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變》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六十九章 山南水北

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六十九章 山南水北

答曰:其小臂之陰自肘往上寸許有道類摺痕者,此羌族血脈印記也。〔果如其然,但有此痕者,其祖上應有羌人血脈——作者注〕
他們中間一陣騷動,一陣陣羌語不停從各處響起。
我沒有看著他,不知道他如何做的。按說至少應該不是他往常做的也是做得最多的事。
佩兒又笑了笑:「有時真是擔心,有時卻想這便是他。常有人云其允文允武,然其文似酸儒,武似莽漢;和銀鈴有時敘談子睿故事,笑言想不通他如何活到今日。」
「他們?他們可開心得很呢!最近沒有夫人給孔明督導功課,沒有夫人管著亦悅亂吃,婉夫人自然一切都慣著他們了。尤其是小亦悅,昨日我去見她,她正和小雪一起叫婉姐姐娘呢。哎……」說到這裏,納蘭嘆了口氣。
其實,我也曾想這麼做,當年和大哥二哥他們談論過這支特殊的勢力,就不希望他們過分壯大,乘其弱而收其用。今可借羌人之力削之,兩敗俱傷,豈不兩全其美。
我看外面天氣正好,很是光明,想要坐起,忽然怯力,又倒了下去。一番摔在榻上,更是讓我順了很長一陣氣。
最後雖然沒有決定出個結果,但是子龍還是先抱著孩子走了。
納蘭皺著眉頭抬眼觀天道:「那就……」
「不怕羌人追擊送信之人么?」
佩兒笑了:「越地之人多尚鬼,鈴兒個鬼心眼,居然還知道弄這麼一出。這粱家人聽到自家先人要被刨墳,肯定急得連夜動身。再加上各縣皆風傳此事,這馬家一路回去所聽皆是如此,必會深信不疑,不再擔心有他。三人成虎,眾人皆言豈不可畏。」
子龍搖頭道:委實不知,二人皆為女嬰,官府婢女為之洗沐后,便分不清了。
他最後問了一句:「君不畏死乎?」
祝小姐這日做得最多的一件事情,卻是替佩兒擦銅鏡。知道廣信潮濕,但是沒有想到廣信的春天這麼濕。佩兒說,銅鏡上不時就霧蒙蒙一片,祝小姐便在身邊不厭其煩幫她擦拭。
身後有人說,在唱著一個個地名,從這裏往他的老家唱,讓他死後能回到自己祖先生活的故土。
隨即朝下面納蘭吩咐道:「差點疏忽了,讓納將軍請弓將軍來吧,今日最好讓弓將軍暫代汝兄之職。」
「鍾大人如何接應張將軍殘軍入城,並得送信而出?」
佩兒笑而稱謝,卻說道:「子睿初平交州,創業多艱,吾既為越安國夫人,怎能不替夫君分憂?」
一時間戰場忽然靜下來了,我撥轉馬頭正臉相向,帶著一種笑容看著前面所有的羌人。知道他們聽得懂漢話,因為剛才看見他們派人去米賊營中詢問,所以明白他們應該能理解我的意思。
「米賊助我,致有此亂得平。今羌人攻米賊,不救謂之不義。凡願往救者,請隨智去!」
還說衣服不好找,要麼太大,要麼太小。
納蘭一吐舌頭,隨即坐下,低頭柔聲道:「姐姐又拿納蘭開心,納蘭知道自己不好。納蘭不嫁,一輩子照顧姐姐越侯……」
「夫人請他一同赴越,他卻說自己只因扶危助義而動,今事成則退;夫人慾贈金帛,亦謝絕。可惜自昏迷中為人所救,吾尚未曾見其一面,后縱相遇亦只能視如陌路。」
我彷彿記得他以前在常山老家有過髮妻,不過我北去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便已經逝去了。我總覺得他沒有妻子就領養個小孩有點不妥。
忽然號角聲起,羌人開始集結,一些頭目狀的人圍攏起來商議起事情來。
不過下一句話讓他們安了心。
他只問了我一個問題,是關於我最後的一個要求。不能稱之為無理要求,只能說一個比較怪的要求。
納蘭吐吐舌頭,低頭笑而不語。
對這個鍾大人必須刮目相看了,怎麼打量他也應是個地地道道的文人,聽到他的最多的就是不停地在後院練著字,總讓我總覺得他有點不務正業。卻未想他如此深得兵法之道,種種安排得井井有條,毫無差池。
太小我能想到,太大這個我還一時想不到。我總覺得鍾大人在拿我開玩笑。
文人讀書多,多認死理,為了個認定的正義便不顧異議喧囂也會咬牙頂上,便是所謂頭腦一根筋;武人征戰多,多認情誼,為了個死去的兄弟便不顧眾寡懸殊也會咬牙頂上,便是所謂腦袋少根筋。
「你嫉妒了?還不都是你不好?」霍蘭似乎很喜歡拿納蘭開心:「現在宮內,小亦悅叫那個女子不叫娘?就我叫個什麼阿叔?一定是你教的,沒有找你算賬,你倒裝什麼吃虧?」
有時感到身上疼痛,腦海里響起一句似乎熟人的話:「未想風雲侯身上被瘡百余處。」
「確如君侯之言,因南城門外便是大隊羌軍集結之地,不利妄動驚擾。我便同時放下東西北三處弔橋,打開東西北三處城門,出少量兵以作佯攻。賊人東西二處只敢在箭矢射程之外,扼守于拒馬之後,不敢擅入。對北面卻不做提防,大胆闖入。然後我佯作增兵北城牆,同時收起東西弔橋,宛若北城門吃緊異常,城內皆去北門增援一般。羌賊即多往北城集結,東西城外防備空虛,再命兩位張將軍分東西各領兩千騎而出,則立破之。」
我彷彿攜著銀鈴飛回了廣信,佩兒抱著我們的孩子噙著眼淚笑著等我,小亦悅舉著肉叉串著肉搖搖晃晃走向我,對我口齒不清地說道:爹,吃肉。我笑著張開手,等著她撲到我的懷抱。忽然亦悅腳下不知被什麼絆倒了,竟持著肉叉刺向了我的胸口!
陳倉之戰後第二日正午,佩兒回憶起那日廣信陰雲密布,天氣卻不冷,有風自東南水上而來,吹來的風都帶著一絲暖意。剛用餐完畢,卻沒有照往常一樣午睡一番,而是開始梳妝。我想那定是極美的,不過她卻沒提到誰在梳妝時曾讚美了她。還說自己有孕在身,臃胖了些,並不好看。我卻認為不是。佩兒本就是這樣一個性情恬淡的女子,所以她在我不在的時候梳妝,而且還是懷孕的時候,著實倒有些奇怪了。
霍蘭有些明知故問的,納蘭迷迷糊糊地同時問道:「為何?」
納蘭貌似嗔怒一番后,便笑著去追逐霍蘭打鬧了。
我睜開眼盯著他,他有些不知所措,彷彿覺得自己說錯了。我笑了笑:「我等此行之責,便為克定禍亂,既廟算已定,則踐行不移。時水南戰勢僵持,陳倉被圍甚嚴,我若不戰,倘水南不利,則戰機已失。自用兵起,但凡籌算術數已定,便踐行之,或有變故,隨機以應,絕不可猶豫不定,而致進退失據。」
「無妨,可能是孩子踢了我,未有防備,有些心悸。」佩兒努力擠出點笑容對著霍蘭和急匆匆跑來的納蘭
我頓了頓,閉上了眼睛,然後睜開,周圍一時萬籟俱寂。我的聲音平靜卻出奇清晰地響在河谷中:若真要打,便打!
「咳……」我吃痛不住的坐立起來,口中禁不住發出嘶鳴,夾雜著長一口短一口不停的咳嗽和之間劇烈的喘息,胸口起伏都帶來難忍的疼痛。
佩兒最後說:「多謝諸位辛勞了。」
霍蘭卻忽然說了一句:「樂浪雖稱萬戶,其實不然。遼東藩屬之中,高句麗之籍皆入于玄菟,三韓之人卻登於樂浪。〔前一句史實,后一句存爭議——作者注〕故名為萬戶,實千戶耳。」
忽然人群中出了一個人,提刀就站在我面前,抬眼看我一眼,便閉眼低頭再不看我,忽然悶哼一聲就以刀抹了脖子。
我卻需要稍微靜一下,安定一下心神,蓄一會兒力氣,故而沒有立刻就走。
我換了一套說法,因為有時候講道理好,有時候講義氣好。以我平生經歷——其實也就是幾年——看來,一般來說,文人多講道理,武人多講義氣。
他又問難道就不會防著秦國軍隊過來么?我笑道且不說秦國主君不在,就說右扶風是皇上直屬之地,無聖上旨意,何人有這個膽子擅領軍士進司隸?此刻秦軍恐已集結于邊界,可能都準備收拾那些桀驁不服之羌了。
開始有人以為是馬受傷了,直到他們發覺,我在馬上臉色煞白,不知何時已經閉上了眼睛。
納蘭倒真不好意思了:「祝姐姐可不能稱我為大人,羞死小妹了。況且醫治都是我們太醫令做得……我這裏著實沒有什麼太多事情,便只需安排下去,婢女們都是熟手。」
張濟大人有些忍不住了:下面如何?
我只問了他一個問題,關於前幾日鍾大人如何運籌帷幄的。
周圍有人竊竊私語,鍾大人安排了一下,便聽不見這種聲音了。
「當時智可被鍾大人之舉誑得不明所以。現在想來,那些城牆上跑至北城又下的人都是為了掩人耳目。實際是為了將兵力集中到東西二門,一起殺出。」
佩兒忽然有點出神,忘記了身邊還有人並未離去:「天氣暖和了,子睿,不知在洛陽怎麼樣了?」
羌人奈何不了我們,卻也認為我們極可能不會去救米賊,觀其軍勢甚至未對我們有絲毫提防,便直接去找米賊的晦氣,畢竟確實算是米賊背棄了他們原本的盟約。看來,叛徒永遠比敵人更可恨;原諒敵人也遠比原諒叛徒容易。
但怕米賊中有人聽出來我的嫁禍之心,一番心血白費,於是決定不耍這個聰明。
鍾大人也點頭稱是。
「鍾大人妙計,著實令智大開眼界。南城門外坡陡,確是見了,未知北城門為何不設瓮城?倒是設了那樣一個深坑。」
我卻說不出什麼更多的話,甚至說話的時候都大多閉著眼睛養神,除了交待煩請大家等我好起來,好帶著大家回去。便只是問了子龍來了沒有?
納蘭剛轉過去,佩兒又叫住了她:「再讓弓將軍調她府上里人女親衛過來,讓你哥哥把男人們調出院內一陣,外面也都換女子戍守。讓納將軍報于波將軍,四將軍知曉,便說是我如此吩咐的。」
「要不,我去請四將軍和她們說,明日再見那些女寨主?」納蘭提議道。
佩兒搖頭:「即便如此,輔政卿,封諸侯,開府都是別人一輩子都難達到的事情。尤以開府之事,本朝律制中只三公與大將軍可開府,雖說聖旨中付以輔政卿之位加開府儀同三司,但子睿卻謹慎得很。我還記得子睿那段專看禮法典章,就是怕不合於禮。子睿臨到要緊處,卻比我還小心。」
佩兒沒有攔她們,只笑著看著她們遠去的背影,忽然納蘭的腦袋出現在窗口:「我們的太醫令來了,來尋祝小姐的。夫人,外面放晴了,出來走走吧?」
然後又轉向霍蘭:「令庖廚烹煮時多放些鹽、椒(花椒)和醋,每桌再多備幾個淺盤盛菜,上次四將軍主宴后便報我南人多好咸、麻辣和酸味,而且多不會用快兒,甚至用腰刀切肉放入口中。」
沒有問他如何知曉的,我聽說他的母親是羌人,所以我懷疑他也有那道痕迹。
子龍卻說這兩日未能出城送返羌人之營覓其父,今羌人盡退,無可尋覓,此其過也,當撫羌女;況此女為其陣上所撿,戰陣中一直繫於懷中,亦不忍離之。
他們很是讚歎,似乎很多人從來沒有想到我身上有這麼多傷口。而這次新傷就有十八處,右胸口這個最重,甚至傷著了些肺。
我沒力氣離榻扶起他,只能示意讓他自己起來。
四下瞅著沒人「擾我靜養」,便立刻小心地穿上了衣服,倒不是怕被人發現,是怕自己的傷口又崩開。
其實我有時未嘗不是如此,只是有時情況又不太一樣。
忽然小馬超從人群中擠了進來,從被窩裡摸出兩個孩子胳臂,然後指著子龍左手邊的那個說道:這個是羌族,那個是漢家。
未待眾英雄驚詫完畢,有人忽然喊了一聲,隨即眼前一眾羌人齊刷刷收刀還鞘,松弦歸箭。緊接著在我面前的很多人都以右手撫心,朝我低頭示意。雖有些凝滯,我也勉力如是照做回禮。我琢磨著這應該是他們羌人敬人的習俗,自忖不可輕慢之。
祝小姐和納蘭也笑了,納蘭接著問:「後來那邊就真的算你死了?」
我知道她,銀鈴送她過來的。但我幾乎沒有和她說過話,只記得韓暹帶她來廣信時,她還渾身是傷昏迷不醒。到我走的時候,我都只知道華容說過她沒有危險,只需將養些時日,不過赴洛陽前似乎我便再沒有見過她。
但沒辦法,有時候我就是一根筋,或者少根筋。
霍蘭坐在佩兒身邊查了一遍佩兒頭上珠飾:「煩勞夫人費心,已經比以前第一次見越侯大人的時候好多了。不過那麼多年騙得了所有人,卻還是沒有能瞞過第一次見我的越侯大人。」
「嘗與銀鈴談起,子睿一路升遷之快,獎賞之厚堪比王公貴胄。往常縱豪門士家子弟尚需二十多載,才得千戶食邑之封,子睿卻在黃巾之亂后直封萬戶侯。」
眾人皆默然,陸續行至屏后自行褪襪,片刻后所有吩咐一應備妥。
然後,我笑著,甚至帶著笑聲,隨由那支箭插在胸上:吾乃大漢平安風雲侯謝智,今戰事已結,速攜妻兒牲畜歸汝鄉土去吧!
霍蘭正巧此時進來說道:夫人,武安十幾部族女酋首已安排至驛館歇息,厲將軍已經和他們見過,定於申時來覲見。
隨即站起還蹦跳著笑道:「我這便去尋盔甲配劍物事,祝姐姐身材和霍蘭姐姐相當,定能尋著。」
子龍答曰:不知。
彷彿恍惚中不停在咳,只感覺把五臟六腑都吐了出來似的,或許咳累了,便會喘順一陣氣。
「納蘭!」佩兒臉色逐漸好了起來,笑著喚了納蘭一聲:「已經無事了,莫不是孔明,亦悅他們又在婉兒那裡搗亂了,故而惹得我心神不寧。」
祝小姐:「說來慚愧,雖蒙維護,卻未嘗見過越侯大人,只聽說過。」
眾人驚奇,我也不解問道:何以得知?
第二日醒時,我已經覺得自己好了很多。胸口那個傷疤換藥時,看到已經開始收疤,他們都說我身體異於常人,自己腿上摔破個口子都得好幾日流水流膿,我這裏卻沒幾日就開始結痂了。
然後臉色輕鬆地下令回城。
那日晚上,吃了不少東西,也清醒了許多。睡了兩天,似乎精神也很充足,也一時不想再睡了。趕上小張將軍和鍾大人先後來看我,便正好與他們談了一陣。
納蘭捂著耳朵搖頭道:「我不嫁我不嫁!」
納蘭則在祝小姐身邊說道:「那是自然,一介布衣而上,不及弱冠即能開府儀同三司,至萬戶侯,為輔政卿,甚而一方諸侯。越侯大哥……不,大人那可是厲害得緊。」
當時,納蘭忽然抬起頭來:祝姐姐任俠之事當真令小妹佩服,劫富濟貧等事也很是暢快,只是可惜最後刺那賊子不死,反落其手,著實憋屈。不過還好,最後還是沒事……哎呀,祝姐姐不能用英台這個名字了,要不然不就成了……我什麼都沒有說……
我偶爾睜開了眼睛,看見一些人在我身邊往來,彷彿有人開心得說道:風雲侯醒了。
我讓他留心水北之羌,其實我才應該留心。我只想防著王國此人的挑撥,卻忘了我這邊所為。如此看來,我確是個蠢人,幸得沒有蠢透。
佩兒又轉向納蘭:「納蘭,你命眾人近日需竭力招待好這些女寨主。他們習俗本與我等有異,酋帥尚常有批發跣足者,雖與我等衣冠禮數種種不合,亦不可輕慢之。尊其俗,順其行。今既入籍為漢室子民,便應厚待之,越侯安撫住武安數十部族不易,不可令其生怨,明白否?」
我注意到了榻邊多了一個陳放著一套衣裳的木盤,看著衣服似乎很大。心道鍾大人倒真是說到做到,這便送來了,看著就知道夠大。榻下一雙步履,尺寸也是正好。
祝小姐倒是豁達:「家裡產業早被馬家勾結官府霸去,父母數次告之不得,亦為所逼,羞憤而去。只留小女孑然一身,再無後顧之憂。既無所慮,但有所仇,則往報之。只可惜最後也未得所願。」
最終還是我先,話出一半,鍾大人便不住點頭:羌漢夙怨,非旦夕可解。然往救米賊,則其人尚能感念大漢鴻恩;不往救之,則米賊必歸怨于漢室社稷。今舊仇未償,何故添新恨?張大人,且擂鼓集結騎伍,隨我往救之。
說完場面上依然這樣劍拔弩張地對峙,但氣氛似乎和緩了些。最近的羌人離我不足一丈,如此近距離地觀察羌人實屬首次,看得到這些雖然皮膚粗糙黝黑,卻又油光發亮的臉上驚疑不定的表情。他們左看看右看看,一時不決。我掛上槍,張開雙手,做著送客的手勢,很是誠摯地加了一句:「帶上你們的妻兒牛羊,回去吧!」
雖然周邊屋檐都在不停的滴水,但在南城牆的陰影下,那裡的雪便和那裡的景緻一樣凝固在一片肅穆之中,彷彿亘古未變一般,只余城頭旌旗不停搖曳。原本和張綉還在隨便談著些事情,到這裏便都沉默了,彷彿心思都在這堵城牆的外面了。
不過沒有睡去,只是任由他們一邊解釋著,一邊給我換藥。
眾人諾。
霍蘭納蘭這時卻正好交待完事情一起攜手回來。身後跟著幾個婢女搬進來一個盛著盔甲的托盒,納蘭便拉著祝小姐,姐姐長姐姐短的開始察看盔甲起來。佩兒便又轉向了霍蘭:「辛苦霍蘭姐了,還有一事,剛才佩聽得嗓音還有些沙啞,還是請華大人幫再開點清潤滋養的葯為上。」
佩兒簪好了頭髮,卻沒有責怪納蘭:那卻是,英台之名便算與那梁大人為妻了,祝小姐仁義,也不算墮了梁大人清正之名。只是,祝小姐還是需得尋個新名為好,已絕後患。
不過當我上城后,還是先和鍾大人提了那個女刑徒的事情,雖然眼睛一直盯著前面的羌人。
這次換作祝小姐搖頭了:「未嘗聞宮闈之內有此。英台實在想見見那位越侯大人了,往日在越地也聽說了不少平安風雲侯的事情,曾希望他能幫小女子洗雪吾祝家冤屈……夫人可否與我再講些越侯故事?」
但細想一下忽然發覺不對,有一件事情差點被我忽略了。
於是,我知道了鍾大人沒有拿我開玩笑。這件衣服如果曾經是另一個人穿過的,那麼這個人要比我都高得多!不僅夠大,而且太大了。那天清晨我就看著掛拖到地上的衣服,伸不出手的袖子,覺得好笑,彷彿回到了七八歲時在家偷穿張叔衣服歲月一般。
我搖頭:「事不由人,此必戰之勢,非不得不戰之情。非如此,智何顏面對大漢天下生民,怎堪回報陛下隆恩。既必行之,孰無他念矣。」
但他們還是很快安靜了下來。
這回卻換了我問鍾大人答。
他笑了,點頭答應了我。
「君侯為何要一件普通士兵的衣服鞋帽?」
我喜歡人討厭人似乎都很簡單。
佩兒一邊梳妝一邊還與祝小姐說著話:「那墓真就開了?」
納蘭跳起:「去去,霍蘭姐姐,你又拿我開心!」
隨即他們便散去了,各自奔向自家的帳篷,或者說自家帳篷原來的位置。只是留了幾個人抬著在我前面自刎謝罪的那個人的屍首往西邊去了,一路上身邊一個人唔哩哇啦地唱著歌,一句句不知在唱著什麼。
「北城外地勢崎嶇,高低不平,大軍難以展開。加之池寬水深,故而原本便未設瓮城。而且城外西北數裡外有山高於此城,城上如何一目了然。故原本準備臨時夯築一個,以作誘敵殲敵之用,恐被敵發覺,便未行此舉。既不利往上修築,便往下深掘,未想在這次用上了。」
「越侯夫人佩姐姐大人!且安心,當日那些人也確實是古怪了些,這次納蘭決計不會了。」
卻睜不開眼睛看是誰。
理論上若在往年,這時我應該在水中餵魚,說不定還冒著泡。
旋即很多人來了,我醒來的消息,讓所有跟我來的人都歡欣鼓舞。
身旁英雄們立刻持兵相向,大聲呵斥,身後米賊也一同痛罵前面羌人。
佩兒笑答:「快兒即箸,越人以舟排為車,唯恐水道險阻(音類箸),船行不暢,故而在越人之中,便早就把箸叫做快兒了。」
終於有一個大胆的回了一句:「越侯已經睡去兩日兩夜了。」
「未想上天真會如此顯靈,墨子所言尚天意者受賞,逆天意者受罰看來非虛了。」佩兒點點頭,我聽她提起這段,總想扭扭她的鼻子,說她一句:小書獃子。
佩兒卻又輕斥了納蘭:「不可胡說,子睿尚不以為傲,爾等切不可在外說此等話。昔年開府之時,未嘗招攬天下名士入幕為僚,在朝堂之上也常不發一言。」
號聲又起,不知他們說了什麼,逐漸開始列隊,一眾人抽刀而出,叫囂起來——背對著我們,面朝著米賊!
「那位義士呢?」
我早記不得發生了什麼事情了,那一箭插進來,我就知道事情不好,似乎正好射在盔甲上已經洞穿的窟窿眼上。
霍蘭諾而離去。
「不過張老爺子說把那幾個大的最好就丟在宮城外面,幫他們拾掇個地方,說怕以後他們總是進出宮城,顯出和書院其他人尊卑有別,會有些不好。」
佩兒不無擔心道:「就怕這馬家對你家不利。」
他依然不死心:風雲侯為何敢白日之下以數百人攻賊萬人之師?
接著又轉向祝小姐:「時日尚早,盔甲沉重,先坐下歇歇,或者先卸去,佩劍倒是可取來。南人進來,無履者自跣足以入,著履者也會褪鞋而進,但武器卻會隨時隨身,片刻不卸,今日宴請,便隨別人的習俗來吧。」
納蘭:「越侯大哥……越侯大人,哎,霍蘭姐,我錯了。祝小姐,你見過四將軍吧,比四將軍高點,也比他寬點,長相呢?四將軍那叫俊美飄逸,咱們大人叫英武不凡。」
小張將軍離去,果不其然片刻后換來了鍾大人。
「繇早念及此,便又命一隊輕騎身著羌人衣物尾隨送信之人,狀為追擊,實為護送。因羌人各部之間互不熟悉,每日作戰前夜還需渠帥共聚一處一同定奪。見濃濃煙霧中先搶出幾騎漢人,又緊接著見一隊自家羌人緊追其後,其餘羌人自以有人追擊,便不管那些漢人了。」
隨即起身跑了出去,窗外傳來一陣遠去之聲:「夫人,納蘭先去布置眾人接待了;祝姐姐,等我給你送盔甲過來。」
納蘭點頭稱那自然是。
當時城頭上大多數人表達的意見卻是不救米賊,且讓他們打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我們再出去收拾最好。
霍蘭不解:「快兒?」
所以我驕傲地認為,鄙人確實文武雙全,因為我經常一根筋,又時不時少根筋。
原因是那日下午有不少人來拜訪,需得她這位越安國夫人接見,還要設晚宴招待。梳妝的過程中,有一個特殊的人陪著她,那個人原來叫祝英台。
佩兒搖頭輕斥了一句:「納蘭,不可胡說。」
「不可,允人之事,怎可因此小事而推延。許是坐久了,血氣不調,或許多站一會便好了。」佩兒微笑著搖頭道。
我夢中看到了銀鈴,彷彿回到幾年前生的那場大病,暈乎乎睜不開眼睛,總覺得身下之榻帶著我到處飄蕩,不能停息。只能抓著伊人的手,生怕她離我而去。懵懂中,想起太史令朱大人的話,莫不成這便是我二十歲的大厄。
「莫非羌漢原本一家,然何故非要爭個你死我活?老子這條命差點搭在裏面。」
其實還很想加一句:「切勿傷及我大漢五斗米教眾。」
我又睜開了眼,帶著一種不可思議:你難道都不知么?
點頭言善,但是想到了王國其人,我也大聲回道:需留心水北未遷之羌,再命人往撫之,宣明吾等之意。
納蘭拍掌道:「那好得很,祝姐姐若著戎裝,定是英武得緊,好極好極。」
於是我和他聊了很久,只是多為我問他答。
「教我哥那個老顏就是你教的。」納蘭擰著鼻子衝著霍蘭作著鬼臉哼了一聲。
「噢,那倒是。」佩兒點頭:「子睿怕也會這麼想的,不過還是得派人照應好了,他們不是在自己故土,周邊就我們算是親人,不能不管他們。」
於是我硬挺著完成了上述所有事情,等我們真要回去的時候,已經只能是讓馬帶著我走了。很多事情,卻都是他們後來告訴我的了。
米賊中忽有千人陸續拜倒,聽有人言:「謝平安風雲侯救吾天師。」
於是我笑著說道:「不管這許多了,這兩個孩子都歸我收養了,既然一個因我失父母,一個因我失宗親,都該我生養之。」
據說我還撥馬轉身穿過眾人,對著米賊們說道:「早些回去,莫要置汝天師于不義,小心亦莫要與羌人起爭執。秦侯,吾兄長也,自小一起長大,良善之人,此番還需他一番囑託,令我莫傷爾眾,今事既定,早些還鄉,莫要害了張天師,秦侯定會妥善安置諸位。」
佩兒道:知道了。幫我傳言於四將軍,便如約恭候眾女寨主。交待完,你便再來,還有事情與你說。
我沒有在洛陽,也沒有在陳倉。
「不可!」在眾人議論聲中,我表達出了自己的意見,不過那一聲卻是和另一人同時發出的。
我終究沒有把一切都安排妥當,或許,是我沒有辦法決定一切。畢竟,你能決定的只有你,除了你外的所有人和事,都有可能出現任何你所不希望的變化。有時你甚至還決定不了你自己,那又能如何呢?二人為從,三人為眾,人多了,就會有這樣那樣的事情,生於天地間,活于眾人中,太多時候你需要的不僅是掌握你自己,還需要藉助更多其他的人。這便是天下,天下人的天下,一個人如果只顧著自己,終究連自己都會丟掉。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想著這麼多,或許是因為我已經連自己都無法決定了。
這三四個人中沒有一個我認識的,也一時說不出什麼話,只能問道:「今日什麼時候了?我昏過去幾日了?」
南城門坡陡,故騎出西城門。城門洞開,便見接天的營寨中正在撤離的羌人,血戰後未清理的戰場,滿目可見的各種衣服的屍首,眼前逐漸開闊,心中越發心驚,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活到今天的。
我仔細辨認了一下,確實,也不知道哪個是漢家,哪位是羌裔。兩個孩子都熟睡了,混不管周邊眾人議論和我與子龍的敘話。都是一般頭髮,一般膚色,一般口鼻額頭,都是可愛至極的小孩子。
后我聽到此處,不免慨嘆,智尚不知抱我入山之義士是何姓名,今在何處也。
佩兒又搖頭正色道:「傻丫頭,這怎麼行,你越侯大哥都讓我幫你注意挑選夫婿。其實我覺得朝內……」
祝小姐卻為納蘭辯解道:「這也好,此天地之間冥冥自有所定。這位梁大人只如往日傳聞,便不屈小女名節;當日若無梁大人之墓,小妹只恐又落入賊手,必受惡人之辱而死。若非梁大人英名流傳,眾人感其德而庇佑小女,英台又何得身存今日?今尚可與夫人言,與納蘭姐妹相戲,此重生之福,英台未曾敢想也。」
「過幾日身體恢復些,不能總躺著,總得下榻走走,我想還是到外面各處走走,看看這裏的風土人情,我那身都是刀刮箭裂的破口,走出去,風一吹都成布條了。最近外面亂,沒有什麼人進出,裝作一個新來的士兵還不容易讓人懷疑。」
周圍的眼光都看著我胸口上那支插著的箭,不過看我沒事,似乎都認為和以前一樣,便放心了。
鍾大人卻一把拉住了轉身正待下城的我,鼓聲中,他努力大聲和我說道:今君既出,戎狄兩面受敵,其心必亂,大做聲勢宣明正義能逐之以退為上!
祝小姐照做,回來后看著佩兒不停坐起坐下到處指點著布置細節,卻有些看不過去了:「離申時還有些時候,還請夫人歇息吧,這裏我們自會小心安排。」
納蘭也是如此:「夫人,四將軍那日宴后特意尋我來交代了許多,讓我記住,我們必會好好照顧遠來之客,不必擔心。夫人,您先歇歇吧!」
聽得此言,趕緊安排一下:「羌人即已為漢民,則羌漢不可厚此薄彼。我大漢立國,當以仁義禮信為本。既歸漢籍,便當以漢人視之,不可偏移,五斗米教眾我等必須救得,羌人我便必能放得。天下歸漢,凡臣民皆不可輕侮之。今天下初定,不可再妄開戰端。敢有擅離追羌者,當以亂賊問罪!」
后聽得此言我立刻說納蘭此句最後不好,佩兒也很是贊同,於是她當時便說:「南蠻之中,部族眾多,或有以男子為尊者,亦有以女子為貴者。前幾日所待部族者皆以男子為族長,是故厲將軍以越侯義弟身份主持。今日所迎諸族便是以女為酋帥,故而我以越侯夫人招待,念其近衛戍守皆為女卒,不若順其習俗,便請祝小姐為我近侍。」
鍾大人卻不是個書獃子,這我早就知道了,也不算早,就昨天差不多正午時分。他與我一樣默默看著眼前這支似乎不知所措的羌人隊伍而未作任何部署,只是靜觀其變。
我看了看鍾大人,鍾大人也轉向了我;我請他先說,他亦請我先講。
我記得我整個身體一振,一支箭便插在右胸盔甲上了。
「若又犯如何處置?」
我安心了,笑著,卻又閉上了眼問道:哪個是漢人娃娃,哪個是羌人嬰孩?
其實我很想報仇,即便對他們笑,卻仍然咬著牙。真的不想這樣輕描淡寫,但是我知道不行。原本戰事已了,再打徒增傷亡不說。對岸還有那麼多羌人看著,打起來難免節外生枝,縱使這裏兩千人為我等盡滅,畢竟羌人同種,即使往日有仇怨,以致強弱互獵,此時節親眼看見我趕盡殺絕,亦會兔死狐悲。真攪動得對岸走或未走的幾十個部落再反身殺來,可真就不妙了。
這個問題,我早在那日進城時就想問了,只是那時我太困了,而且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布置;第二日醒來時也想問,可鍾大人那時在寫字,自覺不便打攪。小張說他來回答倒是正好,那幾日他負責送信,而且是唯一特許的可以隨時進右扶風行轅的人。便把那幾日的情況給我講了一遍,講到有些地方,我還是不甚理解,他說正好鍾大人說讓他先來看我,若我精神好了,鍾大人便要親自來。
談論中還不時有人朝我們城頭這裏看看,我想那不會是什麼好眼神。
口中總覺得乾渴欲裂,灌進去的卻是令人作嘔的苦湯,只能引發更劇烈的喘息和咳嗽。
子龍被簇擁著到我身邊,他似乎知道我想著什麼。我稍一睜眼,便看到兩個小孩,一左一右被他籠在臂彎里。
眼前所見約摸兩千多精悍之旅,此刻卻都在一片狼藉中找尋親人。有尋著的,有尋不著的,但凡尋著活的還好,尋著屍體未免悲戚異常,此番說來,尋不著的終究還有一個希望,還不算最壞。有些人跑入米賊營中,有些人沿著水面上的木板過渭水尋未走的羌人部族詢問——我這才發覺,這些木板位置並非當初拒馬所對的冰麵線路。心下吃驚不小,忽然想起當時有幾個鬼鬼祟祟小心翼翼摸上冰面,當時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要上冰面讓我們當活靶子的羌人,其實就是來引我們上冰的誘餌。實際那個拒馬前面的冰面也是陷阱重重,只是幾個羌人分量甚輕,也知道何處有危險,卻可以讓我們認定這條冰面就是可通行之路。此計甚毒,若非我們確實無十足兵力一擁而上,只能佯做誘敵之舉,怕真上了他們的當。不知何人出此毒計,頭腦里蹦出一個名字,心中估摸著八成是他。
「行啦行啦,少吵兩句,明日等這些女寨主們都走了,便把他們還有吳越,宋謙他們從城外接回來。」
佩兒搖頭嘆道:「納蘭,都是我們把你寵壞了,也算是越國內宮總管,幾掌朝廷少府全權,卻全然沒個正形,看你以後如何嫁出去!」
佩兒坐在殿中正位,回身看了看剛披掛完畢的祝小姐:「果真英武得緊!」
我看著眾英雄,眾英雄也看著我。知道他們等著命令,但我不想命令他們。
小張將軍忽然起身退後再拜倒:「今知大人之心,綉不才,願拜大人高義。」
「此城東西有瓮城,南北則無,此事可在遠處山上窺探,羌兵早知。往日攻打陳倉,曾多有孤軍擅入瓮城,每必遺百余死屍留于瓮城之中,則我取其刀兵甲衣,以為後用。自后但凡開東西兩門,羌人不敢擅進,加之南城門外坡陡,則多攻我北城門。那日張將軍將兵眾退至西城門。則我大開東西城門,多燃濕柴草大起生煙,西邊接應張將軍進城,東邊便趁亂送出幾騎送信輕騎。外城門洞開,緊接著煙霧迷漫,羌人皆以為是誘其深入之計,故不敢妄動。」
風一般縱馬跑回眾人臨時的寓居,只是去取槍。眾英雄未待我歸,便早就披掛整齊,摩拳擦掌了。
心情不算壞,雖然可能還會有一場廝殺,但我已經完全沒有昨日的緊張和種種擔心,只顧催馬。
納蘭本來一直在聽,這時忽然插一句:「後來呢?」
於是我上前催馬一步勒住,肅容朗聲道:「回去吧!掠我漢人百姓東西丟下,傷我百姓之事便不究了。回你們來的地方,不要再打了,我等殺來殺去不是辦法,仗已經打完了走吧,秦有容汝之地,國有容汝之君,莫再被人挑唆,徒生干戈,以至流血成河。」
身後有人依然不忿,嘟囔道:「便宜他們了!不若,乘他們離去后,無防備時襲之,必可大破之,反正這等羌賊自古便兇悍桀驁,不講信義。」
忽然人群中突出一矢,因近在眼前幾丈之內,手又攤開,竟不能防!
我閉著眼睛,笑著,笑得甚至都咳了起來。
事後,我只知道羌人終究散去,米賊也陸續撤回。鍾大人嚴守著我的傷勢不報,眾英雄們卻心急火燎聽著我每次醒來和昏厥過去的消息。
祝小姐停了一陣:「那馬家還不死心,恐怕也是怕我以後報復,命人隱在山下。我當時正被義士置於山上洞中養傷,由於無葯無醫,真差點去了性命。幸虧越侯夫人……呃……說的是平國夫人。正在附近招募越人,聽說了此事,先在附近暗中放出一些話頭,便說梁山伯大人死時未娶,我既赴黃泉,山伯大人便納了我。一日之內不僅左近傳聞,臨近諸縣都有議論。當日便有人來拜謁梁大人之墓,賀梁大人終得眷侶。第二日,餘姚一梁姓老人領著一乾子弟帶著祭祀之物,車載馬馱,一大家子來到這裏祭祀,還在碑旁立了夫人祝氏之碑,馬家大惑,詢之以解。梁姓老人說,山伯大人為其叔祖,近日託夢,稱其欲完婚,命其來立碑祭祝,與夫人永安於九泉之下。因餘姚距此幾十里地,馬家還真信了,這才撤了,其實這也是平國夫人之計,四處探訪梁大人宗族後裔,再就近放出馬家要掘梁大人墳墓之事,還將我既身死,墳墓裂開,梁大人納我之事等等事情一併傳播,便逼出此事。這才把我接下了山,命人醫治,經十數日船運車載才到此處。」
換完葯,幫我在胸口纏上一層布帶,他們都說最多幾日就能痊癒了。我倒聲辛苦,他們便都告退了。
於是我接受一切都結束了這個結果,放他們走。這是當我插在米賊和羌人中間看到渭水北岸靜靜看著這邊的烏壓壓羌人的時候,我才徹底理解鍾大人的深意。
我沒有救他,不知道他們怎麼會這樣說。我轉身叫秦校尉到身邊,說道他既曾與眾人一同抗擊羌人,如果發現在此間有可用之材,可推舉于秦侯,令其輔佐天師,共保秦國安定。
「夫人,你怎麼了?」霍蘭扶住身體有些晃動的佩兒,急忙招呼正在院中擺弄花草的納蘭。
隨即我又閉上了眼睛,不是我想閉,只是自己控制不了。據說我暈厥過去就安靜了,醒來時便或喘息或咳嗽。
後來小張將軍告訴我,那幫軍醫侍者都說當時我臉色慘白,眼睛中儘是血絲,呲著牙,甚是可怖,竟似要食人一般。
未待納蘭想出如何處罰,祝小姐便主動幫她解圍:「不如這段時間英台也幫納蘭大人做一些侍應之事,最近多蒙上下護佑醫治,卻不能幫著做一些事情,著實有愧。」
「沒有,那是為救小女編的。小女子為義士救出之後,車載往東南而去。馬家惡人便一直追,沿車轍軌跡,直到鄞之東南幾十裡外的山中,只看到一座古墳,一輛空車,後面再無可驅車之路,墳旁亦再無其他可見之足跡。恰旁有樵夫獵戶結伴往來山間,馬家便尋來追問吾等藏往何處。為救小女子,當地父老騙他們說剛才一陣風雨,他們在山上看到墓上忽然開了口子我便跳進去了,那義士忽然就憑空消失了。其實他們似乎為義士所託,所言之語就是嚇唬他們。那賊子竟還想挖墳,那位梁山伯大人據說當年清正廉明,很得百姓民心,父老們感念其恩德,便都攔著不讓。馬家仗著在當地很有勢力,帶的人也多,驅散百姓,還硬要掘祝大人之墓。未想山裡冷不丁的下起了雨,不大,但掘地則下,停手則停,反覆三次,甚是靈驗,這般就嚇得他們沒有人再敢了。父老們都說是梁大人真的顯靈救了我。」
直到進城,回到眾人暫居之館舍,下馬之前,終於被人瞅見,我的馬肚子下一直在滴血!
聽著他們讚歎的語氣,雖然葯觸及傷口著實疼痛,我也咬著牙硬挺著,儘力不發出什麼聲音。要說,我好充英雄的脾性倒是一直沒有變。
佩兒對誰都總是很客氣,這我不反對;但她如此謹小慎微,我都覺得她有些過了。
不過我還是很感激。其實我知道換了銀鈴也會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這一切可能她早就安排妥當了。而佩兒確實有些小書獃子,想事情總是一本書一本書考慮,一種情況一種情況推演過去,做起事情來便有些慢了。
我立於城頭,眼看前面,伸出右手指著西面方向:「且看他們問過其他羌人後如何安排,我等靜觀其變,切勿躁動,倘莽撞出兵,反壞大事。不知可否藉由人言而退敵了,若能如此最好。否則難免有一場廝殺,不知又要有多少人死於此處了!」
佩兒又笑了:「莫要裝乖,數日前,幾十個男寨主來朝之時,卻是誰在帳后不停偷笑?」
忽然她扶案端坐起,歉然道:「差點忘卻了,還請祝小姐幫我除襪,實在不便彎腰,羞愧煩勞。南人無襪之類物事,祭祀之時全族之眾皆需跣足,便為上下通達天地之靈。但凡訂立盟約,講究赤手同執,跣足共履,不可以物相阻礙,否則恐為人疑有異心。哦,再取一大杯來,到時敬酒需眾人同使一杯飲用,嗯……將我這副快兒也去了。」
羌人只有兩千余,而我帶著四千驍騎。於是我決定不從他們的背後,而是從米賊和羌人之間穿過,隔開了雙方廝殺的戰場。羌人本來發現我們殺來,后隊已經有些慌亂,便立刻分開了,就在坡下驚疑不定地看著坡上的我們。
佩兒掩口笑道:「夫君其人,有時……不說也罷,汝見他一次,便知道了。」
霍蘭忽然站起便要離去說道:「嗯,是啊,納蘭妹子就喜歡我們大人。」
於是,我很喜歡這個叫馬超的小孩。
我忽然想到了佩兒,不知道我的信到了沒有。那日陽光好得很,天氣卻還是很冷,城內街道上呼嘯著刺骨的風,不過雪還是化了。或許要不了多久,我就能看見陳倉到底是什麼樣子了。
因為我左手向天平舉著武器,大聲喝道:我無事!
頭有些重,總想找個地方歪去。看著周圍圍著幾個人,忽然感到自己清醒了許多,努力用喘定的氣息加之平和的口氣說道:「我沒事!你們在幹嘛?」
小張將軍說他早想問我為何敢只帶千人便來偷襲。我說風雪漫天,道路堵塞,他們還有人在東邊四處劫掠,尤其是前一日剛擊敗你們外八軍,對方就更想不到第二日夜裡就能有人來,河水又剛封凍,更想不到有人敢順水道而來。而且我所帶之人皆天下精銳中之精銳。若不是北岸之人堅守不出,拖到天明,而是過水來救,我可能就趁天色昏暗,戰場混亂打進去了,黑暗之中一片混亂,他們無從知曉我們來了多少,很可能就潰散了。
小馬超卻自承有羌人之血,可帶回西涼托于母族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