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火花
第四章 漫長假期II
傑羅姆放下汪汪，一回頭，就和那個跟葛魯普關係曖昧的美貌術士面面相覷，維維安躲在遠處偷看，顯然是找了長輩來教訓傑羅姆這個變態。不幸的是，美女術士聽到傑羅姆威脅汪汪，雙方目光一觸，她就打了個寒顫。
傑羅姆恍然大悟，辛格放心讓他來找葛魯普，顯然不是有信心在競爭中取勝，而是因為葛魯普的條件根本無法接受。老頭子的目的是鬧獨立，因為知道行不通，只好退後一步，要求進行表決。協會一向的作風是秘密安插自己的成員，再間接影響組織動向。表決機構等於把協會會員身份曝光，置於監控之中；同時讓術士會在表決時佔據優勢，這樣的條件幾乎一上來就斷了談判的可能。
「繼續雙方的『傳統友誼』，女士。協會十分重視和貴會的聯繫，同時……」
「你仍可能在說謊！」葛魯普自己都沒信心地說。
「小意思。」傑羅姆緊拉著汪汪脖子上的繩索，跌跌撞撞地走進「高爐堡」漫長的黑夜裡。
「辛格先生，你認為呢？」
辛格和葛魯普艱難地站起身，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場面——整座房間完好無損，除了兩個惡魔僕從瞪大雙眼停止了呼吸，剛剛天地色變的恐怖法術好像全沒發生過。
藍色襯裡的畫像活脫脫就是一個三十歲的維維安！除了驚人的肖似，維維安和畫中人比起來，好像未蛻變前的毛蟲和起舞的蝴蝶一樣，反差明顯。
「上一任術士會的會長，也就是我的叔父，在離任時對我說，『侄女，你們怎麼還不動手？』我說，『叔叔，難道您想讓我宰了露席亞那個賤人嗎？』抱歉，小寶貝，不是說你。」三人聽到也叫這個名字的豬不滿的叫聲，心中百感交集。
說完，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馬車在去往羅森邊陲重鎮、冶鐵發達的「高爐堡」途中。通過協會的準確情報，「金面人」最後出現的地點就在「高爐堡」執政官的宅邸密室里——據稱此人謀財害命，殺害了執政官本人，腦袋上的賞金已增加到3000銀蘇特。
辛格獃滯地停下腳步，其他兩人連忙站定，直盯著他。
老頭子和辛格對視一眼，好像同時想到了什麼要事，默契地點點頭。
「『命令者』，你長得怎麼樣？」聲音打斷他的話，突然問。
傑羅姆綜合衡量形勢，簡單地計算一下，說：「未必如此。」
「好孩子，現在緊跟著我，不準隨地大小便！」
「我撿的，乘客經常丟三落四。」
「誰領你到處旅遊？」
傑羅姆看了一會兒，已經是頭暈眼花，瞟一眼老頭子，只見冷汗正順著額發滴下來。傑羅姆唯有苦笑，誰要娶了這麼一個惡趣味的女人，下半輩子自虐就簡單的很了。
「三周前，一小股惡魔的力量『襲擊』了術士會幾個成員。包括一位高等術士比紹普先生，以及兩位術士學員，列維和默頓。除了你的『表哥』之外，」老頭子諷刺地說，「其餘兩人都陷入了胡言亂語、神志不清的不幸境地。」
※※※
寒暄過後，傑羅姆看看兩邊加起來五十多人的場面，只好主動開口，「原諒我不了解術士的禮儀，不過太多人一起行動，似乎容易招來誤會，對莉莉安女士也有些缺乏敬重吧……」
維維安習慣了被人恭維，忍住微笑說：「哪有？它可能跑累了。剛才我見它氣喘吁吁地跑過來，不過樣子很可愛啊！它經常離開主人亂跑嗎？」
「他做不了主！他自稱是『民主』的楷模！而我至少不會許下沒法兌現的承諾！」辛格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臉上卻直冒冷汗。
一會兒時間，只剩下兩位術士長和傑羅姆，加上破例跟隨的汪汪，慢慢走向莉莉安女士在山坡上的住宅。三個男人一字排開，之間的距離在夜色中剛好隱隱相望，彼此一言不發。眾人面前的虛偽矯飾此時變成了深切的戒備。傑羅姆站在正中，時刻感到兩邊襲來的異樣氣氛，只求這段不長的路快些到頭，以免死的不明不白。
葛魯普向房門看去，面色慘變。辛格和他交換一下目光。
「紳士的禮節。」傑羅姆面無表情。「事情清楚了，惡魔派來一個混血讀心者，暗算成功后竊取了女士的記憶——製造逼真致命的集體幻覺是讀心者的慣用伎倆。問題是，你們多久沒『真正』見過女士本人了？」
傑羅姆無恥地說：「紅森林的收入我們要一半！」
「現在好了，這裡有三位紳士，任何談不攏的問題都可以武力解決！不用為我愛惜地方，一切損失由勝出者承擔，我正想搬回老家過冬呢！」
「直說吧，協會的眼線幾乎被一舉剪除。惡魔的實力已經不能被忽視了，而必定還有幾個術士是他們的人。」葛魯普說，「幾天前，惡魔的代表直接與我接觸，他們告知我願意答應剛才的條件。我直覺地感到，對方已經和辛格先生談過了，而我的條件比辛格先生的更容易接
惡魔繼續釋放強烈的崩解力量，她的叫聲愈發凄厲，四周的空氣以她為中心向內坍塌，整座建築似乎都在解體。突然，惡魔胸前突出一截劍尖，她不由得停止尖叫，吐出一口鮮血。
「所以，」葛魯普最後下結論，「協會不接受的，有人會接受。是否能夠放低標準，全看協會的決定了。」
辛格對傑羅姆鄭重地說：「維維安·巴里摩爾小姐會接替女士的位置，紅森林和協會的關係一切照舊。我和葛魯普術士長會儘力完成份內的工作，維持術士會的正常秩序。」
「汪（你呀）！」
傑羅姆歪歪頭，只剩半張的告示畫滿了淫穢的塗鴉，下方的畫像被加上幾筆，變得十分可笑。傑羅姆吃驚地發現，「金面人」就是不久前與自己交手的神秘男子！從告示的時間看，懸賞是半年前張貼的，而他清楚地知道，一般治安官可不是杜松門徒的對手。
傑羅姆弄巧成拙，看到兩個術士同仇敵愾，被迫激活了「破魔之戒」，只等他們前進一步，就是血肉橫飛的局面。他不動聲色地說：「你們的敵人不是我，現在動手會讓我們全都死在這裏！」
「先生們，你們打攪一個老太婆，不只是為了好玩吧？」
傑羅姆遺憾地想到，「第二頁」不就是撕掉的「第一頁」背面嗎？看到窗外西垂的落日，他對汪汪說：「汪汪，我可能有些事拜託你……」
「……紫色……」
傑羅姆不由得想到列維那不可思議的皮糙肉厚，一陣荒謬感讓他有些想笑。
術士們向葛魯普默然鞠躬，有序地退出會堂，轉眼只剩下一老一少。傑羅姆識趣地等待對方先發言。
葛魯普和辛格相互注視片刻，葛魯普說：「我們……顯然沒有想像中那麼明智。」
「這不能說明什麼，也許只是巧合。」格魯普放低手杖，戒備地說。
葛魯普看看辛格，「我主攻！」
傑羅姆好奇地問：「有事嗎？」
辛格低頭默想片刻，「維維安？」
老人深深吸氣，「為了讓術士會掌握自己的命運，一部分命運，我可以摒棄種族的偏見。」
傑羅姆來不及選擇合適的表情，只見豬連續哼哼了幾聲，傑羅姆竟然理解了它的意思。
「誰讓你干這干那？」
辛格在事情不可開交前大聲說：「女士，如果三周前您明確表示誰將掌管術士會，現在情況就會明朗的多。」
「當時我說，『我父親是曼尼亞的選侯，我是個驕傲的貴族呀！怎麼能毫無風度的使用武力？』你猜他怎麼說？他說，『你父親的父親就是這麼對待我和你父親的！你以為我會主動接受這麼一個乏味的地方？！』所以我和那個賤人抽籤決定施法次序，接下來的戰鬥毀了舊礦場一半的建築。
※※※
汪汪叫了兩聲，蓋瑞小姐滿意地拍拍它。「汪汪說好好笑！」
汪汪慘兮兮地點頭。
「懸賞捉拿！
兩個術士吃驚地看著傑羅姆，他神情亢奮，氣勢如虹，旺盛的鬥志使他像變了一個人，顯露出職業軍人上戰場前的精神狀態。
「還有一位關鍵人物，」傑羅姆微笑，「莉莉安女士還是紅森林的主人，目前還是。」
傑羅姆吃驚地發現，辛格開始偷偷咬手指，葛魯普裝作端詳房間主人的巨幅畫像，握手杖的右手卻緊張到露出了青筋。他順著老頭子目光看去，禁不住顫抖一下：
傑羅姆向兩人鞠躬，攥著灼傷的右手，感到一陣蕭索和疲憊。
「協會不是慈善組織，這一點我也很清楚。過去紅森林的術士一直充當協會在埃拉莫霍山的飛行兵，我有不少同僚長期駐紮在那裡，很多人有去無回。我們雖然不是自願前往，但協會也為我們提供了若干魔法研究的便利。」
「哪來的？」傑羅姆裝作不經意地問。「這是內部刊物，只有相關人員有權觀看吧？」
一個被壓抑很久的想法變得現實起來——去找她！
三個人面對面逆時針轉動，左右防備著偷襲。葛魯普一面移動，一面憤怒地叫起來：「你在出賣不屬於你的東西！」
葛魯普意味深長地說：「『互利關係』我承認，但『平等』——獅子和鬣狗不會平等相處。協會從來不在意它『盟友』的感受，我們時刻受到嚴密監控……更令人不快的是，來自內部的嚴密監控！」
「平等的互利關係。」
傑羅姆小聲說：「不準喜歡其他人！只能聽我的！不要和陌生人說話！懂了沒？」
聲音又說：「辛格術士長，最近我手頭拮据，你幫我把客廳里的一對曼尼亞花瓶賣了。老規矩，一成傭金，不能再多了！」
「我不是它的主人，」傑羅姆說，「那傢伙不知去向，我領養它。」
一時間豬嘶狗叫，三個人一起色變。傑羅姆伸手抱起汪汪，汪汪在他耳邊狂叫幾聲，他立刻眉頭緊皺。術士長辛格關切地對豬說：「露席雅小姐，你沒事吧？」
短劍瞬間冒出輕煙，對方的「刀劍防禦
「搞什麼鬼？」辛格疑惑地問。
傑羅姆看到老人沉痛的表情，不由得心中一痛——你錯了，術士至少還擁有彼此，「我」才真正的「沒有同類」！
老頭子不溫不火地讚賞辛格「務實」，辛格熱情洋溢地回敬他「深得人心」。兩人的爾虞我詐令傑羅姆這後起之秀看得眼花繚亂，受益匪淺。當他們聯手吹捧傑羅姆，老少三人站在一處，形成一幅溫情洋溢的畫卷。大批劍拔弩張的護衛人員一時唏噓不已，彼此也客氣了許多。
「自從我的導師被它咬傷，夜裡做實驗時眼睛都會發光……狂犬病？還是變狼狂？這是一個問題。」
傑羅姆「刷」地撕掉這一頁，拋出疾駛的馬車外，「他們還在用這類老掉牙的方法，科瑞恩的死靈法師已經開始用密碼寫書了——除了廣告，整本都是費解的符號；還有『占星家學會』，出版了施加詛咒的命理書，所有非法讀者都會染上三天霉運。小氣鬼。」
「給我看看好吧？這幾天總在路上跑，沒看過有趣的東西。」
「就像你們對術士會有責任，」傑羅姆嚴肅地看著他，「我必須把協會的利益擺在首位，如果能借剛才的形勢達成協議，我會馬上告知你們。可惜我要價太狠了。」
「世事總難順遂人意，您知道這樣的機制已經存在了……」
※※※
大呼小叫的小惡魔被辛格發出的冰箭擊落，葛魯普則對站著的術士厲聲說：「奇德爾！」術士認出他的聲音，嚇得全身一顫，本能地回答，「術士長……」
傑羅姆無話可說，所幸叫露席雅的豬哼哼幾聲。「原來如此。協會的眼光果然特別。你來是為了……」
翻到第一頁的蓋瑞小姐突然笑不出來了，乖乖把書遞給傑羅姆。第一頁上寫著，「內部讀物，除本會會員外，禁止翻閱！如果讀到此警告，本書將在一分鐘內焚毀，請您注意防火，謝謝合作。」
「太久了。」葛魯普放緩語速，清晰地說，「我要求：協會同意在紅森林術士會設立表決機構，同時，具有決定權的三方，分別是協會的代表，術士會的領導層，以及全體術士的統一意見。其他細節我們都可以適當讓步。」
不一會，傳來一個慵懶的呵欠，「親愛的葛魯普，你的痔瘡好些了吧？」
「一個月零一天。」辛格肯定地說。
葛魯普擲出一隻小型火球，一觸到房門，房門就像蠟做的，無聲化成灰燼。傑羅姆拔劍在手，躍入房中，馬上發現會客室里共有三個人：
「我無須撒謊，現在聽我講。」傑羅姆垂下左手，快速輕聲說，「剛進山谷時，我派出魔寵尋找紫鳶花的氣味——惡魔的僕人常拿它作為原料，用於召喚儀式——結果找到了兩名術士。剛才我的魔寵在女士的寵物身上發現了相同的味道。」
趁老頭子挑人的空當，傑羅姆走到維維安身邊，露出異樣的眼光，卻沒說話。
傑羅姆望著窗外掠過的鄉間景緻，風力磨坊坐落在一望無際的拋荒土地上，水井覆蓋木板雜物，看不見一縷炊煙。
傑羅姆觸到了對方的底線，明白不能再加價了，同時他也放棄了對葛魯普的指望，協會不會同意曝光自己的成員，而偶數表決毫無價值——術士會總要和協會唱反調的，到時候只好僵持不下。
……
辛格雙眼一黑，跪倒在地板上。葛魯普施法被打斷，用手杖支撐身體，眼球布滿血點。
傑羅姆亮出「破魔之戒」，兩人見多識廣，立即變了臉色。
「嘿嘿，和他是不是很像？」汪汪趴在她的座位上，和她看一本嶄新的《死靈法師年鑒》。蓋瑞小姐指著一個人偶的圖片，怪笑地偷看傑羅姆。
「怎麼不早說？！」辛格瞪著傑羅姆，壓低聲線問。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675年2月」
傑羅姆暗贊一聲，葛魯普一開始就指出辛格是見風使舵的人物，那麼無論他說過什麼，可信度都將大打折扣。最厲害的是，葛魯普對辛格的判斷十分準確，傑羅姆只有表示贊同。
片刻工夫，房間里只剩下混血惡魔一人。她雙手交握，緊閉雙眼，全身顫動。葛魯普踏前一步，準備釋放閃電，傑羅姆向側后迂迴，辛格大聲說：「留活口！」
房間里一切玻璃製品同時粉碎，三秒鐘的時間里，拋光的木製傢具邊緣泛黃、發黑，像瞬間老化了十幾年；躺在地上的兩名術士張開不斷枯萎的嘴唇，發出最後的尖叫，然後變成兩具猙獰的乾屍。
豬嚴肅地走過來，幸好傑羅姆
蓋瑞小姐不置可否，和汪汪笑成一團。
「一半……」辛格抬頭看著傑羅姆，「好……」
旁邊的術士擲出一團銀色磷粉，傑羅姆和隨後進入房間的兩名術士長在磷粉中現出形跡。
維維安撫摸汪汪的頭，汪汪發出舒適的叫聲，一下子翻過來，仰面朝天。維維安臉更紅了，不知所措地看看傑羅姆。
傑羅姆了解地點點頭，辛格貪得無厭，而惡魔只想在地上世界佔據一個擺放傳送門的位置，自然對術士會的「自治」要求毫不介意。這也是辛格對協會示好的原因——他根本就已經失去了惡魔的歡心。
「別聽他的！我們完全可以達成共識，我的條件都可以商量！」辛格感到嚴重威脅，急忙向傑羅姆表明立場。
「鈴聲！」
「容我冒昧，女士……」傑羅姆眼睛里閃動著奇異的光。
「誰？我們什麼時候有過『盟友』了？是不是辛格把地契賣給貴金屬聯盟了？我就知道……」
葛魯普估量著形勢，對峙的三人一對一勝負難料，二對一卻毫無懸念，只好說：「如果我贏了，我保證不加入惡魔。」
傑羅姆興緻勃勃地翻看，不時點點頭，翻到中間的插頁時，只見上面寫著：「本會會員可以略過此頁；非會員請注意：抱歉打斷您的閱讀興趣，現在您已經不幸罹患嚴重的夜盲症，為期五天，請不要單獨在晚間外出。如果這一聲明對您造成了麻煩和困擾，請直接聯繫本會分支機構。為表達對您的歉意，夜盲狀態的解救方法參見第二頁註釋，或等待五天後自愈。」
辛格信心大增，連忙說：「我降低三成為協會訓練飛龍騎兵的價格，開礦的收入兩成歸你們！」
「好笑嗎？」
葛魯普氣得狂笑起來，只聽辛格說：「……好……好渾蛋的小子！老傢伙！我支持你上位投奔惡魔，等你死了再輪到我！開礦的收入兩成歸我個人！」
葛魯普對這一番冠冕堂皇的廢話報以微笑，淡淡地說：「好意收到了。請給這位先生搬一張椅子來。」他身後的美貌女子在他耳邊低語兩句，對會堂中的術士們說，「讓兩位紳士單獨待一會兒吧，他們一定會恪守談判的禮節，不是嗎？」
傑羅姆感到十分彆扭，像所有男人一樣，把注視的焦點向下移動——低胸套裝果然養眼。他很快發現，胸肌上微微著筆，勾勒出一小點暗瘡。這一發現讓他一下子臉上發燒——一個細節就使整幅畫像生動起來，令人泛起偷窺的罪惡感。他搖搖頭，看到畫像右下角的簽名：
葛魯普環視一眼，沉聲說：「諸位，我要請求你們的諒解——雖然表明了我們的立場，但我們必須聆聽對方代表的中肯意見——他要求，會見紅森林的主人，莉莉安女士，再做出相應的表態。這一要求，顯然是無法忽視的。所以，現在請你們中的幾位隨我越過屏障，邀請辛格術士長共同前往。」
葛魯普咬牙切齒地說：「協會一票，全體術士一票，我放棄我的表決權！這是我最後的條件，你看著辦吧！」
「真的沒事嗎？」蓋瑞小姐擔心地問。
鈴聲繼續。門一動不動。
「然後，女士取走我的別針辨別身份。而我的別針具有魔力，可以顯示持有人的心率和體溫，剛才我暗中施法，發現了新的證據——你們可曾見過體溫像家禽一樣高、每分鐘心跳三十次的人類？」
豬再次發話，對著傑羅姆哼哼幾聲，類似一個喝醉了、舌頭又剛咬到的人說話的方式。傑羅姆聽到豬說：「這個溺屍鬼是哪來的？怎麼還有一條狗？！」
葛魯普被對方的冷酷解說激怒了，眼中寒光閃爍：「同類？哪些是？協會掌握在『高智種』手中，霍格人為它提供舊世界的知識，讀心者到處株殺異己，自然人——比如你——不過是協會的走狗！而術士……術士是……一群不同的人……我們沒有『同類』！」
※※※
傑羅姆不懷好意地看著她，「其實第一頁更好笑，聽說在推銷棺木……」
辛格深吸一口氣，「看來我們正面臨一場戰爭。」
「先生們，原諒我沒有為諸位的紳士風度掉下淚來，不過你們謹慎得讓我反胃！等等，你們想聽我的意見？那麼聽著：
「請說明。」
傑羅姆緊接著說：「現在不要貿然行動，該發生的已經來不及挽回了！」
走出小酒館的大門，傑羅姆一時不知道何去何從。他習慣了「待命——執行命令——待命」的生活。當協會的聯絡官告知他「短期內不再有任務」時，他發了好一會呆。
「沒、沒事……」不等說完就趕緊走了。
葛魯普一跺腳，「唉！我信你！」
汪汪立刻狂吠起來。
分工確定，三人開始各自施展防禦法術。傑羅姆對自己施加「輕靈術」和「高等刀劍防禦」，辛格施展了「集體加速術」和「集體隱形」，葛魯普則念出一段「高級法術反轉」的咒語。三人都是斬輪老手，片刻準備停當，屋裡的空氣都被強力魔法所扭曲。
「一成！但是表決機構不能撤銷！」葛魯普惡狠狠地說。
沒等他說完，葛魯普手杖射出閃電，把他平拋出去，打得失去了知覺。同時，辛格施展「冰爪術」，小惡魔在他冰冷的緊扼下停止掙扎。
傑羅姆取下別針，豬示意他放在自己背上，然後轉身走進會客室。
他站起身，收拾下凌亂的思緒，決定按照這條線索尋找杜松的蹤跡。他直覺地感到兩人的道路恩怨纏結，還會相交許多次。
「開始？」辛格不解地問。
市民們，現懸賞1000銀蘇特（稅前），獎勵捕獲大盜『金面人』者，不計生死，驗明正身後即可領取賞金！隸農可立即獲得自由人身份，賞金與其保護人均分。以國王的名義，一切罪行定獲清償！
辛格先生乾咳著說：「馬上照辦。」
「你知道我喜歡綠色！如果你這麼在乎我的意見，我建議你先去換一身衣服！」
莉莉安·巴里摩爾，自畫像，31。
傑羅姆只好點頭說：「辛格先生的要求很直率。」
辛格說：「那我輔助斷後。」
傑羅姆木然伸手與她相握，將死的惡魔觸發最後一道法術，不同種族的兩人建立起神經的聯繫，惡魔的瀕死體驗向傑羅姆敞開。整個過程持續了十幾秒，惡魔紛亂的意識漸漸熄滅，傑羅姆放開依舊溫熱的血紅色的手，他的別針通過這隻手交還給他。
傑羅姆想看得要命，不由得起了壞主意。
辛格左右看看，伸出手說：「放下分歧，結成同盟！」
「不全是。我不得不堅持我的立場，這一點令人遺憾。但是，」葛魯普眼光閃閃地說，「情勢先於我做了決定。」
三隻手相互交疊，他們彼此一點頭，傑羅姆說：「我來誘敵。」
傑羅姆不置可否，兩眼盯著窗外。
辛格恭敬地說：「他是協會派來的代表，我們來聽取女士的意見，決定術士會今後的歸屬。」
所幸兩位術士長保持克制，直到三人進入房間內的寬敞客廳，傑羅姆還好端端站著。
「我們來求見莉莉安女士。」格魯普回答。
旁邊的辛格現出兔死狐悲的神色。
葛魯普露出痛苦的神情，「有節操的術士站在我這邊，而錢是買不來忠誠的。」
「哈！我懂了……你們還沒開始嗎？」
「辛格先生，你是否知道通天塔的會長已經被杜松將軍的刺客團暗殺？」
葛魯普算算說：「一個半月？」
「啊？」維維安不解地看著他。
「汪（就是你）！」
老頭子臉色發白，表情抽搐一下，「承蒙關心，一時還死不了。」
兩個術士打扮的男人正緊張地盯著門口，可能就是汪汪找到的兩個惡魔僕從；一個女性身穿黑袍，露出血紅色的臉部皮膚，顯然是名混血惡魔。三名敵人無法看穿隱形的傑羅姆，卻全都刀劍出鞘，做好了戰鬥準備。
下一刻，混血惡魔雙目睜大，發出一陣悲鳴。
傑羅姆嘆口氣說：「我只是……沒見過喜歡小狗的女孩，它很少跟人這麼親近……你帶了什麼在身上嗎？它喜歡花瓣。」
「汪（你）！」
傑羅姆面無表情，用手按揉額頭，嘴唇微動。
等到確定沒人注意，傑羅姆抱起委屈的汪汪，「我有說錯你嗎？誰供你食住？」
辛格說：「的確如此！」
東羅克治安廳
「已經兩分鐘了！」傑羅姆催促地說，「決定吧，相信我還是先和我廝殺？我已經準備好戰鬥——不論敵人是誰！」
葛魯普看著他說：「如果你這樣認為，就這麼辦吧。」
「開始決鬥啊！難道你們想通過一次午餐會分出勝負嗎？」
葛魯普說：「太荒唐了！」
聽他一番話，維維安不住色變。等他說完，不由得收起淑女的套路，一下跳起來，「你！你……變態！」換了其他人，一定是兩聲咒語，一陣慘叫。抱歉的是維維安吃過傑羅姆的虧，知道不是他的對手，只好咬咬嘴唇，負氣跑了。傑羅姆目送她消失在人堆里，眼光閃爍地四下看看。
「你們怎麼來了？」豬問。
傑羅姆說：「令人難堪！」
傑羅姆雙手負后，短劍出鞘了一半；辛格兩眼直轉，指節捏得噼啪作響；葛魯普手杖斜指，仗頂的寶石閃閃發光。
「這不是一場談判，對吧？您早把它安排成了決裂前的攤牌。」
「你受傷了？」看到傑羅姆纏著紗布的右手，蓋瑞小姐好奇地問。
「格魯普先生，您不準備重新考慮一下您的建議嗎？」傑羅姆面無表情地說。在他看來，葛魯普顯然比辛格有信用，最好能讓他降低標準，接受協會勢力存在的事實，那麼辛格馬上要面對
傑羅姆抽出短劍，轉到跪倒的惡魔面前。惡魔一邊咳血，一邊無力地笑起來，「『命令者』，你識破了我的幻象，現在我要永遠離開這幻象組成的世界了……請你與我分享臨終的平靜……唯一的……平靜……」她向傑羅姆伸出一隻手。
「看來通天塔不是第一個遇襲的公會，這場戰爭早就開始了……甚至在杜松變節以前。我必須儘快通知協會！」
葛魯普和辛格的見面果然耐人尋味。
沒等傑羅姆站穩腳步，角落裡迎面撲出一隻長翅膀的小惡魔。它伸出利爪，俯衝向傑羅姆，被對方閃電揮出的短劍划傷。貓頭鷹大小的小惡魔飛到半空，尖叫著說：「溺屍鬼在那裡！」它一開口，傑羅姆就聽出剛才的黑色寵物豬是它利用變形咒裝扮的。純種惡魔能識破隱形，傑羅姆的偽裝瞞不過它，索性快速前沖，一劍刺向最前面的術士。
傑羅姆茫然地想，找到之後呢？自己像半空的挎包一樣毫無建樹，走過腥風血雨，再也沒有微笑和傾訴的衝動。他坐在黃昏的街頭，看著風把一張紙吹到面前。
辛格不安地說：「老妖怪性情孤僻。」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然後，三位紳士各自退往客廳一角，寬敞的房間顯得肅殺起來，汪汪嚇得躲進樓梯底下。
傑羅姆和葛魯普一起出現在會堂門口，一群術士正不安地分散在四周，見他們安靜走出來，壓低的談話聲很快減弱和終止了。傑羅姆看到，汪汪正趴在角落裡，維維安用一根細繩逗著它玩；列維被三名術士夾在中間，只能不斷地左顧右盼，樣子十分可憐。
汪汪輕叫兩聲，用只有學徒能聽到的聲音說：「汪汪去找紫鳶花的味道，汪汪找到兩個男的，汪汪記住他們的樣子！」
「他有些出眾的才能，善於在談話中爭取主動；我雖然與他立場分歧，但我不否認，他或者我都有領導術士會的能力。差別在於，他的『直率』看情況變動，而我的不會。」
「我好像沒見到一個傭人？」
「成交！先宰了這小子再商量！」
「別理他！小心暗算！」辛格手結法印，擺出施法的態勢。
傑羅姆下意識地打開挎包：除了一些詭異的小玩意，叫得出名字的東西只有一卷粗鐵絲，兩瓶睡眠藥劑，小開本備忘錄，外加剛拿到的「活動經費」——數額剛好滿足他這樣不懂世道艱難、也不會花錢找樂的傢伙。
三個男人面面相覷。
沒等他大放厥詞，聲音就不耐煩地打斷說：「這種事你們自己決定不來嗎？葛魯普，你穿什麼顏色？」
「鈴聲！」
傑羅姆估量著對方的決心，沉默了足有一分鐘。兩人目光相互較量，迂迴試探，無聲地彼此猜測和揣摩。傑羅姆最終不敵身經百戰的葛魯普，敗下陣來，苦笑著說：「您的『直率』讓我們很為難，接下來的談話就不會這麼平和了吧？」顯然，不能利誘，就只有威脅了。
就在他們即將放棄的時候，門開了，一頭黑皮膚上生有白斑的寵物豬辛苦地走出來，看到門口的四位，發出一陣瓮聲瓮氣的尖叫。
傑羅姆惋惜地說：「還好它喜歡你……」
突然鈴聲大作。三雙眼睛集中到刻滿浮雕的會客室門上。酣睡中的汪汪也被驚醒。
「怎麼說？」
「辛格先生對你說的話我能猜出幾分。」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嘆口氣。
「請問……」兩位術士長聽到人聲幾乎跳起來，這才發現說話的是傑羅姆，不由得怒目而視。
傑羅姆冷笑，「就是說，您不介意加入惡魔的陣營，為了自由而出賣自己的同類。」
在眾多目光注視下，傑羅姆不卑不亢地說：「我作為『紅森林術士會』一位強有力的盟友之代表前來，傳達我方的關切——雖然貴方正面臨全新的契機和挑戰，但目睹諸位的鼎盛人才，顯然有把握應對任何變數。我方由此強烈感到，假如失去貴方的真誠合作，對雙方都將造成巨大的遺憾。請容許我代為轉達諸位的意圖，以消除不必要的『善意揣測』。」
維維安被他看得臉紅，皺著眉問：「我臉上有什麼嗎？」
「『表決機構』呢？」傑羅姆趁人之危，短劍完全出鞘，反握在右手肘后。
傑羅姆尷尬地說：「……我們究竟在等什麼？」
「就是說，您有把握運用暴力手段戰勝辛格先生。」
畫中人手持渡鴉權杖，露出一個曖昧的甜笑，和一雙冷若冰霜的眼睛配合，怎麼看都好像心懷叵測。雪白的頸子露出一大截，整個人被襯托的高貴典雅。原本應該發出讚歎的看客們，此時卻都不自覺地後退兩步——一旦把目光從優美的細節上收回，改看整體時，所有人就會強烈感到畫像馬上要向前欠身，手中的權杖將自然地落到你頭上，砸你個眼冒金星！
「你說好笑嗎，汪汪？」
「我們需要您的意見，處理和『傳統盟友』之間的關係。」葛魯普有些不快，話裡有話地說。
傑羅姆連忙施禮，表示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