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第十四集 綠海鑄錯

第四章 無助與失落

第十四集 綠海鑄錯

第四章 無助與失落

「我看隊長好像怪怪……很沒勁的樣子。」門房的老伯擔心的說著。
季行雲的態度,讓他感到無比的好奇,連季行雲這位不停創造讓人驚訝的記錄、不停打敗超越南城眾高手的人,都受到了嚴重的打擊,那會是怎樣的高手?
蒼華日走到東方尋彩身旁,說道:「放心,蒼家答應你的事不會有所改變。就算我最後決定要跟象原老師一起離開,也不會把你與眠月託付給天園那些臭傢伙。」
「你們……究竟要去哪?」
深愛妻子的蒼長穹語帶哽咽的說:「如果這是你的希望的話……」
第一次,向來開朗的季行雲竟然有眼淚。
「隊長,你這幾天做了些什麼?能跟我說說看嗎?」雷義試探性地問。
「超越……哈……不可能,那種能力,是人嗎?」
「他們啊?我猜想再活個一百年也沒問題吧?不過那種會把人趕出家門的人,也沒什麼值得關心的。」
在刻意安排的幸運與奇迹之下,季行雲一路安然地回到南城。
一直沒開口說話的星語鶯終於說道:「冬藏,我的確需要你的幫助,我確實有個心愿……」
「謝謝!」丟下一句讓人感受不到誠意的謝謝,雷義就沖往季行雲的寢窒。
東方尋彩無法理解她看到的這一幕所包括的含意。星語鶯想到哪去?而蒼長穹與蒼象原為什麼要拋下蒼眠月?她迷惘地看著這一切。
「別這樣,反正也不差幾天,就讓我選擇最後的居所,長久以來一直在拖累你,但是還請你再答應我這最後的任性。」
雷義一路沖往季行雲的寢室,也顧不得禮節,開了門(幾乎是被撞開的)就大剌剌地闖入。
爭執的聲音。好吵。
「……我想再看一眼不會閃爍的星光,我想要回去。」
他懷疑自己為什麼要回到南城,而路人為什麼會用尊敬的目光看著他。平常他都能安然接受,現在卻湧起了一種受之有愧的羞恥感。
一樣的城門,第四次由這道門走入,這一次的心情卻是最為複雜,也最無法理出真正的心情。
「養狗的……」
季行雲的道歉,跟雷義之前對門房的道謝差不多,沒能讓人感到半分的誠意。可是雷義本來還有像山一樣多的責難要宣洩,看到季行雲的臉,卻呆住了。
星語鶯飄忽地走向蒼眠月,抱住她,悵然地說:「對不起,我的孩子,最後竟要丟下你一個人。」
回到武苑,雷義習慣性地向門房的老伯問道:「隊長有出現嗎?」
「對啦,我就是故意。誰叫死小孩胡亂瞎搞,把老媽體內的『幽噬』弄走,使得好不容易才抑制住的『深藍』起了作用!沒當場打死他就算便宜他了。」
本來已經迴向通道的雷義把眼睛張到最大,沖回門旁激動地抓著門房老伯,搖著他大聲的問道:「他、他回來了!人呢?人呢!在哪?」
「你說什麼?」
這也算是季行雲創下的另一項記錄。
雷義還想再加以推敲,季行雲卻用很認真的口吻問道:「雷義,你覺得我的武功怎麼樣?」
雖然季行雲不是被人打敗,不過一樣是對自己的能力完全喪失信心,雷義的打氣方向倒也意外地切合。
不過季行雲強調是私事,而他又是長官,雷義也不方便加以質詢,只好努力地旁敲側擊。
「所以才需要你們的幫忙。」星語鶯淡淡的說著,同時也露出無法動搖的決心。
春蘇答道:「好吧,我們會儘力協助你。」
這一段時間的怨氣,在這一句話的催化之下,一古腦地衝上來。雷義幾乎是吼叫地罵出聲。
「呿!你們這一家子,沒一個腦袋正常的。一個整天只會『養狗』,做些怪異的實驗,一個則是死腦袋,眼中除了老婆大人就容不下一粒沙,剩下的一個不提也罷,不過是心智尚未成熟的毛頭小子,能教出什麼好女孩,要不是還有個語鶯在,我可還真擔心眠月那孩子的將來。」
「隊長,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你還這麼年輕,只要肯努力,沒什麼不能成的事。」
蒼華日卻只是表情黯然,手指向天空。
東方尋彩皺起蛾眉,在高分貝的吵架聲中不情願地睜開眼睛。一張開眼,這裡是……星語鶯的病房。
「開什麼玩笑!我的藥草提煉出來的藥劑可是深受好評,比起某個只養得出一些沒用的狼的人好太多了!」
「這不歡迎你們,請離開。」蒼長穹臉色未變,卻冷冷地下達逐客令。
「啊?沒什麼……」意外的反應,反而讓雷義覺得不好意思。
「好,走!呃……不對,我是找語鶯的,怎麼可以這樣就走。」
「這個象原老兄……」季春蘇向三人中較能溝通的蒼象原求助。
「想打架嗎?」
發現到這麼努力激勵季行雲,還是沒有功效,雷義更加地擔心了。他認真而用力地抓住季行雲的臂膀,雙目直視。
這個局面讓雷義過分充足的責任感又發作起來。
這種執著和努力是值得學習的,也許再三的努力就能得到保護她的力量吧……
「怎樣,不行嗎?我就是高興,不過是把他丟高一點又怎樣!」
只是離開南城兩個多禮拜,季行雲卻覺得好像歷經一世之久。
季行雲雙目注視著雷義。腦中浮現李魁的執著,他嘆了口氣。他想到,就某些地方,自己還真的不如李魁。那份對勝利的執著,那種不惜一切就為求勝的心也真叫人佩服。
「什麼!你這個死農夫才該尊稱本大爺為遺傳學專家!」
冬藏也道:「可是,以你的狀況……根本不可能。這太勉強了。」
「隊長!你一定行的!你想想,你可是由南城武議團中選出來的人。要是你對自己也沒信心,那麼其他的武議士怎麼辦?」
「夠了沒!別在那裡叫個不停,要真出手你打得過冬藏女士嗎?」蒼象原終於忍不住,罵了華日一聲。
「那又怎樣,不過是把他丟高一點,你就嚇成這樣。難道你們季家出產的人就這麼遜!那種高度才摔不死人呢!」
有事嗎?當然有事!任性地消失整整兩周有餘,竟然回這麼輕鬆的話!
遨遊的地方?東方尋彩還是不明白。
本來最能保持理智的兩人,卻為了自己的專業能力而針鋒相對,還吵得比起之前更沒意義,更小孩子氣。
不管怎麼說,就算季行雲的缺席沒讓武議團及預備團的運作造成多少困擾,但這是雷義與冰泉月眉努力下的成果,也可以說是這兩個人平日辛苦換來的成果。
不知道為什麼,平常見到季行雲偷懶,總有股想罵人、訓人的衝動,現在人不見了,卻又很想念他。
蒼長穹對冬藏兄妹露出不屑的神色,但在妻子溫柔的目光下,他暫按心中的不滿,靜待愛妻說出她的心愿。
「隊長……你……沒事吧?」雷義很小心的用辭,結果卻只能說出這樣的話。
「也對……小弟你說得沒錯,不該浪費時間在這個不懂事的小毛頭身上。」
「誰應話,誰就是小毛頭。」
「去哪?不就回到我們遨遊的地方。」
「喂——我的好姊姊,別鬧了,我們又不是來吵架的。」那位老先生無可奈何地勸著那位看起來比他年輕的女士。
「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現在他只想回到那張床上,躲起來什麼也不要想,先痛哭一場再說。
不過稍微聽一下那兩人間的爭吵,東方尋彩開始理解蒼眠月為什麼會一點也不感興趣,因為他們兩人的爭吵根本就像小孩子之間的吵架。這兩個人雖然僵持不下,不過卻只是進行著毫無意義的對罵。
提到星語鶯,整間屋子的氣溫好像降低好幾度,之前的火爆氣氛馬上被澆熄。
「隊長,你怎麼可以這樣!不說一聲,沒有任何交代,就這樣失蹤!你知道有多少人在這一段時間為你擔心嗎?七哥甚至想要派軍到綠海一探!而你……而你竟然是這種態度!我真是看錯人了!季隊長,你真讓我失望。」
他像個失落的遊魂,一步一步走向武苑。
現在他竟然紅著眼,半行沒擦乾的淚,完全顛覆季行雲給雷義的印象。
年輕,這讓季行雲想到了蒼象原,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進而搖頭。
不論是對蒼眠月、對星語鶯,還是對蒼長穹都是一種解脫。
雖然季行雲很努力地想用輕描淡寫的語氣帶過,可惜他的雙眼還是出賣了他的意志,把他那種無助而失落的心情給泄漏出來。
季行雲似乎沒發現自己臉上還有沒擦乾的淚,也不知道他現在的眼睛是紅的。同時他很努力地裝出「很好」的樣子。這種情形反而更讓人擔心,尤其雷義又是位很能操心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馬上集中到星語鶯身上(也有人的目光未曾離開過)。
雷義這幾天實在不好過。
星語鶯笑著點點頭還沒答話,蒼長穹就冰冰冷冷的先道:「不用了,謝謝你的好意。除了打架,你還能提供什麼幫助。」
沒看到季行雲,卻出現兩名奇怪的人。蒼家出外的人全都歸來,連星語鶯都已經清醒。母親安然醒來,卻不見蒼眠月露出笑顏,最重要的是,季行雲怎麼不見了?
聽到蒼象原小聲的回聲,季春蘇暗道:糟了,觸到象原的逆鱗了。
在這種「狼為」的安排下,心情失落的季行雲一點感覺也沒有,就這樣慢慢地走,花了一周多的時間,終於來到南城東門的高牆門下。
熟悉的背影。是隊長,是季行雲,他真的出現了。
一位正常人必定會懷疑,為什麼人煙罕至的綠海會有掉落在地上的乾糧可以撿拾,而且還正好在上一批撿到的乾糧吃完后,又會碰巧踢到某人遺落的乾糧。而且非常的幸運,一路上都沒碰到任何一隊兇惡的狼群——不只是狼群,就連綠海內其他危險的生物,只要正好待在季行雲行進方向適當距離的兇惡生物,都會很不巧地遇上一隊飢餓的狼,把它們清除。
猜錯了!不過卻得到了一個新鮮的情報,原來隊長是被人趕出家門的,而且他的父母都還健在。
就算如此,雷義還是希望季行雲快點回來。他更不希望再等兩周,湊滿一個月的失蹤期后,再來宣告季行雲成為失蹤人口,然後推選代理隊長。
「……好的……那我就不打擾你了。」
當自己心愛的女孩受苦時,卻僅是無能為力地看著,就連走到她身旁安慰她、與她一同受苦的力量也沒有,這樣的人,有什麼資格因為武藝而讓人敬仰?這樣的人,有什麼資格領取以武術專家自居的武議士的薪餉?
也許季行雲來到南郡,最要好的朋友是白任、最敬佩的朋友是雷震,而最親近的人絕對是雷義。
「有!他回來了。」
這時季行雲終於轉過身來,面無表情,說道:「對不起,是我不對。」
「我的好姊姊……你別說了……請你們別見怪,冬藏她不會控制她那一張嘴巴。」春蘇無力地扮著白臉。
怎麼有兩方人馬弩張劍拔地對衝著,頗有一觸即發的態勢。
「謝謝你,雷義。」季行雲誠摯地道謝。
可是聽著聽著,她也漸漸聽出他們吵架的源頭是來自——季行雲。
至於蒼眠月則像名局外人,玩弄著白銀的毛髮,偶爾抬起頭來,她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場無聊的鬧劇一般。
季冬藏氣呼呼的說:「什麼話!語鶯可是我的好師妹,我只會打架,那她不也一樣!更何況,我還帶了春蘇一起過來,好歹也能有一點用處。更何況你們不是被要求在期限內離開,我們可是好心要來幫忙,你們總不可能帶個未成年的小女孩離開吧!」
雷義還是覺得怪怪的,但至少季行雲眼中又出現了淡淡的光彩。
季行雲的心像是破了一個大洞,用什麼東西也填補不了。
「哼,只會欺負小孩子,算什麼男人,有種就來找我單挑。想把我們發言人的候選人弄死,這分明是向我這個觀察者挑釁。」
「隊長!所謂人定勝天。以你的資質一定可以的!別忘了,連硬得像鋼石的大螳螂都被你收服了,像李魁那樣異常的力量也被你克服了。只要你再多下點工夫,哪有什麼武學境界是你達不到的!」
「出去就出去,誰希罕!死象原,爾後別再來找我討草藥!冬藏咱們走!」春蘇氣呼呼地就想要離去。
男的看來是一位有點年紀的人,女的可能是位少婦。主要在動口爭吵的則是那位不知名的少婦與蒼華日。
「小毛頭、小毛頭——笨笨、青青、蠢蠢的小毛頭——」
「那倒也是。就算你們三個一起來,也可能不是我的對手。」冬藏神氣的說著。
「姊姊!」、「華日!」季春蘇與蒼象原同時叫了出來。
至少希望是真的沒事了。
「沒關係。」
季行雲就算在許多方面都不能算是稱職的小隊長,但是這麼有親和力的隊長,也很少見。更何況實力已經相當接近中隊長、又很會指導個人武藝不足的小隊長,也很少見。
「你們要吵,就請出去。」蒼長穹厭煩的說。
走著走著,沒有回應武苑門房熱情的招呼,他就拖著沉重的步伐直挺挺地邁向寢室。
沒有特別的理由,除了參加必要的訓練外,雷義這半年來醒著的時間,幾乎都待在季行雲身旁。
蒼眠月語氣空洞的回答,那種毫無生氣的聲音,彷彿傳入她耳中的消息只是一件毫不相干的新聞。從她懂事以來就知道,這是隨時可能發生的事,現在終於發生了,也許這反而也算一種解脫。
「咳……現在年輕人……真是的,連基本的敬老尊賢也不會!」門房老伯抱怨,當然沒傳到雷義耳中。
「咳……不、不就上……上樓了……」
「什麼養狼,我可是在探討生命最玄妙的課題,而且那群狼至少還能為我看門!比起某位種不出真正需要植物的人強多了。」
內城還是一樣的整齊有序,路上行走的也依舊是行政官員與軍人為主。
應該沒事了吧?
「總比種不出派得上用場的藥草的遜農匠好太多了。」
「喂!你說話客氣一點。請稱我為植物學大師,你這個養狗的!」
另一方則是一男一女。
「那麼……」
「誰是小毛頭!」
又是一點說服力也沒有的說法。
「我?沒事?我不是很好嗎?」
從來就沒有武議團的小隊長會失蹤這麼久。不過奇怪的是,除了預備團每季的典試外,季行雲的失蹤竟然沒有造成隊務推行上的任何困擾。
「白痴女!象腿女!女泰山!」
「哼,懶得理你(你)。」季冬藏和蒼華日也異口同聲發出不屑的聲音。
「我女兒的事不用外人操心。」
「笑死人了,只解出幾種狼的基因序列也敢自稱為遺傳學專家!」
這是怎麼回事?東方尋彩一醒來就有種人事全非的感覺。
雷義先是一呆。會不會他被人徹底打敗了?因為慘敗才變成這樣的嗎?
果然,蒼象原酸溜溜的說:「總比某些不務正業的人好多了。季家不是向來都出產文化的研究者,怎麼會有隻懂耍刀弄槍的暴力女?還有一個只會養些沒用的花、種奇奇怪怪的雜草,真是一點貢獻也沒有的一對姊弟。」
季行雲沒有馬上回頭,刻意壓制聲音地回應:「雷義?有事嗎?」
「怪怪,你這是什麼話!要把你還沒成年時也這樣摔一下,看你受不受的了!更何況他那時還受了內傷,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季行雲走在路上,經過的行人泰半都會停下來向他行禮。他雖然一一回禮,但卻只是基於一種反射動作。
蒼長穹驚呼:「語鶯!不,這……」
「哦——謝謝……」雷義無精打采發出習慣性的回答。
在雷義的觀念中,就連無精打採的神情,都不該出現在這張充滿陽光的臉蛋上。面對種種考驗,外界對他的質疑也從不讓他難過。
「喂!什麼叫心智尚未成熟!我早就熟透了!我小妹的事不用你這個外人來操心。要離開的人可不包括沒參与培育蒼狼的在下!眠月有我就夠了。」
「沒什麼。處理了一些私事罷了。」
「這樣啊。隊長的父母還安好吧?」反正是亂槍打鳥,先試試家人。雖然季行雲未曾提過家人的事,不過他總不可能是由石頭中蹦出來的!通常父母的意外,再堅強、再樂觀的人也會為之悲慟。
「隊長!」雷義用力地喊了一聲。
「你!有種再說一次!」
季冬藏撇過頭,不理蒼華日,徑自走向星語鶯,和顏悅色的說道:「到底說來是咱們季家的小孩子闖禍,我們這些大人就有義務出來收拾爛攤子。更何況語鶯,咱們也算老朋友,你有什麼心愿嗎?只要合理,我一定全力幫你達成。」
「隊長,勝敗乃兵家常事,武道是永無止盡的道路。對我而言您已經是名絕頂高手,只不過一山還有一山高,人不可能永遠不敗。要知道一時的失敗並不可恥,但是如何站起來更重要。更何況遇到無法匹敵的人,不就代表看見武學上的更高峰、見到可以攀爬超越的目標?」
一方的人馬是蒼象原、蒼華日與目光沒移開過妻子的蒼長穹。
「什麼我種不出來,是這個地方土質無法提供需要的元素,哪是我種不出來!」
「是嗎?」季行雲還是無力地答話。
「來啊,誰怕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