,然後繼續活下去,直到生命不可繼續。
牛德彪放眼四顧,問道:「錢老爺在哪裡?他剛剛不是在這兒么?」
錢沛卻把自己的右手舉了起來,說道:「我的家產多過了一百兩。」
他把那些個頭壯實身手矯健,又或有過從軍經歷的老兵,混編在獵戶里,組成一支兩百多人的親兵隊。那些官府撥來的,明玉坊捐贈的優質裝備,自然配給了這些離他最近的人。
對啊,經錢沛這麼一提醒,眾人如夢初醒地發現敢情加入忠義軍的全是窮人。
「沒有!」三千多忠義軍齊聲回答。
所有人都被錢沛不計名利、只求奉獻的精神感動了。一名三十多歲的漢子從人群里擠出來,雙手高高捧起一柄扭曲狀的鐵鍬,高喊道:「錢老爺!」
邢毓莘將一面用大楚軍旗臨時趕製的忠義軍旗雙手擎起,遞向錢沛。
鈴鐺道:「不是說忠義軍要自籌糧餉嗎?那麼多人,咱們……怎麼辦?」
於是眾人的目光再一次投向了眾望所歸的錢統領。他們相信,錢沛既然是位遠近聞名的大善人,那一定也是位愛兵如子的好統領。
錢沛第一反應就是問鈴鐺道:「你從哪兒淘來的這些廢銅爛鐵,花了老子多少錢,能不能退貨?」
眾人鼓掌,掌聲淹沒了錢沛的呻吟。邢毓莘接著道:「常言道鳥無頭不飛,既然是忠義軍,就得推選出一位智勇雙全眾望所歸的鄉紳名士來做統領。」
看來好人自有天佑,眾人歡聲雷動將他高高拋起。牛德彪激動地喊道:「父老鄉親們,聽我一言——」
錢沛點點頭道:「家產不到五十兩銀子的請放下手。」
儘管不明白錢沛為什麼要做各人家產調查,仍然有大約一千來人舉了手。
錢沛的嗓子發乾,難道這就是被幾千雙希冀崇拜的目光注視的後果?
不一刻的工夫,曾經令錢沛頭疼了一整夜的府內垃圾山問題徹底得到解決。
錢沛語氣稍稍緩和,說道:「咱們只想上陣打仗前有頓飽飯吃,跟羅剎蠻子拚命時有件趁手的兵器,這點要求高不高?」
邢毓莘幽怨地說,自己實在捨不得獨吞那兩個白面饅頭,想分給手底下那些餓得到處找蟑螂殼放進嘴裏嚼的副將和親兵。
當無數人呼喊著錢沛的名字,將累死過去的他從死人堆里拖出來的時候,才發現錢大善人的運氣好得實在令人髮指。
在知府衙門裡經過艱苦漫長的討價還價,包知府、牛德彪和邢毓莘三大寶安城巨頭總算答應給忠義軍配備一百副皮甲和刀槍。錢沛好說歹說,又討到了今天一戰繳獲來的兩百多副羅剎重騎兵鎧甲和一堆滿地丟棄的標槍飛廉。
鈴鐺陪坐在錢沛的身邊,眼圈發紅吸著鼻子道:「真想不到,連雙手拄著拐棍的老奶奶也會來參軍……」
錢沛苦笑道:「那是牛德彪在告示上寫的,加入忠義軍管吃管住還發餉。」
錢沛的雙手慢慢接過那把奇形怪狀的鐵鍬,拉起中年漢子道:「你娘就是俺娘。你娘的仇就是俺娘的仇——為俺娘報仇!」
長這麼大,除了鈴鐺以外,他還沒被其他人這麼景仰過。如果硬要說有,僅有的那次經歷,也是遠在泰陽府冒充繡衣使主辦時候的事了。
可知府大人不是說過抗戰守土人人有責么?為何那些富裕人家的子弟,就可以躲進深宅大院享清福,老子卻要來賣命呢?
※※※
他實在不敢想象,一個忠義軍兵士腦袋套著用鐵皮桶改裝的頭盔,身披一條爛抹布似的皮甲,手持一根霉爛發脆的長矛,背負一張沒了準星的舊式弓弩,然後腰圍獸皮裙,腳踏黑布鞋抵擋鬼子兵的進攻,那將是怎樣一幅英氣勃勃的景象?
她帶來了秘密武器。五六顆雲中雷從城頭往下一丟,炸死的幾十名羅剎重裝騎兵積屍如山,堵住了豁口,敵軍的攻勢終於止歇。
「不高!」忠義軍的回答一聲響過一聲。錢沛循循善誘道:「但就是這點不算過分的要求,那些富人也不肯滿足。兄弟們,你們說該怎麼辦?」
他感到自己的嘴唇和嗓子一起發乾,額頭和手心一起冒汗,心裏快速算了筆賬。戰時接受忠義軍統領的委任,好像很拉風很有型。但首先這個職位是由兩位戰場指揮臨時增設的,其次自己要誓死保衛的這座城是孤立無緣的,沒人曉得還能守幾天或者幾個時辰。一旦城破,羅剎蠻子頭一個要肅清的就是城內的軍政首腦。自己既然挂號做了統領,肯定會在第一批清洗名單上。
邢毓莘再次把忠義軍旗送到錢沛面前,說道:「錢老爺,既然你已答應出任忠義軍統領,就請接過軍旗!」
結果不用等到第二天,當晚邢毓莘便帶著一支衛隊來向錢府借糧了。
相比較而言錢府的日子還算好過點兒。多虧了鈴鐺頗有先見之明地在地窖里儲藏了一批糧食,府里總算還能揭開鍋。
眾人立時靜止。在一片鴉雀無聲里,突然很不和諧地響起了一聲慘叫。
眾人剛剛調動起來的情緒,又被這兩句話給摁了下來。第一次聽說,原來搶劫還要定規矩。於是有那膽大的在人群里提問道:「統領大人,咱們能靠講理不動手拿到錢糧嗎?」
大家都忘了錢沛還在空中飛著沒下來。結果他的好運氣到此終結,結結實實摔在地上,不無悲憤地吼道:「這是誰乾的?」
兩人還沒到家門口,就聽到劈里啪啦的鞭炮響。鈴鐺滿面榮光,抱著嚇得哇哇大哭的小錢櫃出來迎接錢沛回家。
每個人每一天都在頭昏眼花地扳數日子,等著朝廷軍隊來救命解困。
可計劃不如變化快,就在第二天清晨,得到增援的兩萬羅剎大軍分從四面發動了最為猛烈的一次攻勢。城樓上除了五千余名大楚官兵,還有以驚人速度壯大的八千多名忠義軍戰士,但在人數上依然處於絕對的劣勢。
於是還有不到一百隻手舉著。
於是在下一次的軍事會議上,他偷偷從桌子底下塞給了邢毓莘兩個白面饅頭。
錢沛也不管,反正他壓根沒指望這支有組織無紀律的草根隊伍能打勝仗。充其量也就是站在正規軍後頭搖搖旗,搬搬東西,最後清理清理戰場。
「一百兩——」錢沛的話音落下,所有的手也一起落下。有幾個家財超過一百兩的,看到周圍已經沒誰舉手,自己的手也不好繼續舉著。
這就叫家賊難防。
說到動情處,錢夫人泣不成聲,流淚解下全身所有佩戴的金銀首飾捐獻給了守城官兵。那些貴婦小姐們誰都不肯示弱,更不願讓鈴鐺獨美,於是紛紛摘耳環取項鏈抹戒指,在軍方代表邢毓莘的桌案上壘起一座珠光寶氣的小山頭。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某次寶安城的軍事會議上,小杜看到原本英姿颯爽、迷死人的女總兵邢毓莘儼然成為面黃肌瘦的黃臉婆,這種轉變帶給小杜內心的衝擊,就好像——原本面前放著一隻光鮮多汁、甘甜可口的水蜜桃,如今變成了一顆皺巴巴、乾癟癟的酸桃脯。邢總兵兩隻水汪汪的眼睛因為疲勞,更因為飢餓而消失了顧盼動人的神采,甚至時不時從眼中飄過一份獃滯,讓小杜忍不住地心疼。
多少年後在寶安圍城戰中倖存的老人提到當時的情景,說得最多的只有兩句話:「干你姥爺」和「為俺娘報仇」!
在現場熱烈氣氛的烘托感染之下,許多應邀出席晚宴的朝廷將官亦紛紛寫血書表決心。所以這在後來的史書上被統一記載為「寶安流血夜」。
第二天晨曦微露,三千兩百多個經過牛德彪粗挑海選出來的忠義軍戰士在城南大戲台前舉行了聲勢浩大的誓師大會並接受長官檢閱。
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沒幾天就有人聞著米飯香登門拜訪了。
「錢大善人!」城上城下幾千人異口同呼。
小杜一聽就急了,忙說你儘管吃,我那兒多的是,明天再多捎幾個饅頭給你。
許多早先抱著明哲保身心態的城中富商,當地官宦,也紛紛遣人象徵性地送來些許捐贈品。其中尤以明玉坊捐獻的五十副鎧甲和三十張軍用強弩等物最為顯眼。
原本對錢沛做法頗有微詞的寶安知府包大人和邢毓莘等軍方將官見狀無不心有所觸。
會議結束后,邢毓莘特意留下小杜表示感謝。小杜連忙謙虛地說將軍勞苦功高,這是我應該做的。
「為俺娘報仇——」「為俺爹報仇——」「為俺兒子報仇——」聲浪此起彼伏,軍民的血性調配混合著失去親人的苦痛被徹底激發出來。
錢沛對著自己的部下們諄諄教誨道:「既然咱們叫忠義軍,保護有錢有勢的大戶人家就是責無旁貸。只要你們不分白天黑夜地守衛在他們的家裡,和他們同吃同住同甘共苦。打不還口罵不還手,替他們砍柴挑水干粗活。我相信,人心都是肉做的,我們的誠意一定會感動他們——而作為感謝,我們也要用字條記下他們捐獻的錢糧數額,等打敗羅剎鬼子后,要以此為憑給人家補償……」
但更多的待遇就沒有了。糧草自籌,軍餉自籌,連不足部分的武器裝備都歸由忠義軍統領自行籌措解決。對此,邢總兵誠摯而又溫柔地對錢統領表達了自己的歉意:「對不起,軍隊也有困難。」
可很快問題就來了。隨著中午臨近,餓了半天的忠義軍兵士們紛紛詢問統領大人,什麼時候開飯,在哪裡開飯等等問題。另外,他們的裝備,他們的餉銀又在哪裡?
他頓了頓,哭音道:「可俺娘剛才卻被羅剎蠻子射死了。俺替她把這柄鐵鍬還給您——求您帶領我們多殺羅剎蠻子,為俺娘報仇雪恨!」
到了晚上,趕來錢府捐物捐衣的城中百姓依然源源不絕。很快前院堆不下了,只得見縫插針另行開闢戰場。
錢沛記不起自己何時答應要做出頭鳥了,但看到四周群情激憤的軍民,耳朵里又聽見小杜這個王八蛋不曉得從哪兒用傳音入密說道:「有種你就說自己怕死,不敢當統領,然後等著被人蔑視吧。」
錢沛意猶未盡道:「作為表率,現在老子就率領大伙兒先到我家,把前院后屋的東西全部搬空。」
他話鋒一轉:「有力的出力,有錢的也該出錢吧!如今咱們兄弟不僅是出力,連命都不要了。城裡的富人們卻還守著他們的金銀一毛不拔,就等著白送給羅剎蠻子當見面禮!兄弟們,天底下有沒有這種道理?」
錢沛不負眾望地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清清嗓子說道:「弟兄們,你們有誰的家產超過了十兩銀子的請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