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天下》第一部 人間世 第二冊

第十六章 有女如瓷

第一部 人間世 第二冊

第十六章 有女如瓷

風照原心中一凜,這個白髮老頭,正是資料像片中的帝凡納集團總裁——帝凡納。
風照原讚歎一聲,問道:「這是產自中國福建的銀針茶嗎?」
「帝凡納先生是有名的慈善家,也是虔誠的基督教徒,據說每個禮拜他都會去聖彼得教堂做禱告呢。」
托尼眼神一亮,大叫道:「你說得對啊!你們都是東方人,思維方式差不多,你快幫我想辦法。對了,還有那個畫師叫什麼雪中宰羊的,下午你跟我仔細說說。」
廂房布置得古樸素雅,木桌上的青瓷細頸花瓶中斜插著一支白茶花,潔白的花瓣上滴著幾顆水珠。花瓶旁是一隻古色古香的水罐。拉開紙格子門,外面是一方小庭院,嶙峋的山石旁,種植了幾棵蘭花與翠竹,顯得極富古典情調。
「重子。」
一回到辦公室,托尼就上網查詢起日本文化的資料來,風照原刻意和蘇珊套近乎,問了一些關於帝凡納集團的情況。
重子的眼神微微一亮,抬頭看了看風照原,後者忽然心中一跳,覺得整個房間也在她的目光中明媚了起來。
重子的目光中露出一絲詫異:「沒想到您對日本的繪畫也很了解。」
風照原立刻向廁所走去。
雪白的牆面上龍飛鳳舞地寫了一個中文「茶」字,風照原目光落在懸挂的一幅畫上,靜靜地欣賞起來。
萬不得已,自己只有每晚跟蹤帝凡納這個老頭了。
蘇珊大聲尖叫起來,風照原莞爾一笑,正要說話,手錶的屏幕上忽然泛起了淡淡的銀色光澤。
「重子,羅馬現在就是你的家嘛。」
碧綠的茶水倒入茶碗中,飄著裊裊的清香,每一片茶葉細直如絲,葉尖顯色如銀,隱隱有細微的毫毛。茶水入口清醇綿和,一股清香慢慢地滲透齒頰。
風照原搖搖頭:「重子似乎是個內向的人,你這種狂野激情的求愛方式並不適合。」
鬼哭狼嚎般的歌聲中,托尼漲紅了脖子,風照原呆若木雞,在唱到「我的太陽,那就是你」的慘不忍聞的尾音之後,風照原終於鬆了一口氣。門被輕輕地拉開。
風照原好奇地看著新聞,搖搖頭:「應該不會,人體器官的移植必需在人死後立刻取出,加以冷藏才會有效。」
「是的是的。」
「是日本古代的畫師雪舟等揚的秋景圖吧。」
「哇,真是恐怖新聞啊!」
「鎮定個屁啊!」
「失竊的物種基因庫中,有一種生物,是以人的屍體為食的。」
重子等到對方說完,微微搖了搖頭:「我並不適合您。」
托尼嘟囔道,和風照原跳上巴士。後者心中微微一動,巴士向前駛出,風照原已經牢牢記下了舊貨灘的位置。
關上門,確認廁所內無人後,風照原轉動手錶按鈕,罕高峰的聲音清晰無誤地傳入耳中。
風照原的心忽然安靜下來,走出來的女子穿著雪白的和服,身姿高挺曼妙,袖口的粉紅色櫻花宛如晚霞,美得讓人驚艷。
重子瞥見風照原盯著那幅畫,柔聲解釋,隨手將托尼的情詩納入袖中。
「你沒事吧?」
「重子小姐是日本哪裡人呢?」
「怎麼總裁會在這裏?原來他也喜歡揀便宜貨啊。」
托尼小心翼翼地抽出情詩,雙目火辣辣地盯著重子。
波各塞公園附近是一條淡黃色的石板路,古樸而肅穆。夾道的西式庭院沐浴在艷麗的陽光中,林木枝繁葉茂,線條舒展,背陰的綠色顯得深沉幽暗,將委內特大道的喧囂完全隔絕開來。
重子端著一個茶盤走進來,將兩隻直筒裝的茶碗放在桌上。淡青色的茶釉上,繪有粉色的櫻花圖案。
「到了。」
「歡迎您的光臨。」
「這幅畫是我胡亂臨摹的,讓您見笑了。」
原來這裡是一個茶館。
風照原無奈苦笑。
「去買一份今天的羅馬日報,看一下第六版的頭條,聖母醫院屍體失蹤之謎。」
「這麼快就到上班時間了?」
托尼頻頻點頭,悄聲對風照原道:「等會機靈一點,幫我做托,到時請你吃一頓義大利豪華大餐。」
「沒有出差錯吧?」
托尼咳嗽一聲,遞上情詩,準備發動進攻。
托尼向蘇珊做了個鬼臉,雙臂伸直,雙腳蹦蹦跳跳地像個殭屍:「說不定是這些屍體自己走出去的哦。」
慢慢地走到門前,掏出香水,噴入腋窩和口腔。托尼張開雙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醞釀了幾秒鐘,猛然爆發唱出一段義大利歌劇:「啊——我的太陽,啊——多麼輝煌,燦爛的陽光……」
托尼立刻用心牢記,回去一定要在互聯網上查一下這個名字。
「沒有,一切都很順利。」
風照原皺皺眉,重子不再說話,專心為兩人點茶。
剛走出門,托尼就撕心裂肺地怪叫一聲。
罕高峰的聲音顯得很沉重:「雖然不能肯定失蹤的屍體與物種基因庫有關,但這是一條很重要的線索,你必需去查清楚。」
茶廳很安靜,櫃檯上的古董唱機里播放著一首悠揚的古箏樂,淙淙流淌。
「有好幾年了吧。」
重子的聲音清涼得像是路旁的林蔭。
風照原心中暗道,茶廳並不大,七八十平米的樣子,幾張日式的楠木方桌前,圍坐了一些品茶的客人。幾個身穿和服的日本女子跪在白色的榻榻米上,為客人點茶倒水。
沮喪地望著重子的背影,托尼一臉苦相:「一百零二次求愛了。」
「謝謝光臨我的茶館。」
風照原心中一動:「我剛從互聯網得知這個消息。怎麼,和我們有關嗎?」
風照原抬起頭,覺得這個女子似乎根本不像是這鬧市中的人,而是山谷中的皚皚積雪,一舉一動,姿態清麗高雅,令人自慚形穢。
風照原忽然想起在亞歷山大的城堡見到的那隻浸泡在血水裡,形狀酷似人類,兩耳尖長,眼放紅光的怪物,它口中吮吸的吸管,正是連接在一具腐爛的屍體中。
「你剛才不是還很鎮定嗎?」
風照原轉過身道,心中忽然一愣,脫口而出的話自己也不明白,難道從前見過這幅畫?是失去記憶以前見到過的嗎?
托尼不情願地起身道:「重子,我下午還要上班,先走了。」
「托尼先生,您還是在貴賓廂房用茶嗎?」
風照原看了看手錶:「托尼,我們該回去了。」
風照原微笑道:「記得日本小說家川端康成有一篇關於京都的小說,書中的女主人公好像也是叫重子。」
「沒關係,我會努力的。」
托尼痴迷地看著重子,飽含熱情的求愛猶如滔滔不絕的洪水,再一次傾巢而出。
重子緩緩站起,和服裙擺下露出的雪白布襪一塵不染。
黑亮的長發瀑布般地傾瀉在肩頭,重子跪在榻榻米上,姿態素雅,流品高華,露出和服后領的脖頸宛如天鵝般雅緻。陽光婆娑地映過格子門,輝映在她明麗的和服上,反射出柔和的光彩。
托尼大叫道,指著網上的一則「羅馬今日新聞」手舞足蹈:「今天凌晨,在羅馬聖母醫院的太平間里,神秘失蹤了幾具準備焚化的屍體。目前警方已經開展了調查。」
托尼早就有了屢敗屢戰的勇氣,聲音響亮地回答。古羅馬堅韌無畏的角鬥士血液,在這個義大利小伙身上再次得到了驗證。
「風先生是剛來義大利嗎?」
風照原低聲回答。
托尼插嘴道:「她是日本京都人,是吧,重子。」
風照原裝作心不在焉的樣子,心中卻暗想,罕高峰讓自己確認法妝卿的生死之謎,這點並不難,但要找出帝凡納集團與法妝卿勾結的關係,倒是十分棘手。
一聲柔情蜜意的呼喚,托尼開始了長篇的愛情表白。
重子挺直腰身,為兩人倒上次茶,目光中露出一絲悵然的神色。不知為什麼,風照原又想起了白傘上被雨水濕潤的櫻花圖案。
「我帶來了一位中國朋友,叫風照原。」
「的確是雪舟大師的秋景圖。」
「是托尼啊,你好,請進吧。」
「真是非常抱歉,托尼。」
蘇珊駭然道:「屍體失蹤?是不是有人想偷那些人體器官去買賣啊?」
重子正好端著茶壺走進來,風照原目光所及,只見她修長的手指細膩如瓷,比乳白色的茶盤還要白上幾分。
蘇珊隨口道。
托尼停下腳步,看著路盡頭的一座米色屋舍,聲音微微有些發抖。
托尼哭喪著臉,好像一隻斗敗了的公雞。
風照原這才明白,為什麼托尼會對重子如此痴迷,在自己見過的女人中,也只有法妝卿能與她一較姿色。
風照原滿臉苦笑,來羅馬是執行任務的,沒想到第一件事居然幫人在情場衝鋒陷陣,實在是出乎意料。托尼托尼,中文里不正是「托你」——幫你做托的意思嘛。
重子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聽,等到托尼口乾舌燥,茶水喝光,虛火上升的時候,才欠了欠身:「我去為兩位添茶。」
「是的,我和托尼剛成為同事。重子小姐呢?您在羅馬開這個茶館有多久了?」
「我,我的心好痛啊,又被拒絕了。」
風照原隨口問道。
川端康成?
「重子。」
重子優雅地微一彎腰,向兩人施禮。
上班時間快到了,兩人急沖沖地奔向巴士站,準備返回公司。站在巴士站前,托尼忽然詫異地叫了一聲。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個頭髮銀白的老人正站在一家跳蚤市場的舊貨灘前,好像與攤主交談著什麼。
重子禮貌地點頭:「因為您是中國客人,所以也許會喜歡這種茶葉。」
托尼頹然道:「我要裝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