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畫卷》第三卷 青州篇

第二十五章 殺之妝〔下〕

第三卷 青州篇

第二十五章 殺之妝〔下〕

容曼芙還有話沒說,情急之下一牽金寒窗衣袖,險被其大力拽倒。
這個態度固然好過糾纏盤問,但冷漠的讓金寒窗不踏實。金寒窗私下問唐表:這條街為什麼這麼怪。
那是一種類似丟了東西的感覺。區別只在於:丟東西是丟掉一種羈絆,而此刻是有人想和他建立起聯繫。
陸續有人不慌不亂的從巷口經過。四五人後,一個特別的人在巷口頓住了腳。驀然對視,雙方眼中都閃過驚奇之色。
「哦。」金寒窗木然道:「什麼時候,他會在?」
飛在空中的香氣,聞起來總覺得是個夢。
金寒窗猶豫道:「那位先生?」
萍水相逢,恰如一鏡。鏡中皆是譚家的良善與不幸。
如兒時一樣,雖表面不忿,但他心底里是一向認同唐表的判斷。
可以說,能被觀察到的部位都被掩飾了。
容曼芙應道:「公子謹慎,切勿逗留。」
金寒窗想起等待的唐表,疑慮道:「街上不知出了什麼事情。還有人等我,我先去街上察看。」
容曼芙喟息道:「只要是女子,還有不懂得巧扮妝顏的嗎?」
金寒窗心念既定,轉身就走。
金寒窗徑自返回大廳。
金寒窗走出玉荷樓,街上亂象完全平復。同心街的人流比往日減了一半還多,少頃便有五六成隊的兵勇經過。
金寒窗意識了唐表,一時間他的心中更亂。金寒窗轉回身,看著桌上的大小藥瓶以及匣中的縷縷長發,沉聲道:「開始吧。」
此時,正逢居右禪要出手。此刻,有三顆石子破空呼嘯而至。石子截住追擊的三人,蒙面人與女殺手閃身逃亡。
金寒窗奇道:「你會易容之術?」
得到唐表的回答,金寒窗那刻才安下心。
金寒窗想不到,也想不明白。
唐表選擇此處落腳,肯定有其考慮。除去父親金月游、母親唐棠,金寒窗最信任的人就是唐表。兩人從小玩到大,這種熟稔甚至超過金寒窗與兩個親哥哥的關係。
唐表叮囑他:這條街屬於他的一個朋友,絕對安全。有事情只管先躲到這裏。
甫看纏鬥四人:持竿相士、長髯大漢、蒙面人和褐衣女子。
廳內人滿為患。大群人聚在門口、窗口,他們搶在縫隙前面,大氣不喘的痴看,神情像是被街上的動靜吸住了魂魄。
兩人從後院折回。其間陸續撞到驚慌失措的雜役、歌妓逃回玉荷樓。
金寒窗道:「多謝。」
何況,他還有藏身之地。
長街濺血,屍首遍地。人山人海的盛況早已不在,場中殺氣縱橫,正有四人纏鬥不休,圈外尚有一名眇目老者緩步逼近。
容曼芙見他大步而去,急道:「滿街張貼著你的畫像,公子就不遮掩下面目。公子來時正逢顧青天上任,大家注意力都在街上。等人流散了,總會有人注意到你,小芙還算懂些易容之術,能夠幫到公子。」
可是,金寒窗權當那些冰涼都是寬恕。
——曾老街。
容曼芙道:「韓先生不知何時已走了,公子進來無妨。」
廳內很靜,金寒窗凝神細聽就明白了這些人為什麼好奇。
金寒窗到門口,再次敲門。
見金寒窗一臉怒容,容曼芙喚道:「金公子?」
唐表與金寒窗一入暮望,就攜金寒窗直奔曾老街。在曾老街住了兩天,金寒窗感覺此處氛圍古怪,周圍人對待他倆如同對待空氣,那態度是不聞不問,不理不睬。
金寒窗推門而入。
——為了自身醜陋的慾望,就可以隨意摧殘他人?
對方節奏把握得很好,若有若無,你若回頭,他一定不在,你若不看,他就一定在。應對高明的跟蹤,眼睛是不管用的。
他的鬢角也有這種香氣。
這次尋到玉荷樓,金寒窗為掩人耳目,「錦瑟傘」也沒有攜帶。暮望城與往日不同,他在青州更只有一次機會,絕對不能失手,金寒窗稍一思斷,即同意。
金寒窗穿出同心街,步入前清街。長風拂面,金寒窗新黏的「鬍鬚」飄飛起來,他能聞到這「鬍鬚」帶著清香之氣。
金寒窗不止回想起玉荷樓中的諸多細節,他更捕捉到了一種異樣感覺。
內里容曼芙喊道:「請進。」
金寒窗倚牆想起陸無歸告誡的一句話,「等得起的時候,你就一定要等。」他還有時間,不怕和對方耗。
掌鳴、劍聲不絕於耳!
容曼芙正在梳妝台前打開一個匣子,台上擺放了一些藥瓶。
少年清秀的面目矇著一層陰霾,容曼芙被這殺氣所震懾,不由的鬆開了金寒窗的衣袖,怔怔道:「據說今晚他會在府上擺一桌盛宴,不知所慶何事。入夜了,他自然在府上了。」
他要易的是掩飾之容,亦是暗殺之妝。同心街一刺過後,城內將是風聲鶴唳,容不得他再大意。
她們善良到面對羞辱、侮辱,也只用「行行好」「你們不能這樣做」「求求你,放過我們吧」這樣的詞語去告饒。
容曼芙要留他在玉荷樓暫躲一時,金寒窗拒絕了。他此行來玉荷樓只是為了探聽消息,並不是找人依靠,他不能讓一個弱女子冒那麼大的風險。
——世間為何會有欒照一樣的惡人?
門外有打鬥之聲!
金寒窗旁觀樓上,心寒若冰,喃喃自語道:「刺殺顧鐵心!」
他在易容時,心情既是憤怒又是震驚,對易容的變化趨於麻木。現今走在街上,金寒窗揣著一顆忐忑不安近於殺手的心,他的感官開始敏感起來。
金寒窗擠在人群後面,對街上情況難以瞰窺。他眼睛搜了一圈不見唐表,就急衝上二樓,去尋容曼芙。
金寒窗沒有回頭,他知道有人跟蹤。
女兒香,英雄夢。香常在,夢易醒。
前方茶樓旁邊是條小巷。金寒窗不露聲色拐了進去,他依靠在巷口,低頭沉思,等待跟蹤者。
金寒窗徑自奔向窗前,探指點破窗紙。他一瞄長街,整個人震住。
容曼芙的易容手法超出金寒窗的想象。
他的眼神掃過迸裂的碎轎,倒伏的牌匾,昏厥的翠羽軍士。關於場中人,他識得持竿相士和長髯大漢是暮望兩大勢力的主腦,他更猜得那眇了一目的威儀老者應是獨眼候。
街上恢復正常,金寒窗卻變成了一位六旬老者。金寒窗特意在屋中等了一會,見事件平定才下樓。
金寒窗一眼認出了楚紅玉,心中撼動。
金寒窗覺出唇上、鬢角新易的髮絲應是容曼芙新剪的秀髮,由這相同的清香他想起容曼芙輕點在他額頭、眼角、人中的手指。那指上沾著藥水,藥水清涼,伊人的指尖冰涼。他回味著那種冰涼,就像是容曼芙不贊成他去殺欒照的態度。
憤怒不讓他思考。金寒窗只抓住一點,那就是一定殺了這個人,他不惜用最暴烈的手段將其從世上抹掉。
容曼芙氣喘道:「不在,往日不在,今日更不在。我非是騙你,今天是顧青天上任的日子,他身為步騎校尉,要負責封街查道的。金公子,你且聽我一言,現下顧大人來了,皆傳顧大人青天鐵面,將此事交給新任郡守處置,不好嗎?」
譚家和他掛不上丁點關係,譚小娘子未給過他半點好處,他與譚家的接觸僅止於那天的倏然一面。
金寒窗鬢角灰白,眼角褶皺,唇上頷下多了數縷鬍鬚,他露出衣袖的手掌也被裝扮得更加粗糙。
武林好手的感官與身體的性能大大優越于凡夫俗子。不過,一味依賴身體和感官的武者也只是武林中的凡夫俗子。
他帶著一個秘密走就足夠了。
眼下與唐表失去聯絡,金寒窗準備返回曾老街:一等唐表,二取兵器「錦瑟傘」,三等天黑殺人夜。
金寒窗聽得「啊呀」一聲嬌呼,趕忙回身相扶,並問道:「欒照在府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