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青州篇
第二十六章 神木〔上〕
楚紅玉輕功一流，唐表輕功更是超卓。
追蹤金寒窗的是個孩子。
想及高行天身邊還有一個陸無歸，唐表推斷表弟金寒窗的行跡已在殺手的眼底。
唐表方舒一口氣。
亭上人道：「我的刀只斬因果之人，不斬如果之事。這路你既未走，這刀我也未出。」
金寒窗扭頭不看他，沉默不語。他才沒有那麼傻，一下便被誘出身份，他知道即使有人湊近看，也看不出他易容的什麼破綻。
他立在小亭之上。
收刀聲。
唐表在長廊行了幾步，快到中央小亭，忽聽前方隱約傳來呼吒之聲。聲音起來的方向正是唐表判斷楚紅玉行蹤的大致位置。
楚紅玉橫過陋巷，穿過兩條街，繞出一市，到了一處廣大府院的后牆。
陋巷之內轉出唐表，他躡上楚紅玉。
孩子眼睛眨了眨，微微訝然的小臉回復成天真無邪的模樣。小童穿著白衣，上下整潔，小小人兒乾淨得像是天空中最明亮的雲朵。
亭上人漠然道：「很好。」
亭上人道：「很好，你救人，我殺人。你已在我手上劫走一人，我本該與你一戰，但是還
唐表一見楚紅玉，就從人群中找出曾老街的眼線。唐表讓這個眼線速去通知他們的主事之人，唐表將金寒窗交付給了曾老街。
因此唐表明言道：「我要救一人走。」
唐表哼了一聲。
唐表放棄立刻追上楚紅玉的想法，他望著前方飛快的褐色身影，只是遠遠銜住。
兩三平民只見一個人影快如驚鴻，就被嚇了一跳。頃刻又有另一道人影更快如閃電，他們愈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雙方如此聲勢，已是追逐而非追蹤。可是楚紅玉從不回頭，絕不看他一眼。
後院靜頥，不見僕役。唐表追過兩道圓門，可見一方清池，池中遠荷近蓮，旁堆疊山，上跨長廊。
白衣小童一吐舌頭，試探道：「哥哥？」
唐表在心中暗嘲著。
白衣小童見金寒窗不語，更添爛漫道：「嗯，但看樣貌我是認不得哥哥的。可是出入樓內的人我都記得，大家都沒變，只有哥哥老了。老得像是童話里的那個農夫，一不小心進了一日十年的仙山。等他過幾天再出來，哈哈，大家差不多都老死
兩人沒有刻意隱藏行蹤。
唐表隨後而至，他先一掠而上牆外的一棵高樹。唐表登高一望，把院中假山、清池、樓廊、閣台覽入眼中，才飛身而入。這一處府院極為闊大，佔地恐有千畝之廣，眼前則是一片園林，唐表放眼一望竟也看不到園林的盡頭，園林建到這般規模，便是一方豪富也承擔不起。
金寒窗並非其對手。
亭上人道：「人要殺，但還不到你。」
唐表不再耽擱，掠奔過去。
那些呼吒之聲近於遽然侵入而引發的爭鬥。
亭上人傲然道：「天下英雄盡折腰，當然好刀。」
現在，他感覺並非如此。
蒙面的寇壽題亦從前方趕來，兩人分路而行但目標一致。
遠處傳來的呼喝之聲漸弱漸匿，前方的遭遇結束了。
陸無歸雖在殺手一行聲名不如高行天顯赫，但唐表從與其交手的過程了解：這人是故意掩藏身手，韜光養晦。否則，以其劍術怎會進不了殺手通緝令的
官兵合圍之前，他們已經突了出去。
不過，以他的了解，楚紅玉已經到了極限。他不能再逼迫，否則楚紅玉拼著內傷繼續催動心法，也不會停步的。
唐表不知高行天、陸無歸挾著金寒窗要做什麼事情，唐表只不想讓金寒窗淪落到與殺手為伍。
亭上人道：「狂得起就狂，狷得起便狷。人，生來自當隨心所欲，心行如一。你的暗器手法叫做『隨杏所欲』，若我解得不錯，隨杏即是隨性，隨性也是隨心，你說我狂，我亦道你狷。」
唐表曉得楚紅玉一定發覺了他。
孩子天真稚氣，金寒窗心中驚疑，愈發不開口。
安於世俗的人們那裡見過這等身法。
小亭之上傳來森然刀聲。
——簡直像變了心一樣呵。
盤古道瀑下一戰是狹路相逢，為了帶走金寒窗，他避無可避。
兩個殺手身形提縱，進了這宅府的後院。
楚紅玉和寇壽題藉著「九魂花」斷後，閃入陋巷。二人逃遁幾十步，就一向左，一向右，分路而去。
——幸好通知了曾老街，有曾老街至交好友的幫派勢力，可保
唐表微微一笑，道：「你一直追蹤至此，恐怕不是隨心、興起而來吧。如出刀，請立決。我還有要事在身，你我之間的恩怨不妨先在此解決了罷。」
起先，唐表認為這裡是楚紅玉行動失敗的藏身之地。
亭上人是當下殺手一行中聲譽最隆的高行天，此人刀法絕倫很難對付，所以只要高行天不向楚紅玉動手，他就會盡量避免與其衝突。
池中人影一晃，亭上人便不在。
唐表冷然道：「如果我適才走過，你會出刀？」
唐表唯一意外的，高行天沒有問金寒窗的事情。
唐表道：「刀好，只是人狂。」
唐表的確感覺不到殺氣，他一聲示警，亭上人也收刀回應。雙方似乎都有意避免無謂的戰鬥。
唐表正容道：「青州之事一過，靜候閣下賜教。」
同心街高手隱伏，難料收場。唐表怕一旦顧及不了金寒窗，提前留了後路。
須臾間，唐表忘了來時目的，成了園林間的一名賞客。
金寒窗更一眼認出是那個曾在玉荷樓中給自己指過路的孩子。
楚紅玉、寇壽題穿梭前行，瞬息無蹤。唐表根據
兩人初見就互創對方，但是第二次對峙都顯得很克制。
同心街一刺后，城中局勢陡變。唐表相信高行天也應報著與他一致的想法，那就是躲開城中兇險的漩渦，只行附和自己利益的事情。
去前方就要過小亭。
兩人間靜了一剎，池中蓮葉隨風振了三振。
唐表收慢腳步，在小亭之前停住。
這是尋到楚紅玉的好時機，只要再緊追過幾道院牆就能見到楚紅玉，可是唐表沒有匆忙行動，他止步于亭外，像是被一頃蓮池之美惑在了這裏。
緊追一陣，唐表減了速度，前方褐色人影仍在不斷加速。
在陸無歸的眼底。
唐表道：「好刀，好一把因果之刀，聽說刀名『折腰』？」
隨著哼聲，碧池中一個倒影漾漾而起。他本伏傾的身影全投在綠荷之中，直到起身，他才被映現在荷群邊上的池水中。
他側目看著廊下清池，一聲輕哼似是對蓮荷出淤泥而不染的嫉妒。
亭在水上，亭在水心。亭下一池荷蓮鋸碎雲影，風過池，千葉輕行，颯颯多姿。這裏逸美而不險峻，但依舊是腳下華山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