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青州篇
第二十八章 薄倖人〔二〕
他說完這番話，與左右兩人示意，「水翰三友」讓出了一條路來。
路他們是讓出來了，至於對方敢不敢走，那就不是他們關心的範疇。
金寒窗接了傘，依稀覺得這三人的樣貌好像在哪裡見過，他瞅一眼後方，沒時間細想，穿出了巷口。
中間教書先生朗笑道：「全堂主，蘇老夫人，二位聯袂出現在破板道里，是比試輕功么，真是好雅興啊。」
陽光燦照，黑傘幽漆。
他的意圖早被全軻猜中。
打傘人的樣貌好似個教書先生，面相親和，一派溫儒敦厚。金寒窗剛衝過蘇嬈阻隔，此人的左右倏又閃出兩個人來，左邊多出一個漢子，身高過九尺，威武豪壯。右邊來人則是一副舟子打扮，細瘦身材，膚色古銅。
——小子敢耳！竟也不怕老娘的鐵掌！
蘇嬈此時巴不得全軻拉上她。「水翰三友」是難纏的狠角色，要突破三人阻攔拿下金寒窗，只有兩人并力才可一戰。蘇嬈厲聲接道：「全堂主，和他們嚼什麼舌頭，我們聯手上就是了。」
丁馳周忽道：「二位想要過去，無
蘇嬈在遠處看清金寒窗與全軻的一個照面，謀定而後動。她這一躍而來，離金寒窗的距離亦拉近了許多。通過在江記的交手，蘇嬈已經知道金寒窗的功底，她正考慮是不是要逼得金寒窗硬拼，震斷少年的臂膀。
——這小子竟是要去正街！他不怕驚動官府？
金寒窗心志堅定，蘇嬈卻由迷惑、毒辣轉為恐懼。她看到那飛身踏牆而來的少年再一次將手抄進懷中……
這一擊卷得塵土飛揚，旋轉的力道破擦空氣，發出了刺耳的嘯聲。
命里有時終會有，命里無時莫假裝。金寒窗面色先變。他身形傾轉，就欲竄上牆頭、翻出這條小巷。
——這小子是否在虛張聲勢？
緊要關頭，是否能聽從一個宿敵的判斷？
馬車仍在等待。
馬車車廂被裹得嚴實，看那車頭馬夫的神情都是淡漠的，漠不關心，心不在焉的。
丁馳周不語，舟子無言。那名威猛大漢倒是摩拳擦掌，聳動肩膀，
全軻怎能放他走，疤臉漢子隔空一拳擊出，拳風呼嘯，封向高處。
全軻怒極。
金寒窗在心裏暗叫：我的「錦瑟傘」！不論這人是什麼身份，也不管存在曾老街的傘是如何到了這人的手上，甚至顧不得街上隨時會巡行過來的兵丁，他都要衝過去。
不過，蘇嬈看見金寒窗的神情有瞬間茫然，然後這小子就向著自己衝過來。
屠蘭暮的慘狀歷歷在目，金寒窗將剛起的身形一低，單腳在左邊牆面一觸，借力折返。若被截留在此處，恐怕凶多吉少，金寒窗心下一橫，奮起幾個起落，楞是竄進了反方向的巷子，那條通去大街的巷子。
三條小巷，左路通大街，右路奔菜市。
蘇嬈與全軻望向車駕的眼神頓變。
全軻開口道：「三位香主，『恨愁幫』與『復夢派』立場一致，大家在城中抬頭不見低頭見，不要傷了情面，請把
出手「莫貪歡」！
那個人靜默立著，表情輕鬆平常，難辨敵友。重要的是：他的手中撐著一把黑傘！
全軻要一拳將金寒窗壓下來。
蘇嬈還試圖講清狀況，向馬車揚聲道：「靳舵主。我們兩家掌門的安危都寄望這小子了，水路風煙蓄意橫插一腳，這是誠心要和我們做對么？倘使靳舵主把這小子讓給老太婆，那麼，今後在暮望河道上的許多事情，『復夢派』都可以給水路風煙全力支持！」
金寒窗掃巷口那人一眼，落地之後就不顧攔阻的蘇嬈，面無表情的沖那人急掠而去。
「水翰三友」分立在巷口兩邊。
全軻疤臉默然抽動。情勢的發展和他預料的差了太多，先是盧笑璇身死，再是水路風煙也半路殺出，他的面容浮上了絕望的表情。既然這個人都擋在這裏，那「恨愁幫」的命運已經不可逆轉。
孰知，這次全軻竟不為所動，拚命三郎一般的急撲過來。
巷子窄短，金寒窗略一猶豫，兩人便接近。
馬車車夫沒有動作，並不是載了人就走
面對全軻，金寒窗把手探到懷中，想故技重施，再次利用不存在的「清明時節」駭退全軻。
金寒窗到了這三人跟前，不等他開口，那中間人將「錦瑟傘」一收，遞予金寒窗。同時，右邊的舟子讓開路徑，道聲：「請公子上車。」
金寒窗翻到這條巷子，實屬無奈之舉。當金寒窗騰躍于空，心中頗有插翅難飛的感覺之時，他忽然注意到巷口處站著個人，那人剛剛抵達，身後還停下一輛華貴的四馬車駕，駕前四匹雪白駿馬正低頭吐著鼻息，不知所待何人。
蘇嬈心念電轉間，聽得追擊過來的全軻惶急叫道：「休教他瞞過！」
金寒窗躍去的是菜市一面。
金寒窗踏著邊牆越過蘇嬈。
丁馳周充耳不聞，回身向金寒窗溫和的點點頭，金寒窗猶豫片刻，踏上了馬車。
那顏色是一團隆稠而孤獨的黑，黑色撐起一片小小蒼穹，熄滅了所有落到傘蓋的光亮。這傘黑得像是隱秘的財寶，黑得讓人一片惘然。
巷子盡頭即是長街。
這突然出現的三個人一下子就卡死了巷口。
然而，金寒窗雙腳甫落
在院內金寒窗是虛晃一槍，蘇嬈對少年有無攜帶「清明時節」已經產生懷疑。
全軻與蘇嬈頃刻追至。
沒有回答。
蘇嬈尖聲道：「丁馳周，你少來裝腔作勢！那小子我們『復夢派』是勢在必得，不管你們得了什麼消息，這杯羹再分不得。你們三友速速讓開，否則休怪老身翻臉。」
全軻和蘇嬈顧忌事情節外生枝，引動官府和其他幫派。金寒窗更是驚弓之鳥，能躲到人丁混雜的集市是首選。
蘇嬈的做法是：當然不能。在情理和面子上都不能！你要我留，我就偏要放！
從這裏轉幾個街口就到東城門，街上的戒備是格外森嚴。
全軻終於難抑心緒，恙怒道：「丁馳周，不要以為全某怕了你們『水翰三友』，怯了你們水路風煙。我與蘇夫人聯手，你們未必攔得下。那人，我們要定了，閃開！」
通過剛才在巷口的冒險一試，全軻有八分把握敢說金寒窗是在虛張聲勢。可是，全軻不提醒蘇嬈還好，他一開口，蘇嬈立刻避讓。
舟子退回，三人守住巷口如同銅牆鐵壁。