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畫卷》第一卷 螞蟻窩

第四章 盒子〔下〕

第一卷 螞蟻窩

第四章 盒子〔下〕

李無憂趴著不動,只一擺手。「三清三世」再一揖,兩人慢退幾步,也投入到客棧之外的漫天風雨,他們去的很急。
蕭溫菊聞言不由心頭一熱,他終盼來了一展抱負的機會。
——江湖廣袤,孤身一個人即使武功高強也無濟於事。如今已不是單槍匹馬打天下的時代了。
李無憂站了起來,帶著倦意道:「怎麼了,又啞巴了?如果你不明白,那麼就問,不要私下揣測。」
「你不插手,『大羅教』的千兩黃金蕭某拱手相讓。」
——你是否有這樣的朋友?
「為什麼?」
劍客長吸一口氣,淡然道:「不是沒有機會。」他的斗笠壓低,看不清面容,但是每一個字都透著無比的信心與勇氣。
「屬下一時斗膽,認為門主不會把這兩個鼠輩放在眼裡。」
「忍耐?」李無憂聞言笑道:「我不是忍耐,我是還不了手。三年間,除去朱爾泰、厲嘯蘭,我還喪了五名總堂主,你知道他們都是死於何人之手么?」
蕭溫菊一跺腳,叫道:「把兵器留下,放你們走。」
李無憂只將黑匣揣入懷中,道:「看不出你倒是個激進分子。」
蕭溫菊一手提著寶刀一手捧著盒子,走到少年近前,鄭重侍立一旁。此時蠟燭只剩一寸長短,滴落的蠟液凝固后盤在底座四周,像一個枯萎的美人在暗自垂淚。蕭溫菊看不透這個少年,估不到他的深淺,如不是事前準備充分,他也猜不到「無雙門」的門主竟是如此的年少。
蕭溫菊一愣,失笑道:「高行天這種獨狼也有朋友?」
蕭溫菊恭聲道:「屬下不敢褻瀆門主的靜聽。」
劍客微怔,對方的條件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劍客與高行天對視一眼,高行天不可置否,低頭不語。
「你呀,怎地不討人喜歡了,只會對外人說那些奉承的話嗎?」
——「風餐大法」!
「三清三世」在「五色」寶刀墜地的時候都面色不改,此時黑色匣子甫一現身,兩人面上都起了波瀾。「三清三世」凝重相望,瞬時傳遞了許多信息,「三清三世」長身而起,向少年一揖,三清和尚道:「恭喜李門主收得強助。」三世道人則道:「賀喜李門主得兩家樞密。」
李無憂冷哼一聲,到了門口。
劍客也拋下短劍,放棄兵刃畢竟是一件恥辱,他也心中感慨。不過客棧局勢複雜,要真動起手來,兇險難測。他正與高行天穿窗而去,忽聽樓下蕭溫菊一字一頓的叫道:「陸、無、歸,我要的可不是這個。」
蕭溫菊雙手接住盒子,面現喜色。
這趴在桌上護著燭火的少年竟是「無雙門」門主李無憂!
窗外夜是疾風驟雨,窗內人是留戀不舍。高行天握著「五色」寶刀心中一陣猶疑,他幾乎將這把刀當成了自己的生命,但是現在,高行天閉上眼,一聲嘆息,將刀拋到樓下。
——是否有人在你危難時叫過你朋友呢?是否有人在你絕望之際幫你勒住懸崖之馬?是否有人在你沮喪之際喚起你的豪情?
蕭溫菊一時答不上來,李無憂回頭看他一眼,輕吁一口氣吹起額前的碎發,他的動作輕佻,不過蕭溫菊卻看出了少年眼中的犀利,他一震道:「『大羅教』!」
李無憂忽轉頭瞪了蕭溫菊一眼,蕭溫菊立刻低頭肅立。李無憂冰冷道:「你想在『無雙門』和『大羅教』之間挑起戰爭嗎?」
蕭溫菊默然不語。
劍客立刻決然道:「好,一言為定!」他迅疾上樓,攜高行天沿著樓梯靠上二樓角落,一腳踢開了窗戶。
「因為他是我朋友。」
蕭溫菊面色微變,但仍堅持道:「沒有高兄的首級,我無法得償所願。」
樓下的蕭溫菊斯文道:「你以為我要的只是你們手中刀劍?」
李無憂道:「你是如何得知陸無歸身上帶著這東西?」
——李無憂以「風餐大法」、「露飲神功」名動天下,即便外貌再過年輕,這手獨門絕技卻是天下無二,獨此一家。
「屬下曾觀察過,一路追殺高行天的,並不全是門內高手,大多都只是江湖的遊俠散寇。門主藉此機會一是逼得高行天鼠竄天下,揚我『無雙門』聲威;二是將門中缺乏經驗的新人推出去磨練一番,發掘可造之材;第三,不少賊梟也想渾水摸魚,其中不乏我門的敵人,依此良機正好將其剷除。可謂一舉三得,至於殺不殺高行天,屬下想那已是次要,一時的敵人未必是一世的仇家。這個盒子藏著金、唐兩家的重大私密,可抵高、陸二人性命。魚與熊掌不可得兼,是逼得二人困獸猶鬥毀了盒子,還是各取所需暫時放他們一馬,我想門主的目光要遠比屬下長遠。」
「哦。」少年皺眉道:「你又怎麼個斗膽法?」
蕭溫菊道:「屬下愚鈍。江湖人說這盒中藏著兩家許多不外傳的機密,兩家聯姻后第一件事就是打造了這盒子。不過江湖中人為何如此看重這盒子,就是得到了又能怎樣,破解盒中機密然後改行去練暗器,去做機關?一般人拿著盒子只會被金唐兩家追殺,想和兩家做交易純屬白日做夢。」
蕭溫菊心中毛骨悚然,一掃僅存的疑慮。
李無憂坐直了身體,伸了個懶腰,哂道:「我看你是怕被『三清三世』偷襲,又摸不清我的心思,所以才不敢放手一戰吧。」
李無憂道:「當然是『大羅教』。西北王恭王爺正寵著『大羅教』,你說我能下手嗎?明裡暗裡我都不能和它爭鬥。不過有了這金家與唐門聯手打造的盒子就不一樣了。」
「看來『斬奏堂』善後的事情做得還不夠好,不夠細,回去當罰。」夜黑,雨狂,李無憂已昂頭踏進雨中,少年洒然道:「小蕭,你今天甚得我意,處亂從容有大將風度。小蘭雖是女人卻不如你心細,她死在高行天手下就因自恃過高,明知同門布下陷阱,仍孤身犯險。她太過依賴『連心神槍』的快,都說『快刀斬亂麻』,但你又知道面前有多少亂麻呢?她就是死在出其不意的一根麻繩套中。我希望你牢記這一點,幫手越多才能活得越久,我不想連著再死掉一個總堂主。你不必緊張,我知你亦有幾個難惹的仇家,不過既入得我門,便受我門庇護,你可以放開手腳,無須顧忌。」
蕭溫菊低頭盯著腳尖,柔聲道:「高兄廢了一大半,我看你身上也有傷,現在的你們加在一起也贏不了我?」
——這少年確是李無憂本尊!
李無憂掃他一眼,笑看。繼而少年忽似想起一事,便駐了足回望向客棧,他笑道:「今天一時高興,走了卻忘記了。」然後李無憂就向著客棧輕輕吹了一口氣。
少年微笑道:「既已在入門時認出我來,為何擅自做主,把人放了?」
蕭溫菊道:「金唐兩家的作風是出名的強硬,從不受人要挾。就連『武陵山莊』的號令他們也敢不聽,恐怕這生意很難做。」
「你說這生意好做么?」李無憂的語氣很悠然。
劍客一咬牙,探手從懷中取出一個黑色匣子。匣子一尺長、兩寸寬,看著簡樸無奇,但高行天卻睹到陸無歸捏匣子的手已經起了青筋,高行天不發一言縱出窗外。陸無歸的手亦終於鬆懈,拋匣而去。
「那應怎樣?」
劍客心中一震,斗笠下面色的驟青又白。巨大的情緒波動不知是被蕭溫菊叫破名字的緣故,還是其他。
「三清三世」又陷入凝坐之中,對劍客的話並不反駁,他們似乎已經成了客棧里的兩尊神像。
「我不能。」
劍客冷冷道:「與我無關。」
蕭溫菊用護體真氣護著衣衫隔雨,卻見李無憂在瓢潑大雨中毫不防備,少年被澆的淋漓濕透,表情卻豪邁酣暢。蕭溫菊也豪情頓起,收了護體真氣,任大雨傾盆,二人身上瞬間就百溪奔騰,萬河流淌。
蕭溫菊沉聲道:「屬下剛才並未入門,的確擔心『三清三世』的辣手,頗有孤立無援之感,現在入得門中,覺得如魚得水,必當盡心竭力,為門主效犬馬之勞。」
「小人以屬下相稱,蒙門主大量,不以為意。是以小人擅以屬下居之。」
劍客道:「他有沒有我這個朋友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他這個朋友。」他這樣說,已經表明了態度,就是無論如何他都要攬下這件事情。蕭溫菊聽了這話,面色有些肅然,連與燭火相看兩不厭的少年輕挑了細眉。
蕭溫菊顫聲道:「屬下不敢。」他拱手奉上黑匣子和寶刀。
此時二人從客棧已行出五丈多遠,可客棧內的燭火竟因李無憂的薄唇一吹,就無聲無息的熄滅了。
「因為厲嘯蘭。」蕭溫菊靦腆道:「我搜尋過厲總堂主身歿的地方,得到幾枚細針。找人鑒別後,知道確是唐門的『幽雨牛毛針』。這針雖毒利,但飄然無力,除了用『清明時節』這種類型的機關擊發,沒有其他用途。陸無歸和高行天行刺的消息在西北傳得很廣,而金家的『苦寒公子』因禍離家,據說就是躲在了那神秘窩中,如此一推我想東西可能在陸無歸身上。」
「你怎知我願收你?」
蕭溫菊連忙跟上,試探道:「門主,剛才放走『三清三世』,是否合宜?」
「殺之!」
蕭溫菊道:「屬下是從利弊出發,『大羅教』與『無雙門』並立西北,一山不容二虎,『大羅教』對我門早有挑釁,屬下不明門主為何忍耐。」
高行天面無表情。
血腥客棧只留下了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