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畫卷》第二卷 三人行

第十七章 青蛛〔下〕

第二卷 三人行

第十七章 青蛛〔下〕

唯笑而已。
屠蘭暮陰聲道:「那你是一心要叛出組織了?」
更令楚紅玉驚詫的是,屠蘭暮與王巨齊聲稱呼這華貴員外「叔父」!
屠蘭暮心想既然撕破臉面,那就往狠里走。楚紅玉不奉組織號令,不殺人,不回歸,不聽調,皆是死罪。
紅鏢末端,一滴鮮血滑下。
楚紅玉劃破中指,將手沒進清水之中。
王巨、屠蘭暮看寇壽題不慌不忙、笑容可掬,看不出他的想法。
楚紅玉利鏢一抹,斷了被水氣打濕的一段發。她櫻唇一吐,口中又飛出一道血箭。楚紅玉冷然道:「現在又如何?」
寇壽題搖頭惋惜:「你咬破舌尖,強行除盡餘毒是自損真元。我不會對你動手,你也太多慮了。」
王巨卻是不慌不忙。
——究竟是處置楚紅玉的背叛,還是再度收容她?
一個身著綉金綢衣,腳踏銀絲亮靴,腰圍玉帶,幘佩明珠,十根手指十枚枚翠玉指環,無處不穿金戴銀、遍體不珠光寶氣的員外。
屠蘭暮看過去就笑了,笑得像一隻毒蛇,坐山觀虎鬥的毒蛇。他側著面目,一笑即收,再望已是充滿了恭敬。
楚紅玉奇道:「我幾時說過這種話了?你可知構陷上位者,組織會如何懲辦嗎?」
寇壽題溫言道:「你見家中人一面也算團圓過了,可以上路了么?」
平日,楚紅玉向上只接觸一號人物,「一家親」的主腦李純一。
——她竟不怒!
寇壽題喚王巨道:「解藥拿來。」
屠蘭暮和王巨都噤了聲。
他仍是面目朝下,卻用手指了一個方向給沉不住氣的屠蘭暮。穩穩的一指,像要髮指勁一樣,這一指不光指給屠蘭暮,也指給楚紅玉。
——「財氣殺人」寇壽題!
豈料眼前女子展顏一笑,楚紅玉坦然道:「走過什麼樣的路,我心中當然清楚。作為『一家親』的殺手,如不骯髒,怎麼能夠脫穎而出?形勢如此,人不由己,要往上爬只能趨炎附勢,只能同流合污,我不是蓮花,做不到出淤泥而不染,為了完成任務,有些殺不了的人,我拼著色誘也殺了。你說我殘花敗柳,我卻告訴你,我更陰毒狠辣,廢了你,不過是給純一陪個不是的事情,拿我家人威脅,你們還未夠資格。」
但這兩點光是卻那麼的熟悉,那麼的暖。
她但看一眼就認出了這是誰。
楚紅玉話中全是殺機,不帶一絲怒氣的殺機,她玉顏清澈、耀目,殺氣純粹的像晚空的萬里晴。
這個二號人物「叔父」,她素未謀面,不想今夜也出現了。而這個人竟是他!
——殺掉楚紅玉,取而代之,升高位,清門戶,不會有人說二話。
楚紅玉回頭看到此人,覺得貴氣之餘,更覺和氣。一團和氣籠著逼人的貴氣,和氣生財,財氣殺人!
——她即先動手,那就殺了她,她中了「青蛛」難盡全力,正是恰好時機。
屠蘭暮心下一寒。
楚紅玉俏臉煞白,桶內水霧蒸騰,濕了她一側垂下的發綹。對寇壽題的驅毒示好,她只發出一聲冷笑。
楚紅玉的目光變得絕望,「青蛛」的餘毒開始消散,她的怒氣也無蹤。
楚紅玉腦袋轟然一下,暈天旋地,「青蛛」之毒借怒迸發。
黃金劍柄,黃金劍鞘,甚至連劍穗都是金絲,儼然一把黃金劍。
楚紅玉挽起左手衣袖,現出她的獨門兵刃,「紅眉」密匝纏繞著玉臂,鏈子被月光映著,泛微微紅澤,鏈端的鏢成葉錐狀,像是伊人描到盡頭的一點眉,美人傷到極處的一滴淚。
楚紅玉在「一家親」被稱為「姑奶奶」,是三號人物。在她之上的二號,就被稱為「叔父」!
寇壽題撫弄著翠玉扳指,道:「要我助你一臂之力?」他溫柔的向楚紅玉說,語調異常和氣,就像和多年不見的老友重逢。
這回連屠蘭暮也看出楚紅玉是要解毒了。他想阻止,又膽怯。
寇壽題用極為和氣、極為關愛的語調道:「為了愛護你的家人,我把過去的貼身丫鬟都安排給你哥哥做老婆,你說我考慮的是否周全呢?」
紅玉簡單道:「你聽著,殺手沒有回頭路,我不會回去,你也別拿家人來威脅。寇壽題,我以前未曾見你,但你既然是二號,你的為人處事我敢不知曉,你就別惺惺作態了,要動手趁早吧。」
兩人的提議是要探風向,組織安排今夜這一場說是要帶楚紅玉回去,可是上面態度卻很曖昧,讓人猜不透。
寇壽題恍然未覺,這一身金玉璀璨、財氣迫人的殺手絲毫沒有出手的意思,他牽耍著背上黃金劍穗,恬然道:「不光你家媳婦兒是組織的人,四周鄰里也多是組織的人。許多不宜露面、不能露面的人,組織都給安排在這斑雨鄉了,這裏山清水秀好養人,正好讓他們收斂脾氣砍砍柴、種種田,順便和你家人鄰里和睦。他們可都敬楚家三分呢,組織和你本就一家,既入『一家親』那麼永遠是一家,怎能說分開就分開?只要你一天是組織的姑奶奶,你的家人就是斑雨鄉的『姑奶奶』,你帶不走家人,更沒必要帶走家人。」
從農舍里正走出一個人。一個員外。
王巨忽道:「姑奶奶,小可的『青蛛』憑怒發作,但沒有怒氣牽引,葯氣也會隨著真氣滲到血脈。怒時葯氣散得快,只是眩暈罷了。可是若滲到血脈就傷元攻心了,小可只是想勸姑奶奶回心轉意,不想傷了姑奶奶玉體,姑奶奶三思。」
寇壽題嘆道:「你毒未盡除,強撐又是何苦?組織養你多年,你如今棄之如敝履,不也太心狠了么?」
她長吸一口清氣,也壓不住心頭怒火。楚紅玉身形一晃,單手撫額。她雖說盡除「青蛛」葯氣之毒,但體內還是有微量殘毒,這一動怒,一點殘延毒力就如星星之火復燃。
他略一猶豫,楚紅玉已經站了起來。
楚紅玉收了穿繞斧子、柴盾的鏈鏢。她搖起井口轆轤,打了一桶清水上來。
最為顯眼的是他背上的劍。
尤其是王巨,他對「青蛛」熟悉無比,這點餘毒發作時急,退去時快,只能起到暫時的眩暈效果,如不及時出手就再無良機。他昂起面目,拚命給寇壽題遞眼色。
時間在這一刻再次漫長,沒有選擇,只有服從。楚紅玉開口欲言,只見那槐樹中閃出兩點星光。
王巨、屠蘭暮見勢欲動。
寇壽題哈哈一笑,道:「姑奶奶,看你口氣如此生硬疏遠,想必你判斷錯了。你自恃家中有唐表,可保無事,只要當下脫了身抑或殺了我們,大可和家人、情郎一起遠走高飛,過你想要的甜蜜生活。可惜啊,可惜,你知道組織照看你家裡多少年嗎?」
屠蘭暮離遠叫道:「叔父,她叛心已起,請當機立斷。」
楚紅玉空惘道:「機會?」
他倆新入「一家親」,初見楚紅玉敬稱有加,自認給足了楚紅玉面子。對方有罪之身,依舊冷言冷語,兩人心中便不服氣,結果一交手屠蘭暮就幾乎廢了一隻胳膊。二人這才知道楚紅玉的確非同小可,愈加慎重起來,是以楚紅玉提水時身形一斜,像是毒力發作,兩人也沒敢有所舉動。
槐樹中的星光,它溫柔的一眨就融到了柔情的月色里。
王巨翻眼上看,心中遲疑。
天上星,亂閃閃,亮晶晶,很陌生。
那方向是村口最後一家住戶。那裡是茅屋,屋外也是圍著籬笆院牆。
屠蘭暮與王巨疑神疑鬼,不知她要做什麼。
寇壽題在丈外的一排老槐下站定,不溫不火看楚紅玉逼毒。
寇壽題察言觀色道:「和唐家的少爺就當是一場夢吧,夢總有醒的時候。你會因為自己的一個夢,把全家人都葬送掉么?殺手終是殺手,你走不到別路上的,組織現在要用人,可不計前嫌,正是你效命的機會。」
須臾,桶內就起了霧氣。
楚紅玉心裏一顫。
夜影覆在她面上像是另一種毒。
楚紅玉吸一口氣,低首道:「上路吧。」
王巨亦道:「請叔父主持局面。」
寇壽題隱在一旁多時,豈會不知這裏情況。
王巨的「青蛛」逢怒發作,屠蘭暮就無不挑著楚紅玉的痛楚譏諷,逼發毒力不惜把話說死。
老槐一兩片葉落無聲,枝上數十點槐花蓓蕾初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