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古尼爾》卷三 家園

第六十五章 慢板

卷三 家園

第六十五章 慢板

①礦石收音機無須電源,鋅銅電堆專為喇叭供電,學院避雷針可作收音機天線,信號來源未知。
狄米崔皺著眉頭說:「戴面具的高個站在中間,其他人圍成一圈,大聲說『歡迎新兄弟』這類話。高個口音古怪,要我照著念一段誓詞……記得有『摒棄舊秩序,迎接新曙光』、『為求真相,不惜流血』的論調。開始還以為故弄玄虛,後來高個面對面問我話,我想什麼他立刻一清二楚,不斷說『兄弟如何如何,叛徒如何如何』,算作變相威脅,周圍人跟著大聲起鬨……」傑羅姆和弗格森對視一眼,狄米崔緊張地舔舔嘴唇,「沒法子,連發幾個毒誓,給他們驚出一身冷汗。後來有人告訴我,如若沒通過這一關,戴面具的人會把『叛徒』五小時的記憶徹底抹去,明早失憶那人就成了大家奚落的對象。」
法師教育的危險性不言自明,學會間、學會內部、不同學院間的爭鬥時有發生,軍事院校甚至領有「額定死亡率」指標,像傑羅姆這類人更是一路血雨腥風,「非暴力」的言論放在這相當不合時宜。
把一張椅子頂在門板上,傑羅姆補充道:「他是治安廳的人,可以直言不諱,有些事需要進一步求證,把你知道的全講出來。」
一樓僅剩幾名伸懶腰的學徒呆在自習室內,目中所見的活人都是「未染色目標」。霍格人提供的參考以最直觀形式反映——友好目標綠色光暈,高危目標紅色光暈,風險目標藍色光暈,無威脅目標不染色,「光暈」色彩不影響視覺發揮,僅是種精神暗示。不過受限於情報多寡,「染色」未必準確,前線指揮需決定活捉哪些紅色、放過哪些藍色、甚至格殺某些未染色個體。一聲令下,殿後組員拋出兩發「昏迷波動」,一樓人員頃刻陷入無知覺狀態。這時腦中傳來弗格森的警訊——二樓防火梯發現一道非殺傷性陷阱——接著是全方位放大的陷阱圖解。參謀部推測,二樓背陰面某個房間能接到陷阱被觸發的消息,可能存在聯動裝置,同時把警戒級別拔高一級。
狄米崔平定心情,眼神堅定地說:「能利用的東西很有限。我先取得廚師的信任,到伙房幫工幾天,其餘時間替校內的園丁打雜。所幸我對烹飪和園藝略知一二,用混和調味料做出些新菜色,再把調味罐留在廚房,讓其他伙夫隨時取用。照顧夾竹桃的工夫,將背陰面的鮮樹皮取下研磨泡製,盡量保存毒性,慢慢積攢起一罐,表面跟調味品沒什麼差別……」弗格森聽得冷笑不止,狄米崔馬上補充一句,「毒性很強,我知道。四周都是敵人,要從一個滿是法師的監獄逃出去,只好把它當成最後手段……但願永遠派不上用場!」
勉強收斂怒氣,森特先生一甩手走了。校長助理跟著亦步亦趨,從二樓窗口朝下看,他算說了數不清的軟話;直到把貴客送出大門、乘上馬車走人,助理站了好半天,才唉聲嘆氣地返回校舍。
一邊講話,眼睛還瞄著窗外,右手陷進坎肩口袋裡、發出細弱的金屬微響。莎樂美不作聲地看,他說謊時常不自覺撥弄一串鑰匙,彷彿海水對岸有把心鎖等他去開。收拾不停,無聲疊起絲織睡袍,讓手指在滑膩、微涼的纖維間勾留片刻……總有一天,她想,這男人會清晨作別、飛也似地乘一片帆逃往莫名遠方,給準備晚飯的妻子留一封簡訊——掀開半頁木槳紙,僅有寥寥兩行:五百裡外,望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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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米崔左右觀察幾眼,垂下目光道:「信件肯定有人檢查,長期不寫又容易惹人懷疑,我就選在課上寫,且有意被導師發現,內容當然無關痛癢。再往後,最重要的罪證自然是帘子后的人。」他喘口氣,「準備兩個『隱形術』,穿一雙軟底鞋,把袍子換成緊身衣褲。經過點『波折』,我成功偷看一眼幕布後頭——什麼也沒有,一無所有!」狄米崔低下頭說,「從房間出來時,意外撞上了校長的孫女。實在沒辦法,只好跟她說些言不由衷的話。以後幾周……你們應當知道了。」
「好一條大魚!」心中一動,弗格森已經傳來個拇指向上的畫面。
對方馬上答道:「我們學院不存在任何暴力問題,學生鬥毆一律受退學處罰,宿舍分區大可不必。呵呵。」
「一!」時間到。此時,身後三雙手已為他加好「法術吸收」,「高等刀劍防禦」和「防護遠程武器」。A字衝鋒隊形由施展「預言術」之人擔當尖兵,現在傑羅姆能毫髮無傷地抵禦一輪箭矢和法術齊射。
注:
弗格森冷笑。「計劃周密,賭咒發誓像喝涼水,不介意毒死一大票『兄弟』,還幹上別人孫女當護身符,你說說,這種人該走哪條道?所謂『野心』,不就是發現進身捷徑、不憚于背叛出賣自己人?你要跟他一樣年紀,讓我挑,你小子準保落選!」
狄米崔表示全不知情,傑羅姆問:「校長心臟不好,用什麼葯?」
※※※
本不想攪擾別人的好興緻,不過他這德行怕沒精力搞監視。什麼都沒說,森特先生點點頭,去樓下房間找讀心者。今天只稍化淡妝,叫「瑪拉」的女孩身量細瘦,眉目清秀,不發火時有雙小動物樣的眼睛,確有幾分惹人愛憐的本錢。發現有人接近,她立刻警惕地望過來。
昨天雨水過剩,今天反而艷陽高照,距離夏至沒剩幾天,九、十點鐘地面光線已相當刺眼。傑羅姆還在為打髮妻子住酒店耿耿於懷,雖然很想對她和盤托出,可深心裏隱隱覺得、這些事最好隻字不提,坦白產生的後果自己可能消受不起……再深入思索,就快觸及一道危險的界線,傑羅姆微微搖頭,把有關妻子的念頭驅趕出腦海。
助理苦笑道:「『非暴力』並非隨便說說,導師體罰學員也是不容許的。要不(提高聲音),咱們過五分鐘再來?」助理拉著傑羅姆離開兩步,小聲道,「哎呀呀,誰還沒個年輕的時候?您看,咱們先避開一小會兒,總比闖進去大家尷尬強一些,是吧?」
助理抱歉地說:「其實,校長先生被多年的心臟問題困擾,想跟您面談也力有不逮。另一方面么,您侄子是我曾見過的最純粹的利他主義者。課業如此繁忙,仍不失時機地關注他人健康,令我個人頗有些無地自容。踏實肯干,不驕不躁,如今這樣的年輕人太少了!難怪校長的寶貝孫女對他另眼相看……年輕人嘛,呵呵呵呵!」
揪住最後一名敵人的額發,短劍剛要結果此人,傑羅姆卻發現該名男子已然不懂得反抗。劍柄反轉,簡單搗在那人額角,三個紅點消失后,他才停下來撇一眼成堆的戰利品。
硝酸甘油片劑算心絞痛的特效藥,說不定指的就是這東西。弗格森沖森特先生打個眼色,嘴裏說:「等會兒有人敲門,三短一長,暗語是『五月菊』。那是我的人,給他開門,聽他吩咐。我的人明了校舍結構,你要做的只是指明方向,第一時間拿下重要地點。懂嗎?」
道路兩旁的夾竹桃比人還高,灌木叢都得到良好照看,環境衛生相當不錯。再走兩步,學院的主建築插著根螺旋形避雷針,怪模怪樣似有其它用途,爬滿青藤的校舍有資格畫入歷史書的插頁。「我侄子學習進度如何?跟其他學徒相處融洽嗎?」傑羅姆邊走邊問。
「長官,」一名監視小組成員平地冒出來似的,把發愣的傑羅姆嚇了一跳。「倖存者的口供出來了,需要過目嗎?」收攝心神,他這才想起昨天事件中還有一名證人沒斷氣。「兩棲動物」的老闆不負眾望,再次給死靈法師的頑強生命力打了活廣告。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馬車離自家越遠,焦躁的心緒越容易平定,連頭腦都變得清晰起來。對眼前困境想得出神,傑羅姆捏著墨水筆、不自覺在紙上塗抹,盤算著如何一勞永逸地剪除地獄惡鄰。
「就是五六人坐在小黑屋裡,幕布後面傳來一個……沒法形容的聲音,時間大約三十分鐘。之所以說沒法形容,因為帘子後面簡直有整支樂隊!我們聽一會兒佈道,聽一會兒……音樂,對,是音樂。」狄米崔眼光閃爍,平靜地說,「不能想象的音樂,其中絕對包含強烈的迷惑法術。出來時我們都兩眼失神,不情願地被人轟走,心裏只盼能多呆半小時、哪怕五分鐘也好!第二次接受『訓誡』,我親眼目睹校長跟戴面具的人說話,他們極可能是同夥,整個學院上下串通一氣……從那時起,我前思後想,決心揭發這批人。」他倔強地板著臉說,「跟他們不同,我不需要令自己沉溺的東西——妖術、毒品、任何這些。意志不堅者才尋求精神寄託,他們根本沒勇氣面對現實。」
打掃戰場至夜裡八點,死者屍體掛牌運走,遭活擒的邪教徒約有三十人之眾,生產爆炸物的主要窩點得到肅清,餘下閑雜人等被臨時圈禁問話。本次行動雖有四人陣亡、重傷一人,仍可算完滿收場。
傑羅姆走近點望著她,「沒錯。我就是那個跟你們『絕緣』的『鐵腦殼』,有什麼感想,說出來聽聽。」
禁不住好奇,他摸索著撥動喇叭開關……正趕上一串流瀉的鋼琴觸鍵。心頭微有痕癢的錯覺,塞洛普自己也略懂一點這優雅的樂器,聲音背後的彈奏者似乎深諳此道啊……他默默思忖,聽完完整樂章再動手也不遲吧?畢竟,一支曲子俘獲心靈豈不是胡言亂語嗎?
瑪拉定定地盯著他看,忍不住做個試探:類似一縷微風拂過前額,接著被毫無懸念地彈開了。馬上挪開目光,她若無其事地繼續觀察窗外,不準備再多開口。「轉過臉來衝著我,現在。」傑羅姆冷然道。
遺憾的是,敵人首腦「戴面具的高個」並未伏法,兩名把守西向出口的隊員法杖互射身亡,據推測曾遭人心靈控制,現場只留下張鮮紅色妖鬼面具。當晚首都治安廳大半警力被派到「常青藤學院」執行守備任務。臨走森特先生還喃喃抱怨,隊伍缺乏物理攻擊手段,要求儘快招募優秀雇傭兵擔當肉盾,弗格森聳肩攤手,三組人勝利回師。
音符的傾訴像涓流與甘泉,彷彿積淀過無盡的喜悅哀嘆。聽著聽著,塞洛普渾忘了自己的使命,沉浸在那恬靜無波、細膩和緩的曲調中。分、秒、時似乎悠長了許多,晚風吹拂,心弦隨之震顫……曼妙旋律容不下半點雜質,剛發生的廝殺蒼白而短暫,時光蕩滌,戰士與權力者終將灰飛煙滅。一待華章終了,唯有窗外鳴蟲還在詠唱那或悲愴、或絢爛的,往昔歲月。
塞洛普疲乏地坐下來,因為結構簡單、不具研究價值,他受命將之徹底搗毀。渾身酸痛,兩小時前隨隊拼殺,兩小時后卻負責擦屁股,真倒霉透了!目光轉向古怪裝置,「礦石收音機」連著鋅銅電堆和一雙擴音裝置,這裏頭有什麼魔力,能讓正常人為之死心塌地?
瑪拉很快點頭,完全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不過眼睛里的戒備像豎起一道防波堤,三言兩語說了也白搭。森特先生不再廢話,上樓拿冷水敷面,吞兩粒薄荷辛香片,穿戴整齊后出門到其他望哨兜一圈。
兩位指揮員不約而同調走候補隊員,傑羅姆和弗格森最後交底——看來現在跑已經太遲!闖進去雖高度危險,卻有可能終止爆炸!
弗格森那一組的讀心者也在施展「靈視」,兩道拐彎的視線在三樓走廊末端不期而遇,所有組員暗鬆一口氣:這下全面路況巨細無遺傳達到個人,三樓除卻被弗格森一組格殺的兩具伏屍,三個紅點集中在向陽面小會堂內,看模樣準備頑抗到底。
透過戒指不住發令,殿後的隊員很快在陷阱門邊做好標記,分出一人朝女孩所在的房間投放「昏迷波動」以消除潛在威脅;一名讀心者立定施展「靈視術」——眨眼間,剛斷線的「連接」再次接通,參謀部的「群腦」恢復活躍,迫不及待送來了戰場剖面圖。
一聽這話,他馬上搖了搖頭。法師學徒需要化學物沒啥稀奇,鍊金術課程少不了硫酸製劑,硝石硫磺拿來制取硫酸再自然不過。可轉念一想,硫酸和硝基炸藥關係密切,這玩意比黑火藥厲害許多……默念幾遍「常青藤進階法力專修學院」的校名,森特先生止不住拍拍腦袋——不就是狄米崔就讀的鬼地方?這小子一直音信全無,這樣一來,與其原地痴守疑神疑鬼、不如親自跑一趟,順道去探探他也好。
下一刻,所有佩戴「細語戒指」、身在「連接」中的組員眼前一閃,掠過一張獰笑的妖鬼面具,與「蜂巢」的通訊迴路立即被高頻雜訊填滿。傑羅姆最後收到兩個場景:食堂那組面對狂暴的人群叩響了連射十字弓;弗格森眼睜睜望著三樓陽台戴面具的高個朝他擲出一枚火球!通訊中斷,傑羅姆當機立斷,劃破俘虜喉管,把傾倒頸血的啞巴法師從樓梯邊踹下去,同時低聲下令:「A字突擊!七秒倒數!」
「我知道,跑來跑去很累心,」對方還在無謂地言語,試圖用回聲塞滿空闊的旅行包。「近來城裡不安全,有她跟著我才敢放你走……你倆互相作伴,瑣事先拋下,這邊生意告一段落、我盡量去陪陪你。」
「哪所學院?」傑羅姆心想,難不成要拿硫磺硝石製造黑火藥?
除去最後障礙,「蜂巢增益器」迴路接通,六名讀心者構成通訊中樞,與三個突擊分隊實現訊息實時交換。五名霍格人結成環形,體內硅基運算裝置搭建起一部「群腦」,等若併入通訊網的「戰時參謀部」,可同時處理十三個通道傳來的大量雜訊,篩選過濾、並提供有效作戰參考。讀心者構成神經網,霍格人組建運算機制,佩戴「細語戒指」的戰鬥員就是克敵尖刀。每隊隨同兩名讀心者,四名主攻法師,指揮員一人,後備人員若干。其實雖未開戰,勝負已分——無組織的敵人不過是鋼針面前一塊海綿,到時能否有效還擊猶未可知。
對方嘴唇附近的皮膚緊繃起來,脖頸僵硬,勉力抗拒幾秒,還是拗不過執行命令的本能。傑羅姆俯看她半晌,低聲道:「工作時間,請跟你同事保持距離。沒下直接命令,說明還拿你當人看,而不是一件設備。就算讀心者不習慣尊重別人,至少試著尊重下自己。懂了?」
「少來這套!叫他走這條路,你安的什麼心!」傑羅姆不快地說。
放慢前進速度,兩組的指揮員用加密頻率閃電般交換意見:弗格森叫傑羅姆小心陷阱,傑羅姆則主動請命,決意清掃最後區域。兩組人的鋒尖迅速碰頭,霍格人突然強烈示警——現場讀心者剛截獲一名頑敵的短暫閃念,屋裡大量堆積著高爆炸物!!!建議緊急疏散!!!
治安廳長緊張思索片刻,最後一招手,「叫各隊準備!」
細折,輕放,擠擠推推。莎樂美手下不停,打好的行李顯得格外規整,牛角梳和乾燥浴巾都染上旅行的色調,她心裏卻充滿疑惑,目光不住滑向丈夫的背脊。昨天恍恍惚惚打了半天水漂,臨行一場急雨把幾個人淋在湖畔小旅店,種種猜測伴著她一夜無眠……急匆匆趕回家,不料只盼來另一句借口。「維維安心情不好,我答應她叔叔照看這丫頭幾天,你就當順道去散散心。」
祥和景象持續一小會兒,不知怎麼,兩隻狗雙雙豎起耳朵,其中之一跳起來沖門口頻頻吠叫。看門人朝外探頭卻一無所獲,剛要呵斥兩句,突然趴倒桌上陷入了昏睡。兩隻狗把鐵鏈綳直,沖隱形的闖入者呲牙咧嘴,大團空氣散發蛇一樣的嘶響,看門狗退出幾步,最終安靜下來,四周只聽見看門人微弱的鼾聲。
邊走邊想的工夫,這隻寵物貓像遭到什麼威脅,渾身毛髮倒豎,做出個威脅姿態;短到不能肯定是否看走了眼,森特先生彷彿瞥見、貓咪的影子活了過來!張牙舞爪露出一嘴尖牙,「影貓」倏然猛撲,將小東西連皮帶肉吞入腹中……許有三分之一秒的光景,剛還站著活物的地方只剩一片沙沙風響——鄰居破房子的投影忽然加深了幾分。
下午五時許。暮春傍晚熱氣消退了大半,兩隻看門狗懶洋洋的,趴在門房外小憩,尾巴扇風、頸子里的鐵鏈一動不動。看門人忙著修剪盆景,偶爾淋些水花在綠油油的葉片上。遠處高聳的煙囪冒出熱氣,再過半小時,飢餓的學徒們就會大聲喧嘩、照例抱怨食堂恐怖的飯食。
「聽……聽她說過,是種含片,藥效很猛,服用時樣子挺嚇人。」
傑羅姆不動聲色地問:「準備怎麼干?」
一得到肯定回答,兩人便原路實施電傳送,門口隱身潛伏的讀心者毫無動靜,說明狄米崔提供的信息並非圈套。弗格森微一點頭,傑羅姆猜測是下了命令,過會兒屋裡人若有何異動,讀心者不會心慈手軟。很快跟潛伏的三小組匯合一處,說明情報,安排位置,弗格森抽空笑笑道:「你侄子挺不賴嘛!這次完事,讓他向我報到吧。」
五分鐘后,兩道電芒先後穿過破碎的玻璃窗格,閃爍兩下、便凝聚成人形。傑羅姆向身邊的弗格森介紹道:「狄米崔,我侄子。」
越想越擔心,森特先生徑直朝學徒居住的宿舍走去。助理緊緊尾隨,不時介紹學院的悠久歷史,間或穿插些無聊的冷笑話。傑羅姆隨口問問:「學生們時常打架嗎?我怎麼沒發現宿舍分區?」
以自己的身份,做官樣文章有害無利,明著宰掉對方局面會不可收拾;不論參議會商量出什麼結果,膠著時間一長,敵人複原后危險性倍增,定會不擇手段展開報復。真有起事來,排人牆也攔不住惡魔的暗算!森特先生痛斥對方行事陰險,卻忘了自個也是暗箭傷人的高手,清醒過來一看,紙上竟勾勒出影子惡魔的樣貌,形象格外可怖。
「線人若有異心,」傑羅姆淡淡地說,「由我親手處決。」
雖不相信校長助理的謊話,學員宿舍當真沒有分區。狄米崔跟兩名室友共用一個套間:小廳堂連著盥洗室,三間卧房外加一個儲藏室,位於二樓陽面採光良好的位置,比森特先生當年在通天塔的小地方強得多。兩間屋都已上鎖,幸好狄米崔的房間隱約有人聲傳來。
弗格森沒表示反對,狄米崔就這麼成了森特先生的組員,兩人不再廢話,很快擬好最後一階段作戰方案。新任治安廳長官難得親臨現場,聽取最新情報后,見一伙人磨刀霍霍,不由抱怨起來。「唉!現在掌握的證據頂多申請全面搜查令,你們進去要大開殺戒不成?民用設施一旦遭誤傷,這責任由誰承擔?再說,最新消息是不是可靠?萬一是陷阱,對方又有爆炸物,我的人也難控制局面……」
傑羅姆若有若無地聽著,接過信紙一看,內容平平無奇。有人寫給自家開染坊的親戚,上來問候所有兄弟姊妹、朋友家人,再談談自個無聊的學習生活,要對方寄些鼠夾到學校,寢室發生鼠患云云。通篇生活氣息濃郁、或者說極度乏味,看得人直打呵欠。所謂「敏感內容」,真需要歹毒的眼力才能發現——密密麻麻小字間,有兩句提到、導師願購買親戚家制取黃顏料的全部硫磺,還打聽瓷器作坊有沒有硝石剩下,請幫著問問價錢,具體用途不明。看到這,森特先生立刻抬頭問:「寄信人現在何處?為什麼不通過郵局?信差走了沒?」
心說你糊弄誰呢!帶有「進階」字樣的法術學校、大部分培養的是專精法師,八個法術派別對立與內鬥再尋常不過,不打架才怪!
強迫自己停止胡思亂想,窗外「常青藤學院」高聳的圍牆近在眼前。車輛貼著東西向走道接近校區入口,成排針葉植物影影綽綽、綠意盎然,雖缺乏養護資金,傘蓋似的樹冠自有一股喜人生機,令學院的環境頃刻拔高不少。可惜這地方空餘一座門面,設施陳舊,師資水準逐年下降,早走上下坡路。狄米崔入學時竟然向學生家長收集不用的玻璃器皿,好節省實驗儀器的部分開銷,寒傖得不像話。
狄米崔醞釀幾秒,低聲開始陳述:「入學那幾天一切正常,發現學院有古怪,是在剛分班那天。加入『戰斧社』的測試中跟一位學長交手,不小心贏了他幾分,當晚對方帶五、六人找上門來,我還以為是來尋晦氣的。學長對我說,早就注意著我,問我想不想參加一個秘密結社,還說學院里有點本領的學徒都是結社會員。」狄米崔搖搖頭,「看對方意思,當場拒絕不太明智,於是我假意應允,跟他們去看秘密結社的『外圍活動』。學員在三樓小會堂搞些實戰演練,快畢業的學徒作現場指導,大家防護很周到,也沒什麼見不得人,我就同意成為會員。不過,等見著『入會儀式』,情況變得很不對勁。」
「剛才你瞧見沒?」森特先生緊抿著嘴唇問,「那隻貓哪去了?!」對方一臉茫然,自己也實在無從肯定,傑羅姆最後放棄道,「算了!當我沒說……口供送到我家裡,我得跟現場指揮談談。」
「接著說。」看不出什麼表情,森特先生張張嘴。
傑羅姆聽得哼哼兩聲。臭小子懶得寫信,果真是年齡到了。學業怎樣尚不清楚,幾周時間便泡上校長的孫女,難說有何居心。不知女孩多大年紀?助理講話神情似乎別有所指,他不是闖了什麼禍吧?
蘇·塞洛普從窗口往下看,這伙混蛋不會就這麼跑了吧?難道要我自己找馬車回城!他嘆口氣,掀開小會堂的簾幕——拆開的隔板后擺著一套金屬裝置,邪教徒的信仰就來自這團線圈、檢波器和電容的簡單組合?霍格人叫它什麼來著?……「礦石收音機」?
「據治安官說,信差年紀不大,沒提供有價值的消息,他是看到『硫磺』這種易燃物、才感覺事有蹊蹺。因為學院不許外出,許多當地學徒經濟又不寬裕,往市內寄信很少通過郵局,由小孩代送十分常見。只要接到家人回信,學徒有時會用實物支付跑腿費……」
「二!」腦中警鈴大作,回過神來的傑羅姆正趕上最後一秒倒數。
發情期的刺耳貓叫幾天前半夜曾聽過一次——除了兩位巡官被炸身亡、自己死裡逃生、還撞上老狐狸弗格森以外,那晚可說稀鬆平常。光天化日,森特先生這回成功逮到目標:深色臉盤,面部扁平,長毛蓬鬆,還拖著條灰尾巴……沒見過如此外形(喜馬拉雅貓變種),看來不像野生品種。小東西眯著眼在陰影里尾隨他,不時停下來抹抹臉頰,像極了有話要說的樣兒。暗自嘀咕,傑羅姆寧願相信是睡眠不足導致的幻覺,或者、來自惡魔鄰居的壓力的確產生了效用?
弗格森捏捏耳垂,傑羅姆明白,這手勢專指讀心者,狄米崔可能差點遭人洗腦。「往後日子按部就班,白天守口如瓶,夜裡組織學員聽些荒誕故事,說現今的一切都是巨大的謊言、過去時代如何輝煌……幾個腦子很聰明的傢伙竟也被鬼話牽著走。一周以後,我才搞清楚原因。」狄米崔暫停好半天,低聲接續著。「『佈道』內容並非胡言亂語。新入會的兄弟輪流進入『聆聽房間』,直接接受『訓誡』。」
時間一到,有讀心者隨行的大隊巡官亮明徽章,最先進場壓制局面,三支小分隊戴好面罩,無聲進入各自突擊方向。傑羅姆帶領一干人等順主樓南端入口逐層清剿,弗格森的隊伍由外部防火梯搶佔制高點,另一組人到環境複雜的食堂展開排查,拘禁一切可疑分子。
有側門不開,四名壯勞力特意拉開大鐵門,表示對來訪貴賓的敬重。門軸發出恐怖的「吱呦」聲,斑斑鐵鏽落了一地,校長助理未語先笑,搶上來拉著客人噓寒問暖。傑羅姆額頭見汗,咬牙應付兩句,甩開大步便往裡走。「您真該通知我們一聲!前天有場小規模法術演練,不少家長都有出席,只能說——精彩的很!呵呵!」
校長助理還在小廳房裡繞圈,反鎖的房間突然傳來連串破碎聲,鎖扣擰轉幾圈,房門從里至外被人一腳踹開,被推出來的卻是個十五六的姑娘——衣衫不整,面紅耳赤。宿舍管理員和拿鑰匙的學徒見了,只好停在門邊互相攤手。校長助理一下認出這女孩,苦著臉把人推到牆角里,再把兩名旁觀者拽進來快速吩咐兩句。這工夫,單間屋門再次緊閉,隔著門板都能聽見森特先生暴怒的講話聲,狄米崔被他逮個正著,剛開始稍微爭辯幾句,接著就被響亮的耳光打斷。門廳里當事人又羞又惱,三個局外人更找不到立場,背對著年輕女孩裝聾作啞。
「就是城區外圍那個『常青藤進階法力專修學院』,路程不遠。」
為多吸幾口新鮮空氣,傑羅姆下車步行一段。沒錢付給園丁,學院高牆倒時常檢修,新舊灰泥的成色有明顯差別。門禁森嚴,裏面再養幾條惡犬、馬上跟監獄差不多。「誰?!」走走停停,忽聽有人高聲斷喝,傑羅姆不禁揉揉耳朵。說明來意后,乾癟的看門人進去請示半天,再回來身邊跟幾個閑人。森特先生一眼認出了校長助理——同蛇類相似,這一位笑起來嘴唇遮不住牙根,貌似頜骨關節能自由分合。
「準備一輛公共馬車,」最後掃一眼陽光下的陰影,傑羅姆說,「弗格森回來,就說我到學院調查取證,預計下午六點前返回。」
「喵——」聽得打個激靈,他迅速扭頭尋覓聲源。
弗格森不耐煩地說:「眼下的情報搞庭審還不夠,實施行動卻綽綽有餘。咱們雙方都亟需一場漂亮勝仗,通力合作,至少一半功勞歸在您名下。再猶豫不決,可還有其他力量等著領功呢!」
「……混賬東西!說!你倆剛才幹什麼來著?!……放屁!我才不管真心還是假意,她今年夠十六嗎(又一記耳光)!……什麼?沒怎麼樣?這他媽誰的內衣?你當我白痴啊(響亮耳光)!!!」
※※※
傑羅姆轉念想想,弗格森閱人無數,自己剛開始也暗暗防備著狄米崔,旁觀者的意見興許更加中肯。「那就這樣:把原先分給我的學員換換,讓他在我組裡『旁聽』一陣。將來若能轉到文職工作,我也算盡了義務,其他的……權當是個人命數。」
讀心者的感應網集合敵人狂亂的思緒,參謀部馬上梳理一張內部環境假想圖,指揮員同時接到危險係數評估:三名男性掌握著大量爆炸物,角落裡蹲伏那人極度沮喪,另兩人各自握有一道引信,具備強烈自殺傾向!!!爆炸威力……後面傳來全是無意義的雜訊。
臉頰還沒消腫,狄米崔站起身同他握手。弗格森直奔主題說:「這紙上的消息可靠嗎?」兩頁多皺的破紙卷出現在他手裡,像是被藏在潮濕環境好幾天。「小子,你現在說的話會變作成文證供,想好再答!」
學生家長還算理智,喘口氣說:「這事我也有責任,不過你們確實嚴重失職!馬上有個重要會議,沒時間糾纏不清……這樣吧,請你先跟女方家長通通氣,考慮一下善後問題。待到今晚六、七點鐘,我再與他們詳談。」狠瞪了狄米崔一眼,他接著說,「現在開始,把這小子關進屋裡鎖起來!我來之前他哪也不能去!」
手下不停,腦中蓄勢待發的「預言術」直接展開,法術完成,突擊時間還剩三秒不到……緩慢旋轉的灰白圖像取代陰暗的樓梯口,無數可能性轉化為枝杈般的單向通道,濃密陰雲籠罩前方,令去路始終看不真切。置身流轉的因果鏈條中,顱壓驟升,無助感潮水般襲來,傑羅姆大步踏上正前方的道路。走廊共有六扇門,最近兩扇沒落鎖,內里空空蕩蕩,推開左側第三道門,陷阱引發劇烈爆炸,中斷了初次探索。傑羅姆返回起點,又快速選擇一條曲折小徑——四、五兩扇門皆未遭遇敵情,快抵達盡頭時,兩名法師從樓梯口朝他射出閃電……「預言」效力到此為止,剩下的時間幾乎不夠他逃出迷宮。
組員相繼躍出走廊,指揮員一馬當先,手指所向立刻在冰刀酸箭中化作飛灰——存在爆炸可能,燃燒類法術被禁止使用——左右兩名主攻手絲毫不敢怠慢,法杖頻閃,提前對樓梯轉角狂轟濫炸。兩聲慘叫,潛伏敵人直接給爆裂冰晶炸成蜂窩狀,噴濺的血珠被寒氣凍結,墜地發出叮噹脆響。除去裝有陷阱的門扉,樓梯口那間屋不能排除殘敵盤踞的可能。正欲發出清場指令,門扇洞開,突然蹩出一個人來……「死亡律令」幾乎脫口而出,一辨清對方面目,傑羅姆堪堪把即死法術換成了目盲。校長的寶貝孫女死裡逃生,雖然眼前一黑跌坐在地,卻僥倖撿回條性命。
「早聽說過你,」對方有點遲疑地說,「那個有名的『鐵腦殼』。」
「我跟塞洛普很熟,和你還沒怎麼認識過。」傑羅姆說。
車輪碌碌,其他乘客爆出麻雀似的交談聲,已等不及遷入適合觀景的高層住宅。目送馬車離去,這家的男主人沒機會多發感慨——大麻煩還在背後蹲著。「你先回去睡一會,」蘇·塞洛普嚴肅地走過來,臉上嵌著道淡淡的口紅印,「白天有我呢,熬夜太久身體受不了。」
死靈師和造化師(咒法師)由特殊機制進行選拔,除去這兩個派系,一般院校至少存在兩大學會——「戰斧」和「火炬」。前者包含操縱能量的塑能師,長於精神控制的附魔師,以及專研法術防禦的護法師,以上三個學派針對性極強,學員的職業大都跟戰爭有關;「火炬社」包括搞化學的鍊金師,控制光學幻象的幻術師,再加上冷門的預言師。因為專業知識廣泛涉及民用領域,學員就業門路很多,犯不著向戰場靠攏。如「占星家學會」就全由預言師組成,待遇十分優厚。
②末尾鋼琴曲為「肖邦:降E大調夜曲OP.9 NO.2」。很久很久以前,新華書店大減價,肖邦只賣五元……這首夜曲很適合治療失眠。
傑羅姆想想說:「也好。盥洗室門沒鎖吧?我有點內急,煩你稍等片刻。」對方還想說話,他早沒意思再聽,轉身進去關緊了門。不出所料,浴室氣窗有鐵柵欄,外頭高度一般般。取出鐵絲隨手彎折,探出去伸到靠近單間窗口的方向,電光一閃,把自己堪堪傳到窗玻璃外側,踩著窗檯邊緣,伸腳狠踢拉著布簾的窗戶。
把小半盒薄荷片劑倒進喉嚨里,森特先生只覺胃部不適。致命吹捧像糊狀的動物油脂,很容易造成反胃和乾嘔。這時他才注意到路面不太平整,花磚地磨蝕嚴重。最近似有載重車輛經過,生生壓碎了幾塊路石。「別打攪校長,我沒什麼要緊事,說過話就走。」
弗格森打斷道:「『訓誡』?說清楚點!」
弗格森沒工夫關心這些瑣事,想想說:「你聽過學校實驗室制取硫酸、或者黑火藥的情況嗎?任何與爆炸物有關的線索。」
使勁推推沒動靜,裏面好像被反鎖住,校長助理敲兩下,半天也無人響應,只好跟傑羅姆面面相覷。「管宿舍的應當有鑰匙吧?」
助理面露難色,眼睛左看右看,從過道里揪住一名學徒,打發對方去取鑰匙,似乎不願讓森特先生有片刻落單。心中生疑,傑羅姆淡淡地說:「我算見識了貴校維持紀律的手段。學徒沒畢業就敢把導師晾在一邊,當年我求學那會兒,這樣人根本沒資格參加升位儀式。」
沒想到會鬧到這一步,校長助理猛跺腳,回身給滿臉是淚的女孩整理幾下,至少看來別太顯眼。管宿舍的這會兒也心虛了,放進一對小情人自己怕脫不了干係,很快跑個來回,弄件寬邊女外套給她披上。無辜捲入的學徒沒工夫幸災樂禍,助理對他疾言厲色說上一通,這才囑咐兩人架著女孩悄悄走掉,他自己當先開路以免撞上其他學員。鬧了半天,等他抹著汗回來,就見著鐵青臉的傑羅姆,身邊立著雙頰紅腫的狄米崔。
「投票吧!」念頭一閃,傑羅姆已投出贊成攻堅的一票,弗格森卻投了反對票。不再猶豫,弗格森小組全員撤退,傑羅姆則透過戒指向兩名主攻手下令——格殺勿論!三秒倒數!
留幾人斷後把守出入口,主攻人員各自施展「隱形術」,弗格森小隊忙著拆陷阱的工夫,最先上樓的讀心者就發現第一對紅色目標。再看一眼,當先走來的兩人一路談話,左邊被確認為學院校長本人,右側是名高階施法者,身份暫時不明。傑羅姆下令按兵不動,回頭看看,兩個隱形的綠色組員法杖待擊,他自己短劍出鞘,決定先拿下校長再說。出其不意,兩隻待宰羔羊還沒弄清狀況,就遭到接二連三的痛毆,兩秒之後,校長直接被擊暈,剩下那人已然挨了兩記律令——先沉默、后震懾。變成啞巴的法師僥倖抵抗住「震懾律令」驚恐地胡亂揮手,眼看要栽下樓梯。后領被傑羅姆及時揪住,這人反而驀得冷靜下來——連續輕觸左手戒指兩次,臉上竟浮現一個惡毒微笑。
「呃,指揮官今早去治安廳還沒回來,另外,當地警察剛截獲一封平信,裏面含有敏感內容。因為收信地址寫錯,送信的小孩在附近街道上亂轉悠,治安官盤問過後、就把信件留下來檢查。」
餘音未落,他已經深弓起脊背倒退兩步,繼而無聲發動衝鋒!秒針抖動一下半,厚實門扉上端遭遇全力衝撞,門板掀塌時,傑羅姆·森特像立在下沉的浪頭上、從尚未全開的裂縫間施展「死亡律令」——左手邊掌握引信的男子應聲斃命,那人還沒徹底倒下,攻擊者已團身滾翻、一劍割斷冒煙的導火索!完全在同一時刻,指揮員讓出的位置被兩根「長矛法杖」佔據,主攻手協調一致,射出兩束「崩解長槍」,精確命中右側起火人鼻樑中部「狙擊位置」,對方顱骨遭強力貫穿,腦神經訊號甚至來不及傳遞到手臂肌肉,便直勾勾倒地斃命。
說這話的神情格外較真,令莎樂美險些禁不住笑。他像只到處尋覓居所的軟體動物,執意把海螺殼換成玻璃瓶、再搬進生滿水藻的寶石箱,卻捨不得分給新居一點體溫。只懂朝前看的男人,差不多又要出發了吧?她默默跟自己說,哪天等我跟不上你,會有其他過客在殼裡暫住嗎?至少目前,讓我將這面殼再多經營幾天,好儲存些回憶偶爾拿來梳理。「那,我走啦?」稍微期許地眨眨眼,他總算還記得擁抱下自己,莎樂美笑吟吟轉過身,提著行李很快出了門。
助理讚歎道:「除了『精彩絕倫』和『不可思議』?不不,很難找出合適的溢美之詞!短短几周,您侄子就成了學院的風雲人物。授課教師一致贊同,他具備成為卓越大法師的潛力,五年級課程不構成挑戰,跳級勢在必行。當然,跟才能相比,優秀品格更值得稱道:課餘時主動分擔園丁的工作——路旁茂盛的夾竹桃都由他悉心照看;食堂大廚周五回家探親,他調配的祖傳香料令人叫絕,連習慣外食的教師們也破例和學徒一併就餐……簡直是全才呀!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