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三人行
第十六章 桃花〔下〕
楚紅玉疑道道：「員外？」
兩個貴客一個童心未泯，一個禮貌客氣，都沒有絲毫架子，這讓楚家人感到很舒心，一頓飯吃得興緻盎然。
楚紅玉原以為在殺手路上會一直走到盡頭，直到在某次行動中失手，被人殺死。
她的父親是獵戶，早年在山中斷了腿，傷重不治而死，只留下妻子王氏和三個孩子。楚家是佃戶，再辛勤的婦人也難養三張嘴，何況丈夫的藥費、喪費還壓在一家的頭上。楚紅玉的兩個哥哥逐漸成年，開始撐起農務，一個女孩則無法成為家裡的助力，等待她的命運是賣給大戶做丫鬟侍女。
唐表放下了碗筷，向王氏微笑示意吃飽了。
楚紅玉一泓秋水的眼眸一顫，喊道：「娘親，哥！」
即使身處絕路，能看到別人的幸福，也是一種幸福。
村落比以往繁盛許多，能看出走了些老住戶，但是來了更多的新民。經路上樵夫指點，楚紅玉尋到了楚家的新址。
王氏早看出點出兩人的端倪，心中歡喜，夾一塊鮮蘑給唐表道：「好吃就多吃點，這個菜呀，味道都在這蘑菇。」
「
楚家一家與唐表、金寒窗兄弟圍攏在一桌。
屋內人不知發生了什麼，最先跑出兩個幼童藏在漢子身邊吐著舌頭，隨後走出一個慈眉老婦，一個憨實漢子，內里還有兩個面容姣好的婦人一邊操辦著晚飯一邊向外張望。
此時，茅屋的木門一開，走出一個大眼漢子。他看著院口三個陌生人，一陣迷惑。漢子細看暮光中微笑的少女，忽而意識到發生了一件大事，必須要喊屋裡的人了，他顫聲叫道：「娘，大哥，可能是，哎呀，你們趕快出來下啊。」
楚紅玉聞言一愣，詫異道：「我周濟家裡？」
當這條路越發清晰的時候，楚紅玉做了唯一的選擇。
楚紅玉像一隻花間蝴蝶，拉著唐表在田間小徑穿梭來去，碰上樵夫就打聽楚家的境況，還不忘時時向落後的金寒窗招手。
楚紅玉搜遍腦海也沒找出這個人，只有
斑雨鄉變化大，楚家變化更大。眼前的農戶不再窮困潦倒，望去欣欣向榮。
三人來得正巧，趕上農家的晚飯。
楚老大回想道：「四十上下，一身珠光寶氣，起初我都不敢和他打招呼。他說在暮望城經商，生意上和你有往來，算是朋友。他隔個年許就給咱家捎些銀兩，說小妹你離家太遠，不方便，所以讓他代勞。哥哥聽他描述的有譜，就沒想太多收下了，你也知道家裡的境況。這事不對勁嗎？」
她賣了自己，賣給江湖。
王氏慈聲慢語道：「粗茶淡飯，兩位公子一定不習慣吧。」
離了桃花廬，三人一路經過環山的梯田，斑雨鄉近在眼前。
楚紅玉推開柵欄，那隻伏地黃狗立時竄了起來，它呲牙咧嘴的叫了兩聲，見女子並不畏懼，它也停下打量，嗅了幾下聞到久別了的氣味
席間楚紅玉不斷問起家中的事情，感概楚家終於殷實。
幸福就在前方的感覺讓他很快樂。
親人重逢，貴客臨門，楚家兄弟特意殺了兩隻雞。座上兩個幼童是老大的兒子，兩個小淘氣用竹筷敲著桌子，齊齊扭頭向廚房，把正講故事的金寒窗拋在了腦後，再精彩的故事也敵不過香氣誘人。
唐表停了杯箸一直察言觀色，楚紅玉的笑容不是那麼自然。
楚紅玉在桌下一踩唐表，輕聲道：「油嘴滑舌。」
——如果一定要賣，為什麼不自己動手？
王氏亦笑道：「好，好。」
楚家老二不禁道：「小妹，有什麼差錯嗎？」
四間茅屋，籬笆院落，玫紅色的牽牛花像是一個個精靈跳在柵欄上招著小手。院中一隻老黃狗，一頭壯水牛，一圈舍雞鴨，正屋的煙囪正升著裊裊炊煙。
結果她失手是失手，卻連心也失守了。
殘酷的殺手生涯幾乎耗光了她的柔情，這一點愛意讓她不可思議，也讓她加倍
楚紅玉神色不變道：「那員外生的什麼樣子？」
當百死未死，十殺十捷后，楚紅玉晉身為「一家親」的三號人物。
「沒什麼，我就是問問，別那裡差了。」楚紅玉追問道：「那員外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兩個嫂嫂主動把話題轉到廚藝、嫁娶、農桑上去，席間算是波瀾不驚，晚飯在金寒窗捧腹悠然嘆息中結束。
金寒窗是故意落在後面。
楚家老大喜道：「還不是你時常周濟家裡，咱家才置了地嘛，你哥娶了一房好媳婦也是你的功勞。」
楚老大見小妹表情嚴肅，努力想了想，道：「那人哥哥只見了一次，餘下都是他的下人來的，要說特別……只能說那人蠻和氣的。」
唐表誠摯道：「兩位嫂嫂的手藝非同一般，在下能吃上這種粗茶淡飯是一種福氣。」
當最後一道菜香菇雞端上來，無精打採的金寒窗也被征服了，拚命咽著口水。他的饞像過於誇張，兩個幼童頓時向他投來敵意的眼神。金寒窗有心嬉鬧，放下架子，用半真半假的用眼光回擊，三方眼神相交登時擦出了火花。座上
老婦一震，趕忙小跑沖前將女兒一把抱住。
金寒窗猛扒飯菜，聽到王氏問話就一律點頭，也不管內容說的是什麼，饕餮的樣子逗得老太太合不攏嘴。
「小妹，哥哥都知道，你還裝傻。」楚老大先怨后褒道：「你離家出走，我和媽，還有你二哥，都很記掛你，現在你有本事了，我們很高興。」
楚紅玉離家八年。
兩位婦人笑意融融，楚家兄弟更是高興。
楚紅玉坐于桌前，不時看看唐表。唐表和王氏搭話，和楚老大、楚老二閑聊，春風滿面，彷彿回家的是他一樣。
楚紅玉小心翼翼道：「那大哥，你知道我是做什麼的？」
楚家兄弟再有疑問，楚紅玉都在微笑中默認。
唐表吃了一口，露出恍似被暗器擊中的表情，贊道：「好，好。」
楚紅玉淡淡的笑笑。
唐表叫屈道：「踩我做什麼，你看我現在就是油嘴滑舌，好吃得油嘴滑舌，我怎就沒這樣的好嫂嫂。」
——沒有這個人就走不回這一步。
某夜，楚紅玉留下三兩銀子，孤身離開楚家。她去了殺手組織「一家親」，成為組織的棋子、隨時可犧牲的小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